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咬着唇道:“彼此既然都无婚约在身,偶然遇见之后,两情…相悦,若无约定,反而…反而不好吧?”
她说出这番话,迅速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祖父。
书房里又静了片刻,敏平侯慢慢的道:“你可知道雍城侯世子的性情为人?”
卓昭节抿了抿嘴,谨慎的道:“知道的。”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随心所欲,不知约束…”敏平侯淡淡的道,“这些也还罢了,他的父亲雍城侯,是咱们家政敌,一开始只是政敌,到现在,便是没有两位郡王的事情,他有机会不会放过卓家,我有机会也不会放过他…雍城侯这个人是决计不会喜欢你做他儿媳的,不管你对他多么孝顺恭敬,也许你已经听说过当年他的元配发妻申氏的事情,申氏是他元配发妻,那样的掏心掏肺,但也没能打动他…此人的铁石心肠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不过这父子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纪阳长公主!”
他看了眼低着头的孙女,“纪阳长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是与圣人同甘共苦过的,尊贵非俗,长公主惯居高处,视底下人素来犹如蝼蚁!所以她本身连她的血脉晚辈都难以讨好,她是个极为偏心的长辈,从前偏疼雍城侯,偏疼到了让原本对唯一的兄弟十分怜爱的祈国公视雍城侯为仇雠的地步!现在她偏心雍城侯世子,就把雍城侯也丢到了一边…假如雍城侯世子可以一直让自己被长公主疼爱的话,那么在他还把心放在你身上时,你只要不犯大事,长公主不会和你计较任何事,一旦雍城侯世子自己失宠,或者你失宠…你不会想知道你会过什么日子的,不要想和离,长公主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敏平侯淡然道,“长公主的眼里,除了她关心的人之外,这天下之众,皆如草芥,她所偏心的雍城侯与雍城侯世子,实际上也差不多…这样的一户人家,你确定要嫁?”
卓昭节咬着唇,低声道:“我信九郎。”
“你信他?”敏平侯笑了笑,忽然毫无征兆的道,“当初我与你嫡亲祖母不同意你大姑姑的婚事,她也这么说过,她信阮致,那时候阮致父母双亡,靠着舅父舅母生活,温峥不是苛待外甥的人,但他自己膝下子女不少,也不可能多么紧着他,阮家不是什么大族,无权无势,而向你大姑姑提亲的从宗室到高门大户到名士才子…我与你嫡亲祖母之所以最后答应了她,是因为除了家世出身之外,阮致从才学到品行到容貌的确值得一信,可现在雍城侯世子,他除了容貌之外有哪一点值得我信他?”
见孙女一时间回答不出来,敏平侯轻蔑一笑,“这个问题,也许问法不一样,但从你父母到你大姑姑,甚至你八哥,想必都问了好几遍了罢?你不是头一次听到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能流利的回答吗?”
提起早年就自己断绝来往的嫡长女,敏平侯的语气居然平静无波,仿佛与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发生过矛盾一样。
这样的一位祖父,什么样的回答才是他喜欢听的?或者说,是他所满意的?
卓昭节捏紧了拳,缓缓道:“照世人来看,九郎是不如大姑父当年可靠。”
敏平侯嘿然道:“还有呢?”
“可我喜欢他!”卓昭节抬起头,她面上不知道是羞是急是怕,赤红一片,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坚决,声音不高,却透着执拗,“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只想嫁给与我相悦的人!”
敏平侯并没有为孙女突如其来的勇气而动容,他神色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轻嘲,静静的道:“相悦?能悦多久?”
卓昭节抿了抿嘴,大着胆子道:“汉时武帝尝许金屋藏娇,可最后,陈阿娇却死在了长门宫。”
见敏平侯不置可否,她只能继续说下去,“起初的时候,武帝未必不怜爱陈阿娇的,只是…偏她始终无子,所以才有卫子夫出宫时偶遇武帝哭泣恳求时,武帝认为‘子’与‘梓’同音,因梦梓木,认为她会为自己带来子嗣留下她,才有后来的卫皇后。”
“可见开始很好的姻缘也未必能好到最后。”卓昭节斟酌着措辞,道,“祖父,我…”
——她惊愕的噤了声,却见敏平侯仍旧面朝着窗外的那朵盛开的山茶,却在听到“开始很好的姻缘也未必能好到最后”这句话时,猝然重重的合上了眼!
