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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经在这宫中住了有半年多, 沈韶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话本书里才能看见的桥段居然成真了。
“公主,这篇文章的意思你来重复一遍。”
沈韶媛的思绪瞬间就被眼前的人给拉了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举着书本磕磕绊绊的说起来。
说了两句, 孟启元就让她停下, “公主今日心神不宁, 没把注意力放在读书上,依臣看, 今日还是别上了,公主先回去休息等好了,我们再来上。”
孟启元平日里都在礼部任职,只有休沐的时候可以进宫来给沈韶媛讲课。
他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 而且他认为沈韶媛不是蠢笨,只是学东西慢了点,只要肯学开窍只是早晚的事情。
当年他的先生不介意他穷交不起束脩, 他如今也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放弃沈韶媛这个学生。
沈韶媛有些局促不安, 她的内心一直很自卑,觉得别人说的没有错,她就是蠢笨怎么都学不好, 但她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她不想给父亲丢人。
尤其是现在哥哥成了皇帝,她摇身一变成了公主,若是外面的人知道,公主其实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该如何的笑话哥哥的。
可她越是在意就越是学不进去,再加上这几日嬷嬷教她宫中礼仪,她也学的不好,昨夜偷偷练到很晚,也学不会怎么漂亮的行礼。
睡得不好今早起来自然是精神不好,这才走了神。
她见孟启元神情严肃,让她好好休息,一副要走的样子就慌了神,离开位置拉住了孟启元的袖子。
“先生你别生气,我学,我学的,你别不教媛儿。”
孟启元也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的脑海里除了书就是学问,他有无穷无尽的问题想要找到答案,更有无数的典籍书册等着他去翻阅。
他拿出自己休沐的宝贵时间来教沈韶媛,不是为了攀附也不是为了讨好,可他牺牲了这么多的时间,换来的确实沈韶媛的不认真听课,他当然有些郁闷。
沈韶媛今年十五了,下个月是她的及笄礼,便是成年的大姑娘了,现在站在他的眼前只比他矮一个头。
之前的她还有些婴儿肥,脸上身上都是肉乎乎的,可年初起人就开始抽条了,再加上这半年时间的辛苦整个人都瘦了下来,通身的气质都变了。
看着她露出小女儿态的娇憨,孟启元训斥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把袖子抽出来咳了两声,但也停住了脚步。
“说说,为何上课不专注。”
沈韶媛眼观鼻鼻观心,两只手指不停地搅着。
孟启元的眉头紧皱,他记得之前先生教他是怎么教来着,上课不听话就要罚抄罚背罚跪!
她上下的打量了沈韶媛一样,好像没有一样适合她的,就想到了最后一个方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把戒尺。
严肃的道:“把手伸出来。”
沈韶媛就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戒尺就挥了下来。
清脆的一声啪,沈韶媛的掌心就红了,她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去,眼泪汪汪的抬眼看着孟启元。
孟启元看了一眼就撇开了,心里一直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然后学着他先生曾经的语气教训沈韶媛。
“知道错了吗?”
沈韶媛用力的点头,好疼哦,嬷嬷虽然也说她学得不好会罚她,可嬷嬷那是奴才,就算有十个脑袋那也不敢罚公主啊。
从小到大她又是被宠着长大的,别说是打了就是重话都没有一句过,这会是真的有些吃疼了。
“孟先生,媛儿知道错了。”
孟启元沉着脸,看到学生知错终于满意了,“有不懂的问题要不耻下问,说说看,为什么上课走神。”
沈韶媛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身边没有可以倾述的人,嫂子变成了皇后,每日都很忙,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和长辈说,就一直憋在心里。
现在反倒是有了可以说的很,尤其是她很信任孟启元。
就把这段时间的困惑和迷茫都给说了,包括她跟着嬷嬷学礼仪却总也学不好。
“我偷偷听见嬷嬷说,从来没教到过这么不开窍的人,先生您会不会也很苦恼呢?”
