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硕大的银盘设在单于主座前方,木柴燃烧,跳跃的火光照在脸上,帐中每个人红光满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欢声笑语。
帐外寒风肆虐,帐内温暖如春。
杨娃娃站在禺疆身后,旁边是洛桑、麦圣,在座的还有伦格尔、塞南等人,余下的就是丘林氏部落的随行人员。她看见丘林野与他父亲坐在一起,无心歌舞,也无心吃喝,有点坐立不安,看看禺疆,又看看阿爸,几次示意阿爸,似乎有什么事。
丘林基泰大约四十岁,举止粗野豪放,看似没有什么心机。
他痛快地喝了一杯烈酒,对禺疆道:“禺疆兄弟,我丘林基泰是个爽快的人,就不废话了。今日来此,是替儿子求亲来了。”
杨娃娃惊讶,想起那日风雪中丘林野所说的话,原来,他要丘林基泰来求亲。
他应该知道爱宁儿的脾性,越是用强,爱宁儿越是反抗。
禺疆也是心惊,没有料到丘林基泰竟然是为儿子求亲。
很明显,求亲的对象是爱宁儿。
他挥退歌舞,温和一笑,故意问:“不知道丘林野兄弟看中我部落哪个姑娘?”
“野,你自己跟单于说。”丘林基泰笑道。
“尊敬的单于,我喜欢居次爱宁儿已经六年,我一定要娶她…我会爱护她、珍惜她,不让她受点委屈,我会让她成为最幸福、最快了的女子,请单于应允我的请求。”丘林野站起身,激动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原来是爱宁儿。”禺疆略略沉思,紧眉一笑,“我哥哥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我,我自会为爱宁儿择一良婿。”
“禺疆兄弟答应了?好,太好了…”丘林基泰哈哈大笑。
“别急,别急,虽说我是爱宁儿的叔叔,不过她…这么说吧,这婚事,总得她愿嫁才行。”禺疆面有难色,“伦格尔,你有何高见?”
“丘林野兄弟为人豪放,弓马骑射一流,也许再过几年就是丘林氏部落未来的单于。他看中居次,是爱宁儿的幸运。”伦格尔明白单于的意思,“居次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部落里也有很多英勇的男儿喜欢居次,非居次不娶…”
禺疆愁苦道:“丘林兄弟应该理解我的难处,哥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假如处理不好,部民们就会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没照顾好爱宁儿。”
二人一唱一喝,把丘林基泰唬得一愣一愣的。
丘林基泰是一个肠子一通到底的莽汉,听不得这些弯弯绕绕的话,不耐烦道:“我替儿子求亲,究竟行不行,禺疆兄弟就给我一个说法,成,十日后就把婚礼办了;不成,我们立刻就走。”
禺疆也爽快道:“丘林兄弟是豪爽之人,好,我直言相告,这婚事,我得问问爱宁儿的意思。不过,我本人当然很愿意挛鞮氏和丘林氏结成亲家,我会尽力促成这桩婚事,请放心。”
丘林野知道,禺疆要问问爱宁儿的意思,那还有希望吗?
他就是知道爱宁儿不愿嫁给自己,才恳求阿爸上门求亲,只要禺疆赞同这桩婚事,爱宁儿反对也无用。他原以为禺疆是做大事的人,为了部落会应允这桩婚事,然而,禺疆的态度竟然是这样的。这下,他着急了,“阿爸…”
丘林基泰很清楚儿子的心思,只得道:“我知道,挛鞮氏部落有一万五千骑兵,远远超过我丘林氏部落一万骑兵。禺疆兄弟,我把话说在前头,立脱已经死了,部落联盟的单于会重新推选。除了挛鞮氏部落,须卜氏部落和丘林氏部落,也是大部落,也有资格当选部落联盟单于。”
伦格尔笑眯眯道:“前两任部落联盟的单于都是我部落的单于,你的意思是,明年重新推选部落联盟单于,须卜氏部落或丘林氏部落,将会取代我挛鞮氏部落吗?”
