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单于抬首望天,仿似观星赏月那般的悠闲自在,接着,他看似悠闲的目光直逼兰扣,“这个时辰,呼衍部一万铁骑应该抵达你的老窝了吧。”
“你——”兰扣咬牙道,脊背凉,“单于果然谋略过人。”
“兄弟大可放心,呼衍部铁骑不会伤害你的部民,至于你的家小,我就不敢保证了。不过我已再三叮嘱他们,他们会好好招待兄弟的阏氏和孩子。”大单于的眼底闪过一抹狡诈的光。
兰扣骁勇善战、统领有方,心机、谋略却稍逊一筹。只要抓住他这一点,便可牵着他的鼻子走。至于呼衍部挟持兰扣的家小,只是一个攻其弱点的心理战术而已,大单于早就料准,兰扣一定会乖乖就范。
大单于笑眯眯道:“兄弟,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若归附我漠南单于庭,自是不会亏待你,漠北,还是你的天下;兄弟若是执意分裂我们美丽的草原,那就休怪我铁蹄无情。”
夜风扫荡,划过鼻尖,硬的冷。
兰扣又是感叹又是无奈,原本想着与韩氏部落里应外合,必能将单于庭一举歼灭,届时,兰扣就是单于庭新的主人,统一大漠南北,兰扣的威名也将传遍整个草原。
而如今,功败垂成,老巢和家小危在旦夕,眼下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该如何是好?
他看见,禺疆稳稳地坐在战马上,威风凛凛,气度从容,天神一般睥睨众。
刹那间,兰扣目眩,竟然心敬服之感。
大单于黑眸微眯,“此事也急不得,这样吧,兄弟还是到单于庭稍作歇息,明日再议,如何?”

炎热消散,绿叶飘黄,最初的一缕秋风冷了薄被。
杨娃娃拥紧被子,仍觉冷意入骨。
远处的狼嗥划破静谧的夜,令人毛骨悚然,在她听来,却是无比熟悉与安慰。
拥被独眠的午夜,没有睡意,只有那刻骨的思念不断地折磨着她,全身都痛,却又不知何处在痛。那是对禺疆的思念、对儿女的思念,痛彻心扉,啃噬着她,鞭笞着她。
这是北撤前的单于庭附近的一个小部落,自从回到匈奴,她就住在这里,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淡而真实的日子。
春去秋来,日子很慢,慢得令人发狂,又似乎很快,白驹过隙,转眼间秋阳当空、秋风凛凛。她知道,禺疆经受的煎熬与思念很惨烈、很残酷,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种思念,就像流水对卵石的侵蚀,一点一滴的腐蚀、渗透,一寸寸的凌迟。
她不是不想回到单于庭、回到他身边,而是不能回去。
一旦她出现在单于庭,未蓝天潜伏在单于庭的耳目一定会知道,以未蓝天的脾性,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铁蹄踏响,烽烟千里,匈奴与月氏两国交战是可以预见的一幕。
再者,杨娃娃想以此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对禺疆的背叛。
无论是被逼的,还是无奈的,她终究是背叛了他。
他孤傲自负、霸道温柔,容不得一丁点儿的背叛,容不得妻子的心里装有别的男人的影子。
因为不久前的背叛,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不知道是坦诚相告、还是永远隐瞒…
心怯也好,残忍也罢,她也想不到自己竟能狠下心不回单于庭。
然而,在见到呼衍揭儿的那一刻,她所有的伪装和坚持顷刻瓦解。
那是十日前,大雁飞过,斜阳已尽,最后一抹残红坠入无边的黑暗。
秋风横扫,草絮飘飞,薄雾瞑瞑,草原上一片迷濛。
宁静的部落突然震动起来,一队骑兵闯进部落,纵马奔腾,掠起滚滚烟尘,惊起栖鸟呜咽乱飞。紧接着,黄狗疯狂吠叫,牛羊乱窜,骏马嘶鸣,整个部落一片惊乱。
骑兵气焰嚣张,高声大叫:今晚左谷蠡王借宿在此,部落中所有人不许乱走乱窜,安分地待在帐中。
杨娃娃正要回帐,突然看见前方有一个小姑娘被凶悍的骑兵吓得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抹泪。
前头的骑兵紧急勒马,座下骏马长嘶不止。
骑兵大怒,朝小姑娘抽出马鞭,气急败坏地叫道:“哭什么哭,还不闪开!”