大家都是碍于她是公主,不敢在她面前说这些,可他们的心里都是一样的觉得她蠢笨。
她还听说了一件事,“我听见嬷嬷说西北频频动乱,前朝都有和亲的惯例,是不是只要我嫁过去和亲,就不会打仗了?”
孟启元越听越觉得愤怒,他也不知道他愤怒的点是在与她们私下嚼舌根有辱斯文,还是因为沈韶媛的胡思乱想。
“把手伸出来。”
沈韶媛愣了一下,她这会已经忘记方才的疼了,听话的把手伸了出去,戒尺又落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方才没控制住力度红了,这次轻了很多,就像是挠痒似的。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把手给缩了回去,孟启元已经开始啰嗦的念叨了。
“公主!读书不仅是为了功名利禄也可以是为了明理达义,如果只是为了讨好别人,才是舍本逐末。至于和亲之事就更是荒谬了,只有弱者才需要和亲联姻,我朝强盛公主不必有这样的忧虑。”
说完仍觉不够,义正言辞的道:“公主把这么多的时间花费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简直就是庸人自扰!不如把时间拿来读书看书!”
沈韶媛本就被打的有点懵,被他这么一说就更懵了,愣了一下认真的问孟启元。
“先生,在您的心里,是不是没有任何事情能比的上书?”
他不是迂腐,而是真的以书为镜,这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嗜书如命的人呢。
“所有不懂和不会的事情书里都会有,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书的。”
但孟启元说得对,她这是庸人自扰,如果真的有一日需要和亲,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同意,她愿意证明自己也是有用的。
而不是一直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孩子。
孟启元说完之后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你很好,也不需要去成为谁,不要因为别人说的话而妄自菲薄。”
孟启元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之所以会一直教沈韶媛的原因,除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之外,他觉得沈韶媛很真实也很可爱。
她有很好的家世也有宠爱她的家人,可她从来没有把这些当做自己的武器,这说明她的内心非常的善良。
这世上善良的人多,可善良又努力还单纯的人却很少。
每次和沈韶媛在一起读书,他都有一种回到幼时的错觉,那会他可以心无旁骛只为了读书。
所以他喜欢也享受教她的时间,即便他每日在礼部的政务已经很多了,却仍是愿意挤出时间来教她,看见她仿佛就看见了最纯澈的自己。
看着沈韶媛有些红肿的手掌,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就走了出去。
沈韶媛还沉浸在先生说她很好,就看见他走了出去,不等她颓然,孟启元又走了回来。
手里还拿着一瓶清凉膏,消肿的效果很好,他板着脸手脚笨拙的替沈韶媛涂膏药。
这是两人头次靠得这么近,沈韶媛傻傻的看着眼前的孟启元,她甚至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突然心跳的很快。
原来先生也不是这么的不近人情,他除了会读书,还是会关心人的。
“下回再犯错,还要罚,现在好好的去读书。”
沈韶媛笑着点了点头,没多久,书房内又传出了清脆的读书声。
之后沈韶媛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会和孟启元分享,至于那几个碎嘴的嬷嬷,都被孟启元不故意的说给了沈玦听,自然的再也没有出现在沈韶媛的面前。
而孟启元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沈韶媛的感情不对的呢?
这要从太皇太后给沈韶媛招亲开始说起。
那日上完课,沈韶媛喊住了孟启元郑重的给他行了个礼,“先生,皇祖母说让我停掉这边的课,以后会请琴棋书画的女先生来教我,这些年多谢先生不嫌弃我笨,愿意耐心的教导我。”
“为何如此突然?”
“皇祖母说我已经十六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她打算为我招亲,已经在看合适的人选了,若是我相中了喜欢的,成亲的事宜就会定下来了。”
孟启元整个人都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的书房怎么出的宫,只知道他彻夜难眠。
翻烂了自己最珍爱的书册,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往日可是最喜爱的宝贝啊。
他一整夜都没睡,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怎么能说不学就不学了呢?
