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十三咳嗽了几声,鬼鬼祟祟的看了看附近无人,这才凑到时采风跟前,小声道:“我的心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时采风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道:“大、大姐?!”
“…怎么,我做不得你大姐夫么?!”见时采风如此反应,淳于十三恼怒的低喝道,“宁九肯为卓家小七娘改,我难道改不得?我也就是不知道心烈喜欢什么样子的郎君罢了…你是她弟弟,你总该知道吧?”
时采风抚胸半晌,痛心疾首道:“淳于,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如今为着做兄弟的缘故,你听我一句——我自认若无祖父管着,这满长安的小娘子没有我拿不下的,若是不顾情义,方才那卓家小七娘我也未必不能拆散了她和宁九…但若是遇见了我大姐那样的女子,我一定有多远走多远!”
淳于十三变脸道:“怎么?你肯帮宁九,不肯帮我?!”说话间,淳于十三下意识的捏响了指节,那一连串爆栗似的关节脆响让时采风眼角跳了又跳,哀号道:“你们两个!存心要逼死我么!”
淳于十三怒道:“你偏心宁九!莫非我就好欺负么!”说着,挥拳击在旁边一株古松上,顿时,两人头顶,哗啦啦一片松针似雨摇落!
“你若是换个人选——我也一样彻夜不眠的帮你出主意!”时采风拍打着满头满身的松针,咬牙切齿道,“但你为什么偏偏瞧中我大姐?不是我舍不得大姐被你打主意,问题是,我只要想到她,我简直全身上下无一处对劲,你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被她收拾的次数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悲愤的道,“你如今还一个劲的提她!你再提她,这次春宴我都待不下去了!”
淳于十三不为所动,道:“从小到大,戏弄你的次数罄竹难书的不是还有个宁九吗?你不是一样帮了他?”
“…那是帮宁九算计旁人!”时采风奄奄一息道,“若是那卓家小七娘来求我帮她算计宁九,想也不要想!”
淳于十三怒道:“反正我不管,你必须给我出个主意!”
时采风道:“你敢再死心眼点么?满长安都知道我那大姐,她压根就没想过嫁人!不妨告诉你,私下里的时候,我祖母都快求她了,她都没松口——你以为你有什么指望?卓家小七娘和我大姐根本不是同一种娘子好么!”
“…”淳于十三沉默片刻,不死心的问,“为什么?”
时采风怒道:“我怎么知道?!”这么说了一句,他又冷哼道,“许是因为她更想做个男子罢!”
将淳于十三一瞬间目瞪口呆的神情,时采风抚额,呻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淳于你敢不龌龊么?”
“我龌龊还不是你带的?”淳于十三这才回过神,恼怒的道,“若非你带我出入那些风月场所,我焉能如此?心烈她…”
时采风道:“你不知道她这个字的来历——我这大姐平生最慕古时妇好、木兰之辈,简言之,她对小娘子们喜欢的脂粉首饰没有一件感兴趣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驰骋沙场、醉饮黄龙…最后马革裹尸而还!”
他深深的叹息,“自打她向祖父说出这个愿望后…你是没见到时家上下看我的眼光!偏我跟她诉说了我的为难、请她往后不要再宣扬她的志趣时,她居然想把我也教导成以马革裹尸为还为志向的沙场悍将,你说这样的长姐,有多么可怕?!你居然还想做我的大姐夫,你醒一醒吧!念着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番话,时采风说的发自肺腑,简直是声泪俱下!
果然淳于十三听了之后,先是沉思,然后惋惜,最后,流露出沉痛之色,点着头,缓缓道:“的确,真是不容易…实在太不容易了!”
时采风叹了口气,道:“是啊,你也知道我不容易?马革裹尸——天知道大姐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先不说她一个女子,一不调脂弄粉,二不吟花赏月,三不寻觅夫婿,成日里琢磨那些武略兵法、每日里闻鸡起舞的习枪弄棒…纵然她要学妇好、木兰,也不想想那两位是乐意上阵的吗?那都是没办法!难得咱们生在如此盛世,四境安宁,太平得很,她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亏得我从小就聪明,没有理会她,不然这日子还能过么?”
淳于十三怒道:“我是说心烈她不容易!”
“…”时采风默了一下,“你说什么?!”
