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浮薇跟于克敌约好了正月里去于家拜访的日子,前脚才进月洞门,后脚就被同僚追上来喊住:“大人让你过去。”
她闻言去正堂,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徐景昌歇斯底里的嘶吼,以及沈窃蓝的厉声劝解。
才进去,劈面就有一个一尺来高的粉彩蒜头瓶砸过来。
还好她反应迅速,及时躲开。
听着那蒜头瓶砸在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那一声“哐啷”,都能想象砸它的人下手有多重。
“阿景你疯了么!你这么闹下去,是想逼死你妹妹?!”本来整整齐齐的正堂现在被弄的乱七八糟,沈窃蓝亲自上阵,按住了情绪激动的徐景昌,一迭声的劝,“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你少拿定国公府的名声来压我!!!”徐景昌双眼赤红,状若疯虎,双手被他抓着反压在身后,虽然两人年岁仿佛,但他长年沉迷酒色,沈窃蓝却在沈家的严格督促下学的文武双全,这会儿被按着,怎么挣扎都难以撼动,却还是梗着脖子,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景鸳虽然淘气,可每次出去都会有你们锦衣卫跟着!怎么还会出事?!这必然是你们故意的!”
正好看到郗浮薇进来,立刻朝她唾了一口,骂道,“贱婢,是不是你?!你勾引着幼青,找人害了景鸳…我必杀你!!!”
“大人?”郗浮薇莫名其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询问的望向沈窃蓝。
沈窃蓝先跟徐景昌说:“是你妹妹自己不肯要我的人跟着,打打骂骂的把人赶走。这一点不只是我手下有口供,就是市中也好几个人看到。我早就说过你这妹妹过于任性,不管教是不行的,你不听!”
这才回答郗浮薇,“徐小姐出了点事情,马上就会送回来。到时候你去她屋子里陪着,不要离开。”
顿了顿,“也别让徐小姐做傻事。”
郗浮薇还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听这语气也知道,徐景鸳八成是吃了大亏了。
虽然欧阳渊水没跟她说过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可郗浮薇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人,微微皱眉,低头道:“是。”
这期间徐景昌还在对她不住谩骂,一直到郗浮薇都出门了,走出去一段路的时候,还能听到各种诅咒声。
“…真的不是你?”等到彻底听不见她脚步时,徐景昌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反应过来了,总算气喘吁吁的住了口,发愣片刻,哑着嗓子道,“也不是那贱婢?”
沈窃蓝缓缓放开他,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淡淡道:“我跟你妹妹虽然不算熟,好歹从小到大碰面的场合也不少。即使不喜她,也不至于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她。”
至于郗浮薇,“一介乡绅之女,你觉得她有这本事?”
“…”徐景昌沉默了会儿,有些踉跄的走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低声道,“不是你,也不是那贱婢,那你说是谁?总不可能当真这么凑巧,景鸳不过偶尔任性的赶走你派去保护她的校尉,就恰好被歹人盯上了吧?”
“我正在着人查访。”沈窃蓝捏了捏眉心,他这段时间为了开河的事情,白天在外面跑,到处看实际地形,晚上还要挑灯夜战,补充各种山川地理的常识,本来就有点分.身乏术,徐景鸳这一出事,不啻是雪上加霜。
此刻很是按捺了一番心火,才用平静的语气说,“初步怀疑是建文余孽…寻常歹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你少跟我来这套!”徐景昌闻言,就是冷笑,抬头直视着他,说道,“建文余孽…这些年来虽然案卷里很多事情都推在他们头上,但真正有几件是他们做的…你当这里头的猫腻我不知道!?”
“到底是谁?太子,还是汉王?”
“目前来看最可疑的确实是建文余孽。”沈窃蓝摇头道,“陛下将你们兄妹当成子侄看待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不管太子还是汉王,都是陛下的亲生之子,对陛下的心思最了解。他们也许会利用你们兄妹,但绝对不敢真正做出这种无法挽回的事情…何况我说句实话,陛下虽然宠爱你们,但在立储这件事情上,却也没给你们什么话语权。所以你们的重要性,还没达到让他们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的地步。”
徐景昌铁青着脸,思索半晌,不得不默认了这番话,沙哑着嗓子道:“那么罪魁祸首还在你身上?因为你的人跟着景鸳,所以引起了建文余孽的注意?不然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外头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虽然徐景鸳只是个女孩子,但忠湣公嫡女的身份,也足够引起建文余孽的仇恨了。
“是她自己赶走我的人的。”沈窃蓝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过并不打算就此抛出下属来平息他的怒火,平静的提醒,“否则她也未必会吃这个亏!”