只要一想到沈韶媛要嫁人,以后他再也不用教她了,再也见不到她了,他的心口就像是缺了一块,甚至无法呼吸。
孟启元以为只要书读的够多,就永远都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原来还有书中也没法找到的答案。
一大早下了朝,他就以先生的身份直接去堵人了。
沈韶媛看到孟启元还是很高兴的,她今日穿了粉色的衣裙整个人都透着甜蜜和喜悦,孟启元有些焦躁。
不过是招亲,至于这么高兴吗?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沈韶媛穿的这么好看。
而且仔细的打量,沈韶媛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虽然比不上文锦心的惊艳,但大方清丽。
“先生,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等到下人都退下去,孟启元就皱眉严肃的看着她,“把手伸出来。”
沈韶媛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然后孟启元的戒尺就落了下来,不疼,却有些酥酥麻麻的。
“做事要始终如一,遇上一点困难就放弃,你准备一辈子都停步不前吗?”
明明说好了想要好好读书的,他都愿意放弃最宝贵的东西,陪她读书了,为什么她要突然放弃。
“是祖母说的……”
“她说了就算数吗?她能替你过你的人生吗?”
沈韶媛眼里满是困惑,她自己当然想继续读书的,可祖母说的也对啊,“我不是男儿,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读书不嫁人的。”
突然手就被人给紧紧的握住了,然后下一秒被眼前的人用力的抓进了怀里,“可以的,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可以教你读一辈子的书。”
沈韶媛整个人都傻了,她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和他在一起,读一辈子的书?
这么想也这么问出了口,她已经习惯有不懂的就问孟启元,仰着头天真的看着他。
孟启元觉得心里很烦躁,尤其是想着她打扮的这么好看去见其他的男子,一时忍不住冲动的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说出口之后,两人都是一愣,孟启元突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有疑问的答案。
他之所以愿意包容沈韶媛,之所以为她改变自己的喜好,都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喜欢上她了。
沈韶媛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快,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把手中的戒尺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慢慢的伸出了手掌递到了她的眼下。
“给你打回来,你愿意打多少次就打多少次,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沈韶媛试探的在他的掌心拍了一下,这可是做梦都不敢做的事情,竟然实现了,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
孟启元紧张的在她耳边郑重的道:“媛儿,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她听见自己甘之如饴的说道,“好。”
108前世(上)……
“姑娘,您还病着呢, 这几日正是最冷的时候, 您还是别出去了。”
文锦心前几日染了风寒,整个人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今儿听彩珠说起梅园的梅花开的正好,就起了兴致。
“我多添几件衣裳, 不会冻着的,不然我等会回来就喝热茶, 去了一身的寒气, 肯定不会着凉。”
这是文锦心到镇南王府的第二个年头, 她一贯很乖顺, 长辈们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从不做什么出格的事。
再加上她的身子弱,一般都在屋里看书写字陪老太妃说话, 鲜少会出门走动。
最喜欢的活动便是赏花,王府的几个园子里的花她都如数家珍, 最喜欢的便是梅园。
从去年起,她就时常在梅园的石亭里煮茶赏梅, 她也不用什么伴,这满园的花便是她的知己。
兰慧是担心文锦心的身体, 但看她脸上渴望的小表情,又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点了点头去准备茶水。
“姑娘可千万得记着不能多待,也不可在风里站的太久……”
兰慧絮絮叨叨的跟在后头说, 文锦心就乖乖的点头,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心里想的是一会要摘几枝漂亮的,插在花瓶里还要送给老祖宗给她也赏一赏。
到了梅园,文锦心先煮上了茶就轻快的去了园中,兰慧和彩珠则是在石亭四周搭上幔帘,好让寒风不往亭子里钻。
文锦心瞧见这满园的花,哪里还记得方才答应兰慧的话,早就看花了眼,意到浓时,还忍不住的念上几首诗,以抒情长。
念到投入的时候,她就听见身后的林子里有脚步声,可奇怪的是回头去看又没有瞧见人。
只能当做是自己听错了,继续赏花赏景。
外头确实风吹着冷,即便是广州城这样靠南沿海的城池依旧是风刺骨的冷,文锦心赏玩了一会,就觉得手脚冰冷。
正好兰慧她们喊她回去,就往手上呼了呼暖气,小跑着回亭子里去休息。
却未曾发现林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顿了顿,转身离开。
“玦哥,来喝酒啊,掌柜刚取来的陈酿,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沈玦寒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屋里的小公子们喝倒了一地,秦琅瞧见他不太高兴,就举了酒杯过来与他说话。
沈玦没接话,只是把杯子夺了过来猛地灌了几杯,然后沉默的坐在上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没搭理任何人。
秦琅见他不高兴,也不敢问是为何,就让新来的姑娘进屋奏乐跳舞,想要活跃一下屋内的气氛。
正巧今日弹琵琶的是个娇媚的南方姑娘,娇娇柔柔的给众人行礼,“小女诗琴献丑了。”
众人都很捧场,沈玦听到她的嗓音也抬头瞥了一眼,秦琅以为他有兴趣,赶紧凑上去道:“玦哥,扬州来的名角,一把好嗓子,掌柜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请来的,可是喜欢?”
