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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后柔声道:“那也是大王的妻妾,大王可不能只顾玉腕夫人,不顾冯夫人。”她微带妒意的说,“大王既然爱她,何不给她一个身份?”
姜元沉默不语,蒋后泪水涟涟的道:“我知大王不信我,可我既嫁了大王,就是大王的妻子,一心一意只有大王,哪怕家父在此,也没有大王重要!”
姜元当然不可能信。
不料,蒋后小声说:“我知道大王的顾忌,不如这样,我回去以后,就说冯夫人阴谋刺我,恰得一侍女相救,此女乃冯氏旧婢,她不但救了我,还揭穿了冯夫人冒充其妹,骗取大王怜惜的罪状,但她此举也是背主,从此当然不能再做冯家人,我感她的救命之恩,大王也特意替她寻找父母,恢复旧名,这样……”这样,这个女人不但跟冯家没有关系,还义救蒋后,就连蒋家日后想要挟恩望报也师出无名。
姜元这才看了眼蒋后。
蒋后柔情似水的望着姜元,“大王,日久见人心。我愿永远等着大王信我的那一日。”
第166章 毒(上)
鬼殿中总是回荡着哭声。痛哭、号哭、哀号、咒骂。
冯乔都听习惯了,久而久之,她觉得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她的膝上放着一个匣子,这个匣子被她千百次的抚摸过,泛着温润的光。今天,她把它打开了,里面是一个个琥珀色的香丸。
香丸用蜡封着,闻不到气味。匣中有十九个香丸,她把它们一个个投到了榻前的香炉里。等蜡烧融了以后,香丸经火慢慢烘熟,才会散发出香味来。
过了一会儿,她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几乎闻不到。
她笑了一下。
“怎么办?”一个侍女压低声说。承华宫的一间宫室内,七八个侍女躲在屋里关着门窗。
”没去别的地方找一找?”另一个侍女也把声音放得很低,“是不是躲在哪里了?”
“连阿仁都不见了,应该是躲起来了。”
这几个女人都是平时照顾姜旦的,但她们要做的很少,只需要看住姜旦不让他乱跑就行了,其他什么也不必教。这次姜旦生病后,她们一开始还觉得轻松,因为姜旦只能躺着,吃喝拉撒有姜仁呢,要不是姜旦的病一直不好,她们也不会挨骂,还要每天分出一个人来守着他。
那天的侍女记得很清楚,她走的时候是把门给栓上的,但窗户上有缝隙,小孩子想从里面打开也不难。
可姜旦一直病得起不来床,她也就没多想。
结果回来后,姜旦就不见了。
这个侍女到晚上才发现,吓得立刻把其他几个侍女都喊来先偷偷找一找,姜旦以前也喜欢跑出去,特别是开始教他礼仪诗书之后,更是喜欢躲在外面,侍女们一开始就以为姜旦可能也是看到外面的热闹跑出去看了,但找了一夜没找到之后,侍女们转而开始担心姜旦是不是被那些怪人碰到给杀了?但还有姜仁呢,两个人就算都死了也要有尸首,而且那天之后,姜奔将军带着侍卫把这一片都给搜遍了,怕有怪人藏在水道下,还拿长矛在水道中来回刺,如果底下有人,早就发现了。
几人面面相觑。
终于,一个侍女小声说:“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跑回摘星宫去了?”
姜旦是怎么来的,她们都知道。摘星宫的公主也是很有心计的人,只看她那么小就想把弟弟攥在手心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就连王后平时也再三交待她们在外面见到摘星宫的人,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另一个人说:“他回去……为什么不回来了?”
“当然是公主留下他,不让他回来了。”
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那怎么办?我们也不能跑去摘星宫找公主要人啊。”
听到有人这么说,其他人立刻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纷纷道:
“别胡说!”
“平时连摘星宫的一个童儿,我们见了还要让路!谁给你的胆子跑去找公主要人?”
“要去你去!”
那个侍女急得额上冒汗,“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你们都不去还推我去!要是王后来问我,我一定把你们都说出来!到时谁也别想跑!”
几人再彼此看看,都沮丧起来。
这时一个侍女小声说:“我记得阿如跟公主身边的一个宠儿很好,不如……托阿如去问问?”
