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宋家跟徐家对外都声称,宋稼娘跟徐景鸳同郗浮薇一见如故,情同嫡亲姐妹。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徐景鸳说要见郗浮薇,宋家夫人既不好使劲儿拦,郗浮薇也不可能说不去。
宋家夫人就看宋稼娘,说:“那你也去看看景鸳那孩子吧。”
说起来宋稼娘也好久没跟徐景鸳见过了。
这固然是徐景鸳之前在济宁受的伤怪重的,又有许多不好外传的内情,以至于徐家兄妹回来后就闭门谢客了,也是因为宋家觉得宋稼娘跟沈窃蓝的婚事告吹,徐景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这女孩子推波助澜,就宋稼娘的为人怎么也不会亲自闹到济宁去,从而惹怒了沈窃蓝。
而徐家则觉得,要不是为了宋稼娘,自家女孩子干嘛要去济宁?
掏心掏肺的为手帕交着想,还落的个伤痕累累回来的下场,居然还要被埋怨?
你们宋家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两家从此交恶,宋稼娘几次要去看望徐景鸳都被宋家夫人跟谢氏联手阻止,而徐家那边也暗中表态不欢迎…此刻闻言,宋稼娘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我这就去!”
于是俩女孩子下了宋家的马车,直接坐上徐家派过来的车驾。
如此到了定国公府,仆妇帮忙打起帘子让她们踩着下人的背下来,又引着去拜见了定国太夫人沐氏,寒暄了几句之后,沐氏说是身子乏就走了。
两人送了这位太夫人到后堂口,转过身来就要去徐景鸳那。
宋稼娘跟徐景鸳自幼相熟,关系又好,当然是认识闺阁所在的,一马当先的朝西南角上走。
郗浮薇正要跟上去,袖子却被旁边一个仆妇扯住,轻声说:“小姐,国公爷想见您。”
见郗浮薇皱眉,似乎有叫住宋稼娘帮忙解围的意图,她忙解释,“今日之所以请小姐来,乃是国公爷的意思。”
“是吗?”郗浮薇踌躇了会儿,见宋稼娘的身影已经没入月洞门后了,沉吟了下,隐约猜测到徐景昌的目的,抿了抿嘴,“敢问国公爷如今人在何处?”
半晌后,定国公府花园角落的凉亭里,穿着大红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袍衫的徐景昌,脸色阴郁的看着由远及近的女子:“郗小姐,还真是小觑你了…上次见面时,你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孤女,本国公甚至觉得,你迟早会步上邢行首的后尘。没想到短短几日,竟是一跃而为尚书府的千金…”
“这都是爹爹跟娘的厚爱。”郗浮薇笑了笑,上前行礼,“当不得国公夸赞。”
至于徐景昌说她会步上邢行首的后尘,“我怎么会步上邢行首的后尘?莫忘记邢行首之所以沦落烟花乃是因为她父兄冥顽不灵的缘故,而我父兄可都是一心一意为陛下治下之民的。”
徐景昌这会儿没心思跟她吵架:“你方才在宫里,见着陛下了?”
“国公爷真是消息灵通。”郗浮薇眯起眼,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徐景昌摆了摆手,四周下仆识趣的退下。
他起身走到郗浮薇跟前,这人容貌秀美,偏于阴柔,此刻心绪不佳,近距离居高临下望住了人的时候,就有一种阴狠之感,轻声道:“你用不着转着弯嘲讽我,我当然知道,要不是陛下授意,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接到消息?你是聪明人,趁我还没发火的时候,老老实实的招供了罢…陛下到底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国公爷如果不是已经心里有数了,何必如此烦躁?”郗浮薇也轻声说,“所以陛下是要我告诉你什么吗?陛下应该是希望你懂得什么吧?”
“因缘巧合才面圣了一次,你就以为自己有资格揣测圣意了?!”徐景昌嗤笑了一声,霍然转身返回凉亭,沉着脸撩袍坐了,道,“让你说你就说!还是你觉得宋稼娘跟你一块儿来的定国公府,就保得了你?!”
郗浮薇笑了笑,也跟进凉亭,拣他对面的座位坐了,平静道:“国公爷,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这样心浮气躁了,这样真的好么?”
