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问道:“好娘亲,可有什么钟意的人家?”
乔氏道:“原先你没嫁给燕王还好,如今你一嫁给燕王,想攀你哥哥的就多了。”
“那哥哥如何说?”梅茹好奇。
“你哥哥还能如何?他能松口答应就不错了。”说到这儿,乔氏叹了一声,拂了眼梅茹的肚子。梅茹捂着肚子,撒娇道:“娘怎么知道我小日子来了?”
乔氏戳她的脑门:“就知道气娘!”顿了顿,她问:“真是小日子?”
“我还骗你不成?”梅茹嘟囔道,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微烫。
昨日从莲香寺回来,梅茹夜里肚子突然开始绞痛,痛的她额头都渗出汗来,吓得丫鬟们赶紧去傅铮院子里禀报。傅铮穿了件春衫就快步过来。他来的时候,梅茹蜷在那儿,弯成一只虾米的模样,面色白的吓人。傅铮也被吓到了,他连忙扶起梅茹。一看他来,梅茹登时涨红了脸,好像那只虾米被煮熟了一般,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殿殿殿下,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身子不好么?传太医了么?”傅铮着急问道。
梅茹脸更加红了,她尴尬又窘迫,嗡嗡说了一句话…傅铮顿了顿,也是尴尬,可依旧板下脸道:“让你莫要贪凉呢?你自己算算吃了多少凉的东西!”声音沉的吓人。
梅茹只觉委屈,小声嘟囔道:“我如今吃都吃了…”
她身子全是凉的,手脚更是跟冰一样,傅铮蹙眉抚上她的小腹。他一碰,梅茹身子又绷起来。傅铮气道:“我如今还能干什么?!”梅茹被他一说,身子稍稍软了软。他掌心热热的,里衣单薄,不消片刻,那热意一点点渗过来。梅茹耳根子都烫红了,仍旧瓮声瓮气道:“我自己来就好。”
傅铮冷哼一声,视线拂了拂案上那张已经画完的画,他心里不免又有气。
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居然会惦记别人!
傅铮别开眼,不能多看,生怕自己一生气就掐这人。

两个人在别院待到六月初七才回王府。
府里这几天有些忙,初九是梅茹生辰,初十傅铮要离京去辽东,准备的事都不少。
王妃生辰不是小事,府里从五月份就开始忙碌,这会儿邹嬷嬷堆着笑脸,将自己这些日子的功劳夸得天花乱坠,张口闭口都是皇后娘娘如何教诲奴才的。
梅茹听得烦,连忙打发这人下去。
傅铮在旁边喝茶,见梅茹气鼓鼓的,出言道:“阿茹,你若是想打发她,我手里有她的错处。只是打发了这位,恐怕还要来个更难对付的。”略一停顿,他道:“其实像这样的人反而好对付。她什么都在面儿上,你看的也清楚,何况,她的错处在你手里,你能治得住。”
停了停,傅铮忽然叹气:“阿茹,我又不舍得走了,留你一个人在京,我总是不安心。”
他是真的放不下,梅茹性子太直,不会绕弯子,没他在身边,都不知会怎么样。何况这小东西还会惦记别人,也被人惦记着呢。
叹了一声,傅铮道:“明日咱们进宫。”
“去做什么?”梅茹好奇。
傅铮淡淡道:“去替你扫扫麻烦,省的总有人惦记。”


、第 118 章

傅铮不放心梅茹一个人留京,尤其还有太子虎视眈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龌龊事。他想在临走之前替梅茹扫掉一些麻烦,再挣一些好处,偏巧初八这日帝后分别召他和梅茹觐见。
得了旨意,梅茹去坤宁宫,傅铮则去延昌帝那儿。
梅茹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子妃也在,正陪着李皇后说话呢。见到梅茹来,太子妃忙拉着她的手,笑盈盈道:“这么多天没进宫,可想着你呢!待会儿去我那儿喝茶。”太子妃姓宋,闺名一个玉字,是李皇后自梅茹之后给太子重新挑的太子妃。宋玉模样生的一般,但家世不错,乃世代镇守西南的宋家长女。她的性子更是爽利,一上来就邀梅茹,显得格外热络。
梅茹对东宫的人没甚好感,她心里头抗拒,脸上却还得带着笑意,婉绝道:“皇嫂,今日只怕不行…”