门轻轻敲响了,阿如抬头看看天色,都晚上了。
“进来。”她说。
跟她同住一个屋的一个年轻侍女起身去开门,结果一个个一下子进来七个人。
阿如一看到这么多人一副忐忑的样子来找她,立刻就把眉毛皱起来了。
那个年轻侍女也觉得不对,看了眼阿如,“阿如,今晚我去阿萍那里睡。”然后去把铺盖一卷,抱着就走了。
阿如从小照顾蒋后,还跟到宫里来了,她的年纪最大,如果蒋后和茉娘真的有了孩子,那一定会交给阿如来照顾的。
其他年轻的侍女对阿如也很心服。所以她们思来想去,还是来找她了。
“你们说,旦公子不见了?”阿如的声音仍然很轻柔,但那些侍女都害怕的挤到了一起。那天负责在屋里陪伴姜旦,最后又跑掉的侍女缩着脖子坐在阿如面前,瑟瑟道:“阿如……我们已经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公子……我们想,公子可能是自己跑出去的……”她看了眼阿如。
阿如当然明白,“你们就想,旦公子可能是去了公主那里。然后呢?你们想我找人去打听一下吗?”
侍女连连点头,“阿如,你帮帮我们吧!如果让王后知道,我们一定会被罚的!”
阿如摇摇头,无奈的笑了。她有时觉得大部分的人都很蠢。就像这些女人,明明只是奴仆而已,因为蒋家的优待,就慢慢高傲起来,自大起来。蒋淑把她送给蒋后时就告诉她,不能把蒋后教成一个粗鲁蛮横的人,侍女们犯错,如果是小错,轻轻责骂几句就可以了;如果是无心之过,主人也要有宽大的胸怀可以容让原谅他们;如果是存心不良,就不要费力气责罚,也不必再怜惜他的性命,如果有用就放胆去用,如果无用,就立刻杀了,不要留下后患。
这些侍女就以为蒋后对她们感情深,平时言谈无忌,现在犯下这种大错,竟然以为只需要被罚而已。
阿如轻声安慰她们:“你们不要声张,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她这么一说,这几个侍女全都放松下来,纷纷感激她。
阿如对那个弄丢姜旦的侍女小声说:“你以后对谁都不要再说了,就当旦公子是自己跑出去的。”
那个侍女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阿如,谢谢你!”
等她们走后,阿如想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站起来去见蒋后了。
“……就是这样。”阿如说,“旦公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公主那里,还是在别处。”
蒋后摇头,“现在没功夫管他,由他去吧。”
阿如点头,“我也这么想。”
姜旦已经习惯了承华宫里奢侈的生活,就算他对承华宫的人不留恋,难道也不留恋这里的高床软枕,珍肴美物吗?
如果他死了,那就不必说了。如果他真的在公主那里,且不说公主能不能供他像在承华宫这样享受,日后等他渐渐长大,难道还会满足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吗?到时只要蒋后勾一勾手指头,就能把他给叫回来。
阿如说:“我正发愁那一日宫里没有人死,就算想怪罪冯夫人也没有理由,结果她们正好撞上来。”
蒋后点头,“这件事就让怜奴去做吧。”
阿如愣道:“我们自己来不就好了?何必再交给他一个把柄吗?”
“他不拿着把柄,怎么能安心跟我交往?”蒋后笑道,“我正是要送给他这个把柄呢。”
阿如担忧道:“那万一他有歹心……”
“他握着能操纵我生死的把柄,会舍得把我从王后的位子上送下去吗?”蒋后平静道,“我走了,大王势必会再有一个王后。新的王后会做他的盟友吗?”
这正是蒋淑教给她的。如果这个盟友非常重要,那就一定要争取到手里。
除了怜奴,现在大王身边还有谁能做她的盟友?
冯瑄?
龚香?
蒋龙?
不,这些人的杂念都太多。只有怜奴。
蒋后第一次觉得,在这个王宫中,她不是孤立无援的了。现在她内有怜奴,外有蒋彪,论公有蒋龙,宫中还有茉娘。
心中胀满的情绪让她踌躇满志!
