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从未想过能够与阿妈相见,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楼烦王妃就是阿妈。
他不知该不该相信她所说的,很想问问雪,很想对雪说:她说她是我的阿妈,你说她真的是我阿妈吗?
可是,雪还在敌人的手里,身陷险境。
“母亲,快回来!”浩维气急败坏地叫道。
显然,他并没有听清楚母亲和敌人的对话,更加不明白母亲为何这么激动。
楼烦王妃仿佛没有听见儿子的叫唤,只望着眼前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儿子,悲伤而喜悦,泪流满面。
禺疆欣喜地看着她,黝黑的脸庞绽开幸福的微笑,片刻后,那微笑突然凝固在脸上——
他陡然伸臂,将柔弱的楼烦王妃扯在怀中,左手制着她的肩膀,右手扼住她的咽喉,不忍看她惊愕的表情,目光狠厉,“王子,一人换一人,如何?”
她的眉睫隐隐颤动,脸上的泪水渐渐风干,从容地看着小儿子,浩维。
众人皆惊。
杨娃娃也没料到禺疆这般狠心,以楼烦王妃为人质来换自己。
他待自己这么好,他的深情,她很感动。
在他心中,她才是他最在乎,旁人无法企及,亲阿妈都不能。
浩维失去了唯一的筹码,严厉地瞪母亲一眼,不动声色地笑,“我的母亲,你随便处置,你的阏氏随我处置吗?”
利箭呼啸,刺进胸口,楼烦四个守卫应声倒地。
浩维面不改色,心中却惊惧,禺疆麾下果然无弱兵,射术了得。
阔天走过来,腰间挂着宝刀,不露丝毫情绪。
浩维看见他,激动地吩咐道:“你来得正好,保护爱宁儿。”
此时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杨娃娃对阔天使了一个眼色,出其不意地出击,挡开浩维的手臂,手肘狠狠撞向他的胸口,紧接着疾步后退。与此同时,阔天的宝刀架在浩维的脖颈上,森白的刀光迫上他紧皱的眉宇。
第253章 姐妹纠葛
浩维惊怒交加,瞪着阔天,厉声道:“阔天,你竟然背叛我!”
匈奴骑兵纷拥而上,押制着浩维和爱宁儿。
瞬息之间,楼烦王子功败垂成,落入敌手,死悬于一线。
禺疆放开楼烦王妃,将杨娃娃拽过来,狂猛地抱着她,不管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也不管她如何推拒,他固执地紧抱着她,好像要勒断她的腰肢。
“不许有下一次!”他的身子绷得紧紧的,脸膛冷肃,责备的语音很低、很沉。
“什么?”她不太明白。
“以后不许冒险!”他心有余悸,“假如他比你快,你会受伤。”
“我有把握…”她心知他担心自己受伤。
“你非得受伤了才知道男人的厉害是不是?”他面色一沉,不悦道。
这男人怎么这么啰嗦?小事而已,居然喋喋不休地训她,是他的作风吗?
杨娃娃推开他,低声道:“都看着呢,楼烦王妃,应该是你阿妈。”
禺疆没有回答,她走过去扶住楼烦王妃,关切地问:“王妃,有没有受伤?”
楼烦王妃怔忪地看着这一切,眸光涣散。
他轻握着楼烦王妃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激动地问:“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冷静一点。”杨娃娃劝道。
“不要杀他,不要…你放了浩维,他是你弟弟…”楼烦王妃恳求道。
“他是我弟弟?”禺疆焦急道。
“我是你阿妈…冰溶不是你阿妈…”楼烦王妃的泪珠簌簌而落,嗓音沙哑,“姐姐怎么会告诉你呢?她那么骄傲…”
禺疆一语不发,铁臂下垂,隐隐发颤,似乎陷入了沉思。
楼烦王妃真的是他的阿妈!
杨娃娃问:“王妃,您真的是单于的阿妈?那您怎么会在楼烦?”