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瞬间进入剑拔弩张时,郗浮薇正看着从后门悄没声息送回来的徐景鸳神色惊愕:“她这是?!”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真凶
“出了点事。”送徐景鸳回来的两个锦衣卫脸色都不太好看,神情凝重如临大敌的那种,他们将装着徐景鸳的担架从马车上抬下来的时候,许是因为颠簸,徐景鸳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似乎就要醒过来,吓的两人赶紧停手,仔细观察。
见她终究还是继续昏睡着,这才松口气,迅速抬着人进屋。
郗浮薇一路跟到内室,那两个锦衣卫将担架放在脚踏上,就说:“男女有别,沈姑娘,你抱徐小姐到榻上去吧。”
“她这…”郗浮薇看着面前脑袋被白布包的严严实实、身上还散发着浓郁药味的徐景鸳,迟疑道,“她身上都哪些地方有伤?你们说下,免得我移动她时碰到。”
俩锦衣卫对望一眼,苦笑道:“姑娘这话说的,又不是我们给徐小姐收拾的,我们哪里知道?”
郗浮薇一想也对,道:“那你们出去,我给她瞧瞧。”
打发了两人出门,又反锁了房门,她才回到内室,掀了徐景鸳的被子查看,就见被子下的徐景鸳连亵.衣都没穿,俱拿纱布裹着,竟仿佛是遍体鳞伤的样子!
饶是郗浮薇跟她恩怨极深,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试探着拆了几处关节的包裹,确认将之抱上睡榻不会导致伤势恶化后,转身铺好被褥,迅速将人抱了上去…也幸亏她习过武,力气比普通女孩子要大,而徐景鸳身量窈窕,也算轻盈,此举倒不是很吃力。
她给徐景鸳盖好被子,观察了会儿,确认这人暂时不会醒过来,就急步出去。
外头那俩锦衣卫还没走,揣着袖子在廊下吹冷风,哆哆嗦嗦的,脸色灰青一片,一看就是摊上大事了。
“徐小姐怎么样了?”见郗浮薇出来,他们赶紧问。
“还在昏睡。”郗浮薇示意他们到旁边点说话,免得吵到了屋子里的徐景鸳,低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伺候徐小姐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不仅仅是跟着徐景鸳出门的下人一个都没回来,连原本留守屋子里的奴婢居然也都不见了。
“都被拿下了吧?早上的时候,在外面,这位小姐嫌咱们的人碍眼,连打带骂的赶走了。”两个锦衣卫知道她跟徐景鸳关系不好,这会儿也不隐瞒,一脸晦气的说,“结果咱们几个前脚才退远点,她后脚就遭了秧…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所以她跟前的人当然都要好生筛一遍。”
郗浮薇皱眉:“可是被…”
正想着合适的措辞,那俩锦衣卫却摇头,说道:“起初咱们看到那场景时,也以为这位小姐的清白怕是没了。可后来帮徐小姐收拾的老妇说,徐小姐清白还在。问题是伤势沉重,日后怕是都只能躺在榻上且不说…就说被发现时,这位小姐一丝不挂的躺在血泊里,乃是好几个人看到的…这个…”
这时候女子的贞洁可不一定是要失.身才算的,刚烈点的,被人看了膀子都要跳井。
何况徐景鸳这种被看了全身的?
“…这是谁干的?”郗浮薇吃惊不已,“就算她把你们赶走,她身边应该还带着定国公府的侍卫吧?还有一堆丫鬟婆子。”
虽然徐景鸳这段时间颇为闹腾,但出门去的也都是济宁城中的热闹地儿。
就她的随从,按说在这城里随便逛也不至于出事啊。
“建文余孽。”俩锦衣卫给的答复跟沈窃蓝一模一样,不过理由却坦白多了,“只能是建文余孽…不然咱们这几个,别说蹭上开河的机会立功了,不被南镇抚司的那帮人拿下诏狱练手就不错了!”