她难得的对阿如露出了小女儿态,撒娇道:“好阿如,快去找他吧。”她看了眼天色,“等天亮正好把这件事揭出来,我才好和大王去见冯夫人。”
他们要趁冯家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去让冯夫人认罪。还不能杀她,要让她活生生的在冯家人面前认罪。
当然,他们会“答应”冯夫人一些条件,恩威并施,至于答应之后怎么办,就不关她的事了。
今天揭开莲花台早晨的是一声惨叫。
前几天在承华宫的事大家早就都知道了,大王昨天回来后,一晚上只顾着安慰蒋后,结果早上,大王的侍卫就在草丛中发现了被草草掩埋的七八具承华宫侍女的尸体。
她们有的被勒死了,有的被掐死了,有的脸上全是一道道指甲抓的血道子。她们死的都很惨,而且,脸全都被毁了,如果不是看到她们身上和其他承华宫侍女别无二致的衣服,连她们亲近的人也认不出她们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承华宫其他的侍女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全都跑过来对着尸体痛哭不止,当他们看到从宫中走出来的蒋后与大王时,全都撕心裂肺的喊:
“大王!大王!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
“王后!阿梅她们死得好惨啊!”
蒋后满脸悲痛之色,对着姜元,缓缓下拜,“大王,我请求你一定要……一定要让她们的在天之灵安息……要惩罚那些害了人的人……不能再放纵她们了啊……”
姜元仰天长叹,似乎非常、非常的痛心,非常、非常的无可奈何。
蒋后拜了三拜,他才亲手扶起她:“王后,不用再说了,这是孤的过失……是孤,不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纵容她……”
“大王……”蒋后一副更加替姜元难过的样子,又跪了下去,“大王,你要振作,你不能怪自己,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你只是……只是爱她而已啊……”说罢,她跪在地上痛哭起来,似乎有许多许多委屈。
“王后!你不要这样说了!”阿如和其他侍女扑上去,和蒋后一起哭起来。
整个承华宫一片悲声。
很快整个莲花台都知道了,都在议论大王和蒋后之间的争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姜元再次扶起蒋后之后,两人没有再多耽搁一刻。姜元一鼓作气就往鬼殿去,蒋后“担心”的匆匆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鬼殿。
从“玉腕夫人”住进来之后,姜元只在开始来过几次,还是隔着门垂泪伤心。
他从来没有走进来过。
所以他也不知道,原来这里竟然是这么的空旷。
侍人推开所有的门,阳光第一次照了进来,眼前的宫殿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鬼殿”。
这里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帐幔破破烂烂的挂着,到处都是蛛网。殿内什么也没有。没有床榻案几,没有瑞兽吉芝,没有侍人侍女,也没有童儿役者。
好像这里就是一个空屋。
姜元站在门前,不见有人来迎接,也听不到什么动静,怀疑的看向蒋后。
这里真的有人吗?
蒋后先走了进去,等她带着的人都走过去了,侍人看了好几眼姜元,没有催促,但也觉得奇怪:大王为何不进去?
不过他往里看了一眼,打了个哆嗦:这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听说这里住的还是玉腕夫人呢,大王特意赐下离金潞宫这么近的宫殿,他还以为这里一定是大王珍惜、心爱之地……结果竟是这么个鬼样子!
玉腕夫人真的住这里?不是骗人的吧?
姜元慢吞吞的迈步进去了。
一走进去,灰尘就扑鼻而来。姜元呛了几声,以袖掩面,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也都是一个样子。等他们都进去后,侍人把门再全都关上,守在门前,在台阶下,侍卫也把这里围了起来。
他们倒不是防备里面的人,而是防着外面的人冲进来——
越往里走,就越来越有人气了。
姜元松了口气,原来只有外面的主殿才无人打扫,从主殿出来后,夹道上已经看不见灰尘了,就是没有点火炬,四周都昏昏暗暗的。
内殿同样很干净,是一种家徒四壁的干净。殿中没有任何一件摆设器物,空荡荡的就是个空殿。
在这里,可以闻到内室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香味。
姜元笑着想,冯乔在这种境地下,仍不忘燃香,可见她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一个不肯放下架子的人,通常都是很好商量的。听蒋后说,她跑出来后心心念念的竟然不是冯家,不是他,而是怀了孩子的阿默。
这样的女人……
他摇摇头,走进去,惊讶的发现内室有火炬。
虽然很小,还放在四面墙壁上,但也足以让他看清坐在榻上的冯乔是什么模样。
她穿着深青色的深衣,端正美丽,她端坐在那里,身边的香炉袅袅散出青烟,就算她在脸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纱,也美得像一幅壁画。
蒋后坐在她对面,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她为难的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微带委屈的退后了。
姜元走上前,深情中带着一点受伤的轻声喊:“阿乔?你是阿乔吗?”