“心烈她实在太不容易了!”淳于十三痛心疾首、简直要捶胸顿足,只差没涕泪横流了,“她一个娘子家,学武练枪本来就不容易,年过摽梅却一直待字闺中,家里家外的压力可想而知!更何况她自幼习武、攻读兵法,无一不为了报效大凉!安定四境——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不忘记刻苦教诲你这个榆木——哦不,你简直就是朽木!嫡亲长姐如此孜孜不倦、用心良苦,真亏你不但一点都不用心,反而还想方设法的逃学在外胡混!
“按着心烈的聪慧和她对你的上心,这许多年下来,心烈她就是教一头猪,也该有些模样了,你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纵然身为一个纨绔,你这一身专用来骗小娘子的气度都嫌杀气不够!
“最不要脸的就是你居然认为心烈教给你的东西没用?!先不说居安思危了,如今月氏固然归顺,西域安宁,但东夷山呢?当年齐王伏诛,余孽可是逃入东夷山、据寨占山,落草为王的!当时因为圣人才登基,朝中诸事繁多,所以没有和他们为难…虽然这些年来他们也是安分守己,但终究是叛乱余党!你又怎么知道,圣人会不会有一日命人发兵东夷山、剿灭余党?!届时心烈教导你的东西不是用上了?”
淳于十三怒气冲冲的道,“你居然还敢觉得自己不容易?!我看心烈她才是真正不容易的那一个,可怜的心烈,做你姐姐可真是可怜、可怜——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面对完全沉浸在同情教弟无果的时未宁中的淳于十三,自知武功低微不是淳于十三对手的时采风忍了再忍…末了仰首望天,喃喃道:“一个个…都疯了么…”
第二十五章 再次交锋
卓昭节一口气跑回茅屋内室,掩了门,扑到榻上抱住了被子,又是羞怯又是喜悦又是期待…半晌才想起了班氏从前的教导:“啊哟,外祖母说,小娘子要矜持些,我这么直接叫他提亲,可不要被他小看了去?”
她烦恼了一会这个,这才将心思转到正经事上——卓家会答应这提亲吗?
在到长安之前,班氏可是透露过的,敏平侯打算将自己许配给东宫庶三子,虽然不知道那位行五名澄的宗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就班氏的意思反正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到了班氏情愿冒着担责的风险坐视代养的外孙女和个长安出了名的纨绔书来信往的地步,这唐澄到底不妥到什么地步,卓昭节简直没有勇气往下想…
可谁叫敏平侯这太子詹事支持着唐澄的同母兄长延昌郡王?
在秣陵的时候,因为无意中听见崔南风和游若珩的密谈,加上宁摇碧的几次解释,卓昭节在到长安前就对东宫暗流汹涌的争储之事有所了解,到长安虽然辰光不长,但因为心里挂着此事,私下里向阿杏、阿梨旁敲侧击过,要说东宫之事其实也不新鲜,太子妃慕氏是淳于皇后为太子挑选的正妻,贤德温柔、大方典雅,在长安贵妇里口碑一向很不错,问题是太子对这个正妻兴趣不大,他更喜欢自己偶然微服出宫时邂逅的平民之女、册为孺子的绿姬。
这从绿姬是太子大婚之后才纳进东宫的孺子,连侧妃都不是,却生下太子的长子、三子,堂堂太子妃慕氏却至今只有真定郡王一子可见一斑!
尤其太子的长子——因为是庶长子,按着大凉惜爵的制度,即使宗室子弟,除非有大功劳,非嫡长之子,是没有资格封爵的,更不用说郡王了,但太子硬是为他求得今上同意破例册封郡王的旨意,而在三年前,太子又为延昌郡王聘了敦远侯嫡女为郡王妃。
敦远侯欧氏一族,是先帝时候就久在中枢的门第了,在先帝时还出过一位贵妃,虽然无所出又死得早,但统共没承宠几天就得了贵妃之封,可见欧家家世!
这么个人家出来的嫡女…做郡王妃足够,做太子妃、做皇后亦是够格,太子的心意,还能不明白吗?
只是真定郡王母子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不说邵国公慕氏一族的势力,当今的淳于皇后与今上恩爱有加,最恨姬妾之流,任凭太子为延昌郡王说多少好话、绿姬在皇后跟前尽多少孝心、延昌郡王自己又对祖母何等讨好,这些加起来也抵不过真定郡王一个元配嫡出的身份,在淳于皇后看来,太孙必须是真定郡王!