要知道徐家兄妹的安危可是永乐帝亲自吩咐,要锦衣卫好生保护的。
结果徐景鸳却落到了几近身败名裂的地步,哪怕是徐景鸳自己作死,赶走了几个校尉…可人家永乐帝未必会因此认为锦衣卫没责任了。
这种情况下,真凶是谁就很值得商榷:如果是普通盗匪的话,涉及到委婉透露出济宁府府尹治下不力的问题,不然怎么会有盗匪出现?更透露出济宁的锦衣卫所实力不足,普通盗匪都看不住,还让人在眼皮底下重创了定国公掌上明珠这个级别的贵人,简直就是要这个卫所何用!
至于说徐景昌之前怀疑的太子啊汉王啊之类,那都是永乐帝的亲儿子,且不说永乐帝心目中,忠湣公嫡女的分量,是否一定重于他跟徐皇后的嫡亲骨肉,就说永乐帝善待徐家兄妹这件事情,一直都被认为是皇帝知恩图报的典范。
这时候传出来皇帝儿子为了争储坑了忠湣公爱女…这不是抹黑整个皇室么?
所以只能是建文余孽。
“现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打算迁都跟开河。”郗浮薇对这个答案没什么异议,还帮忙充实了下,“济宁自来就是运河沿岸的大港,建文余孽盯着这边也不奇怪。”
那俩锦衣卫叹着气:“可不是?”
说了几句之后,郗浮薇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问:“说起来,你们可有什么怀疑的人?”
这就是问实际上的真凶了。
“其实我有点怀疑那才来的公公。”两人闻言踌躇片刻,说道,“徐小姐这段时间都是有事没事朝外跑,一直没出过事情,怎么那公公一来,她就不好了?而且她之前虽然对咱们几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也没坚持把人赶走过…不过也只是猜测,毕竟那位公公也是初来乍到呢?”
“那公公虽然是初来乍到,可欧阳渊水在这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段时间还跟徐小姐过从甚密啊!”郗浮薇闻言心念一动,倒是相信了几分。
毕竟徐景鸳这两日对那内官的态度实在不怎么样,本来阉人因为生理上的残疾,心态就不太可能跟正常人一样平和。
就是正常人,很多也是睚眦必报呢?
比如说郗浮薇自己。
然后徐景鸳之前还羞辱过欧阳渊水…所以欧阳渊水跟才来的内官联手坑她也不无可能?
当然这种推测她可不敢随意说出来,甚至不敢贸然去找欧阳渊水旁敲侧击,只说:“这徐小姐实在任性,这次怕是要拖累你们了。”
又说,“其实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徐小姐莫不是今儿个要做什么事情?是那种不能被咱们知道的?所以才要故意支开你们几个。”
“这一点兄弟们已经在审了。”两人唉声叹气,“但望有个好结果,好歹从轻发落吧。”
他们磨蹭了这会儿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了,说是要去跟沈窃蓝请罪,又提醒郗浮薇,“你赶紧进去看着点吧,那位虽然在外头被强灌了碗安神汤,也有一会儿了,不定就要醒过来…刚才给她灌安神汤,就是她闹死闹活的要自.尽。你既然在这里负责守着她,她要当真不好了,定国公肯定不会放过你!事关定国公胞妹的性命,到时候大人也不好拦着。”
郗浮薇叹口气,说道:“知道,我这就进去。”
她回去内室,见徐景鸳仍旧好好的躺着,尚带稚气的眉宇间跋扈傲慢的神采依旧,然而苍白的脸色到底透露出虚弱来。
“到底是谁下的手?”郗浮薇将帐子半卷,找了个能够看到帐子里的位置坐了,凝神思索,“没有真正侮辱徐景鸳,看来不是劫色…却又将她弄的遍体鳞伤,听那俩同僚的意思,徐景鸳只怕日后得是个瘫子了,下手这么狠,错非碰见了天性狠毒之人,八成是有深仇大恨…这么说着,也难怪定国公刚才一见我就要怀疑了…”
也是徐景昌不知道欧阳渊水的底细,否则肯定会认为欧阳渊水更可疑。
不过…欧阳渊水不是说,打算将徐景鸳勾引到手,然后攀上定国公这根高枝吗?