好嗓子?
她的样子和嗓音,让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今日下午梅园中撞见的小姑娘。
那才是婉转娇柔,美若天仙,与她相比,这简直是不堪入目。
“你喜欢?”
秦琅倒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他就喜欢玩乐,真要说喜欢也不过尔尔,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赏你了。”说完直接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玦哥?酒不喝了?”秦琅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玦哥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连沈玦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那丫头他当然认识,他名义上的表妹,文锦心。
两人见过的次数并不多,虽然知道她和李氏走得近,但平日两人没什么交集,倒也说不上讨厌,总之是绝不会有关联的人。
就算真的碰上,她也都是乖乖的低着脑袋,从来不多嘴说话,就像是朵玉兰暗自芬芳,不与他人争艳。
之前便知道她长得好看,露出的肌肤白皙胜雪,又带了些许的病态没,总觉得像是画上的人,淡淡的没什么生气。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她还会有如此灵动的时候,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又圆又黑,湿漉漉的亮闪闪的,让人看一眼心都软了。
更别说她那张精致又娇艳的脸蛋,配上她那细软甜腻的声音,真正是让人骨头都酥了。
他今日之所以会去梅园,是因为中午的时候和沈剑青吵了一架,为了过几日他母亲的忌日的事宜。
他的心里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就想去母亲最爱的梅园散散心。
刚听见有人在里头的时候,他是很想把人提来骂一顿撒撒气的,却没想到会撞见文锦心。
第一眼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看见了画中仙梅中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然后发觉眼前的人是文锦心,他虽然知道她很美,可现在才知道她还能美的如此惊心动魄动人心弦。
或许就是因为这惊鸿的一眼,沈玦不仅没有出声呵斥她,更没有让人赶她离开。
甚至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直到脚下发出了动静,在险些被她发现的时候,他更是选择了躲避。
沈玦觉得荒谬极了,这样的事情在他过往的十几年里从未发生过。
故而他喝了一宿的酒,等到酒醒时分,他又猛地坐了起来,昨夜玄女入梦来。
他竟然梦见了白日的场景,文锦心在他面前吟诗赏梅,美得不可方物。
沈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干脆连王府也不待了,在醉仙楼里待了数日才回去。
离开了王府倒是真的没有再做梦了,住了几日老太妃来喊他,他才回去。
用过午膳之后,他闲来无事不知怎么又鬼使神差的散着步去了梅园,同样的地方,他又看见了同样的人。
不过这一次文锦心没有吟诗,而是垫脚在枝头系着红丝带,每一条红丝带上都写上了她的祝福,闭着眼睛格外的虔诚。
若是以前沈玦定会出言嘲笑的,先不说他是个不信鬼神之人,就算是有,祈福也是弱者的行为,他最是不屑。
可今日却看得痴了,甚至忍不住的在想,若是他也能被人如此的惦念该有多好。
他是有祖母疼爱,可他那被冰冷所包裹的心却格外的炙热,他也希望被人放在心上,珍惜又爱重,可惜从他母亲走后,再也没人如此的将他放在心上。
“一愿亲人身体康健,二愿美景年年得见。”
文锦心闭着眼心中虔诚的许着愿,一点都没察觉到身边有人在看着她。
枝头有一枝红梅开的格外的美,文锦心垫着脚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忍不住的放在鼻间闻了闻,淡淡的梅花香别样的雅致,她打算放在屋内的白瓷瓶内。
可刚一转身就看见了眼前红衣似火的少年,文锦心脚步一顿,磕磕绊绊的喊了一声,“表哥?”