楼烦王妃轻闭双眸,两行晶莹的泪水滑落,隐忍的悲伤令人动容。
她睁眼,柔和道:“想听故事吗?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禺疆挥臂,示意众骑兵退下,只余数人押着浩维和爱宁儿。
阔天站在一旁,神情冷淡,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楼烦王妃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缓缓道:“多年前,乔氏部落有一对双胞姐妹,姐姐娇艳,妹妹清丽,周边几个部落的勇士竞相爱慕。十五岁那年,姐姐有了心上人,她们的阿爸却把姐姐嫁给挛鞮氏部落的单于。纵使不情愿,姐姐还是嫁到挛鞮氏部落。不久,妹妹去探望姐姐,见到了神勇的姐夫。姐夫一直未能得到姐姐的真心,转而喜欢心思单纯的妹妹。多日相处下来,妹妹渐渐喜欢姐夫,并把最珍贵的自己献给了姐夫。姐夫向姐姐提出,要娶妹妹为阏氏,姐姐惊愕之下,并没有反对。”
杨娃娃知道,楼烦王妃所说的就是自己的故事,问道:“妹妹嫁给姐夫了吗?”
夜风吹起楼烦王妃的衣袂,翻飞如蝶,风华绝世,“过了几日,姐姐建议单于,大年之后再迎娶妹妹,因为姐姐刚刚嫁过来,就急着迎娶妹妹,这有损于单于的名声。单于想想也是,就依了姐姐。大年以后,姐姐把妹妹送回乔氏部落,单于准备好一切迎娶妹妹,却忍不住对妹妹的思念,独身一人前往乔氏部落探望妹妹。单于没有料到,一到乔氏部落,就听见部民说妹妹即将嫁给沮渠氏部落的单于,明日就大婚。单于没有找到妹妹,却在湖畔看见妹妹和一个男子激情相拥,单于一怒之下回了部落,当即点兵,立誓扫荡沮渠氏部落。姐姐及时劝阻,才避免了这场战祸。”
明火闪耀,苍茫的夜空云海翻涌,气象万千。
皎洁的月亮隐藏在云层之后,星星也隐去了光芒,夜风呼呼,冷意袭人。
禺疆激动地问:“你说的单于是不是我阿爸,这个姐姐是不是就是冰溶?是不是?”
杨娃娃拉住他,强迫他冷静下来,让楼烦王妃继续说。
楼烦王妃仍然娓娓道来:“单于再次来到乔氏部落,质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拒绝嫁给单于,只说根本就不喜欢他,让他以后别再纠缠她。”
杨娃娃脱口问道:“为什么妹妹不嫁给单于?她不是喜欢单于吗?”
“乔氏部落的单于要把妹妹嫁到沮渠氏部落,虽然妹妹喜欢单于,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挑起两个部落的仇恨,况且,当时沮渠氏部落和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若是打起来,挛鞮氏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者,战争一起,受苦的是两个部落的部民。”
“那妹妹嫁给沮渠氏单于了吗?”杨娃娃疑惑地问,如果那妹妹嫁到沮渠氏部落,那眼前的楼烦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楼烦王妃唇角微勾,嘲讽道:“其实,妹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姐姐的安排。姐姐是一个非常骄傲、自尊心很强的人,即使她自始至终并不喜欢单于,但也看不得单于喜欢妹妹、而冷落了自己。她担心单于的名声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拖延时日的方法,实际上,她讨厌、鄙视妹妹,根本就不会让妹妹嫁给单于。她暗中操纵一切,让阿爸把妹妹嫁到沮渠氏部落。沮渠氏部落单于很喜欢妹妹,不过他很尊重妹妹的决定,并没有强迫妹妹嫁给他。挛鞮氏单于看到妹妹和相拥沮渠氏部落单于,其实,他们只是在告别。
如果妹妹嫁给单于,就会毁了姐姐的一,三个人将会更加痛苦。于是,妹妹宁愿忍痛离开,也不愿嫁给单于。单于被拒绝之后,伤心与愤怒之下,大病了一场,就在他病的大年里,妹妹为他下一个小男孩,姐姐知道后,抢走了孩子,扬言单于的孩子不能遗落在外。后来,妹妹偷偷地来到挛鞮氏部落,听闻姐姐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她的孩子,也就欣慰地离开了。妹妹没有料到,姐姐对单于撒谎说:妹妹不能带着孩子嫁人,根本就不想要这孩子;妹妹更没有料到,姐姐抢来孩子,是为了折磨孩子,把妒忌和仇恨转嫁到孩子身上。”
杨娃娃可以肯定,那孩子就是禺疆,那姐姐就是冰溶,那妹妹就是楼烦王妃!
跳跃的火光,给夜色笼上一层蒙蒙的红晕。
禺疆布满血丝的眼睛遽然一亮,问道:“后来,那妹妹去哪里了?”