小姑娘哭得更汹了,杨娃娃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快步走过去,抱起邻居大婶假的小姑娘,狠狠瞪那骑兵一眼,转身离去。
骑兵看见这柔弱女子轻蔑挑衅、冰冷逼人的目光,不由得大怒,叱骂道:“喂,自家的小孩不好好看着,死在我马蹄下,与我无关!”
她霍然转身,一眨不眨地瞪着他,目光凌厉,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骑兵从未见过这么一个娇弱的女子有这等目光,不由得呆愣起来,有些心惧。
另一个骑兵驱马上前,拍着兄弟的肩膀,戏谑道:“兄弟,你竟然怕一个娘们,这可是头一遭。”他看向身姿笔挺的女子,眼睛一闪,色迷迷地笑,“想不到这小小部落也有这般姿色的娘们,怪不得你都看傻了。兄弟,不如让我们兄弟几个消受消受…”
说着,那骑兵跳下马,朝她走来,一脸淫当、猥亵的表情。
原先那骑兵慌张道:“不好吧,左谷蠡王马上就到了,我们赶紧准备准备…”
杨娃娃放下小姑娘,让她先回家。
起了色心的骑兵不理会兄弟的劝说,窃笑着伸手摸向她的下巴,“你真美,今儿好好服侍…啊…”
她陡然捏住他的手腕,反向扭起他的胳膊,痛得他嗷嗷直叫,她喝道:“滚!再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骑兵没料到这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与这么好的身手,有些惊骇,却又不甘被一个女子教训,让兄弟们看笑话,于是他只能暂时先忍着痛,一声不吭,“我只是…没防备…你放了我…我与你打一场…”
她手上加力,愤愤道:“你堂堂英勇男儿,与我一个女子打,好意思吗你?”
“喂,你们做什么?”
杨娃娃转首看去,但见十来骑并列在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她放开调又戈自己的骑兵,冰冷的目光扫过众等草原男儿,径直转身离开。
刚刚迈出三步,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呼呼”的鞭声,裹挟着一股阴冷的劲风袭来,她知道,一定是方才被她打的骑兵不甘羞辱,愤而甩鞭抽她。
明眸一眨,冷光乍泄,她敏捷地闪身,躲过劲道十足的一鞭,在他即将抽出一鞭之前,猝然转身,挥腿朝他侧脸痛击,速度之快,力道之狠,让恼怒的骑兵防不胜防,让作壁上观的骑兵倒抽冷气,赞叹她的身手。


第277章 故人相见

那骑兵震怒,在兄弟面前被一个女子打得这般狼狈,怎能不怒、不羞、不忿?
但见她盈盈站立,鄙夷地瞪着自己、毫无畏惧之色,被打的骑兵怒火中烧,黑着脸膛,握紧马鞭,扬手又要抽出一鞭。
“住手!”一声断喝,远远地传来。
众骑兵纷纷转首,脸色剧变,惊骇地驱马让道。
抽鞭的骑兵骤然收回马鞭,恭敬地低头,凶狠的表情消失不见,只剩下不甘与愤怒。
杨娃娃扬首望去,却呆了,全身僵住。
她很想转身离去,却迈不动步子,移不开身子,双足好像定在地上。
一匹通身如雪的骏马缓缓策来,神骏非凡,马上男子着一身黑袍,轩昂俊朗,一双俊逸的眸子不敢眨动,闪着惊喜、激动的光。
是她!真的是她!
真的是朝思暮想的女子!
粗布衣裳掩不住香肌雪骨,散落长发遮不住清颜雪腮,身姿纤瘦,风姿楚楚。
暮色四合,灰暗的天色中,她的明眸一如湖水清澈照人。
晚风劲吹,撩起她的墨染发丝,许久未见的她更显得孤洁清滟。
呼衍揭儿不敢置信地下马,一步步朝她走去,目眩神迷地看着她,竭力克制着心潮的涌动。
众骑兵见左谷蠡王痴迷的样子,大感惊讶,却不敢惊动,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杨娃娃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你怎会在这儿?”
