“我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文昭的时候,他的神色很憔悴,脾气异常暴躁,好像一刻都安静不下来。当时他心里想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如何发泄情绪,只要停下来感觉就像世界末日。可是每当他发泄完,又会陷入深深地绝望和自我厌恶之中,这种反复无常的心理压力几乎快要让他崩溃了。”
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性瘾症形成的原因其实很多,主要分内因和外因。内因主要是内分泌失调,导致荷尔蒙分泌过盛。但是文昭的身体没有问题,所以造成他得这个病的是外部因素。”
“外部因素?”
她点点头,“是的,外界压力过大以至心理失衡,情绪极度低落,焦躁,失眠,伤心这些极端的心理,都有可能是造成性瘾的元凶。很多人不明白性瘾者的痛苦,会把这种病跟好色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好色者在做爱之后会自我感觉良好,而且可以自己控制性爱的频率。而一个性瘾患者每次发泄完之后,都会陷入深深地自我厌恶。最可怕的是,他们明明想控制自己,却是有心无力,越是厌恶越是焦虑,对性的依赖也就越深,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在国外,性瘾患者因此自残的案例不在少数…”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我知道文昭在工作上有压力,可是会不会严重到让他痛苦到这种地步?如果他这种锦衣玉食的人都活得那么难受,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要怎么活?”
说真的,她说得很专业,但我不是很理解。
她端着咖啡,淡淡地说:“楚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就算是从小被人细心呵护的孩子,心灵上都不是没有伤痕。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不是你拥有的越多,你的生活就越幸福。所谓的幸福感,其实是来自于我们的内心。可惜大多数人都是熙熙攘攘地活着,都习惯了看他人风光的一面,以为物质就能决定一切,却忽略了那些华丽背后的哭声。说一句老土的话,就算一个人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你也不能保证他转身后的那一刻永远都是笑的。世间的事就是这样,难受只有自己知道。就拿文昭来说吧,普通人排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酗酒,有人抽烟,有人狂欢,有人痛哭,有些人甚至会去吸毒。但是同样的事,放在文昭身上就变得很不容易。他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他像标本一样活着,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所以他不能酗酒,不能狂欢,不能痛哭流涕,甚至不能找朋友倾诉,除了用那种隐秘的方式排解痛苦,得到片刻的快乐,你觉得他还能怎么样?”
道理讲得很明白,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那样做,就不难受了?心里就舒服了吗?”
她笑了笑,“从医学角度来说,的确可以。性爱本身就可以治疗失眠和焦虑,还有抗抑郁的功效,并且可以刺激大脑释放出一种叫做胺多酚的化学物质,不但能减弱疼痛,还能令人身心愉悦。但是凡事都有两面,一旦依赖过深,良药也会变成砒霜。文昭不是一个擅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这种孤僻的个性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他又是一个不允许自己犯错,时刻要求出类拔萃的人。一个那么骄傲要强,凡事力求完美的男人,怎么可以在最羞于启齿的事情上不能自控?所以这种病对他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要比一般人严重得多。”
我听完之后,摇了摇头,“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如果真的有,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缺憾。他和他周围的人对他的要求都太刻薄,太不切实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快乐?”