今上虽然不像皇后那么重视嫡庶,但太子妃贤德淑良,真定郡王.谦和孝顺,延昌郡王再殷勤也没有特别超过真定郡王,正子嫡孙,最顺理成章不过,今上自然也觉得真定郡王继位更为合适。
是以,太子虽然处心积虑的为延昌郡王铺路,却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惟恐触怒了今上与皇后。
可今上与皇后到底年岁都长了…
一旦山陵崩,太子升座为帝,那可就是他想立谁就立谁了,太子妃能不能成为皇后都两说…
敏平侯显然是认为今上、皇后怎么也不可能庇护真定郡王一辈子,纵然这两位在时,太子答应了未来以真定郡王为储,可谁知道往后怎么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太子无意取真定郡王性命,自古以来,由于种种缘故被废弃或流放的太子还少吗?
因为延昌郡王已经娶了敦远侯家的嫡女,而敦远侯如今也是延昌郡王一系,敏平侯无意与敦远侯存下芥蒂,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唐澄…卓昭节皱着眉思索着,先不说这个唐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他人品才貌没什么可挑剔的,如今自己有了宁摇碧,唐澄再好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敏平侯一定不会答应的…
卓昭节决不惮用最恶毒的设想来揣摩自己祖父知道此事后的做法,只是她自小受长辈钟爱,尊敬真心疼爱她的长辈,并且愿意为这些长辈做出一定牺牲——也只是一定罢了,至于像敏平侯这样没有相处过还处处打着利用她的主意的长辈,卓昭节对他的心情才不高兴琢磨,她懒洋洋的想:“婚姻大事,我才不受那老头子摆布,他若是一定要勉强我嫁给唐澄,我非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这老家伙不拿我当孙女看,外祖父可是疼我的紧…说不得到时候也要求到时相跟前了…反正这样一辈子的事情,谁也别想左右了我去!”
敏平侯在卓家积威极深,可作为刚刚归回家族、先入为主对这祖父存了怨怼之心的孙女,卓昭节对他的积威毫无好感,在怨心的作用下,这样的威严也不过引起她最本能的警惕与防备罢了,有几个被宠爱长大的小孩子会发自本心的惧怕长辈呢?
“若是实在不行,我就不能学大姑姑吗?”卓昭节琢磨了片刻敏平侯可能采取的手段,立刻找到了楷模,当初卓芳华为了亡母和娘家闹翻,一样是不听话的晚辈,卓芳华可以好好的过到现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再说卓芳华不回卓家,大房和四房不是一样可以去探望她吗?那个侯府有什么好稀罕的!
寻找到新的学习榜样,卓昭节很满意的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回家之后的交代,反正以她的经验,做了什么班氏都能原宥她,那么卓芳礼和游氏也应该是这样吧?所以只要准备好应付敏平侯就可以了嘛…至于沈氏,卓昭节一点也不认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祖母有什么资格管自己,克己让人、尊老敬贤这种美德,娇生惯养、备受宠爱长大的卓小七娘,向来都是选择性的表现…
内室外,阿杏、阿梨、初秋、立秋四人面面相觑,在亲耳听到了雍城侯世子的表白后,又看到卓昭节对那宁摇碧说了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四个机灵的使女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卓昭节当时说的什么。
问题是,初秋、立秋也还罢了,阿杏和阿梨作为游氏早就着手栽培,为卓昭节预备下来的贴身使女,哪里会不清楚游氏对幼女的安排吗?
满长安无数贵妇小娘都盯紧了的温文尔雅的阮家郎君,那才是游氏乐见其成的女婿!
即使不是阮云舒,照着卓芳礼和游氏的喜好,怎么也该是学有所成、才貌俱全又谦和知礼门当户对的郎君才成,雍城侯世子,长安鼎鼎大名的纨绔,虽然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阿杏和阿梨清楚宁摇碧这狼狈的名声中不乏祈国公府的推波助澜,以及延昌郡王一派的刻意抹黑,但这些和这位世子本身做事毫无顾忌、自恃出身不学无术也是极有关系的。
阿杏和阿梨早就得了游氏的叮嘱,要在不动声色之间说着阮云舒的好话,帮着审查一切靠近卓昭节的郎君,好让游氏随时作出调整。
可现在…
两个小使女彼此对望,眼中满是苦色…
外头忽然传来一个脆声招呼:“小七娘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阿杏和阿梨顿时一个激灵,阿杏迅速道:“你们进去伺候娘子!”