她话还没说完,上头的李皇后笑着帮宋玉打圆场道:“平日要吃玉丫头的一盏茶可不容易,她那儿都是从南边带来的好东西,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母后,儿臣可不敢偏颇,待会儿先拿来孝敬您!”宋玉快言快语,偏头对梅茹道,“我这就先吩咐下去,那茶要洗三道再煮三道,等我们说完话过去,就能喝上了。”说罢又不好意思的笑:“我可不像你们文人雅士喝茶那么多讲究,燕王妃千万别笑话我这个粗人。”
皇后与太子妃二人一唱一和,梅茹根本来不及回呢,直接就被迫答应下来,是不去也得去了。抿唇笑了笑,梅茹面色淡淡道:“不敢,皇嫂客气了。”
“我才不跟你客气呢。以后你常常进宫,就知道我的脾气了。”宋玉笑道。
李皇后也道:“燕王这两日要离京,你一个人在府里怪闷的,平日就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陪我们说话。”
梅茹不再这些事情上和她争执,这会儿点头应付下来。
李皇后今日之所以召梅茹进宫,一来明日是梅茹的生辰,皇后赏赐了一些东西,二来么,自然是为了她和傅铮的事。对着梅茹,李皇后担忧道:“你与燕王不过才成亲几日,本宫就听到了一些不和之言,本宫心焦得慌…”
梅茹没接话,就那么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
李皇后会说这些话,她早就料到的。梅茹本来挺烦的,后来傅铮自请去辽东,这事儿就没那么心烦了。如果傅铮一直在府里,他二人又迟迟不同房,只怕传到宫里的闲言碎语更多,到时候更麻烦。现在他走了,就没人能嚼舌根子了。
在这事儿上,梅茹挺感激傅铮的。虽然这人本来就会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梅茹也习惯了。
上头李皇后还在担忧道:“燕王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他身子本就负了伤,在外头总要有人照顾,茹丫头这事你怎么看?”
李皇后这些话字字句句是在替梅茹和傅铮操心,实际上还是盼他二人不和。傅铮如今重新得了延昌帝重用,皇后和太子一党怎么不着急?都恨不得傅铮家宅日日不宁才好呢。上辈子李皇后就是想方设法往王府里各种塞人,歌姬、舞女、番邦俘虏…这一世依然如此,撺掇梅茹给傅铮纳妾呢。
傅铮跟梅茹交代过,凡是得罪人的事,都推到他身上…梅茹默了默,起身做贤良状,恭敬回道:“母后,儿臣之前也曾跟殿下提过此事,让他收个人带在身边,能照顾一些,父皇与母后也安心。但殿下说他在外头行军打仗,根本没这些心思。”
闻听此言,李皇后沉默良久叹了一声,点头道:“燕王真是为朝廷尽心尽力。”顿了顿,她说:“本宫也不耽搁你们俩喝茶,你们下去吧。”李皇后说着拂了拂手,梅茹与宋玉齐齐告退,然后一道往东宫去。
听闻太子妃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太子的那群姬妾就在太子妃宫中候驾,准备给太子妃请安。

梅茹走进去,只见明间内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千娇百媚,行进其中更是香风细细,美不胜收。她略略一拂,就在其中看到了周素卿的身影。
周素卿的事梅茹略听过一些。不过短短数月,这位已经从才人晋位到了良媛。除去贺太傅的因素,她自己也是有些本事。周素卿讲究的是个“才”字,所以梳妆打扮温婉而带着一些文人的风骨,在一群莺莺燕燕中自然清新脱俗。再加上她性子又是善解人意的,所以太子这些时日格外喜欢去她那儿。
突然瞧见梅茹,周素卿亦是楞了一下。二人视线撞在一起,很快她就低下头,敛去眼底的万般复杂,只随着众人给梅茹请安。
梅茹免了礼,随太子妃坐到上座。
太子妃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燕王妃喝喝茶。”
众人又齐齐应了声“是”,面色各异地离开。
离开前,周素卿又仍悄悄抬眸,拂了拂梅茹,眼中全是刺骨的恨意。眼前这人娇蛮无礼,却终能嫁给傅铮,相反她倒沦落得卑躬屈膝,还要看这些蛮夷之人的眼色,周素卿怎能不恨?她恨不得将梅茹碎尸万段才好!