文惠看着我扬唇而笑,“也不是所有人,至少你就不是这样。其实比起那些旦夕伐作,弄得自己身心憔悴,整日想入非非的性瘾症患者,文昭的情况不算严重,他又是一个肯积极配合的病人。在我们的治疗初期,心理干预很有效果,他已经缓解了很多。尤其是三年前,在他遇到你之后,我几乎以为他就要好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他竟然走了回头路…”
我看着她,“在他遇到我之后?这话怎么说?”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楚小姐,文昭一直很喜欢你,不,准确的说,他很爱你。他对我说,跟你在一起他很开心也很快乐,几乎忘了那些压力和性瘾症带来的痛苦,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我看着她,苦涩地笑了笑,“你错了,他不喜欢我。如果他喜欢我,这三年来,他怎么会那么对我?他又怎么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我?没有一个男人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到那种程度。”
她没有说话,用研判的眼神凝视我半晌,方才说道:“可我看到的却跟你恰好相反,文昭表面看着高傲,可越是孤傲的人,心思就越是单纯,因为他不善于钻营人心。所以他不会说谎,也没法在我面前说谎。为了帮助他缓解压力,我曾经在他同意的情况下,给他做过催眠。你知道每次在他被催眠的时候,让他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他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文惠摇了摇头,“每次都是你离开他,这是他潜意识里的恐惧,可能连他自己不知道。但每次一说到这个,他就怕得浑身发抖,几乎没法承受。清醒了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说,这种感情不是装得出来的。楚小姐,我做了他五年的心理医生,可能比他自己都了解他。所以,我可以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发誓,他真的很爱你。”
我苦笑一声,“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爱我?如果他害怕我离开,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我?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搅了搅自己的咖啡,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问我,他为什么爱你?这个我真的回答不了。爱情实在是一种太过神奇的东西,可以有很多原因,也可以一个原因都没有。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有些人害怕人群,也害怕孤单。可是一旦有人走进了他的世界,她就是他整个的世界。楚小姐,文昭就是这样的人。”
我彻底沉默了,看着自己的咖啡杯,心里一时千头万绪。
“至于你说文昭抛弃了你?我想这件事在文昭眼里,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或许别人对他说了什么,或许有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那天我们在粤菜馆的不期而遇,连我都能看得到他眼神里的绝望。他那么希望你能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可是擦身而过的时候,你却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低下了头。那天晚上,他跟着我回到了心理诊所,一个人躺在那张弗洛伊德塌上,我以为他会情绪失控,可是整整一夜,他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所以在他心里,一直都不是他抛弃了你,而是你抛弃了他。”
我惊讶地看着她,消化着她话里的内容,片刻之后,我疑惑地问:“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来问我?”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楚小姐,文昭对我说,三年来你并非不知道他的心意,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不愿意接受他。他不在乎你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可是他却感觉到你对他根深蒂固的厌恶,这让他很难过。每次跟你在一起,他都觉得很痛苦,可他就是放不开,一放开就觉得什么都没了。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说,你似乎就是想看到他痛苦难受的样子,才故意那样对待他。”
我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咖啡,却忘了放糖,满嘴都是浓浓的苦味。
“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他想多了。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事,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多心结一直没打开。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些结只是我一个人的,现在看来…可能也有他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道:“或许吧…文昭心思单纯,可是并不愚钝。不过内心孤独的人有时候过于敏感,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会扭曲别人的意思,这也是有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似乎一直都是文昭的心病,但是他怎么都不肯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病人不想说的事,我就不能勉强。可是楚小姐,他真的很在意你,或许你觉得他做得还不够好,但是对于一个性瘾症患者来说,他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不让你受到伤害。不然的话,你不会三年来对他的病毫无所觉。性瘾症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出现其他心理疾病,比如焦虑症,强迫症,狂躁症等等,甚至会有暴力倾向。情绪失控更是家常便饭,连我的办公室都被他砸了好几次。如果在过去那三年中,文昭说过什么让你难受的话,或者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请你一定记得,那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我为她的话而动容,回想起这三年与文昭相处的时光,那些让人难过的细节,那些惊心动魄的桥段,那些相对无言的冷漠,那些莫名其妙的轻慢…所有的不合理,如今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的,文昭是一个病人,只有一个心理上有疾病的人,才会有那么多反复无常又极端的表现。我为什么早没发现呢?
然而文惠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更加难受。
“在餐厅遇见你的第二天早上,他在诊所对我说,他知道你早晚是要走的,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可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问。他宁愿相信,你离开,是因为有一个更好的男人在等着你,是为了去更好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如果是这样,他可以放手,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看着你走。”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好像被一层半透明的东西糊住了,有些突兀地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已经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对面的人却在兀自叹息着。
“说真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痴男怨女见过不少。可从没见过有哪一个男人会那么爱一个女人,那么怕她离开他,怕到连问都不敢问的地步。或许只有像文昭这种表面高傲,内心孤独的人,才会有这么极端的表现。可正因为如此,他的感情才会比一般人更加单纯,更加可贵。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自己真心想对她好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我的手轻轻一颤,轻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动过。而对面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有种云淡风轻后的恻然。那是只有看惯了各色悲喜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定了定神,直视着她,“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出卖他,将他的隐私卖给报纸杂志什么的?”