杨娃娃明白了,丘林基泰为儿子求亲的筹码,是部落联盟单于的推选。
大大小小十个部落,如果有人蓄意搞鬼,禺疆想当选部落联盟单于,胜算不大。
“只要是英雄,都可以当部落联盟单于。如果居次答应嫁给我儿子,我保证,丘林氏部落一定支持禺疆当部落联盟单于。”丘林基泰信誓旦旦地说道。
“假若居次不愿嫁呢?”伦格尔直言不讳地问道。
“居次不愿嫁,就不要怪我与禺疆兄弟为敌。”丘林基泰恨恨道。
丘林野观察着禺疆的反应,希望他会迫于威胁,或者念于这个利好条件而答应他的求亲。
伦格尔笑起来,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禺疆安抚道:“丘林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慎重考虑。丘林兄弟大老远地来,应该在我部落多玩几日。毡帐已经为你们备好,明日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丘林兄弟,如何?”
“不可以!”
一声娇喝从帐外传来,众人纷纷看去,走进大帐的是身穿大红锦裘的爱宁儿。
乍见爱宁儿,丘林野激动得奔至她的面前,忘记了这是在议事大帐,忘记了众目睽睽。
她嫌恶地瞪着他,他握着她的手,兴奋道:“爱宁儿,你来了…”
丘林基泰摇头叹气,其他人也是怒其不争,被一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叔叔面前,被别的男子握着手,爱宁儿又羞又窘又怒,脸腮红艳艳的,愤然地甩开他的手,怒斥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了?”


第223章 你永远跑不掉

“爱宁儿,不可以这样。”禺疆叱喝,板着脸。
“叔叔,我不嫁丘林野,不嫁!”爱宁儿坚决道,咬牙切齿。
杨娃娃明白爱宁儿的心思,不喜欢的人执意娶她,喜欢的人却拒她于千里之外,当真讽刺。
虽然她与禺疆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按照匈奴外婚制的规矩,她不能嫁给他。
再者,名义上,禺疆是她的叔叔,在部民眼中,他们辈分有别,怎能结合?
前阵子,爱宁儿丧父,再次经受了失去至亲的悲痛,她闷在寝帐,不再“骚扰”禺疆,直至昨日的即位仪式,她才展露欢颜。
从她今日表现看来,她仍然心仪禺疆,仍然执迷不悟,这可怎么办?
“居次,不久的将来,丘林野兄弟也许会成为丘林氏部落单于,嫁给他就是丘林氏部落最尊贵的阏氏,居次不会受任何委屈。”伦格尔劝道。
“要嫁你自己嫁,我绝不会嫁给他!”爱宁儿瞪着他,气得想剜出他的眼珠子。
“爱宁儿,不许胡闹!你先回帐。”禺疆喝道,不怒自威。
爱宁儿看得出来,叔叔有点气了,再说下去也无用。
她站在丘林野面前,以愤恨的目光剜着他的眼睛,决绝道:“听清楚了,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话毕,她冲出大帐,头也不回。
丘林野呆呆地站着,被她毫无回旋余地的话震得呆呆的。
脸颊似有刀锋划过,心口仿佛被刺了一到,疼得喘不过气。
杨娃娃不由得赞叹,太帅了!太酷了!
爱宁儿竟然如此刚烈,敢做敢为,爱恨分明。
要说服爱宁儿嫁给丘林野,只怕比登天还难。
丘林基泰无功而返,能咽下这口气吗?
求亲这件事,不好解决。
禺疆摇头叹息,歉意地看着丘林基泰,无可奈何道:“爱宁儿被惯坏了,丘林野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我希望你再慎重地考虑,她不愿嫁,我只是她的叔叔,只怕不好强迫她…”
丘林野回神,面色坚决,“单于,不必考虑,我要娶爱宁儿,您一定要应允这桩婚事。”
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禺疆兄弟,说实话,若非野太固执,非要娶居次,我一定不会答应这桩婚事。居次貌美如花,是草原上最美的一朵花,很多英勇的男儿想娶她,但她太任性、太骄横,未必是能干的女人。”丘林基泰愤愤道,气得脸膛发黑。
“我们老了,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懂。居次也有可爱之处,否则丘林野兄弟也不会非居次不娶。”伦格尔笑道。
“丘林兄弟,路上劳累,先去歇着吧,麦圣,带尊贵的客人去歇着。”禺疆吩咐道,对丘林野道,“放心,我会劝劝爱宁儿。”

这晚,真儿帮收拾好单于寝帐后,退出来,杨娃娃也跟着退出来。
走了两步,她还是回头——
禺疆靠在毡**上的厚被上,双目微闭,呼吸匀长,已经睡着了。
他太累了吧。
没有脱衣服脱靴,没有盖被子,这样睡着会着凉的。
要不要叫醒他?或者帮他弄好?