“…”徐景昌冷冰冰的看着她。
好一会儿,居然没发火,而是缓缓说,“你现在说。”
郗浮薇打量了一番他神情,觉得这人应该是真的冷静点了,这才道:“既然是我来面圣,除了东昌跟济宁的那些事情还能是什么?简单来讲,陛下对你很失望。”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道贺
徐景昌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像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面无表情。
“你们兄妹这些年来的想法,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不知道?”郗浮薇也不在乎,径自说下去,“令尊当年为陛下尽忠而故,于你们兄妹固然是失了栋梁,可于陛下,岂非也是痛心万分?否则陛下也不会坚持封下定国公的爵位了…你该知道当初皇后娘娘是反对此事的,陛下那么看重皇后娘娘,在这件事情上,却仍旧逆了娘娘的意思,可见对你们兄妹的爱怜!”
“你知道个什么?”徐景昌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沙哑着嗓子说,“就因为我们爹爹是庶出子,跟皇后不是同母所出,哪怕在皇后的几个兄弟里,我爹爹是最忠心陛下的,皇后却始终最看重同母的兄弟!当年死保建文帝的臣子们是什么下场,天下皆知!邢行首的父兄都是腰斩,女眷或者匹配象奴或者没入烟花地。可魏国公府呢?他们为了建文,处心积虑的对付陛下父子,就因为皇后,不过被夺爵了几年,在皇后去后,这爵位还是还给了他们…到现在都是魏国公府!”
“同样是国公之爵,大伯他处处跟陛下作对,我爹呢?处处帮着陛下。最后待遇却是一样的…换了你,你能甘心?!”
郗浮薇说道:“嫡庶有别。”
“这是因为你自己是嫡女!”徐景昌冷笑,“而且你们郗家人丁单薄,你没吃过父母偏心的苦!”
“国公爷,您自己难道不是嫡子?”郗浮薇认真的问,“如果您不是嫡子的话,敢问如今这定国公府,可还是您在做主?陛下又为什么要最看重您?毕竟令尊的后嗣可不止您一个不是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城外庄子上住着的那些女子且不说,她们跟前的孩子们,可也都是令尊的骨血。”
但因为太夫人生下了徐景昌,在有原配嫡子的情况下,那么当然是原配嫡子重要。
所以永乐帝将对于徐添寿的感情,都倾注在了徐景昌兄妹身上。
对于定国太夫人驱逐丈夫的姬妾以及庶出子女的举动,也就默许了。
“我自己过的当然没什么好挑剔的。”徐景昌看着她,缓缓说,“我只是替我爹爹抱屈。”
“魏国公府的爵位来自于中山王爷。”郗浮薇说道,“魏国公乃是中山王爷的嫡长子,他承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后娘娘看重魏国公一脉,不无重视宗子的考虑。国公爷说是替父抱屈,可您勾结建文余孽时,可曾想过,当年正是建文帝害了令尊?这可是杀父之仇!”
徐景昌闻言勃然大怒:“谁说我勾结建文余孽?!”
见郗浮薇平静的看着自己,他脸色阴沉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只是在汉王跟赵王做的事情里推波助澜了一番…”
“国公爷还记得姚灼素吗?”郗浮薇见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沉默片刻,缓缓问,“就是济宁府,咱们头一次见面时,跟我一块儿的那女孩子。”
徐景昌皱眉,道:“那个小美人?嗯我记得,有次她去卫所找你,刚好我心绪不佳,就哄她到房里玩了玩。后来不是还被你告到沈窃蓝跟前,让沈窃蓝跟我要走了?”
就问她忽然提起姚灼素做什么,“那小美人是良家子,摊上这种事情,估计已经自.尽了吧?”
他甚至还笑了几下,一脸的无所谓。
“…”郗浮薇用力握了握拳,才忍住抽他的冲动,“那是建文余孽之后!”
这下子徐景昌脸色顿时变了,甚至坐直了点身子:“难道陛下因为我动了那小美人 ,以为我跟建文余孽?!”
郗浮薇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陛下的心思,怎么会是我这个才面圣过一次的女流能够揣测的?”
将徐景昌刚才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才继续道,“前些日子济宁卫所被劫狱,济宁大族邹家独子邹一昂为人掳去,正是姚灼素之母姚氏所为。”
“…姚氏也打算动我?”徐景昌沉着脸,问。
郗浮薇冷冷道:“这个你放心!人家姚氏心存大志,首要的就是捣乱开河之事,暂时还顾不上你!”