心跳止不住的加快,她从进王府起这一年多里,与这位表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听身边的人每次提起他,都是闯祸和闹事的时候。
自然对这位混世魔王的表哥印象就不好了,这会看见他寒着脸面无表情,就有些慌张。
没想到的是沈玦盯着她看了一会,就把目光移到了她的手上,“可以给我吗?”
文锦心没想到他会要自己手里的梅花,就愣了一下,最近日天气不好,隐隐有要下雨雪的样子,兰慧让她少出门,这才特意的挑了一枝梅想时常放在屋里看着。
就算不能到园子里,也能解一解心里的馋意,现在沈玦问她要,就有些犹豫。
但看沈玦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中的花递了过去。
沈玦刚一出口,也被自己给吓着了,他原本也是一时冲动,没有想到竟然真的问出了口。
看文锦心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沈玦瞬间就后悔了,在他要把话收回来,想走的时候,他看到小姑娘怯生生的把手中的梅花递到了他的眼前。
在那瞬间,他仿佛赶紧到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萌发。
沈玦的嗓子也有些痒,正想说句什么感谢的话,那边兰慧就在喊她了。
“姑娘,外头风大,茶已经煮好了,您还是快些进来避一避。”
文锦心应了一句,就要跑回去,才想起来沈玦还在这里,就想和他行了礼然后离开。
可回身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沈玦眼里的落寞,他正盯着手中的红梅一动不动,听说这个园子当初是已故王妃最喜爱的,他是想母亲了吗?
这样的心情,同样失去双亲的她格外的明白。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邀请,“外头风大,我在亭中煮了茶,表哥要一同品茗吗?是我带来的西湖龙井,算不得名贵,但唇齿留香还算清雅。”
沈玦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什么品茗不就是喝茶吗?
这些闺阁里的大家闺秀真是虚伪做作的讨人厌。
可偏偏文锦心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真诚,湿漉漉的大眼睛这么看着你,让他的心瞬间就软了。
喉间微动,不由自主的就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就跟着她往亭子里走。
这么想着心里还要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他不过是觉得有些渴,喝杯茶而已,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
文锦心问出口之后也有些后悔,但看着沈玦真的跟来了,又觉得是她大惊小怪了,他们本来就是亲戚,一块喝个茶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等到了亭子里,兰慧和彩珠看见沈玦,也都有些惊讶,赶紧的福身行礼。
由文锦心亲自的给他倒了茶,小心的递了过来。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沈玦一时就看得忘了神,等到茶水到了眼前,小姑娘柔柔的喊了两声表哥,他才回过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以前他也喝过龙井,记忆中并未什么独特之处,可今日却觉得格外的清雅,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喝完之后就见小姑娘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才明白这是在等他说好不好呢。
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露了个笑,“确是好茶。”
然后便见她松了口气,也弯着眉眼笑了,还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此天真又单纯,她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文锦心不是个话多的人,本身就胆子很小,对上不熟悉的表哥就更是有些胆怯,除了给他倒茶,两人也没有别的话聊。
便各自的坐着,可奇怪的是,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让沈玦焦躁的心瞬间就沉浸了下来,他好像并不讨厌这个娇滴滴的表妹。
以前或许真的是他还不够了解她。
就在此刻,天上竟然飘起了细细的水珠,还顺着帷幔飘到了她的鼻尖,文锦心一开始还以为是雨。
往亭子外看了一眼,才发觉竟然是下雪了。
下雪了,原来广州城也会下雪。
不仅是文锦心满是惊喜,就连兰慧她们也都忍不住的低声惊呼。
文锦心原本还有所忌惮身边坐着的人,这会什么都忘了,瞬间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惊喜,只想找人分享她的喜悦。
回头就看向了沈玦,“表哥,下雪了!”