算了,他会冻醒的。
这么想着,她决定不管他。可是,刚刚迈步,就听见他的声音。
“你去哪里?”其实,禺疆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想事。
原来是假睡。
杨娃娃让真儿先回去,转过身来,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他。
他坐起来,双眸微眯,不悦地重复问:“你去哪里?”
银盘里火光红艳,映得他的脸流红一片。
她微微皱眉,“我回帐睡觉…”
禺疆招手让她过来,她不假思索地走过来,披着一身的昏红光影缓缓走过来,风姿绰约。
他将她抱在怀中,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她的幽香,“我的寝帐就是你的寝帐,你还想去哪里?”
黑色陌说,在挛鞮氏部落,只有单于的阏氏,才能住在单于寝帐。
她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阏氏,她还没有嫁给他,只是他的近身护卫。
“这是单于寝帐,我…”
“我不舍得让你孤单一个人,你舍得吗?”他深情款款的话响在耳畔,是表白,也是追问。
千丝万缕的情愫缠绕着她的心,她没有回答,双臂环着他的身。
禺疆凝视着她,目光灼灼,火苗幽幽。
她情不自禁地闭眼,不出意外的,他的唇落下来,狂热地吻她,从鼻尖到双颊,从耳珠到侧颈…唇舌滑行,所到之处,燃起她体内的暗火。
他不是睿智的单于,她也不是聪慧的女子,他和她只是寂寞的人,有一颗寂寞的心,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抚慰。
血气疾行,情潮激涌,禺疆急急煞住,揉着她的细肩,“丘林氏求亲,你觉得如何?”
杨娃娃乌黑的水眸清亮了些,“我不发表意见。”
爱宁儿的终身大事,她不好说什么,因为她担心自己不够客观,担心自己的意见会影响禺疆,继而影响爱宁儿的终身幸福。
“为什么?”
“你是单于,应该和你的部属协商嘛。”
“我最想知道你的想法。”他轻敲着她的额头,“告诉我。”
“你说过,你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对了,你是这么说的:我会让你是我所说的那种女人。你不记得了吗?”她眸光一转,笑眯眯道。
“我以前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禺疆怅然叹气,“不过,你还是你,并没有成为我所说的那种女人。”
“但是你还说: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你做到了。”
他愕然,这么说,她承认她是他的女人了?她为什么提起以前的事?
她问:“你不想成为我的女人?”
她无奈地叹气,“你的爱太可怕,我逃都来不及,现在宝宝都有了,我还能怎么样?”
他看得出,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想了想,道:“你可以怀着我的宝宝,嫁给别的男人。”
她将腹中的孩子叫做“宝宝”,他也跟着说“宝宝”了。
杨娃娃扬起下颌,奸笑道:“我要下孩子,然后把宝宝丢给你,我跑得远远的。”
男人也会小心眼,一个呼衍揭儿,他就酸成这样。
禺疆低低地笑,轻触她的唇,“你永远跑不掉…”
因为,她在乎他,虽然她没有说过喜欢他、爱他,可是,在挛鞮氏部落的这段日子,他感受到她的情意、对他的依赖…
在他的怀里,她时而俏皮可爱,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娇媚火辣,她的千娇百媚,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他知道,她不再抗拒他,慢慢地喜欢他,他终于相信了她的话,相爱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你永远跑不掉。
杨娃娃一震,微微睁眼,看见他的眼中缠着丝丝缕缕的情愫,看见他眼中的自己正沉醉于男女情爱…此时此刻,她看清了一个事实:她喜欢他,她的心已经接纳了他。
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气喘吁吁,她觉得应该立刻停止,于是推开他,“丘林野求亲,你会答应么?”