这个包住头脸的女人是不是冯乔,他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冯乔长什么样了,就算是以前,他对她的印象也从来都不够深。何况半子他都快忘光了。
“阿乔,阿乔,你对孤说一句话。”
“阿乔,你为什么要骗孤呢?”
姜元再三呼唤,这个女人都没说一句话。
蒋后看了一会儿,插话道:“冯夫人,看到大王这样,你仍不动心吗?大王在听说你的事之后,他一点也不相信我!”她露出愤怒的表情,“大王一直到刚才还都认为是我说谎!认为是我在污蔑你!冯乔,你当着大王的面,你还忍心继续说谎吗?你这样,还算是冯家女吗?你的父亲,难道不会为你羞耻吗?”
“王后!!”姜元愤怒的喝止她,“不许无礼!到现在孤也只是听你说而已!未必你说的就是真的!孤知道阿乔是个什么样的人!孤知道半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孤……孤……”
他转头对冯乔再次呼唤道,“阿乔,阿乔,你对孤说一句话,一句话就行了!阿乔!”
冯乔动了一下,转向姜元,缓缓的拜了下去。
姜元惊喜的双眼含泪:“阿乔!阿乔!”他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抱住冯乔。
冯乔避开他,开口了:
“我不敢见大王。”
“阿乔!!”姜元听到声音才确信这真的是冯乔,他又喊了几声,泪水纵横道:“阿乔,为何不对孤说实话!当时听到你死了,孤就像自己也死了一样的难过!”
冯乔再拜下去,姜元来扶,她也不肯把头抬起来,轻轻磕头说:“我这个样子,怎么敢让大王看呢?”
“不管你是什么样,你都是阿乔!”姜元大声说!
冯乔似乎很受触动,捂住嘴,轻轻哭泣起来,她不敢哭出声,声音都是咽在喉咙里的。
半晌,她努力平静下来,抬起头说,“大王这样的深情,我无法承受。”她转向蒋后,“我犯下大错。”
姜元温柔道,“不要害怕,有孤在。不管阿乔犯了什么错,都是孤的阿乔,孤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一分!”他这么说着,仿佛是故意的,看向蒋后,“王后,你听到孤说什么了吗?”
蒋后意正言辞道:“我听到了。但是,大王,我宫中死去的侍女怎么办?那可都是她杀的!”她笔直的指向冯乔。
姜元也转头看冯乔,期待的说:“阿乔,你说,只要是你说的,孤都信!孤绝不会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辞!”
冯乔愣了一下。
死人了?
不对,她当时只要她们吓唬人。当时时间不够,而且她们跑到外面去,其实更害怕,只要造成骚动,把承华宫的人惊散,给她足够的时间把蒋后带过来就行了。
不管那些侍女是谁杀的,都跟她无关。
“不是我。”冯乔说。
姜元立刻道:“阿乔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转头对蒋后摆摆手,“王后回去吧!”
蒋后争道,“大王!大王怎么能只听她说就相信了呢?当天明明是她带人到承华宫捣乱!我的侍女当时都被她的人给抓走了!她们还抓走了我!就是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她们还抓走了大王宫里的侍女不是吗?”她盯着冯乔,“你敢对天起誓,我说的事,你都没做吗!!”
姜元再次看向冯乔,“阿乔,你说。”
冯乔缓缓点头,“这些事,确实都是我做的。”
蒋后得意道,“大王你听!她都承认了!”