“我去了南边一趟,正要回呼衍部,打算在这个部落歇一晚。”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与惊喜,陡然握着她的手腕走向骏马,扶她上马,接着一跃而上,在众骑兵不可思议的惊讶目光中策马离去,消失于冥暗的天际,渺渺绝尘。
“就地扎营!”左谷蠡王抛下一道冷冽的命令。

晚风习习,夜色无边,广袤的草地青黄相杂,零星的碧树渐老,枝叶飘黄,在秋风的吹拂下飘飞如蝶。
呼衍揭儿掩不住眉宇间的喜色,“见到你真好,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在月氏吗?”
杨娃娃含笑道:“我逃出来了,回到草原后,一直住在这里。”
“逃出来?你为什么不回单于庭?你可知道,大单于…”他很惊讶。
“我知道。”她望向远处,心中酸涩,压在深处的痛楚幡然上涌,一浪浪地袭来,拍打着千疮百孔的心。她叹气道,“我不能回去,一回去,月氏王就会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匈奴和月氏会开战,我不想这样,因此暂时住在这里。”
呼衍揭儿暗叹,眼前的女子的确是草原上绝无仅有的聪慧女子,心思缜密,柔弱而坚强,为了匈奴、为了广大部民,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
他与她并肩而站,“我明白你所考虑的,听闻现今的月氏王是王子未蓝天,他和老月氏王一样,不放你回匈奴吗?”
杨娃娃颔首,“此事说来话长…”
呼衍揭儿揶揄道:“匈奴尊贵的大阏氏聪慧无双、仙姿玉骨,哪个男人见了不是被迷得丢了魂儿?”
“连你也取笑我…”她笑睨着他。
“多年前,也有一个男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第一眼,他就被你迷住了,无法自拔,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他梦中的女子便是你这样的,看似柔弱,实则胆识不凡;像湖水一样清澈,却让人捉摸不透;像蓝天一样澄净,又像冬日飞雪冰冷而绝烈…”呼衍揭儿握着她的手,轻轻揉着。
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浸透了绵绵的情意,他的目光也**得令人心痛。
那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初次相见的场景,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当时,她与他素昧平,初次相见,只说了几句话,他就要娶她,着实让人费解。
此时听来他那时候的所思所想,她也只能默默听着,感叹男女之情的唯一与无奈。
突然,他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温润的一吻。
“不要这样。”杨娃娃抽出手,饱含歉意。
“听我说完,好么?”呼衍揭儿不松开收,黯然一笑,见她终于点头,继续道,“大单于很爱你,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爱你有多深。我和大单于一样,第一眼就喜欢你,可我不够坚定,不够霸道,不够强硬,尊重你的决定,让你留在他身边。因此,他得到了你,最后也得到了你的心。”
“从此,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赢得你的心,我失去了你…后来,我终于知道,即使你我早先相识,你也会爱上大单于,因为,我比不上他。后来,我娶了珑玲,希望能够忘记你,希望能慢慢喜欢珑玲,然而,我误了她一,我给她一的安定与名分,却给不起她一的幸福…因为,我无法爱上她。”
他的声音分外低沉,饱含深情、无奈,颇有感喟。
杨娃娃叹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也害了珑玲…”
呼衍揭儿伤感地看着她,夜幕下,俊眸璀璨、似有晶莹的水色流动,“与你无关,你注定是我们匈奴的大阏氏,也只有大单于才配得上你!”
动情之后舍情,最是艰难与苦涩,那是忍痛割舍,那是连皮带肉的撕扯,那是伤筋动骨的诀别,怎能不痛?
“不要这样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清眸含泪,冉冉流动,她无法不想远在单于庭的那个男子。
“我只希望你尽快回单于庭,回到大单于身边,这样我也放心了。”他舒眉一笑,多年的心结顷刻间解开,是潇洒的放手,也是对自己的宽容。
杨娃娃闻言,知道他已将这段情放下,大感安慰,“我会尽快回去,谢谢你。”
呼衍揭儿见她的眉间蕴着一缕轻愁,犹豫地问:“月氏王未蓝天喜欢你?”