原本就面容苍老的敏平侯仿佛猝然之间又老了数岁。
书房里一片死寂,卓香甚至连呼吸都放到了极微弱的地步。
半晌后,敏平侯才张开眼,他没有回头看孙女,只是淡淡的道:“但开始不好的姻缘,反而能够好到最后吗?”
卓昭节不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道:“这个…人各有命,若不是过到最后,谁会知道呢?假使…嗯,假使知道个准信,谁又会去选择不好的呢?”
敏平侯似苦涩的笑了笑,但随即掩住了这丝苦意,他低声道:“你自己的选择,若是将来过的不好,连父母长辈也怪不到,可要想好了。”
他这话的意思俨然就是答应了,卓昭节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欣喜若狂的看着祖父,吃吃道:“祖…祖父?”
“今日我下朝时,皇后使人在宫道上拦住了我,说太子生辰,宫中打算设小宴庆贺,皇后有意为太子妃做脸,会在皇后所居的蓬莱殿中置宴邀部分命妇贵女入觐,皇后特别叮嘱要你去。”敏平侯有些漠然的道,“我听传话的内侍说,纪阳长公主今早就进了宫与皇后说话,随行还带了雍城侯世子。”
他转过头来,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惊喜交加的孙女,眼神复杂,“我本想着如果你不愿意…如果你知道醒悟,便是得罪长公主,我也设法推了,但你既然一门心思的…我也不拦阻你。”
卓昭节咬着唇,道:“祖父,我…”
“不管怎么说,即使赐婚的圣旨下来,我也会以你年幼、又自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才回长安不久为理由,向长公主请求先行聘定,缓上两三年出阁的。”敏平侯深深看着她,冷冷的道,“这是最后的两三年,你最后翻悔的机会,我没有那个功夫一直提点看着你…这两三年里,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你自己心里看着办罢,记住,定下名份之后要翻悔,比如今难上千倍万倍,到那时候也许你连卓家之女的身份都保不住!”
卓昭节怔住,却不是担心宁家,而是愕然且狐疑的望着敏平侯,想起之前班氏所言——她不禁脱口而出:“祖父…祖父从前不是打算把我…为什么?”
在别院这几日,她从一开始的无知无畏,到想起这个祖父就头疼,班氏之前说过,敏平侯不是疼惜晚辈的人的影响已经根深蒂固,可如今看来,敏平侯…纵然行事严厉刻板,着实是个真心疼爱纵容晚辈的长辈?
敏平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道:“这番话,是你嫡亲祖母,当年打算用来说教你们的。”
卓昭节呆了呆,还没想明白,敏平侯又道,“那时候你的大堂姐才出生不久。”
顿了顿,他复道,“我事情忙,没功夫挨个的说,你生得最像她,对你说一遍就差不多了,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那就算了,左右日子是你自己过。”
说完了这些话,敏平侯便浮上来倦色,他摆了摆手,漠然的道:“你下去罢,我要看公文了。”
“…是。”卓昭节恭敬行礼,告退出了门,她偶然瞥见窗下的山茶,这才醒悟过来敏平侯方才突如其来的沉默与合目的缘故——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嫡亲祖母吗?
先帝元后的嫡亲侄女、差一点嫁给今上母仪天下的梁氏,班氏一再提起、容貌倾倒长安,号称“即素衣亦艳压红蕉,去珠翠仍姿若仙姝”的美人…
因着梁氏已经去世多年,而且卓昭节也未见过这位祖母,是以她一直没太留意这些被零星提起的话。
这会忽然想起来,当年梁氏怎么会差一点嫁给今上?按着身份来说,她是元后嫡亲侄女,若非受到了齐王之乱的株连,梁家在先帝时可是本朝出了名的世代簪缨了!而今上在先帝末年之前,一直都是不受重视的,那时候元后虽然不在了,梁家声势可不弱…梁氏还是长安著名的美人,照理来说,梁家应该将她许配给更有希望的皇子。
比如齐王。
若是齐王有郑家支持,与燕王为敌,不愿意娶梁氏,梁氏居然没有嫁给燕王?