“可是,”冯乔转向姜元,“我没有杀人。我的侍女也没有人这么做,这些人怎么死的,还是问王后吧。”
蒋后怒道:“难道你是说,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吗!我为什么要杀我自己的侍女?难道你以为,我还会怕现在的你吗?你以为你真的是玉腕夫人吗?装自己的妹妹装久了,就真以为当初大王的宠爱是给你的吗?我如果真想害你,根本不用杀我自己的侍女!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小看蒋家了!你可知我哥哥是樊城太守?你可知我去世的父亲是……”
“好了!!!”姜元大喝,怒视蒋后,“孤听够了!孤知道王后是蒋家女,你兄长的太守还是孤给的!孤早就后悔了!!”他对着蒋后嫌弃的挥手:“快滚快滚!孤不想看到你!”
蒋后大叫:“大王为了这个鬼女赶我走吗?”她指着冯乔,看到冯乔因为这句话而剧烈颤抖了一下。
姜元更是怒极,他一脚踢翻了眼前的香炉,香灰瞬间洒了一地,几点火星扑出来,冯乔看到后尖叫一声,转身扑倒在榻上浑身发抖。
比刚才浓上几倍的香气散发出来,带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
蒋后被这香气一冲,胸口就有些闷堵,她立刻把口鼻捂住!起身直退,不料冯乔猛得扑上来抓住她不放!两人就此扑倒在地。
姜元也有些发昏,刚才站起来的猛了?还是……
这时怜奴捂住口鼻冲进来,抓住他就往外跑。蒋后看了眼怜奴,想求救,但怜奴一眼都不看她,只顾拉着姜元跑。
姜元更是理都不理她。
“别看了,跟我一起死吧。”冯乔趴在她耳边说。
蒋后从怀中抽出短匕,照冯乔背上扎去,一刀,一刀,又一刀。但冯乔只是死死抱住蒋后,完全不管她背上被扎了几刀。
药气越来越浓了,吸一口,整个喉咙和鼻腔都辣呛起来。
“是什么……”蒋后咳了两声,喉口一甜,“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冯乔轻轻道:“你现在不会死……”她已经快喘不过来气了,“你只会……慢慢的死……不会死这么快……”
蒋后想到这香炉是在他们来之前就点上的,她闻了多久,冯乔只会比她闻得更久。
“为什么?你这算是在帮我?”蒋后咽下一口腥甜,把口鼻埋在冯乔衣服上,结果她的衣服上也早就浸满了香气。
“是吗?”冯乔在面纱底下露出个笑,血渐渐从面纱里透出来,她吐血了。
蒋后:“到底是什么?”
“砒霜。”冯乔笑着说。
这个蒋后也知道,将砒霜和香料混合,制成香丸,放在香炉里,香丸燃烧以后,人闻到香气,也会中砒霜毒。
砒霜喝下还可以催吐,吸到肚子里,却无药可治。
蒋后点点头,“谢谢你让我死得明白。”
冯乔渐渐无力了,她能感觉到身上的温暖一点点的流出去,这让她感觉格外的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从她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得到过的平静……
啊……一切都结束了……
蒋后发现冯乔没有呼吸了,想推开她,但她到死都紧紧抓住她,她现在沉得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
第167章 毒(下)
香丸烧到最后就全是砒霜毒了。
蒋后捂住口鼻,慢慢拖住冯乔往门外爬。
她虽然也带了人来,但有大王拦住,估计是不会来救她的。
对大王来说,她和冯乔都死在这里是最好的。
可能快死了,蒋后却想起了在进宫的车上,母亲对她说的话。
就算她一再向母亲保证自己会好好活着,母亲直到最后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悲哀。
当时,她自以为她知道母亲在想什么。
但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她不懂。
这个宫里,有时不是你想活就能活着的。
这下只剩下茉娘了……
对了……怪不得怜奴不救她……
茉娘比她更合适……
如果茉娘当王后……
怜奴和大王一定会更高兴的……
茉娘……
蒋丝娘心中升起不甘。
她比茉娘聪明,比茉娘更坚强,但从小,茉娘都比她更受大家的喜爱。哪怕母亲告诉她,茉娘的美貌日后会是她的武器也没用,因为她发现,女人的聪明与才智和美貌相比,美貌更重要。父亲曾说过,她样样都好,只有一分不足。
虽然他没说是什么,但她知道,是容貌。
但她从来不觉得自卑,不觉得自己就不如茉娘了。就算茉娘美丽,但她又弱又蠢,能帮得上蒋家的,只有她。
可是……
她悲哀的发现……
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别人需不需要她的智慧呢?