瞥了眼松口气的徐景昌,“姚氏母女,是在我以西席身份进入邹府后,从南面赶过去的。而不久前,就是年初的时候,应天府这边的行首邢芳归,跟着义父北上,在济宁落脚。这两拨人都跟建文余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顿了顿,她说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十年来还没死心的建文余孽一心一意想着颠覆永乐一朝,只是陛下英明神武,海清河晏,他们实在找不到机会。”
“这次为了开河的事情,陛下调动了南北数地三十万民夫,都是青壮男子。”
“建文余孽所以起了歹毒之心,派人潜入汉王殿下的封地云南,搜集瘴疠之气,制作毒物,由邢芳归这个行首亲自出马掩护,送至北方!”
这也是邢芳归要跟宋礼一块儿动身的缘故,不仅仅是贱籍以及行首的身份容易受到轻贱,想沾宋礼的光少点麻烦。更是因为跟着宋礼,她的行李物件,包括随从的东西,都可以最大程度的得到一路上关卡检查的豁免。
“建文余孽希望用这些毒物在民夫中间散播瘟疫,屠戮无辜!”
“从而动摇国本,扰乱社稷…这么大的事情,若非陛下仁慈,念及旧情,都不需要亲自处置你,只要将消息散播出去,你觉得你是什么下场?”
郗浮薇冷笑,“别说什么你只是睡了姚氏的女儿,根本不知道姚氏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话,运河横亘南北,那么长的水路,瘴毒为什么会从济宁开始?不就是因为你一时兴起,惹了姚氏的怨恨?!单凭这一点,御史就会上表弹劾,请陛下夺了你的爵都是轻的!”
国朝如今统共才多少人?
如果建文余孽这个计划成功了,他们能不能改朝换代且不说,朱氏江山元气大伤是铁板钉钉了!
这是削减国祚的灾祸,株连九族都不过分!
“…”徐景昌脸色难看,张着嘴,好一会儿,却没在意自己的罪名,因为他知道,既然永乐帝暗示自己约郗浮薇过来谈一谈,显然不打算将事情公开,只是敲打一下,他缓缓问,“如此骇人听闻之举…要不是你才面圣过,我简直不能相信。”
“但既然建文余孽预备了瘴毒,为什么还要劫狱?”
思索了会儿,他不解的问,“而且据说你也遇见了刺客什么的?”
既然都打算针对民夫了,干嘛还要搞那么多大动作,唯恐吸引不到朝廷的注意力?
“我义父又不是傻子,那么多民夫聚集起来做事,当时气候也要转暖了,能不预备着防范疫病?”郗浮薇淡淡说道,“所以他们在去年的时候,一听说我进入邹府了,马上派了姚氏母女过去投亲…毕竟,邹府作为济宁大族,派人犒劳那一段河道上的民夫理所当然不是吗?!”
“至于我遇见刺客…”她深深看了眼徐景昌,“这自然是因为,建文余孽意图一石二鸟,试图将以瘴疠之气谋害民夫的罪名,嫁祸给汉王殿下!”
徐景昌沉默了会儿,问:“真的全是建文余孽?”
“难道还能是汉王殿下不爱惜黎庶至此?”郗浮薇平静反问。
这话让徐景昌瞳孔缩了缩,过了会儿才点头,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
又说,“难怪是你过来禀告。”
…八成,此番的事情,建文余孽就是个幌子。
真正的主谋,就是汉王,甚至还有赵王。
只是永乐帝统共就三个儿子,汉王是在靖难之役里多次救过永乐帝的,一度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从感情上,皇帝肯定舍不得亲生儿子背负这种几近叛国的罪名;从利弊上,皇子争位到了不惜谋害百姓的地步,对皇室有什么好处?
所以不管真相如何,只能是建文余孽来背锅。
甚至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之后,建文余孽掀桌子,拿出汉王、赵王跟他们私.通的罪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济宁方面的宋礼跟沈窃蓝,连个正经使者都不敢派,只能让全程参与这些事情的郗浮薇,打着探亲的旗号来应天府,当面与永乐帝说明。
现在永乐帝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哪怕是专门冷静了这么久才召见的郗浮薇,但不管这位皇帝是多么的英明神武,面对亲生儿子,总归还是跟寻常人父一样,抱着一丝渺茫希望,希望儿子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
郗浮薇的禀告,无疑是打碎了永乐帝的这份期望。
也幸亏永乐帝对于大部分建文余孽虽然狠辣的紧,对自己人却一向宽容。
当年太祖皇帝定鼎之后差不多将“鸟尽弓藏”演绎的淋漓尽致,靖难功臣却到现在还在享受荣耀,且一直得到永乐帝的信任与偏爱。
比如说,定国公府。
不然郗浮薇此番面圣只怕是有去无回。
徐景昌心里想着,忽然问:“你遇刺的事情…真是建文余孽所为?”