和今上错过之后,她却嫁给了敏平侯,当时还只是一个伯,爵位也还没到卓俭身上…
卓昭粹说过,沈氏也是差点做了敏平侯嫡妻的,敏平侯的母亲打算聘沈氏,但其父看中了梁氏,最终梁氏进了门。
这中间的恩怨情仇且不去说…卓昭节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庞:人人都说自己是个绝色的美人,她也实在没见过能够在容貌上压住自己的人,但见过她又见过梁氏的,无不叹她生得酷似梁氏。
当年…
不管年轻的敏平侯对表妹沈氏有没有青梅竹马的情份,梁氏初过门的时候,长安鼎鼎大名的美人,追逐者如云,一朝为妇,这样的新婚燕尔,举案齐眉——料想自己如今年事已高的祖父,与那早已芳魂杳渺的嫡亲祖母,未必没有恩爱甜蜜的时候。
敏平侯并不俊美,但一贯以来都颇有手腕与眼力,这一点在齐王之乱中尤其彰显出来,他还年少青涩的时候,在当时的五陵年少里未必是风头最劲的那一个,却娶到了长安多少人朝思夜想出身名门的美人梁氏,年少的敏平侯,心中能不得意欣喜、如饮春风么?
这一件姻缘的开始,不论旁人怎么想,至少当时的敏平侯,应是欢喜得罢?在当时的敏平侯看来,亦是极好的开始罢?
可最后梁氏含恨早逝,唯一的元配嫡女与他反目,嫡长子、嫡四子阳奉阴违貌合神离,元配嫡子与继室、继室嫡子女之间争斗无止尽…
当年曾有心花怒放,如今再看诸事衰残…
卓昭节抿了抿嘴,不由自主拉紧了臂上锦帛,迷惘的想,祖父对自己的嫡亲祖母,到底是懊悔多些呢,还是怨怼多些呢?
照理来说,敏平侯至今还记得当年梁氏的一番话,对梁氏不可能没有情份的,但他提起时那样的淡漠与干脆,毫无缱绻之意——祖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一百十九章 母女争执
既然要进宫,那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别院了,卓昭节到别院是过来读书的,只带了几件家常换洗的衣物,要入宫觐见,自然要回侯府找家中几位诰命帮着参详那日的装束,除此之外,入宫时的礼仪,宫中大致路径,再加上皇家的喜好忌讳,都须提前知晓。
太子生辰就是两日后了,辰光紧得不能再紧,敏平侯虽然每日入宫,但那都是前朝,后宫反倒不如沈氏清楚,再说他也没那个功夫来教导孙女,所以打发了卓昭节离开后不久,就使卓香追上她,让她回府去向沈氏、周氏请教。
兹事体大,卓昭节不及收拾别院这边的东西,匆匆带了几件贴身之物,抱上小狮猫就上了车,回到侯府,先到沈氏跟前拜见,顺便告诉她进宫的时候,沈氏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和蔼道:“方才卓页过来已经说过这事情了,我正好叮嘱叮嘱你。”
就柔声细语的提了礼仪、规矩、忌讳等等,对她的话,卓昭节到底不敢全信,但还是耐心的记了下来,等沈氏说完,放她回四房去见游氏,游氏知晓后,果然也是不肯信沈氏的,道:“你大伯母是周太妃的侄女,她没出阁前就常被周太妃召进宫里去玩的,比你继祖母对宫闱还要熟悉,有她给你参谋最是稳妥,你继祖母叮嘱的话听听就算了。”
因为估计这时候大夫人正忙着,再说进宫也是后日的事情,游氏先不忙请大夫人,先问起了女儿到别院后的经历,卓昭节委屈的道:“祖父严厉得紧,那文先生苛刻又不通情理,日子难过极了,我瞧祖父和那文先生,喜欢沈郎更甚于我和八哥,实在心中不忿。”
游氏听了这话,眉宇之间也浮现出一丝不快,但在女儿跟前还是轻斥道:“文先生是你祖父特别请的人,不可不尊重他的,你祖父为人最是喜欢勤奋用心的晚辈,想是你们两个刻苦努力不如沈家郎君的缘故?”
“我又不要考状元,那样刻苦做什么?”卓昭节撒娇道,“母亲,你想个法子叫我留下来,不要再去别院那边了,好么?”
“这法子不太好想。”游氏看女儿对别院那边畏惧如虎的模样,心中怜惜,但也不知道敏平侯的意思,却不敢打这个包票,柔声道,“我试试看罢…咦,你这哪里来的狮猫?”