茉娘……这次不是因为美丽才被留下,而是因为愚蠢。
她的眼前渐渐花了,身上的力气也没了。
茉娘……茉娘……
如果她现在死了,她发现她一点也不嫉妒茉娘。她更担心她,没有她,她怎么活下去?怜奴、大王都只想利用她,蒋彪对她也没有丝毫情意,这样下去,她就会像姑姑一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她进宫来是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想像蒋娇一样任他人摆布,她要做得比蒋娇好,成为蒋家举足轻重的人。
蒋后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承华宫。
“姐姐!姐姐!”茉娘扑倒在她的床前,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周围弥漫着药味。
阿如面容枯槁,上前给她垫高头颈,慢慢喂她喝药。
“是砒霜。”她对阿如笑了一下。
阿如静默的点点头。
砒霜。
没有救了。
“多久?”蒋后问。
阿如说:“一日夜。”
最后还是冯瑄进宫来请罪,听说了大王和蒋后都在鬼殿,先礼后兵,硬是单枪匹马闯了进来,把蒋后给背了出来。
阿如和其他侍女全都被看管了起来。而蒋家的侍卫,则都被怜奴调到前头去拦冯瑄了。阿如没办法联络他们。
蒋后被救出来后,也是冯瑄献出了家里的医者,替她救治。她这才能醒来。
蒋后叹了口气,看到茉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昏倒一样,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对阿如说:“你陪她去隔壁睡一觉再过来。”
“不,我陪姐姐……我陪……”茉娘摇头。
蒋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愁。
等阿如硬是把茉娘给拖出去按在床上再回来后,蒋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如,以后就要靠你照顾茉娘了。”她顿了一下,“我要让茉娘当王后。”
阿如点头,“必定是她!”
蒋后叹气,“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阿如坐在地上,拧了把手巾给蒋后擦汗,轻声说:“有重的,三五个月,有轻的,七八个月。人最后会慢慢烂掉,不能呼吸,不能喝水吃饭,也不能说话,喘气都会喷血。”那时,人都恨不能一死。
可她了解蒋后,她不会寻死。
蒋后点点头,“找些药来。”
阿如答应下来,轻声说:“冯夫人死了,冯瑄请罪,但大王没有接受。”
蒋后说:“这次,冯营一定要出来了。”
她也没料到大王这么有决心,她不过是提供给他一个想法,他在当时就真的想将计就计,让冯乔害死她,借机让冯营不得不出现,蒋家也会趁机逼走冯营的。
就像当初对田家一样。
阿如说:“只是,冯乔为什么要害冯家?”害她的父亲呢?
蒋后喘了一下,觉得胸口火烧一样疼,她轻声说:“……她只是想把冯家的腐枝败叶都清除干净,只留下最有力的主干,让冯家……浴火重生。”
冯营这几年是真的老了。
他现在变瘦了很多,整个人像一个干瘪的枣子。个子也变矮了,头发和牙齿都几乎掉光了,眼睛也看不清路,走路都要童儿掺扶,然后他就给童儿起了个大字,叫冯路。
冯路把冯营扶起来,静静的给他穿衣,端来热水,给他修面,给他用上假髻,戴上头冠。
在屋外,冯甲、冯宾、冯丙都在,冯瑄跪在地上。
冯营被冯路扶出来,看到冯瑄跪着,可乐的笑了,拍拍冯瑄的后脑勺,就像他小时候一样,“怎么样?你妹妹终于骗着你一回了!”