楼烦王妃看浩维一眼,目光平和,柔情款款,“妹妹离开了乔氏部落,离开了匈奴,独自活在楼烦边地一个小部落。一日,妹妹在草原上放牧,碰到了楼烦王,楼烦王一见倾心,强迫妹妹跟他回王庭。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只能以死相威胁,然而,楼烦王以部落中所有牧民的死威胁她,妹妹无法抗拒,跟他回王庭。楼烦王伊车侯真心对待她,封她为王妃,以自己永不疲倦的深情,默默地为她付出,希望得到她的爱。妹妹并不是无情之人,三年之后,终被楼烦王的深情所感动,为他下一位王子。”
原来,后来还有这么一段奇遇。
如此,楼烦王子浩维和爱宁儿岂不是表兄妹?
杨娃娃无奈地想道:真是冤家不聚头,一家人都碰到一起了。
禺疆剑眉紧蹙,黑眸闪着泪光,嗓音暗哑,“你真的是我阿妈…”
“孩子,我是你阿妈。”楼烦王妃抚着禺疆的下颌,慢慢往上,抚过他的脸颊、鬓边、额头,泪水潸潸滚落,“阿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十八年前,我派人找到我的侍女乌丝,让她代我照看你、保护你,不曾料到,你已经不在挛鞮氏部落了。我姐姐冰溶发现了乌丝,担心她对单于说出真相,就派人杀她。乌丝身受重伤,所幸的是,她得到天神的眷顾,天神赐予她通灵能力,许她以重要的使命,潜藏在挛鞮氏部落,等待一个神女的出现。乌丝一直在找你,十几年来都没有你的消息,直到最近几年,才听闻你已经成为北地的大英雄。”
“不许诬蔑我阿妈,我阿妈不是这样的…王妃,你胡说,胡说…”爱宁儿尖声叫道,不相信楼烦王妃所说的一切,不相信阿妈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爱宁儿,住口!”浩维厉声喝道,森冷的眸光令人不寒而栗。
听了这个曲折、动人的故事,他又感动又愤怒,让他心痛的是,迫害母亲的人,居然就是他最喜欢的女子的阿妈。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
禺疆抱住楼烦王妃,涕泪纵横,哽咽道:“阿妈…”
楼烦王妃轻拍着他的背,柔声恳求道:“孩子,阿妈求你,放了浩维吧,他是你弟弟啊。”
杨娃娃眉骨酸涩,泪水滑落。
突然,她听到一种熟悉的轻响,那是刀刃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那是血肉撕裂的声响。
“孩子,放过你弟弟吧…阿妈求你了…”楼烦王妃靠在儿子胸前,眼睫轻颤,一抹轻笑凝固在唇角,“大王去了…我不不想苟活于人世,孩子…保重…不要为阿妈难过…”
“阿妈…”禺疆着急道,手足无措。
第254章 这样的爱,绝无仅有
“母亲…”浩维的叫声破空而来,仿佛被困已久的猛兽,冲破了重重束缚,狂冲过来,一把推开禺疆,揽住母亲,痛哭流涕,热泪落在母亲的身上,“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离开孩儿…”
楼烦王妃笑得淡定、安祥,洁白如睡莲,笑忘尘世的纷纷扰扰…
禺疆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黑亮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呆呆地看着刚刚相认的阿妈…他想不通,为什么刚刚得到的幸福,却在转瞬之间消失?为什么会这样?
楼烦王妃抚着儿子的脸,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孩子…我要去见你父亲了…不要为你父亲报仇…他是你哥哥…听母亲的话…不要跟爱宁儿在一起…她不喜欢你…”她微微侧首,虚弱的目光移向禺疆,“孩子…答应阿妈…”
她的唇角噙着幸福的微笑,那双美眸轻轻地阖上,再也不会睁开。
“不…母亲,你醒醒…不要离开孩儿,孩儿都听母亲的…”浩维抱紧了母亲,失控地悲号,泪雨潸然。
禺疆呆坐在地,任凭泪水横流。
杨娃娃亦是泪流满面,悲伤难禁,扶他起身,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只觉得胸口空空荡荡的,比荒漠还要空旷、冰冷,满眼黄沙,满目荒凉…浑身冰冷,一丝力气也无,虚弱得站不住…他碰到一双柔软的胳膊、一个温热的躯体,就像一个溺水之人紧紧地抓住木,他拥着她,紧抱不放。
阔天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夜色笼罩下,整个楼烦王庭静谧、惨淡,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似乎那夜风也无法吹散。
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熟悉而又陌的身影,丰神俊朗,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魄。
洛桑。
相较以往,洛桑的脸膛变黑了,那双眼眸不再单纯,眸光深沉。
洛桑并没看向阔天,而是望向爱宁儿。
那深黑的瞳孔深处,似有一簇火花爆开,只是一瞬,即刻熄灭。
阔天走上前,一拳过来,打在洛桑的肩上,“兄弟,好久不见,没怪我当初不告而别吧。”
洛桑温和一笑,也拍着他的肩,“想不到兄弟已经贵为楼烦将军,可喜可贺呀!”