卓昭节今日穿的也是垂胡袖的交领绀青联珠团窠鸾纹上襦,因为狮猫如今还小,又极可爱,她刚才下马车时顺手把它塞进了袖子里,倒也不觉得很沉重,这会坐在游氏身边和游氏说话,袖子堆在了案上,小狮猫在里头爬来爬去,就冒出了头,被游氏看见了。
因为敏平侯那边已经透出了口风,卓昭节这会倒不怕直言,只是到底还有些害羞,就道:“旁人送的。”
游氏皱了下眉,正要说什么,外头一个使女却进了来,道:“夫人,门上来了消息,道是游家诸位郎君还要过几日才能到。”
“怎么会这么慢?”卓昭节被这使女提醒,想起来之前林鹤望受伤的事情,惊讶的问道。
游氏瞥她一眼,对那使女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等那使女走了,游氏一时间也忘记提狮猫的事情,只叹了口气道:“船在路上的时候沿途一路访着名医过来的,能不慢吗?”
“不是说冲着长安的太医来的?”卓昭节狐疑的问,“既然如此,怎么还要耽搁?”
“如今林家是什么法子都要用出来了,甚至是逢山烧香遇庙磕头。”游氏蹙紧了眉,“所以路上但凡听说附近有名医,总要去问问,惟恐旁人家里就有个祖传的法子能尽去了痕迹会错过,唉,也不知道到了长安怎么个收场法?”
卓昭节因为林家家世不过那么一回事,觉得他们再不甘心也闹不大的,总不能给游煊脸上也来一下吧?就劝说道:“母亲不必忧心,若是当真路上能够治好岂不是最好吗?这样三表姐与白家的婚事也不必受波折了。”
“难说得紧。”游氏摇头,道,“你见过苏家小八娘罢?她头上磕的那么一块,也只能做个纹饰掩盖呢,当年苏家为了她可不是访遍太医,甚至长乐公主还打发人往河南、陇右询问过几位告老的太医,到底也只能掩饰不能去除。”
卓昭节忽然想起卓昭琼又有身孕的事情,就把林鹤望先撇到一边,道:“我之前被祖父带去别院时,卓页说过五姐有了身子?如今怎么样了?”
提到长女,游氏面上才有些笑色,道:“她啊,之前太好强,吃了个亏,被我说了好久,自己心里也难受,这一回呢,倒是怕得过了头,这几日倒才好了起来。”
“我之前还想着去探探五姐,不想被祖父看着脱不得身。”
“等你从宫里回了来罢。”游氏皱眉,先把人都打发出去,这才细细盘问,“怎么会忽然要带你进宫里去?”
卓昭节面上一红,欲言又止,只是摸着小狮猫不语。
游氏心头一惊,道:“雍城侯世子?”
见女儿面色更红,却未反驳,游氏哪里还不清楚?她脸色沉了一沉,半晌才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卓昭节正要解释,游氏已经气得一拍长案,厉声道:“说也不与长辈说一声!不声不响的倒是把终身给定了!你…你想气死我与你父亲么!”
“…”卓昭节咬着唇,低声道,“可我实在不想嫁给阮表哥。”
游氏气得手微微发抖,冷冷的道:“你不喜欢适之,咱们逼你一定要嫁给他了吗?也不过是叫你与他走近些看看罢了,有给你备了嫁妆叫你明儿个就出阁吗?你说!”
卓昭节抚着狮猫的手顿住,低声道:“没有。”
“既然如此,你私定什么终身?”游氏目中喷火,恨不得动上手,到底顾忌着外头的下人,她努力压低了嗓子,冷笑着道,“你要是定个可靠的,像你大姑父,我也不说什么了!章程我给你补上…可你选的那一个,你…我…你这个不听话的!我怕你伤心难过,再怎么心急,话都是兜着圈子的说…慢慢的哄,你倒是好,你是惟恐气不死我与你们父亲吗?!”
这话说的卓昭节又惊又怕,道:“母亲,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你说这个召见是怎么回事?!”游氏探手一把按住她的肩,咬牙切齿的问,“你给我说清楚!”
卓昭节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愤怒,咬着唇小声道:“之前…之前九郎和我提过,道是花会过了就请纪阳长公主入宫求赐婚的旨意,我…我答应了!”