“好!”阿梨也听出来的正是卓芳甸——这可是四房最警惕的对手之一,原本以为昨日在路上被冲散了马车,正好把她甩开些时候,不想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阿杏出屋,果然篱笆外站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侍女,簇拥着一名锦衣小娘子,绾着流云髻的卓芳甸淡施脂粉,手中捧着一束迎春花,笑意盈盈的道:“咦,是你呀,阿杏,小七娘在不在?昨儿个可真不巧,我还想路上与她说说话呢,结果才出坊门就被冲散了。”
只听她对个晚辈身边的使女也这样的平易近人,任谁都要赞她一句知书达礼,只是阿杏是四房的下人,可不会因此对她有好感,因此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道:“回二娘的话,咱们娘子方才出去走了走,回来累着了,因此暂且休憩着。”
“这才是春宴第二日,怎么就累着了呢?”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阿杏听到这声音,藏在袖子里的手就紧握了一下才松开,她侧头看去,就见旁边的小径上一个彩衣少女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身后带着一群青裳侍者,这少女看着和卓芳甸年纪仿佛,肌肤若雪,眉宇之间仿佛随时都笼着些许愁态,云鬓累累,彩衣蹁跹,她走路的姿势极为好看,有一种随时乘风而去的飘逸,因为这份飘逸,显得格外柔弱,使大多数人都忍不住见之生怜,只可惜这个大多数人绝对不包括阿杏——只因这彩衣少女用极娴静轻柔的语气继续道,“韵璃你说的倒没错,你家小七娘…人虽然还没见到,但你那么喜欢她,料想是好的,可这身子也太弱了点,唉,真真是自古红颜…”
这彩衣少女一边柔柔的说着,一边露出极为同情甚至怜悯之色,只看她的表情,任谁都要以为卓昭节已经病得不轻了。
…果然是来意不善啊!
阿杏心里感慨了下,然而在这少女跟前她却不敢怠慢,欠身行礼道:“婢子见过郡主!”
“免礼罢。”郡主很温柔很宽厚,走到卓芳甸身边,依旧是轻声慢语的道,“你们娘子呢?现在可好吗?看过了太医不曾?需要什么药材?”
阿杏在心中暗吐一口血,自己也才说了一个卓昭节在休憩,这一位就差没直接问到卓昭节进棺材不曾了,这件事情若不能圆回来,回去之后,游氏不掐死自己和阿梨才怪!
她压住心头恨意,微笑着道:“郡主这话婢子不敢当,婢子的娘子好着呢,就是…”
阿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卓昭节的声音,懒洋洋的问:“是何人来访,扰我清梦?”
一面说,草草绾了一个单螺的卓昭节一面跨出门,见到卓芳甸和郡主,这才露出一丝惊讶,道:“咦,我道这会没人来,这才特别小睡会,不想是小姑姑来了?真真失礼。”
就要弯腰行礼,卓芳甸含笑道:“我都说了,咱们年岁差不多,虽然是同辈,也不必这样多礼的。”
她话音未落,卓昭节已经完全没了行礼的意思,真诚道:“我在秣陵的时候就听八哥说过,小姑姑你最不喜欢这样的虚礼的,从前我想到底小姑姑你是长辈,所以小姑姑说不必多礼,我总是听听就算啦,哪里想到,昨儿个见过公主殿下,殿下说不喜多礼,我用了几回敬语都被嗔了,这才知道小姑姑说的不许多礼也是真心话,我可不敢违抗长辈…说起来之前对小姑姑硬是行过礼,还望小姑姑莫要与我计较呢!”
…计、计较?
卓芳甸默了一下,难道你要我把那些礼都还给你么?
与她同来的那位郡主也是一噎,想说什么,只是卓昭节拖出义康公主不喜欢旁人拘礼说嘴,任谁也不能说公主不是,难道她要说卓芳甸说的“不必多礼”只是客套,以及显示卓芳甸对晚辈的好吗?
诡异的沉默里,那位郡主展开一个柔弱的笑:“你这话说的正是,说起来,你这会身子怕是不大好罢?怎么就起来了呢?”