她垂下眸光,轻轻颔首。
“好,我知道了。”他眉头微蹙。
“你先不要对大单于说我在这里,可好?”她恳求道。
“好,我不说。”他轻轻一揽,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你心里苦,哭出来吧,会好受一些。”
一瞬间,杨娃娃愣住了,哭不出来。
须臾,她悲酸难抑,靠在他的肩头痛哭流涕。
多月来的隐忍、思念、痛楚、酸涩,顷刻间爆发,仿佛洪水决堤,止也止不住。
他是了解她的。
呼衍揭儿轻拍她的肩背,柔声安慰,鼻端缭绕着她清淡的幽香,不由得深深的沉醉。
他轻轻闭眼,脑中慢慢现另一张熟悉的小脸,一个俏皮、活泼的小姑娘。
她眨着灵俏的水眸无邪地望着他,奶声奶气地叫道:“呼衍叔叔。”
猛地,他惊醒过来,暗沉道:“瞳瞳很好,你不必担心,只是夜里会想妈妈…”
闻言,杨娃娃不再哭了,擦着泪水,想起乌丝曾经说过的话。
瞳瞳长大后会与呼衍揭儿会发什么事?守护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娃娃自然无法预知女儿的未来,天瞳十六岁那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草原少女,是单于庭另一个杨深雪。天瞳酷似其母,身姿翩跹,深瞳点墨,眼波如醉,容色妍秀,惹得单于庭众多男儿竞相爱慕。
她却独独钟情于叔叔呼衍揭儿——匈奴第二任大单于,且如愿以偿嫁给他,情深意重,老夫少妻携手到老,成就另一段永世流传的佳话。
天瞳与呼衍揭儿的大婚之礼,杨娃娃已经看不到了,早已与大单于长埋广袤的草原。
长草萧萧,野花离离,广袤的草原以春夏秋冬的秀姿祝福这对永世流传的神仙眷侣。

胡天八月即飞雪。
一场纷纷扬扬的碎雪过后,大单于亲率六万铁骑秘密开赴月氏边境,决定给予月氏狠狠痛击,夺下月氏疆土,以此夺回深雪的筹码。
苍穹高阔,银汉暗沉,冷风肆无忌惮地鞭打着夜幕下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帐篷,帐顶呼啦啦作响,好像随时都可以随风而去。
**冷风呜咽,一川荒草苍凉。
帅帐内,帐帘飘荡,冷风时不时地灌涌进来,冷了一帐暖火。
烛火摇曳,映照在各人脸上,昏光影绰,他们却豪情万丈,围合而坐,伦格尔,塞南,须卜隆奇,兰扣…
“大单于,时辰不早,今晚就到这儿吧。”伦格尔含笑道,饮尽杯中残酒。
大单于微微一笑,“好,散了吧,今晚好好歇着。”
众人躬身退出帅帐,只余大单于背向帐帘、负手而立,挺直的脊背凝定不动,让人觉得悲怆苦涩。
雪,你还好吗?快了,待我打得月氏毫无反击之力,就可以接你回家了!
帐外侍卫低声禀报,说是急事禀报。
大单于让侍卫进来,侍卫掀帘进来后,禀道:“大单于,外面有一人求见,说…只要大单于听到她说的两个字,就会见她。”
大单于精眸微眯,奇道:“哪两个字?”
侍卫心虚地吐出两个字:“娃娃。”
顷刻间,大单于震惊地呆住,只觉一颗心被一把铁手揪住,死死不放,令他难以顺畅地呼吸。
娃娃!娃娃!
这是雪的小名,无人知晓,莫非雪回来了?
但是,她怎么可能回来?莫非是雪派人前来传递消息?


第278章 浓情

“大单于…”侍卫低低唤了一声。
“快让她进来!”大单于语声发颤。
他目送侍卫出帐,竭力克制着手足的颤动,平息着心的剧跳,可是,他无法不着急,无法不激动。
不多时,一双纤纤素手缓缓撩起帐帘,一抹绰约的黑影慢慢现…
他怔怔地看着静静站在帐帘处的娇小女子,她以黑色头巾包住整个头,只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双眸平静,光华流转,泪珠盈盈欲坠。
她解开黑色头巾,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风霜染鬓,露湿双唇,清滟雪颜清减了几分,却仍然美丽如初,娇媚如昔,令人痴狂。
二人凝定不动,似乎不相信眼前之所见,似乎担心眼前的人立即消失不见,似乎唯有四目相对方才是永恒…四目不眨,目光胶着,再也无法分离,任凭帐外冷风呼啸,任凭夜冷侵衣,任凭沧海换了桑田。
那目光,平静而热切,湿润而酸涩,历久而弥新,恍然如梦,隔世永恒。
大单于握住她的手,嗓音低哑,“雪…”
轻轻的一个字,已是哽咽难言。
杨娃娃设想过千万种相见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那么平静,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俊豪的黑脸布满了绵绵的情意与欣喜,剑眉微蹙,黑眸含着热泪,莹莹光转。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平静,下一刻,她伸臂搂着他,靠着他,嗅着他身上那种熟悉而陌的体味。
陡然,大单于狠狠地抱住她,铁臂箍紧,似要将她揉入自己的体内,让她再也不能抽离。
一行热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顺着眼角、顺着鼻梁,滴落。
她觉得快窒息了,骨头被他压得疼,可是她不在乎——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这样被他紧紧地抱着,紧窒的拥抱。
只有这样的拥抱,只有融为一体,方能证明,她真真切切地回到他身边。
他感受着她柔软的娇躯抱在怀中的真实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停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雪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吗?