“是什么时候?”游氏气极,反而冷静下来,松开了手,甚至还有闲心替她理了理衣襟。
卓昭节怯生生的道:“就是…春宴那会。”
饶是游氏早就知道这小女儿被宁摇碧迷住了心窍,怎么劝都不听,此刻也不禁一阵晕眩,她颤抖着声音问:“你回来一个字都没透露?瞒得这样紧?你好本事!真的好本事!”
卓昭节捏紧了袖角,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你…你外祖母是怎么教导你礼仪廉耻的?!”游氏扣住她手腕,切齿道,“你给我说!快说!”
卓昭节感觉到她指甲掐进自己臂内,却不敢叫疼,嗫喏着道:“我…外祖母…自然教导过…我…我也是…也是怕父亲与母亲知道了不喜…我…”
游氏气得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低喝道:“你既然知道我们会不喜,你还要答应他?!”
虽然怒极,游氏到底舍不得下重手,这一下不过是做样子,卓昭节不觉得疼,然而头一次受这样的掌掴,又是羞愧又是惶恐,哽咽起来,道:“我不想嫁给旁的人!”
“……”这话说得游氏半晌都不能作声,很久之后,她才哑声道,“既然纪阳长公主已经开口,皇后也着你进宫,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但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卓昭节哽咽着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九郎名声是纨绔,可也不是一无是处,怎的你们都觉得我若是和他在一起了必然没有好下场?九郎待旁人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但对我实在是很好很好的,再说我和他在一起也高兴,母亲嫌他纨绔,可他固然有骄横霸道的地方,在女色上可有什么牵扯?说起来高门大户珍爱出来的郎君娘子谁没几分脾气,他还年少,霸道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分得清里外不就成了吗?”
游氏怔了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沉声道:“你看中宁摇碧…是因为他在女色上…从不沾染?”
“我先前在秣陵的时候没有多想过这些。”卓昭节咬着唇道,“后来到了长安后,我才听说纪阳长公主在旁的地方都纵容着他,惟独这一点看得紧…我听说,就是八哥,母亲也给了使女伺候的?”
“宁摇碧和你八哥不一样!”游氏眼神一冷,冷笑着道,“你以为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已故的雍城侯夫人与祈国公夫人有仇怨,他身边的那个苏史那更是祈国公夫人的杀父仇人!他从小到大,自祈国公夫人以下,国公府的这班亲戚也不知道对他下过多少次手,若非长公主护着、苏史那惦记着旧主之恩不肯离开,甘心守在侯府里居个下人,他早就死了无数次了!这还是长公主肯偏心庇护他——长公主是怕他在床榻之际着了暗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怕雍城侯就这么一个儿子,小小年纪沉迷起女色,一来被带坏,二来弄亏了身子!如今宁摇碧也有十六岁了,雍城侯府的人丁如此单薄,你以为长公主还会继续禁止他近女色?!”
卓昭节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如今长公主不禁止,但我也自然要看好了他的。”
“你好看他?”游氏轻蔑的笑了,“如今这儿只有咱们母女两个,我也不怕和你说句私己话儿了,这天下的女子,有谁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那人只是一个生死操于自己之手的侍妾、甚至连名份也没有的婢女?”
她看着女儿,眼中又是悲哀又是担忧,“可这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不想着倚红偎翠、左揽右抱?!然而自来男尊女卑,男子多纳妾蓄婢,旁人不过一笑了之,道一句风流,女子…嘿!多言几句那就是嫉妒!若只是背个嫉妇的名声,这世上的女子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到底谁也不是傻的,可你管着拦着…最后伤了的,还不是夫妻之情吗?”
游氏说到末句,语气里已有呜咽之意,“你道我很喜欢那个汪氏吗?很高兴把卓知安那个小东西养在身边天天看见他吗?我又不是你们大伯母,她只有你们大姐一个亲生骨肉,早早就出了阁,常年随夫婿外放不在长安,膝下空虚寂寞,所以愿意将庶子、庶女当成亲生的来养,我儿女各成双,孙儿都有了,还会稀罕庶子?当初你继祖母开口逼着我把那小东西养在了身边,不就是为了叫我天天看见他,好想起来…想起来当初你父亲带着汪氏回来、要给她个名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