第二十六章 晋王小郡主
“我身子怎么会不好?”卓昭节瞥她一眼,笑着道,“这位娘子真会说笑。”
那位郡主目光闪动,看住了阿杏,微笑着道:“是吗?可是,咱们才过来的时候,听这小使女…”
她话还没说完,阿杏已经微微变了脸色,很显然,在经历过卓昭节回长安头一日见面时的言语交锋后,卓芳甸今日虽然带了个郡主做帮手来,却也没指望能够一下子给卓昭节套死了多病的名声,她们今儿真正的目的,竟然是自己!
卓昭节的身体到底好不好,卓芳甸当然很清楚,即使方才卓昭节真的在茅屋里小睡,听到卓芳甸在屋外的招呼,身边使女自然也会叫醒她的,而卓芳甸与郡主在篱笆外一搭一唱的说着卓昭节的身体虚弱,卓昭节哪里有不辩驳的道理?
这么一辩,郡主就将散布谣言的罪名全部推到了先行出门应答的阿杏身上,这样,卓昭节也许不肯责罚阿杏…但这里还有个卓昭节的正经长辈、卓芳甸在呢!
阿杏一点都不怀疑,郡主这话说出了自己,卓芳甸马上就会翻脸,以爱护晚辈的名义给自己好看!
区区一个奴婢,即使在公主的宴席上,只要不打死,任谁也不能责怪一个爱护侄女心切的姑母——尤其卓昭节才到长安,阿杏和阿梨又是刚刚服侍她的,卓芳甸在言语上略加变动,就可以脱去插手侄女贴身使女的议论,反倒让人赞她敢为侄女惩罚刁奴,间接的叫人笑话游氏连女儿身边人都调教不好…最重要的是,游氏在阿杏和阿梨身上可是费了心血调教的,去了一个可没那么容易迅速再补上!
阿杏心念电转,郡主不过开了个头,她已经想明白了接下来的陷阱,只是…她只是个使女,如今根本没她插话的余地。
好在卓昭节到底没辜负班氏多年的栽培,她飞快的打断了郡主的话,根本没让郡主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笑着道:“啊哟,我知道了,这位娘子一定是听我小姑姑说的吧?我小姑姑就喜欢把人说的体弱多病,这也没办法,小姑姑排行最小,咱们这一辈里几位堂哥堂姐都比小姑姑年长,是以小姑姑最爱照顾人不过,偏偏呢咱们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像三岁小孩子一样让小姑姑照顾?所以小姑姑就爱说咱们身体不好,这样小姑姑可以来照顾…说起来也怪有意思的。”
“……”卓芳甸和郡主默了一默,卓芳甸微笑道:“你呀,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我哪里一直说你体弱多病了?就是想着你才从江南回来,怎么一过来看你,青天白日的就睡下了?可别是水土不服!”
卓昭节笑吟吟的道:“这位娘子看到了吧?小姑姑还不肯认呢!我哪里像水土不服的样子?无非是一直有晌午前后小憩的习惯罢了,偏小姑姑也要说成不好的,惟恐不能照料我一样,其实小姑姑虽然才比我长一岁,终究是正经的长辈,别说我如今好好的,也有这么大了,纵然年岁还小,有阿杏她们在,又怎么当得起小姑姑亲自照料呢?”
这是拿我与阿杏她们比么?
卓方甸嘴角翘了翘,对郡主道:“瞧瞧,我说小七娘聪明伶俐吧?我才嗔她一句,她竟回了这许多!”
郡主也笑:“这伶牙俐齿的,又生得这么一副好相貌,惯常我总以为六姑的这春宴来过数次,凭什么样的人才也都见过了,如今才晓得美人当真是一位赛一位呢!”她一面笑着,一面举袖掩嘴,仪态娴静,如娇花照水。
两个人连消打打的将场面轻松圆了过去。
卓昭节也没指望一番讽刺就能叫她们动怒失态,听到此处,才笑着道:“要说美人,殿下这林苑里,现在谁不是美人?这话说的可是没有意思…哎哟,是我不对,这么半晌了,还叫小姑姑与这位娘子在外头?”
阿杏忙道:“婢子也糊涂了,竟忘记了开门。”
因为这几座茅屋外头是完全仿的农家,不过常人膝高的篱笆也是有个门的,之前卓昭节主仆只顾说话,连动都没动,卓芳甸一行也不肯自己去移门,此刻阿杏去移开了那门,一行人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