见郗浮薇皱眉,他看了看左右,小声说,“沈窃蓝跟你义父干的吧?那几个侍卫有问题?”
宋礼身边不干净这事儿贵胄们很多都知道,之前撺掇宋稼娘打扰沈窃蓝做事的管事,那还是在宋府伺候多年的老人呢。
这也是没办法,建文朝过去十年,那一代人还活着,像邹知寒那种不情不愿被建文余孽胁迫做事的有,如姚氏那种认定了建文帝才是正统的人也有。
靖难之役的四年里,建文帝虽然屡出昏招,可麾下的臣子们也不都是吃干饭的。
不定就已经开始渗透潜入了。
而且如宋家夫人所言,为着宋礼主持运河的事情,很多人家都想着跟宋礼合谋发财,毕竟运河这么大的工程,随便做点手脚都够几代人吃喝不尽了。
这些缘故之下,想方设法给宋礼身边安插眼线、策反老人的手段不要太多。
徐景昌觉得建文余孽应该没那么傻,在郗浮薇一介女流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与人手。
关键是,根本没把郗浮薇怎么样。
八成是宋礼跟沈窃蓝体恤上意,不想牵扯到汉王、赵王,给“建文余孽意图栽赃”弄个证据。
只是看永乐帝这秘密召见的架势,显然对于整件事情都不打算声张了。
“…东宫,厉害啊。”这天徐景昌送走郗浮薇之后,独自在庭院里站了好一会儿,最终长出了口气,吩咐左右,“查一下库房,预备给东宫道贺。”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沈家
后宫。
贵妃张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让你传的话,都传过去了?”
内侍磕了个头,才低声说:“回娘娘的话,都跟太子妃那边的人说了。”
“下去吧。”贵妃点一点头,“这事儿不要对外说。”
等这内侍下去后,她的陪嫁上来伺候,纳闷问:“娘娘,陛下这么护着汉王殿下,您怎么还要给太子妃通风报信?且不说汉王殿下那心思,咱们宫里头这些人谁不知道,就说太子殿下明明是嫡长子,这些年来却过的小心翼翼,再知道汉王殿下捅出这么大篓子来还得了陛下的赦免,心里不定什么滋味呢!见咱们宫里头的人去告诉,天知道会怎么想?”
没准,以为贵妃故意讽刺他们呢。
“汉王殿下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贵妃闻言,忽然眯起眼,看着她,“本宫都不知道汉王殿下做了什么,你倒是知道了?”
“没有。”陪嫁看她脸色不对,慌忙说,“奴婢就是那么一猜…毕竟陛下日理万机的,要没点要紧事情,怎么可能亲自召见宋尚书家的义女?奴婢就是想着那郗小姐是打北边来的,宋尚书跟太子妃的娘家外甥沈二公子又都在济宁,八成同开河有关系。陛下开河的心思十分坚决,若是朝臣胆敢从中作梗,早就被拖出来杀鸡儆猴了,哪里需要如此掩人耳目?必然是皇家的私事,陛下念着骨肉情分不好张扬,这才做的隐蔽。”
贵妃垂眸片刻,缓缓道:“你太聪明了。”
“…奴婢不敢。”陪嫁跟了她几十年,辗转南北,算是比骨肉还亲密的心腹了,贵妃膝下无儿无女,永乐帝的后宫虽然规模不说多大,却也不寂寞,多少个漫漫长夜,都是陪嫁陪着过来的,所以陪嫁在她跟前说话自来没什么顾忌,这会儿听着语声不对劲,心里才一个“咯噔”,低声说,“娘娘,奴婢…逾越了。”
“几位殿下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贵妃抚摸着腕上的玉镯,这要是其他宫人,是必然要灭口的,然而几十年朝夕相处彼此扶持过来的老人,她到底有点不忍心,沉默片刻,点了句,“陛下之所以让本宫出面请宋家女眷入宫玩耍,图的就是本宫膝下没有子女,从来不掺合几位殿下之间的事情。”
陪嫁小心翼翼道:“那娘娘刚才派人去给东宫传话…?”