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竟然比这飘雪还要明亮,刹那间,沈玦竟然生出了想要摸一摸她脑袋的想法。
艹,真他妈的好看!
109前世(下)全书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世上谁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可沈玦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理智的人,至少能分清欲和念, 克制寡欲,偏偏今日在文锦心这栽了个跟头。
“表哥,你见过雪吗?”
沈玦没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没有见过, 但听母亲说起过, 母亲告诉他,雪是上苍给这大地的馈赠。
还说以后有机会, 冬日里让沈剑青带着他们去北边过年, 瞧一瞧万里冰封的雪景。
只可惜的是她没能有机会实现她的诺言。
沈玦不过是片刻失神, 亭子里的文锦心已经轻快的跑出了亭子, 身上也没有披斗篷, 就穿着素色的袄子和下裙。
文锦心是真的高兴, 以前在杭州时, 几乎年年冬日都会下雪,双亲怕她着凉不许她出门玩雪, 她就偷偷的溜出去, 每回玩的鞋袜裤脚都是湿的,然后喝下姜茶躲在被窝里。
就算被抓到了, 双亲也是无奈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这是她最放肆最不受束缚的时候。
无忧无虑的像是回到了儿时。
明明颜色素净整个人也未施粉黛,可她看上去却比任何人都要明亮动人,只是这么在院子里站着, 便让人无法忽视。
尤其是洁白的雪花一点点的落在她的发梢衣裙,她就站在院中转着圈,光是脸上扬起的笑和耳畔的笑声,就足够让沈玦的内心一片柔软。
沈玦平日的交际和生活看着虽然是丰富多彩,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可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他看似成日的笑,却从未曾向任何人打开过心门,直到看见了小姑娘的笑容,被直击心口深处。
沈玦突然觉得她很眼熟,脑海里一些深藏心底的记忆竟然被打开了。
他记得祖母之前说过,小的时候文锦心随父母来府上拜过寿,他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可这会他却想起来了,那年他十岁,文锦心七岁,穿着红粉的小裙子,脸上还是肉嘟嘟的,却已是玉人一般的可爱。
那日是祖母的生辰,他想亲自给祖母准备寿礼,就偷跑出府了,府上的人找了他半日,沈剑青更是急的头上冒火。
等他买好寿礼回来的时候,沈剑青气得发急,也不顾问他为何出府,就罚了他不许吃饭,去祠堂面壁。
沈玦自然不会乖乖听话,前脚被关进祠堂,后脚就翻窗逃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碰到的小丫头,文锦心的珠花不知怎么掉在地上,被院子里的小野猫给抓了玩,这会小野猫抓着珠花上了树,玩腻了就丢在树上,自己却是跑的不见踪影了。
沈玦闹了事,府上现在正是一团乱,文锦心是偷偷溜出来找珠花的,这会就只能站在树下无助的看着高高的大树。
这朵珠花是老祖宗赏给她的,她很喜欢,宝贝的紧,就很可爱的央着母亲给她戴上,结果这才半日不到就丢了,既心疼又害怕丢了老祖宗的赏赐会挨骂。
正在发愁的时候就看到了沈玦,因为之前沈玦不在府里,两人之前也没见过。
文锦心看到陌生的小哥哥,顿时就找到了能求助的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哥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沈玦此刻正在发脾气,恨不得把沈剑青的书房给烧了砸了,见谁都想迁怒,突然之间听到一个甜甜软软的声音,低头去看。
就看到树下站着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齐胸襦裙,梳着双丫髻还戴着漂亮的珠花,好看的不像是真实存在的。
脱口而出的脏话瞬间就哑在了嘴边,大人似的拧着眉,凶巴巴的道:“说。”
文锦心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但珠花还是战胜了恐惧,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指着树上的珠花,“哥哥,我的珠花被小猫叼到上面去了,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沈玦这才知道她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心里道了句麻烦,但看着她小手拽紧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
“等着。”
然后文锦心就看着他踩在了旁边的大石上,飞快的攀着树干往上爬,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坐在树上了。
文锦心大气都不敢出,瞪大眼睛攥紧了手心,生怕他会掉下来,“哥,哥哥,你要小心……”
沈玦摸了摸鼻尖,哼了一声,就这么点高有什么好怕的,真是娇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麻烦。
然后不等文锦心说完,他就拿到了珠花,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这么突然的动作,把文锦心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猜到了自己的鞋子,直接就摔在了地上,疼的泪花都涌了出来。
沈玦觉得自己的眉心直跳,怎么有这么麻烦的小姑娘,连站着都能摔倒,她是水做的吗?