杨娃娃挣开,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心中又酸涩又甜蜜。
大单于捧着她的脸,嗓音暗哑,“雪,真的是你吗?告诉我,是不是你?”
她心痛如割,给他一抹凄楚的笑,“是我,真的是我…”
他缓缓俯首,湿热的双唇吻在她的前额,婉转而下,眉心,鼻尖,下颌,雪腮,轻缓而有力,**流连,仿佛隐忍着巨大的悲痛与可怕的情火。
雪腮染了一抹胭脂红,她的双唇泛着淡淡的粉色,分外言秀人,他再也禁不住体内情潮的奔涌,颤着吻了下去。
所有的刻骨相思都化作再次相见的热泪,他的威武与傲岸、霸道与温柔也都沉醉在这一刻的**。
杨娃娃强忍着心中的凄痛,含住他温热的双唇,尽付一腔相思与他痴缠。
烛火暗淡,打在她白瓷似的脸颊上,清滟中漫出一丝妖娆。
帐外夜空沉寂,冷风裹挟着狼嗥远远传来,悉数散入幽寂的天地,这个浓情的一刻,自是不关风与月。
大单于觉得怀中的女子娇软无力、温柔如水,于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双眸微眯,满目迷乱,仿似再也承受不住这浓烈的情火。
满目眷恋,满腔热火,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穹庐大帐,走向只属于夫妻的寝帐…

大单于将她放在简易的**上,轻轻拨开她的黑衣。
昏暗的帐内,冰肌玉骨莹然辉,微弱的红光细细流转,令他血脉贲张。
情意深浓,他将她裹进怀里,“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杨娃娃见他一直患得患失、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由得心中酸楚起来,默默地抱紧他,“是我,我回来了,不要怀疑,真的回来了…”
他低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离开月氏?”
她一惊,稍一犹豫,应答便慢了,“月氏王宫中有一位夫人见我可怜,帮我逃出来…”
大单于迷乱的目光饱含怜惜,声声低语仿佛从胸腔内挤出来,“茫茫大漠,千里风沙,这一路很辛苦吧,最近才回来的吗?”
她轻轻点头,终究禁不住他的凝视,别开脸,不发一言。
他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问道:“我听闻,未蓝天封你为‘雪夫人’。”
陡然,一张俊美如铸的脸庞,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一种深情、痴心的眼神切入眼底,硬地揪住了她的心…那是未蓝天,无辜被她耍弄、伤害的孤寞男子。
今年夏季,她听闻月氏王封匈奴阏氏为“雪夫人”,很疑惑,自己逃出王宫了,怎会还有匈奴阏氏?
假如这消息是真的,月氏王宫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匈奴阏氏?
假如未蓝天知道她逃走了,仍然册封她为“雪夫人”,那就是故意封锁她逃走的消息,让匈奴知道,她还在月氏。但是,未蓝天为什么这么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娃娃满心苦涩,哽咽道:“不要问了,好不好?不要问…”
如果说早已回到匈奴,那她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立即回单于庭?一旦解释,势必牵扯到她与未蓝天的事。
如果说刚刚回到匈奴,那么她在月氏王宫多月,难道两任月氏王就没有对她有任何企图与不轨?她再怎么解释,他也会猜疑,会吃味,会愤怒,会疯狂。
大单于见她一副神色不宁的样子,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心痛如割,勉强一笑,“你累了,好好歇着。”
他拉过毡毯盖在她身上,凝视她晌,轻拍她的脸腮,然后背对着她,整着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