这会儿他还没做成定国公府的姑爷呢,干嘛就对徐景鸳下毒手了?
难道是因为新来内官的要求?
可那内官是奉了永乐帝之命过来接徐家兄妹回应天府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得跟永乐帝禀告。
然后永乐帝也肯定会吩咐彻查…内官就不怕查出端倪之后,引起永乐帝大怒吗?
毕竟一个内官,在永乐帝跟前的分量,八成是没有徐景鸳重要的。
而且锦衣卫会很乐意把锅扣给内官。
她浮想联翩了好一会儿,忽然帐子里的徐景鸳发出一声惊叫!
“徐小姐,你怎么样了?”郗浮薇见状,赶紧走过去问。
到了榻边,就见徐景鸳这个时候还没有真正的醒过来,双眉紧蹙,额头冷汗淋漓,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因为双手痉挛似的紧握,以至于手臂上被裹住的地方,缓缓渗出血来。
郗浮薇俯身拿帕子给她擦拭着,口中低声劝慰。
好一会儿,徐景鸳猛然睁开眼,才看到她,就是一阵歇斯里地尖叫!
“徐小姐别怕,您已经没事了,这儿是锦衣卫所在,没人能伤害您。”郗浮薇赶紧按住她,免得她挣扎之下弄裂伤口,“您冷静点,别害怕。”
“…”徐景鸳良久才气喘吁吁的住了声,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你…是你害了我?!”
“…徐小姐,您仔细看看周围,这是您的屋子。”郗浮薇无语的起身让开,让她好观察室内,“我奉大人之命过来看护您…实际上我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鸳这会儿显然有点思绪混乱,她盯着不远处的香炉良久,说道:“我那些人呢?”
“应该都被锦衣卫拿下,分开拷问了吧?”郗浮薇猜测了一句,见她似乎又要情绪不稳,正要开口安抚,这时候门被小心翼翼的叩响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通房
郗浮薇一惊,低声问:“谁?”
门外有女子怯生生的说:“奴婢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服侍小姐。”
“滚!”郗浮薇闻言还没说话,榻上的徐景鸳蓦然一骨碌爬坐起来,抓起床头的玉枕就朝房门口砸过去,厉声喊道,“都给我滚!!!”
“你冷静点!”郗浮薇吓了一跳,赶紧扑上去按住她,低声道,“你身上伤口这么多,刚刚才收拾好,还敢折腾?不要命了?”
徐景鸳双目赤红,死抱着玉枕不肯放手,目光刀子似的看着她,惨然道:“你这样惺惺作态有意思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看到我越惨越好!”
“那也得是跟我没关系的时候。”郗浮薇冷笑了一声,道,“这会儿百户大人亲自发话要我在这里照顾你,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交代?”
“你怎么交代跟我有什么关系!”徐景鸳尖叫起来,“你没法交代那最好!”
郗浮薇强行抢走玉枕,扔到地上,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道:“噢,这么说,你觉得你跟我一命换一命,很高兴?”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换命?”徐景鸳立刻说,“我乃定国公府嫡女,你不过一介小小乡绅之女…”
“你要是打从心眼里当真这么想的话,这会儿还会闹腾?”郗浮薇语气平淡,“归根到底你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价暴跌不复定国公府嫡女的金贵了不是吗?”
不等徐景鸳说话,她又道,“中山王何等英雄人物,竟然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后辈,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是什么心情?”
“住嘴!”徐景鸳大口大口喘息着,面容狰狞,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她身上好多伤口绽开,殷红色的血渗透出来,看着都痛,只是此刻的她根本无暇顾及,只死死盯着郗浮薇,道,“我祖父的名号也是你配提的?”
“那你这胡搅蛮缠的样子还好意思一口一个叫人家‘祖父’呢?”郗浮薇不在意的摊了摊手,“我有什么不配提的?”
徐景鸳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脑子有点混乱,竟语塞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把我哥哥怎么样了?!”