兄弟俩抱在一起,颇有感慨。
“放开我!”爱宁儿叫道,怒火腾腾的目光横扫过去,好像每个人都是她的仇人。
“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居次所为,当初单于要杀你,阏氏为你求情,你才能得以保住一条命。居次不思悔改,挑起楼烦和匈奴的战争…”洛桑责备道,示意骑兵们放开她。
“住口!你也敢教训我?”爱宁儿打断洛桑义正词严的说教,鄙视地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走到浩维旁侧,步履从容,傲骨铮铮。
“王子,不要伤心了。”爱宁儿柔声安慰道,眼见王子不为所动,陡然摇晃着他的身子,气愤道,“王子,你父亲被他们杀死了,王妃也因为他们而自尽,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要复仇!你不要忘了,你父亲死了,你就说新一任楼烦王,是楼烦王庭的主人,你起来呀,起来…”
浩维转过头,看着她,眉宇狠拧,陡然喊道:“滚!滚开!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
爱宁儿一怔,完全没料到,温和、痴情、洒脱的楼烦王子,竟然这般失控!
让她滚?他什么意思?不再喜欢她了吗?
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他,可是,她真心跟着他,只要她得以报仇,她就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一一世。
他让她滚,意思是不要她了吗?
她再次失去了唯一的他,可以托付终的他,再次无依无靠,再次幸福落空,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是尊贵的单于和阏氏造成的,她怎能不恨?她如何甘心?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走向杨娃娃,不动声色。
靠近杨娃娃之际,她从袖口抽出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杨娃娃的身躯。
然而,她高抬着的右臂刺不下去,定在空,她紧蹙眉心,仿佛承受着巨大的苦痛一般,眸光轻颤。
她软在地上,秋叶一般飘落在地。
她的左肩,有一柄匕首,鲜血汩汩地冒出。
浩维被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惊醒,惊愕地看着受伤的爱宁儿,缓缓地转头,望向一脸冷漠的洛桑。
洛桑射出飞刀、击中爱宁儿,毫不犹豫,快,狠,准。
寂静楼烦王庭再次泼上一层鲜红的水色,冷风沾染了血腥气,气氛越发凝重。
洛桑的黑眸微微一缩,冷冷下令:“把她抓起来,严密看守,不得有误!”
话落,两个匈奴骑兵带走了爱宁儿。
浩维仍然抱着母亲,呆呆地望着爱宁儿被带走,脸如死灰。
从飞刀,到下令,行事利落,作风强硬,这样的洛桑让人陌。
杨娃娃看在眼中,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心知肚明。
洛桑是护卫队长,根本就没有对骑兵发号施令的资格,而他命骑兵带走爱宁儿,只怕是为了保她一命。
爱宁儿左肩上的伤,不足以致命。终究,洛桑不想让她魂归西天。他对她的情意,爱宁儿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
杨娃娃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突然看见禺疆的腿在滴血,心中一紧,他何时受伤了?
为了赶来救她,他肯定没有仔细处理伤口。
伟岸、神勇的单于,此时却虚弱地靠着她,就像一个受伤的男孩,渴求温暖、抚慰与庇护。
她明白,三十年来,他没有阿妈,心中渴望,今夜终于与阿妈相见,却在相认的下一刻失去,这样的打击太沉重,谁也无法承受。
她扶着他,下令道:“洛桑,传令下去,今夜就地歇息,加强守夜,严加看守王子,不得有任何闪失。阔天,你好好安排王妃和爱宁儿,明日听候单于号令!”