“有点难办。”禺疆敷衍地应了,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吻着她的侧颈,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间,“若是不赞成这桩婚事,丘林氏就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若是应了,我担心推举部落联盟单于时,丘林基泰以爱宁儿要挟我。”
“以爱宁儿要挟我们?丘林野应该不会这么做,呀,好痒呢…”她闪躲着他的吻。
“丘林基泰是一只老狐狸,必须谨慎;再者,部落之间违背盟约并不少见。”他放开她,面色凝重。
“居次,您不能进去!”帐口传来黑色陌阻止的声音。
“你敢拦我?滚开!”蛮横的怒喝声,是爱宁儿。
杨娃娃一惊,条件反射地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弄好长发,戴好帽子。
禺疆板着脸,黑眸微眯,目光冷沉。
爱宁儿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看见帐中的情景时,猛地呆住。
禺疆坐在**上,正襟危坐,面冷如霜;那瘦小的护卫站在一旁,身子挺得直直的。
这样的姿势,倒像是他们准备好了迎接她。
爱宁儿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
一时之间,她静静地站着,凝望着禺疆。
“我说过,没有我的许可,不能随便进来。”禺疆的脸闪着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却无一丝热度。
“叔叔,我不会嫁给丘林野!”烛光辉耀下,爱宁儿容色流红,语音铿锵。
“这件事由不得你!”他面冷声寒,语气不容反驳。
“叔叔,我不喜欢丘林野,我喜欢的是你呀!”爱宁儿俏媚的双眸熠熠闪光,风韵**。
爱宁儿终于表白了。
杨娃娃看见了爱宁儿的痴心浓情,看见了禺疆的冷酷无情…她很想知道禺疆会如何回应,但是,她更想退出这个尴尬的场面,因为这是他与爱宁儿之间的事,她应该给他们一个空间。
禺疆冰冷地看着爱宁儿,狠绝道:“爱宁儿,你记住,我是你叔叔!即使我不是你叔叔,你也不能喜欢我!”
爱宁儿不敢置信地走上前,眉宇凄楚,“为什么…”
杨娃娃暗自叹气,悄然后退,打算让他们好好谈。


第224章 我只爱她一人

他快步上前,扣住她的手,她又是蹙眉又是挤眼,他就是不松开。
爱宁儿狐疑地看着他们,直觉很不妙。
禺疆看向爱宁儿,眸光森然,“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就告诉你缘由。”
爱宁儿眸光闪闪,惊疑不定。
他摘下杨娃娃头上的毡帽,柔顺的青丝如瀑散落,接着,他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爱宁儿,她不是我的护卫,而是我的阏氏。”
爱宁儿瞠目结舌,这瘦小的男子竟然变成一个女子。
乌发垂落,衬托出一张惊世绝艳、姿容绝美的脸。
他真的是女的!真的是女的!她比自己更美!
她竟然欺骗自己!
可恶!
杨娃娃看着爱宁儿剧变的面色、恨意怒火交织的眼睛,心中不是滋味,后悔,惭愧,无奈。
她不该欺骗爱宁儿,更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她很后悔伤害了爱宁儿。
爱宁儿一定恨死她了,恨她的欺骗与耍弄。
“此此世,我只有一个阏氏,就是她!”禺疆笃定道,紧握着杨娃娃的手。
“叔叔很爱她?只爱她一人?”爱宁儿颤声问道,面色苍白,手足克制不住地发抖。
“我只爱她一人!”他温柔而深情地看着杨娃娃。
杨娃娃心神一震,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此此世,我只有一个阏氏。
我只爱她一人。
言外之意就是,这辈子,她是他的唯一,他不会娶别的女子,是不是?
她又感动又惊喜,心中酸酸甜甜。
然而,对于爱宁儿,这两句话、这个真相太残酷。
爱宁儿感觉貂裘里的身子冰冷得僵硬,仿佛稍微一动,就会碎裂成片;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很疼很疼,疼得喘不过气。
一个声音对她说:那女人欺骗你!你不能放过那可恶的女人!
“她爱你吗?叔叔,她有我这么爱你吗?”她捂着心口,泪珠潸潸滚落,看向杨娃娃,俏媚的桃花眼悲伤地凝结,凄楚地问,“你比我还爱叔叔吗?”
“居次,冷静一下…听我说…”杨娃娃不知怎么安慰她。
“你比我还爱叔叔吗?说啊…说啊…”爱宁儿声嘶力竭地吼,似乎要将心中的愤怒、委屈和苦楚发泄出来。
禺疆将杨娃娃护在身后,拦着步步紧逼的爱宁儿,“即使我没有阏氏,即使我不爱她,我也是你叔叔,我只能是你叔叔!”