“定国公?”郗浮薇有点诧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道,“方才我去正堂看到他正在大人跟前摔摔打打的要说法,这会儿应该回厢房去歇着了吧?毕竟这种事情,又不好闹的人尽皆知,肯定没法子去报官的,只能让我们锦衣卫私下里查。”
“是自己回厢房去歇着,还是被你们软禁了?”徐景鸳之前对永乐帝派过来的内侍是很不客气的,这会儿倒是头一个想到人家了,“莫忘记陛下派来接我们兄妹的内官还在济宁城里没走,那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最是精明不过,你们可别痴心妄想可以骗过他!”
郗浮薇啼笑皆非道:“徐小姐,您怀疑我们要对你们兄妹不利?这怎么可能。莫忘记当初是陛下亲自下口谕将你们兄妹的安危交给大人的,你们但凡有什么不好,济宁卫所上下最揪心不过好吗?”
“你骗鬼去吧!”徐景鸳因为之前徐景昌的提醒,对济宁卫所本来就怀着戒备,此刻哪里肯信,冷笑着说,“倘若不是你们打算对我们兄妹下毒手,且不说光天化日之下在济宁城里,谁能将我伤成这个样子,就说你这会儿这态度…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气死我的?!”
“徐小姐,那你想我怎么照顾你?”郗浮薇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沏了盏茶水,刚刚端起来,徐景鸳就说:“我才不要喝你这贱婢沏的茶!”
她就直接呷了口,放下,诚恳道:“原也没打算给你。”
徐景鸳气的两眼发黑,几欲吐血,正要说话,就听郗浮薇又说,“你是希望我跟你那些丫鬟一样,跪在榻边一声声的说着‘小姐遭大罪了’;还是跟定国公一样,给你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十倍百倍千倍的报复回去?”
“我身份搁这,定国公能给你的承诺我可给不了…何况已经有定国公在那边催促我们百户了,这事儿我还凑什么热闹?”
“至于说跟你家丫鬟一样心疼你…那种话说了有用处吗?”
“或者你希望我同情你?”
她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凭什么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你只是受了伤,清白还在,就算清白没了,你还不照样是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陛下当侄女儿一样看待的后辈?身份搁这,就我这种出身,凭什么同情你?我同情自己都来不及哪!”
“…”徐景鸳脸色依旧阴沉,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气儿反倒是缓和了点。
“所以徐小姐,你好好的躺着,好好的将养,回头等着定国公将罪魁祸首拖到您跟前,想油炸就油炸,想清蒸就清蒸,有什么不好?”郗浮薇施施然到她跟前坐下,道,“非要闹死闹活的…这么做岂非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徐景鸳心里已经被说服了…说到底,她青春年少,出身又尊贵,前途一片大好,骤然遭受这样的打击,会寻死觅活,与其说是真心实意的无法接受,还不如说是面子上下不来。
内心深处,还是提不起来自.尽的勇气的。
如今被郗浮薇一顿说,顿时就觉得,没错啊,纵然吃了大亏,自己身份放在这里,仍旧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譬如说这郗浮薇,可不还是得在自己跟前乖乖儿的伏着?
而且到目前为止,连害了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就这么去了,岂非是死不瞑目?!
她神情变幻,片刻后就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讲了这么多,归根到底还是怕自己担责任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痛快着呢!”
“我是痛快着呢。”郗浮薇瞥她一眼,道,“定国公也难过着呢!”
徐景鸳顿时没了声。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她侧头看着自己手臂上渗出的血迹,森然道:“眼睛瞎了么!还不赶紧上来给我换药!”
“…”郗浮薇无语的看了她一眼,转头问外面,“那个,你还在么?”
门外的女子似乎愣了一下,才怯生生道:“奴婢在。”
“进来吧。”郗浮薇于是过去开了门,就见外头站着个穿艾绿短襦系鹅黄浅妃间色裙的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模样,容貌秀丽,肌肤白皙,随云髻上的珠钗在雪光返照下格外圆润晶莹。
她记得徐景昌搬过来那天似乎见过这女子,应该是徐景昌的通房之一。
想来是因为徐景鸳这边的下人都被抓走拷问了,徐景昌又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照顾他妹妹,故而派了身边人过来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