最后,她看一眼沉浸于丧母之痛的楼烦王子,顷刻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却像幼童一般无依无靠。
她无奈地叹息,**之间丧父丧母,受伤最深最重的,无疑是浩维。
…
众人将禺疆扶到一顶华贵的营帐,处理了他腿上的伤口后一一退下。
他靠躺在**榻上,见杨娃娃起身,连忙抱着她,呢喃道:“不要走…”
她任由着他,黯然叹气。
良久,她挣开来,抚过他的下巴、苍白的唇,抚过他憔悴的脸,抚过他布满血丝的眸…
塞南应该派人快马加鞭去禀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率军反攻。
他担心她的安危,深怕她有什么不测,算准了楼烦王肯定料想不到他会突然反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楼烦王庭。因此,他才会冒险地率领两万骑兵深入楼烦腹地,**平定楼烦。
思及此,她的心中酸酸甜甜,溢满了幸福,又心疼他,责备道:“腿上有伤,也不好好包扎,又昼夜不休地行军,如果…”
“皮外伤要不了我的命。”禺疆漫不经心道,温柔的眸光突然一变,“为了保护部民和骑兵,你只身来到楼烦,勇气可嘉,我甚感钦佩,更觉得欣慰。”他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突然,他的声调陡然高扬,声色俱厉,“可是,你竟然离开我!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你忘了吗?”
“我没有忘记,我相信,我的单于一定会来接我回家。你不是来了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杨娃娃轻笑。
她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么担心自己会离开。
在他的潜意识中,他知道她爱他,却始终担心她会离开他、背叛他。
这就是他的心结,什么时候,这个心结才能解开?
禺疆收拢双臂,更紧地抱她,沉沉道:“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孤身在楼烦,终究凶险。万一你有何不测,你想让我抱憾终吗?”
“难道单于忘了,我有武艺防身,我可以保护自己。”她自信地笑。
“是!你聪明冷静、身手高强,但是,面对众多英勇的骑兵,你打得过吗?刀刃无眼,冷箭无情,你一人能抵挡多少、能支撑多久?”禺疆捏着她的脸颊,切齿道,“假若他们犯你丝毫,我定会灭族灭种,叫他们从草原上永远消失!”
这样的爱,痴情,霸道,暴虐,绝无仅有。
杨娃娃震骇地看着他嗜血的表情,心中暗想:那我不就成为千古罪人?
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一股酸热涌上眉宇,模糊了双眸。
她慌张地低头,藏起欣喜与感动,克制着泪水。
“若你当真有何不测,灭族灭种又能如何?仍然无法保全你…”禺疆的剑眉冷硬如削,“你牢牢记住,不许擅自离开我,离开挛鞮氏部落,记住了吗?”
“当时形势危急,如果我不随王子走,部民就会遭难,损失惨重,我没有选择。”她埋脸在他的肩窝,享受着他的霸道与温柔、他痴心而绝对的爱。
他勾起她的下颌,“终究还是我的疏忽,以后我出征在外,命人严加防范。”
杨娃娃搂着他的脖颈,岔开话题,“以后受伤了,你必须先处理伤口,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禺疆答应了,抱着她,陷入了沉思,眉宇间堆积着层层叠叠的悲伤。
第255章 分离前的痛
杨娃娃知道,他想起楼烦王妃了吧。
在拥有的刹那离去,在得到的瞬间失去,这是何等的残忍与悲伤。
相见不如不见,相认不如不认。
为什么会这样?
上苍在开玩笑嘛?是惩罚他,还是作弄他?他一定很痛…
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宁儿。
如果不是爱宁儿,就不会发这么多事,他也不会与楼烦王妃相见、相认,楼烦王妃也不会追随楼烦王而去。
而他的阿妈,楼烦王妃,得到楼烦王的深情、挚爱,临终之前与失散三十年的儿子相认,应该满足了。
或许,谁也不能怨,只能感喟上天弄人。
…
楼烦王子浩维终于看清楚爱宁儿的真面目,也知道了她只是利用自己,根本不喜欢自己,也就放手让她离开。
虽然,他即位为楼烦王,然而,所有亲人离他而去,偌大的楼烦王庭,只剩下他,冷冷清清,围绕着他的只有孤独、悲伤、绝望…
楼烦王浩维仍然统帅本部骑兵,但要听命于匈奴联盟单于禺疆的军事号令。
他何尝不知,禺疆班师北归之时,留下阔天协助自己,美名为辅佐,实际上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