从小,冯瑄就比冯乔聪明。冯乔是个规规矩矩的孩子,从懂事起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也从来没有不听大人的话。她不会甩开侍女自己瞎跑,不会偷吃糖和点心,不会说这件衣服不好看不要穿,就连做游戏,也一本正经。
冯瑄就很机灵,他又聪明,又是男孩子。兄妹两个在一起,每回都是冯瑄骗冯乔,好吃的,都叫冯瑄占了,好事,都归冯瑄了。冯乔吃了亏,哭着去找冯营以后,冯营都会告诉她兄妹感情最重要,一点蝇头小利不要放在心上。冯乔听了以后,不但不怨恨冯瑄,下回冯瑄用同一招骗她,她还是会上当。
从小就是这样。
冯瑄把拳头塞进嘴里,呜咽着哭起来。
冯营笑了一下,看过这些兄弟,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他却想笑,想畅快的大笑!他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冯营胸中升起万丈豪情!“这才是我冯某人的女儿!是我冯北靖的女儿!阿乔!做得好!”
——他的女儿,比他果断。
她替冯家选了一条不得不往下走的路。
比起苟延残喘,这样更好。
他走过冯瑄,说:“你妹妹替你铺好的路,你要走下去!不要辜负了她!”
冯营进宫请罪了,脱冠,去鞋,向大王请罪。
大王宽恕了他,道冯乔已经嫁给了他,就算有罪,也是他的错,他无论如何不能反过来怪罪岳父。
大王亲自把冯营送了出去。
第二天,冯营披发赤足从家里出来,街上人人都看到了,惊叹不已。他再次进宫请罪,再次被大王亲自送了回来,大王还站在冯家门前,对冯甲等人说:“多劝劝冯公,冯夫人的事,与冯公无关,孤一直非常敬佩冯公!”
第三天,冯营赤膊,只穿一条裤子,背着荆条,前往莲花台。
“哈哈哈……”姜元高兴得这几天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爹爹还想多看几回冯公的窘态吗?”怜奴也笑着说。
姜元有些可惜的摇头:“不行了,他都来了三回了,再来,就该是孤不慈悲了。”
怜奴点点头,“这样也可以了,大王只要不怪罪他,他就没脸再在乐城待下去了。”
大王再次亲自把冯营给送回了家,此时此刻,冯乔在宫中冒其妹之名获取大王宠爱仍不知足,欲害王后的事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
哪怕是个乞丐,走过冯家门前都要狠狠的吐一口唾沫。
冯营羞于面对众人,在一天深夜,带着家人离开了。
大王得知后,立刻派人去追,在涟水河畔追到了冯营,君臣隔着滔滔河水,洒泪当场。最后大王恳求冯营留下冯瑄与冯丙,冯营就令这二人下船,道从此后,冯家没有冯营这一支了。让他们二人千万不要辜负大王的厚恩。
“从此后,羞言冯姓。”冯营留下这句话,携家人乘船而去。
冯瑄,冯宾,冯丙都被大王亲自带回乐城,送回到冯家。但冯家无颜再住在这里,只得另寻他处安身。
冯家,败了。
从此莲花台八姓,再无冯氏一门。
第168章 情
自从冯营上莲花台“请罪”之后,龚香就开始在家里孵蛋。
他年轻,不能病得七死八活,文伯也不许他再装病,怕装来装去装成真的了,晦气。他就让人去莲花台说了一声,道有旧友来访,他要专心待友。
听到冯营带着其他家人走了,冯瑄被大王带回来了,阿悟就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我现在回去干嘛?”龚香冷笑,“给冯玉郎当陪衬吗?”
阿悟道:“冯玉郎和蒋龙都当过你的陪衬,风水轮流转,现在只是轮到你而已。”
这几年在莲花台的蒋、龚、冯三家中,大王只对着龚香“四海、四海”叫得亲热。
“以后就没我的事了。”龚香长叹一声,“我还是不如冯家狠啊。”
他当年能把自己的面子扔在地上踩,哪怕百年之后未必有人记得姜元这个大王,却绝对有人记得他这个幸臣——把朝午王已经下葬的尸首再给挖出来。
但他怎么样也不敢把龚家给扔在地上踩。对他做的事,日后龚家后人多骂骂他就洗清了。
但冯瑄不一样。现在,等于整个冯家都给冯瑄做了踏脚石。
大王一定乐歪了,莲花台八姓,这些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扇他这个出身不够光彩的大王的耳光。他巴不得莲花台八姓全死绝了,他再造个新的莲花台八姓、九姓、十姓,这些新的家族会忠心不二的聚拢在他周围,为他保驾护航。
阿乳拉着牛车,牛车上是柴米油盐,在他身后还有两架牛车。他走到一个崭新的大门前,门里的小童儿跑出来说,“叔叔回来了,快进来!”