“本宫不掺合他们的事情,是因为他们左右都不是本宫亲生的,就算本宫帮着的那位赢了,也不会尊本宫为太后。”张贵妃不以为然的说道,“所以犯不着为了他们之间谁胜谁败涉险。但如今陛下心意已决,本宫为了将来能够安度晚年,示好一番,陛下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本宫。”
到底她是永乐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就陪着的老人。
“可是陛下不是又护着汉王殿下了?”陪嫁诧异,“娘娘您示好的却是太子殿下?”
贵妃淡淡瞥她一眼:“你都猜出来这次是汉王殿下惹了事情,甚至重大到陛下都不敢明着召人问个明白,必须要兜个大圈子走女眷的路子不说,算算那郗小姐抵达应天府的时间到现在,这都多少天了?你说这事情有多大?”
陪嫁说:“是啊,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都给他压下去了,可见陛下到底疼爱汉王殿下。”
“当然疼爱了。”贵妃讽刺的笑了笑,“毕竟汉王殿下打小就爱舞刀弄枪的,当年靖难之役的时候,更是三番几次的救下陛下过…虽然是嫡次子,可谁叫太子殿下不良于行,更遑论是上阵杀敌呢?可是再疼爱,陛下又不是那等昏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你以为他会随随便便传下去么?”
“本来太子殿下作为嫡长子,素来无过,就不好废弃。”
“如今嫡次子的汉王殿下又犯了大事,陛下会不想着自己还在,汉王殿下犯错,犹自可以收拾。要是将来…朱氏的江山,总不能传到汉王殿下手里就摇摇欲坠了吧?!”
陪嫁变了脸色,小声道:“娘娘慎言。”
这种妄测国祚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陛下去年亲征之际,让皇长孙镇守北京,已经是一种暗示。”贵妃没理会,只说,“如果汉王殿下跟赵王殿下沉得住气,继续好好表现,多跟陛下叙旧,兴许还有回天之力。可这次那郗小姐入宫面圣之后么…你等着吧。”
她缓缓说,“皇长孙…只怕不日就会是皇太孙了。”
毕竟,永乐帝既然因为汉王此番的举动,彻底绝了改立这儿子的念头,那么肯定要暗示众人,免得许多人蒙在鼓里,继续跟着汉王、赵王图谋夺储,给朝廷、给皇室添乱。
问题是从这位皇帝召见郗浮薇都要兜一大圈子还遮遮掩掩,做足了准备工作,最大程度的降低外界的怀疑与揣测来看,汉王这次犯的事情,大小且不论,肯定不是那种可以公开的。
甚至严重到了公开之后永乐帝都吃不消的地步。
那么永乐帝就不能公然宣布对次子跟幼子的不满,否则朝野上下聪明人很多,不定就猜出了蛛丝马迹。
不宣布对汉王、赵王的不满,也不好贸然加恩太子夫妇,毕竟他们已经非常尊贵了,实在没什么好加的。
倒是孙辈可以做文章。
本来永乐帝就喜欢皇长孙。
有去年皇长孙随他北巡、镇守北京的事情打底,册为太孙也有足够的理由,不至于让人联想到永乐帝不希望他们去想的方向。
又彻底断绝了二王争夺储君的心思。
贵妃回想着娘家的女眷,有些遗憾的叹口气:“可惜本宫跟太子妃虽然都姓张,却素来没多少交情,在瞻基那孩子的婚事上说不上话。”
不然她好几个待字闺中的侄女,就算争取不了正妻的位子,做个妃嫔什么,生下一儿半女的,总也能延续张家跟皇室的情谊。
“国公爷膝下子嗣昌盛,诸位公子孙公子都是孝顺懂事又有才干的。”陪嫁安慰,“就算小姐们入不了皇长孙的内闱,府里头的富贵,也还是会延续下去的。”
而且,“皇长孙不是还有个同母所出的亲兄弟?”
“那孩子还小呢。”贵妃说道,“将来如何也不清楚,万一是个不成器的,岂不是害苦了本宫的侄女儿?”
她娘家家世可不低,就算亲爹已经没了,兄长承了国公爵,几个兄弟都有封赏在身,声势比如今的徐家其实还要鼎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