但看着她委屈的憋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凶人的话语又说不出口了。
文锦心正想要抹眼泪,就看着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比她的要大一些,掌心脏脏的应该是刚刚爬了树,她楞了一下,在泪眼模糊间看见了男孩不耐烦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就是觉得这个大哥哥虽然凶巴巴的,但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沈玦也看到自己掌心黑乎乎的了,他看文锦心没有动作,还以为是她嫌弃他手脏,忍不住的就皱眉要把手收回来。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真是不识好人心,可就在他要收回来的时候,肉肉的小手就抓住了他的手掌。
沈玦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不知道反应了,他好像除了妹妹,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密的抓着过他,被人这么依赖着。
但这样的感觉好像并不赖。
不等他回过神来,小姑娘已经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漂亮精致的小脸上泪痕还没擦干就咧嘴在笑,弯弯的眉眼像是天上的月牙儿,可爱的让他说不出一句狠话。
“哥哥,谢谢你,你真好。”
沈玦切了一声,好?可没有人说他好的,大家都说他是小魔头,谁都怕他。
他不仅不觉得这样不舒服,甚至还觉得很好,他就喜欢别人都畏惧他的感觉,他不用别人对他好。
可这小姑娘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哥哥,你好厉害啊,居然还会爬树,我爹爹都不敢爬树,你就像是画本里说的大侠一样,好厉害呀。”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爬树?他还会下水呢,是不是更要厉害的上天了?
沈玦虽然心里不屑的想着,可嘴角却忍不住的微微上扬。
然后把手里的珠花塞到了她的手里,“好好拿着,再丢了我可不帮你找。”
文锦心乖乖的点头,然后还觉不够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阿锦,我是头一次来这里做客。”
沈玦看着她咧开嘴笑,露出可爱的小兔牙,突然也不觉得暴躁了,心里的怒气不知怎么的也消了。
阿锦?
在心里念了两遍,点了点头,没说自己的名字,但也没有反驳她,就随着她哥哥哥哥的叫着。
就算沈玦早慧,但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架不住她小嘴不停的说,就真的陪着她说了一会的话。
直到听着有下人说话的声音,沈玦猜测大约是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来追他,就转身要走了。
文锦心下意识的又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你要走了吗?”
两人经过这么一会的相处,沈玦对着她已经不会凶巴巴的了,就点了点头。
文锦心脸上就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情,但她不粘人也不会缠着他别走,只是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的小荷包递给了他。
一晃动,里面就发出了好听的声音,“哥哥,这个糖豆豆很好吃,送给你。”
她来的时候从家里带的,准备在路上解馋,只剩下半个荷包了,她都不舍得吃,现在全送给了沈玦。
沈玦以前是不吃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他觉得这是小孩子才吃的,可看着小姑娘脸上不舍得的小表情,心里忍不住的想,大概真的很好吃吧,就接了过来。
还想和她说什么,他就听着下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大概是已经找过来了。
就把荷包往自己兜里一塞,然后对着可爱的小姑娘霸气的道:“这个广州城是我的天下,以后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想找人帮忙,就来广州城。”
文锦心这会才七岁,很多意思还不能理解,但她听懂了,有事可以找他。
就不委屈了,又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朝他挥了挥手,“哥哥不要忘记阿锦哦。”
沈玦不耐烦的嗯了一下,在下人们赶到前快步的跑开了,等到出了府后,又忍不住的把荷包拿了出来。
捡了颗糖豆子丢进了嘴里,甜甜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难吃。
后来那个荷包,沈玦记得一直被他小心的收藏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丢。
“表哥,你见过雪吗?