按下心底狰狞,她低低垂眸正要退下,偏巧太子妃喊住她道:“周良媛,你与燕王妃是旧识,留下来一道喝杯茶吧。”周素卿滞了一滞,很是难堪的福身道:“嫔妾谢过太子妃恩典,谢过燕王妃恩典。”
宋玉让人在后面小花园里摆了茶,她和梅茹对坐,周素卿立在旁边伺候。宋玉道:“本宫面前没这么多规矩,周良媛你也坐吧。”
这话在梅茹面前说尤其难堪,周素卿心底恨极了,面上仍是恭敬道了谢,矮身侧坐在一旁。她明面上就比这两人低了位分。
宋玉对梅茹道:“你尝尝这茶,我是品不出什么好坏来,但是特别的香。”又笑道:“考考你这是什么茶。”
梅茹端起杯盏放在鼻尖底下轻嗅,点头赞许道:“这茶是真香。闻着像是铁观音,但茶汤又偏淡,”她说着抿了一口,品了品道:“茶中有一股野香,还带了点淡淡的中药味。皇嫂,恕我孤陋寡闻,我真不知道呢。”梅茹遗憾摇头。
宋玉问周素卿:“周良媛呢?”
周素卿这才能抿上一小口。略略一品,她道:“嫔妾吃着像是南方的鹧鸪茶。”
宋玉拍手道:“不愧是周良媛,这也知道,难怪太子钟意你呢。”
一听这话,周素卿暗道不妙。她习惯了跟梅茹一争长短,梅茹不知道,她就偏要知道,万万没想到会惹到太子妃那儿。她连忙起身道:“嫔妾也是瞎猜的。”
梅茹冷眼在旁边看戏,暗忖周素卿在宫里日子也不好过,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上面还有个太子妃?挑了挑眉,她又喝了一口茶。
宋玉哈哈笑了笑,说:“不过一句话,周良媛别多心。”她复又让周素卿坐下,对梅茹道:“我没进京的时候,就听说你们二人才学是不相上下呢。”
这话便又戳在周素卿的心窝子,她一口恶气刚下去如今又提上来,却只能憋在胸口,这会儿平静回道:“太子妃谬赞了,嫔妾不敢与燕王妃比。”又对梅茹道:“燕王妃与燕王是天作之合,是再好不过的一对。嫔妾尚未恭喜王妃和燕王呢。嫔妾祝王妃与燕王永结秦晋之好。”
“要本宫说啊,还是早生贵子的好!”宋玉接话道。
周素卿垂眸,不自在的笑了笑。
上面,宋玉对梅茹道:“你明日芳辰,我也没什么备下的,你若是喜欢这茶,便从我这儿拿去一些。”
梅茹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皇嫂了。”
周素卿道:“燕王妃明日生辰,嫔妾也该随一些薄礼。”
“哦?”宋玉好奇道,“周良媛藏了什么好东西?”
“嫔妾不敢。”周素卿仍低眉顺眼道,“嫔妾知道燕王妃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这些。嫔妾前几日恰好制了几盒胭脂膏子,若燕王妃不嫌弃,嫔妾就拿胭脂随礼了。”
梅茹道:“自然不嫌弃。”
周素卿命婢女去取过来,梅茹面色寻常的让静琴收下来,外头恰好有宫人进来禀报道:“主子,王妃,燕王殿下在外头呢,说是接燕王妃回府的。”
听傅铮过来接自己,梅茹有些惊讶。
宋玉掩面笑道:“我瞧母后大概是听错了,你跟燕王殿下恩爱着呢,哪儿有半丝生分?不过一个时辰没见,就来我这儿接人了。”
梅茹笑了笑,没接话。
底下的周素卿听到“燕王”二字时心悄悄跳了一跳,但听明那人来意,她又绞着帕子,恨不得撕碎了才好。她还是好恨!
她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嫁傅铮的,偏偏外祖父阻拦,后来傅铮心里就没有了她,反而多了一个骄纵得上不了台面之人!他二人怎么般配?
周素卿随着太子妃行到花园前面,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如今已经不再穿玄色衣裳,今日天气好,他身上是鸦青色的湖绸交领长袍,玉带束腰,愈发衬得肩宽腰窄,丰神俊朗,真真的让人倾慕。
周素卿低下头,前面是太子妃和梅茹的裙衫。她看了看梅茹的背影,眸色格外冷。
就是因为这个人,她受了多少的苦!
就是这人抢走了她的慎斋哥哥,让她沦落至此,她日日夜夜恨不得毁了她!