“大门送来了?”阿乳上下打量着这新大门,门前没有瑞兽,任人一看,都不会认出这里住的是谁。
小童说:“叔叔出去没多久就送来了!”
阿乳往里走,小童蹦到牛车上,踢踢牛的屁股,熟练的赶着牛往后走,他招呼着身后的车:“这边!走这边!”
阿乳掸了掸衣角的灰,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房子,位于摘星路上——当年田家旧宅之一。
莲花台八姓当时就是围着莲花台住的。田宅所在的这条路上两边都是田家旧宅,田家繁衍几百年,除了自家儿孙,更多的是依附而来的姓氏,也有改姓田的人。后来田家倾覆,住在这里的人一夜之间就搬空了,留下了一座座空屋。
摘星宫坐落在田家主宅,周围两边的旧房子一些残破不堪的都推倒了,剩下的被一些商人出钱建好——他们虽然不能住,但总有乐城人想有一个离公主近一点的房子。这几年来,这里的房子也都有了新的主人。
冯瑄做主把新家安在这里,也是想要借一借公主的势。乐城人都知道,摘星路附近是不会有坏人的,姜将军的人时常在这一带巡视,碰上一个无故逗留的都要按住查问。公主还令人修整路面,因为常有商人赶着大车到摘星宫来求见,压坏路面,给行人带来不便。更别提摘星宫附近的太平缸。
自从住到这里来之后,阿乳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地方。
既安静,又安全,玉郎和阿丙从这里进宫也很方便。
除了这里……实在是配不上冯瑄和冯丙之外。
大门后的庭院只有几棵新植的幼树,细弱歪斜,阿乳在心中记下改日一定要让花匠来把这树给重新植一遍,不然回头长出一排歪树来,不是好气象。
穿过寂寥的前庭,走过二门,映出眼帘的是一大片光秃秃的地,凸凹不平,有些地方还有雨后积下的臭水,几只蜻蜓衔尾停在那里。
前庭至少还有几棵树,到这里就只剩下野草了,墙角、阶前蹿到一人多高的马草生得郁郁葱葱,他记得家里养马的人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喜得说:“回头把它割了,洗干净给马吃!”
他摇摇头,从门里进去,冯瑄和冯宾正坐在室内,两人身边都是几大箱的竹简。
冯宾看到他,指着里面说,“阿丙有些累着了,我让他去睡了。”
阿乳点点头,说:“米面都买回来了,这里买东西很方便,要什么都有,我还以为要花些功夫,不料这一次就全办齐了。一听说住在摘星路,很多商贩都很热情。”
冯宾笑着摇摇头。
这都是托公主的福气。
阿乳进去看冯丙,冯宾等他进去,才对冯瑄说:“让阿谷去见一见公主吧?”
风水轮流转。现在冯家只剩下他们三个小兵,刚好,两个在大王身边,他是个裙带官。
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要靠老婆吃饭。
冯宾自觉这辈子他算是值了,生个儿子长得好,现在看他也不比儿子差。
冯瑄也已经意会到他们和公主的角色已经翻转过来了,点头道:“那我明日就奉母亲进去。”
冯宾对姜谷的感情不说深,但也不算浅薄,他微笑点头,提醒冯瑄,“你母亲胆子小,明天若是有人说难听话,你注意些。”
冯瑄都答应下来。
这时后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叫声,冯宾年老腿脚慢,冯瑄已经站起来了,“我去看弟弟,爹你不用急。”
冯宾与姜谷去年刚生了个儿子,模样倒与冯瑄有七分像,长得粉雕玉琢,机灵可爱——脾气也很差。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好,那时冯家内忧外患,没人笑得出来,可小孩子哪里懂得看人脸色?他一落地就是个夜哭郎,每一天晚上都把冯家全家给吵得睡不成,偏偏不知是不是冯宾抱多了,他不认娘,就认爹,姜谷抱着哄没用,只能冯宾来哄,冯宾被他折腾得没日没夜的抱着,有时坐着都能睡得打呼噜,怀里抱着孩子还不忘颠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