表哥,下雪好美。
表哥,你要一起来赏雪吗?”
沈玦的思绪被打断,视线回到院子里,看着眼前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正睁着当年一样漆黑圆润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一次她甜软的喊他,“表哥。”
沈玦低笑了一声,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原来一直被他记在心底的那个小姑娘,此刻正站在他的眼前。
她已经出挑的成了眼前的佳人,而那笑容从未改变过。
从那日之后,沈玦时常会到梅园赏梅,也经常会各种巧合的的在园中碰上文锦心。
他也养成了习惯,在自己的书房插上一枝红梅,伴着幽香入眠。
但可惜的是,他想起来的太晚了,回京的沈恒璘再次来到了镇南王府,这次他是来求娶文锦心的。
沈玦喝的烂醉,猩红着眼跑去将小姑娘拦在了院外,哑着嗓子的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给沈恒璘。
文锦心被这样的沈玦给吓了一跳,害怕的往后退了又退,她没有特别想要嫁的人,但沈恒璘说爱她,李氏也说他好,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劝她。
这让文锦心也以为自己应该是对他有好感的,既然所有人都觉得相配,那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我已经答应他了,表哥,你是不是醉了。”
沈玦听到这句回答,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脸上的害怕刺痛了沈玦的内心,他不过是个被人不喜的纨绔,不过是个混世魔头,文锦心又如何会喜欢他?
这是她的选择,那他只能祝福。
沈玦什么都没说,转身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文锦心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像是缺了些什么,忍不住的喊住了沈玦,“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沈玦的脚步一顿,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而后,文锦心就收拾了行囊,坐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再然后,画面一转,他身穿盔甲,站在了宫殿之外,里面是他心爱的姑娘,她这一生最是爱雪,喜梅。
可如今大雪落满了整个皇宫,她却没有睁开眼。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没有勇气进殿,若是当初他将她留下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沈玦此生只流血从不流泪,今日风雪迷了他的眼,谁都看不见他混在雪中的泪。
“阿锦,我来接你回家。”
若有来世,我愿以天地为媒日月为聘,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
心脏微微抽疼,浑身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的痛苦,下一秒,沈玦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内点着昏暗的烛火,屋外已是天明。
沈玦翻身下床,问了身边的人才知今夕是何日,难道昨日之种种全是他做的梦吗?
他经历了生死离别,竟然全是梦境,这也太过真实了。
同样梦醒的还有院子里的文锦心,她刚到镇南王府投奔老太妃,在王府住下不过一个月,身上的病刚好了些,却整宿的做梦。
梦里她错嫁他人,惨死宫中,她看见她的表哥身披染血的盔甲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然后她就从梦里惊醒了。
文锦心觉得这个梦实在是太过惊险也太过真实了,仿佛她真的经历了一遍从生到死的人生,那些撕心裂肺那些悲痛的情绪她都能感觉到。
原来在她不知道是时候,自己和表哥竟然错过了那么多。
如果这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她能不能改变这一切?
文锦心在床上躺不下去了,换上衣裙,不顾后面丫鬟的叫喊,一路跑了出去。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想见到梦里的那个人。
刚跑到前院,文锦心一眼就看见了红衣似火的少年郎。
想也没想的就朝他跑了过去,声音发颤的喊了一声表哥,扑进了他的怀中。
周围的下人都看傻了眼,小娇花招惹了混世魔头,这可真有好戏看了。
但没想到的是,方才怒气冲天一副谁也别惹我的小魔头,非但没有发怒,还僵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什么哭?真是娇气,说!谁欺负你了?爷收拾了他全家。”
文锦心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他,感受他怀中的体温,低低的喊了声:“表哥。”
只此一生只此一人,不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