这日夜里太子回宫,没去太子妃那儿,而是直接去了周素卿住的偏殿。他这几日寻到了新乐子,自然迫不及待。听闻太子过来,周素卿皱了皱眉,仍旧面色淡然地过去迎驾。
这日夜里,太子又是将她好一番折腾。将她压着,拿绸缎捆着双手,绑在那儿动弹不得,任他为所欲为。那底下的人已经累到不行,还得陪着这位主儿,生怕伺候的不满意,就招来一顿毒打。太子自从吃了会辽河败仗之后,在这种事上稍不顺心就是拳打脚踢,根本没有人敢惹这位。他今夜似乎心情不顺,底下的劲儿越发蛮横,撞得人很是不舒服,周素卿难受极了,只能软语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太子冷哼,动作不停,只是问她:“你当初是不是想嫁给老七?”
周素卿忙道:“嫔妾不敢。”她知道太子和傅铮不对付,根本不敢触怒这位。
太子才不管这些,只是自顾自愤愤道:“如今他长了脸,你们一个个都巴着他,嫁他有什么乐子?还不如跟着本宫快活!”他掰过她的脸,含了一口酒去喂她,口中尽是些淫.词.浪.语助兴,又荒里荒唐道:“是不是快活?是不是比和他在一起快活?他有什么好的?心肝儿,我想你可想的紧呢,等他不在了,你我就快活了。”
周素卿楞了一下,暗忖道:“这话莫不是指…”
待伺候完,周素卿被人扶下去擦洗,回来时太子还在那儿吃酒,周素卿过去伺候,像是闲聊道:“殿下,今日燕王妃来宫里了呢。”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周素卿垂眸替他斟了一杯酒,继续道:“听说燕王殿下要离京,嫔妾原先未进宫的时候,知道燕王妃与十一殿下青梅竹马,关系不一般。这回燕王离京,只怕要将燕王妃交给十一殿下照顾的。”
像是响起了什么,太子嘶了一声,沉默好半晌,勾着周素卿的下巴冷笑道:“你到底是个可人的,知道本宫在烦心什么。”
顿了顿,他道:“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第 119 章

傅铮自东宫接了梅茹,二人乘马车回府。
这会儿对着傅铮,梅茹总有一丝尴尬。先前听闻傅铮过来接她,太子妃可是拿她说了好一通笑话,笑他二人恩爱,还笑傅铮对她好,片刻都分不开。这话与前世那些妇人恭维梅茹的一模一样,那些人也曾经一口一句“燕王妃,燕王待你真好啊”,处处捧着她,让她活在最苦的梦里…往事历历在目,心窝子像是堵着什么,梅茹悄悄叹了一声,只觉得沉甸甸的。
傅铮望着她,想到外面丫鬟手中提的那些东西,他淡淡问道:“今日在皇嫂那儿都做什么了?”
梅茹敷衍回道:“喝了一道鹧鸪茶。”
“还有呢?”傅铮不依不挠,继续淡淡的问。
他的声音透着威严与强势,总是处处管着她,不容人抗拒…梅茹讪讪的,说:“还见到了周良媛,她给了几盒胭脂当明日生辰的贺礼。”
“胭脂?”傅铮蹙眉。
梅茹明白他的意思,回道:“闻过了,里面就是芙蓉花再加了一味玉兰,没什么。”
“回去就扔了。”傅铮面无表情道。
梅茹咋舌。傅铮狠心的时候是真狠。周素卿好歹是他的青梅竹马,他还曾动过娶此人为妻的念头,但傅铮现在提及时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留,还如此这般的防着她,对周素卿,他哪儿有过半分真心?梅茹“哦”了一声。
傅铮依旧淡淡交代道:“阿茹,我不在京,你离那些人都远着一些。”
“知道。”梅茹自己也不喜欢凑宫里的热闹。每说一句话都费尽心思,都要转好几个弯,小心翼翼的仔细斟酌,她嫌累。
傅铮默了默,道:“阿茹,我今日没跟你商量,私自在父皇跟前替你求了件差事。”闻听此言,梅茹不免好奇:“什么差事?”傅铮道:“你不是在替父皇弄那些典籍么?我索性让鸿胪寺将库里其他的都运到府里,你就留在府里慢慢看。”
梅茹一听心里就有气,她本来就忙不完呢,这人居然又给她折腾回来一大堆!