她笑了笑,反问道:“你会吗?”
我看着她,“我不会吗?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些故事的前情你都没搞清楚,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会出卖他?”
她的笑容有些老谋深算,“你不会的。楚小姐,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的人,或者说,你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但你同时又是一个心怀坦荡,爱憎分明的人。可能你觉得我的话是自相矛盾,但人性本来就是复杂而矛盾的。简单的人未必就很善良,复杂的人也未必个个心怀鬼胎。相反,他们甚至比那些看似单纯的人更明白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说,我想你也知道文昭的身份,就算你把这些资料泄露出去,也会有人来弥补我的失误,你讨不到任何便宜。当然,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因为我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我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心理医生都像你这么明察秋毫吗?是的,你猜得没错,我不会出卖他。”
她也笑了,“那么楚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点点头,“你问吧,能回答的我一定说。”
“可能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讲,我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是请你理解,我问这个问题,不是出于女人的八卦,而是真的希望自己的专业能帮到你们。毕竟,作为一个朋友,我不希望看到文昭有朝一日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听她如此说,我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你想知道我们之间,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是吗?”
“是的,这件事文昭一直不肯告诉我,我想他是在顾忌你。但是如果你肯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做一个心理评估,你们之间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不是无用功。换句话说,我押对了筹码。”
我凝目看着她半晌,低声说:“是因为一次失败的仙人跳。”
“仙人跳?”她的表情有些不解。
“是的,三年前,我是在一个类似于堂会的饭局上认识文昭的。当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随手留了一个手机号码给他,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我把见面的地方约到了一家宾馆,但是…我不想跟他做那件事,就找了两个发小,让他们假扮我的哥哥,打算在他进房间之后,他们合力将他制服,然后勒索他一笔钱。但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提前做了准备。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男人。我转身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我那两个发小看到苗头不对,就丢下我…自己跑了。”
她的脸色微变,好像联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地问:“他…让那几个人欺负了你?”
我抿唇笑了笑,“没有,如果有,那么故事就是另外一个版本。他们的确是想教训我,甚至已经…但是在最后一刻,文昭出声制止了他们。然后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自己,站在那里看着已经被人扒得一丝不挂的我。”
她叹了口气,“他侵犯了你…”
我摇了摇头,“也没有,如果有,那么故事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放下一叠钱,一声不响地走了。我拿了那笔钱之后,心里一直很害怕,我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早晚是要让我还的。后来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问我是不是拿了钱,就把他忘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很多事情无论如何开始,结果都是一样。然后在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间,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曾经逃过的一切全都发生了。起初我以为他要的只是一夜,但是没想到,他留了我两天…之后发生的事,你该猜到了。”
她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一个人到了电影院,本来预备看一场惊险刺激的恐怖片,结果看到最后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但是绝对跟最初的设想,相距甚远。
“我一直都知道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而且是很严重的事。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特别美好的回忆,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是楚小姐,如果你因为这件事而怨恨他,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清清楚楚地说:“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怨过他,就算怨过,这么久了,也早就随着时间淡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出息,当初我们以为放不下的事,轻而易举就放下了。很多忘不了的痛苦,慢慢回味起来,也不过是半夜醒来的时候让人心寒的记忆,天亮就散了,然后又是新的一天,太阳总会升起来,你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生活,不管是生不如死,还是死不如生,你都得活着。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去的人。退一步说,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我没有资格埋怨谁。我做错的事,我就会认,无论结果如何。而且…”