爱宁儿擦去泪水,吸着鼻子,眨着一双红肿的眼眸,瞪他们一眼,接着转身离去,肩背挺得直直的。
杨娃娃觉得,爱宁儿的突然转变,让人费解。
禺疆温柔地搂着她,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若有所思。
爱宁儿的爱太激烈,同禺疆一样,爱恨分明,勇敢追求。
“居次怎么了?”帐外,洛桑温和地问,眼见爱宁儿脸上犹有泪痕、眼睛红肿,很担心她。
“走开!”爱宁儿粗声恶气地喝道。
“居次…”他追上前,想安慰她,也想陪陪她,让她开心一些。
“滚!滚呐…”她尖声惊叫,疾步飞奔。
洛桑望着她跑远,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心中怅然。
帐内,禺疆无奈地叹道:“爱宁儿太任性了!”
杨娃娃担忧道:“其实,我做得不好,我伤害了她。”
他揽着她坐在毡**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方才,你气了?”
“气?”她恍然大悟,原来他问的是,他揭穿了她的真正身份,她是不是气了。她忧心忡忡地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爱宁儿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一定恨死我了。我欺骗她、戏弄她,是不是很过分?”
“过分?不说清楚,爱宁儿就不会明白,我也不想再拖下去。”他拍拍她的肩,温柔道,“不早了,睡吧。”
次日清晨,一出寝帐,刺骨的寒气侵袭而来,杨娃娃裹紧貂裘。
寒风呼呼,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飞,簌簌的落雪声是寂静寒冬中唯一的声响。
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地上、树上、毡帐上堆满了雪,雪光刺眼,莽荡空旷。
禺疆外出打猎,真儿陪着她在毡帐区漫步。
走累了,正要打道回帐,真儿对她说,居次从远处走过来。
杨娃娃望过去,冰天雪地中,一抹鲜红的倩影分外抢眼。
那倩影慢慢近了,的确是爱宁儿。
她步履凌乱,踉踉跄跄地走着,似乎饿了三日三夜,又像一个醉汉,走得不稳。大红锦裘松散,有点脏,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如雪。
接近她们,爱宁儿抬起头,那双清亮有神的眼眸不再有以前的风采,目光涣散,无神而虚弱,仿佛一缕淡淡的青烟,轻轻扫过她们。
爱宁儿一声不响地走开,仿佛眼前并没有站着两个人。
杨娃娃诧异地看着她,直觉她一定发了什么事。
爱宁儿走得很慢,步履虚,雪花落在大红锦裘上,一点一滴地吞没了那抹红色。
真儿狐疑地问:“阏氏,居次怎么了?”
杨娃娃也想知道,爱宁儿发了什么事。
一大早,她为什么从外面回来?还一身脏乱?难道昨晚她有没有回帐?

这日午时,在议事大帐,丘林基泰郑重表示:如果居次坚决不嫁,他们不再勉强。
他还说,两个部落不能结成亲家,虽然很可惜,不过总要居次愿嫁才行。
丘林野不发一言,落寞地跟着父亲回去了。
禺疆疑惑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本以为丘林基泰会不依不饶,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们不再提起婚事,何乐而不为?
杨娃娃也很纳闷,为什么丘林野转变得这么快?
如果丘林野坚持娶爱宁儿,丘林基泰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是丘林野放弃了?爱宁儿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罢手的?
还有,这日清晨爱宁儿从外面回来,一副失魂、憔悴的样子,当真不可思议。
到底发了什么事?
然而,这些事的真相,无从得知。
草原的冬季,是苦寒的日子。
部民们宰杀了大批牲畜,只留下壮健的母畜与少数公畜过冬,作为来年繁殖的种畜;男女老少躲在破烂的帐篷里,忍饥挨饿有上顿没下顿,一日又一日地煎熬着。
天色阴霾,铅云沉厚,砭骨的寒气无处不在,广袤的雪原显得格外的空旷与寂寥。
积雪很厚,覆盖了一切,风雪依旧肆虐,统治了整个草原。
丘林氏部落离开挛鞮氏部落已经个月了。
知道真相后,爱宁儿足不出帐,整日发呆。
黑妹说,居次照常吃喝歇息,就是默然不语,面无表情,仿佛那结冰的月亮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