见她小脸气呼呼的,白里透红,怪有意思的,傅铮心底软软的,他笑了,眉眼舒展开,最是俊朗。
傅铮笑道:“不过给你多找些事做,你还跟我生气?”他解释道:“此举既能在父皇跟前长脸,又省的那些人总有事没事的惦记你。我不在京的时候,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进宫,就拿父皇的这事儿当借口打发了,她们也不会为难你。”
确实是这个道理,拿延昌帝吩咐的事做借口,最能搪塞皇后了…梅茹客气欠身道:“谢过殿下。”
傅铮忙抬手虚虚一扶。他的手还没碰到梅茹呢,梅茹就躲了回去。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傅铮道:“阿茹,若她们还是为难你,让你不痛快了,你就给我来信,我自会有法子给你出气。”
听他这样字字句句为自己着想,梅茹怔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傅铮凝睇着她,忽然又笑了,薄薄的唇扬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舍。他声音软了软,道:“阿茹,我今日就要离京了。”
“啊?”梅茹回过神,略有些惊讶。 
傅铮难得叹了一声,面色凝重道:“辽东情况不妙,昨日一连几道八百里急报回京,父皇是万万不准我再耽搁了,让我今日领了虎符就过去。”他本打算初十走的,今日不过才初八,中间还隔着一个梅茹生辰呢,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呐。
梅茹听着,沉默良久才“哦”了一声。
到了王府,二人自马车里下来,梅茹便吩咐管事儿的刘瑞替傅铮收拾东西。有皇命在身,傅铮没法再耽搁,偏偏他心里还装着一件事,这会儿见梅茹要回立雪堂,他唤住她道:“阿茹。”梅茹顿住身形,回头疑惑地望过来。
她一动,鬓间的珠钗轻摇,傅铮的心一并就跟着摇摆、恍惚,他仍是不舍。傅铮道:“阿茹,我还有其他的事要跟你交代。”
“殿下请说。”梅茹道。
她的手交握在胸前,傅铮还是想握的,可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傅铮不敢。双手负在身后,蜷了蜷,他道:“你跟我来。”说罢,傅铮先行一步往自己院子去。
两辈子加在一起,梅茹都极少来他这儿。傅铮屋子里头的陈设不多,黑漆木雕花莲花刺绣屏风,青花白地瓷梅瓶里空着,拢在两侧的帷幔都是鸦青色,处处透着冷冽沉峻之意,和他这个人一样
府里上下皆知王爷今日要走了,谁都不敢多打扰,里间一时安静,剩他二人独处。
这种离别前的静谧拼命压下来,让人心底好沉重。
傅铮觑了眼梅茹,那人安安静静坐在南窗榻底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悲喜。前世他要带兵出征的时候,梅茹可是哭得难受呢。她眼睛红红的,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万般舍不得,叮嘱的话更是说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却再也见不到,再也听不到了。
柔软的心尖被狠狠绞了一绞,傅铮从书案里取出一个剔犀如意云纹方盒。他坐到梅茹对面,眸色黯然道:“阿茹,明日是你生辰,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里头是一对翠玉手钏。我原本想明日早上给你的,没想到却要匆匆离京。”人生总是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但好像永远都弥补不了。比如傅铮费尽心机在五月娶到梅茹,就想要在六月初九这日陪一陪她,万万没料到辽东.突然出事…
沉沉叹了一声,傅铮怕梅茹不要,不得不又添了一句:“你若是喜欢就留着戴,若是不喜欢就搁在旁处。”
这话未免太过委曲求全了一些,又不像他了,梅茹看了看傅铮。
傅铮也望着她,墨黑的眸子里全是不舍。他想要抱一抱面前的人,再亲一亲她,再疼一疼她,偏偏梅茹怕他怕得不得了。她如今好不容易才对他好一点,愿意去祭拜母亲,傅铮已经很知足了,他不想吓到她。两个人的日子那么长,他一点点的总能撬开她的心。
可是,对着面前的人,傅铮仍是舍不得,他放不下啊。人一旦有了羁绊,冷硬的心就会跟着柔软。“阿茹,”傅铮忽然道,“你跟我一道去吧。”
闻听此言,梅茹脸色一变,登时惨白了好多,还有些惶恐。
傅铮自知失言,不该逼她的。

那边梅茹慌乱地撇开眼,道:“殿下说笑了。”又喏喏提议道:“殿下要是想有人在跟前照顾,不如…”
听她又说纳妾的事,傅铮故意沉着脸道:“可不许再说了。”
梅茹一时噤声,看了看他,道:“今日皇后还提了这事…”
傅铮道:“那是她的意思,你不用管,你反正答应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