我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继续道:“文昭对我很好,第一次就很好,很温柔,也很有耐心。其实对于一个被他用钱买来的女人,他大可不必那么做。是我欠了他的,就算他当时很过分地对我,我也只能忍着。可是他没有,或许就像你说的,人和人之间是看缘分的。我们之间可能真的有种说不清的机缘,那是外人无法看到的。最初那三个月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开心。可是在那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差,我也越来越弄不清他在想什么。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那件事而瞧不起我,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真的不懂。”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明显质疑,“你真的不懂吗?那天在餐厅入座之后,文昭就不敢再看你,但是我却看到,你看着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好像是一种悲伤,又像一种悲悯。楚小姐,这种眼神怎么也不该出现在一个自以为被抛弃的女人的眼里。你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看穿了所有事,可你不会说出来。所以,连我都不相信,你不知道文昭有多爱你。”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窗外华灯初上,耳边的音乐婉转如水,眼前的女人目光如炬。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我的确不知道,很多事情我不说,是因为我自己也没看明白。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洞若观火,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看透另外一个人的想法,尤其是一个像文昭那么内向,又不愿意表达的男人。我只知道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对我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坦白说,我比你更想知道原因。”
她久久地看着我,最后笑了笑,“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偏向左边。因为我们大脑的左边控制着语言和思维,右边控制着图形和记忆。楚小姐,你却跟其他人不一样,你的眼神是平直的。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你要么是真的不知道,要么…你就是一个说谎高手。”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再说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说谎,说这样的谎又有什么意义?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又凝视了我片刻,那眼神好像一把手术刀,要将我层层剖开,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或许你说的是真的。毕竟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不是微表情学家,我不敢说自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如果你们之间的问题只是这样,那远远没有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本来我想自己或许可以帮助你,可现在看来根本没那个必要。楚小姐,你是一个内心坚定,有明确的目标,并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你的心理比你的身体要强壮得多,就这一点来说,文昭不如你。可是…”
说到这里,她有些责备地看着我,“你既然没有怨过他,为什么又要那样对他?你想过没有,我们可以伤害的,都是那些在乎我们的人。我们可以利用的武器,不过是他们那颗爱我们的心。如果这份感情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文昭他现在在一所精神疗养院里…”
“疗养院?”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在我心里,总是把精神疗养院跟精神病院等同为一类,可能本来也就是一类,文昭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你不是一直在给他做心理辅导,他有必要去那里治疗吗?”
文昭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他怎么受得了?
文惠说:“心理辅导不是万能的,当医生的心理干预失去效力的时候,病人就是已经到了必须要借助药物的时候。他的性瘾症已经越来越严重,外因已经开始影响内因。换句话说,已经影响了他的激素水平。他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彻底治好自己的病。但是他太莽撞,这种病怎么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呢?尤其是药物疗法,性瘾症没有特效药,疗养院那些药都是拿来治深度抑郁症的,对他的身体和精神会有极大的损害。我劝过他,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一意孤行。”
“既然这么危险,他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一定要去?”
“有没有听说过亡羊补牢?文昭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生来什么都有的男人,偏偏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人,也不能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就这一点来说,他其实比你我更可怜。”
我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几分钟后抬起头,有些迟疑地问:“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家疗养院吗?”
对面的女人笑了笑,将一张卡片推到我面前,“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其实这本来也是我找你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就去看看他吧。我不敢保证他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现在的文昭在跟自己打一场看不见的仗,家人和爱人的关心会起决定性的作用。他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更不可能去依靠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所以现在可以帮助他的人,也只有你。”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文小姐,冒昧问一句。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像你这样吗?”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医生,在文昭这件事上,我的确是越界了。根据我们的行业守则,我不该跟你见面,更不该参与到他的生活之中,甚至不能跟他做朋友。但是我想,所谓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只要对病人好,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楚小姐,我真心希望你跟他都可以幸福。请记住我的话,有的人害怕人群,也害怕孤单。但是一旦有人走进了他的世界,她就是他整个的世界。”
文惠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耳边的音乐也循环了几个轮回,我等的人迟到了近三个小时,我想,他可能不会来了。
或许,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机遇和运气可以瞬息而来,也可以瞬间消失。没有任何原因,也不需要任何交待。
我看着自己的手,深空气在我掌心流动,好像有些东西在慢慢消散,又有一些东西在慢慢凝聚。好像失去了一些什么,又得到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