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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庇佑,陛下洪福御天。”
心远安静的坐着,薄唇嫩红,圆溜溜的乌瞳瞪着台下的文臣武将,丝毫不惧,时而挥动着小手,时而吮吸着小指,淡然得仿佛睥睨众生。
流澈净精眸一闪,已是洞悉一切般的了然:“风清扬,拟旨,大皇子监国有功,福泽社稷,立为皇太子,明日昭告天下。”
众臣震惊,却不敢提出异议——他们并不愚蠢,或许已经各有猜测:陛下突然出现于朝堂,只怕不是陛下所言的那么简单。
霸天阙 透碧宵(2)
墨柱粉墙,玉槛灰瓦,飞檐高格,此乃端阳宫庄雅涵蕴之气象。
银铃似的笑声传遍整个宫殿,午后的阳光温暖薰人,阿缎拉着心远的小手、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动着,欣悦得一如孩童。裹着明黄绫罗绸衣的心远迈着结实的小腿,迈了几步,合身扑到阿缎的怀里,稚嫩的笑声令人感叹小小生命的朝气蓬勃。
陆舒意与我坐在廊下,柔软的阳光洒了一身,暖暖蕴净,澄亮生香。
她的目光追随着心远小小的黄色身影,素眸中隐藏着深深的羡慕之色:“心远很可爱,怪不得陛下那么喜欢。”
阿绸笑道:“只要是娘娘的孩子,陛下都会喜欢的。”
陆舒意飞睫闪动,略有尴尬:“看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柔然一笑:“阿绸,沏两杯茶‘翠影翩跹’。”
此乃姑奶奶最喜欢的茶叶碧螺春,如今我亦是上瘾,每日都要饮上两三沏。我握了她的纤手,不舍道:“姐姐真要离开洛都了么?再多陪我几日吧。”
陆舒意摇头笑着:“不了,过两日就走,早走晚走不都是一样?我还是觉得山间的风较为清爽舒适,洛都的风过于浓腻了。”
陆舒意此番回京,不想与西宁怀宇多有纠缠,我安排她暂住在端阳宫后院的厢房,花木清浅,天光幽静。许是叶思涵知会的,前两日西宁怀宇前来端阳宫,与陆舒意深谈两个时辰。
既然陆舒意决心要走,定是西宁怀宇无法说服她留下。
陆舒意的笑靥清寂如霜:“阿漫,你无需担心我,我已跟怀宇说清楚了。秦轻是一个好姑娘,明朗率真,或许她才是怀宇一生的伴侣。”
我心中轻叹:“秦轻确是让人喜欢,可是姐姐,真能放下尘缘俗事吗?”
陆舒意的裙裾临风摇曳:“我早已放下,自我离开洛都,便已放下一切。”
一个宫娥走进来,禀报道:“娘娘,西宁夫人求见。”
我一愣,随即恍然,看陆舒意一眼,缓缓道:“请她进来。”
秦轻走进来,举止收敛得很是娴静,微垂的目光为心远活泼的身影吸引,唇边淡笑。她一袭天水碧绫缎长裙,身姿轻柔而飒爽,蔚然生风。她行至跟前,敛襟行礼:“秦轻拜见皇后娘娘。”
我浅笑道:“无需多礼,来人,看座。”
秦轻抬眸看向陆舒意,赶忙道:“娘娘,不必了,秦轻有些话…想与陆姐姐说,不知方便与否?”
我看向陆舒意,只见她微一颔首,浅笑明澈:“娘娘准我告退一会儿么?”
我微笑着看她们一前一后的退下,走向后院…春夏之际,暖阳净澈如水,当空洒照,遍地暖暖的流光,令人陶然欲醉。
“娘娘,娘娘…”一个宫娥急匆匆的跑进来,“娘娘,不好了…”
是英仁殿照顾二皇子的宫娥,我示意她说下去,她缓过气儿,禀道:“今儿一早,二皇子高烧不退,方才淑妃娘娘过来探望二皇子,见二皇子生病,就…就大发雷霆,打骂奴婢几个,接着淑妃娘娘要抱走二皇子,奴婢几个和侍卫遵奉娘娘懿旨,不让淑妃娘娘抱走二皇子…如今宫里乱成一团,娘娘快去瞧瞧吧。”
我起身整衣,凝眉道:“禀报过陛下了么?”
“尚未禀报陛下。”
“你先回去,本宫立即赶过去。”我目送她匆忙远去,唤来阿绸,吩咐她仔细照看心远,携着阿缎赶往英仁殿。
二皇子风寒已见大好,怎会再次高烧不退?是奶娘与宫娥没有仔细照顾?我已下达懿旨,她们为何如此不知好歹?或是,别有其他隐情?
“滚开!狗奴才!”远远的,就听见凌璇娇声怒喝。
“皇后娘娘懿旨,谁也不许抱走二皇子,淑妃娘娘也不行。”玉阶上的侍卫冷声道。
“放肆!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抱走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可?你再阻扰,本宫让陛下将你处死!”凌璇硬声威胁道。
“你这是要处死谁?”我冷冷开口,步上玉阶,清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殿,只见大殿上衣物凌乱,茶盏、花瓶碎了一地,碎裂的瓷片清光晃晃,青花寂寥,斗彩艳丽,浮动着刺人的光色。三四个宫娥侍立在门扇之侧,瑟瑟发抖,脸上皆是红印子与青痕。
“姐姐来得正好,”凌璇抱着襁褓、扬脸看着我,目光深湛,“这狗奴才挡本宫的道,正想通禀陛下呢!”
“陛下政事繁忙,怕是无暇理会奴才挡主子诸如此类的无稽之事。”我含笑如暖阳。
“是吗?姐姐如此笃定?”凌璇只着浅粉素绫宫裙,外披绣工精细的白羽淡纹锦裳,后裾长曳于地,软软盈盈,令人越发觉得娇怜;脸上未施莹粉胭脂,云鬓轻鬟简约明丽,越发衬得容光白皙如雪、弱如花落。
我正要开口,却见凌璇盈盈下拜,眸光微垂:“臣妾拜见陛下。”
暗自心惊,我徐徐转身,只见一列侍卫威然站立,流澈净立于阶下,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凌璇,却是清润至极,瞧不出喜怒;灿灿阳光笼照一身,明黄便袍散出粲然芒色,几乎刺痛我的双眼。
心念急转:他赶得这么巧,是凌璇早已差人通报的吗?
宫娥、侍卫跪了一地。心神略定,我敛襟微福:“臣妾见过陛下。”
流澈净转眸望向我,朝我走来,俊眸中仿佛落入暖阳的点滴星芒、笑意暖暖,伸手扶起我:“皇后无需多礼。”
无需回眸,我亦能想象得出,凌璇此时的眼神定是愤恨交加。
流澈净悄然握住我的右手,仿似再是平常不过,脸色蕴静无波:“二皇子于英仁殿教养,淑妃前来探望也无不可,今儿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闲得太清静了?”
如此简单的握手,亦是如此亲密,心中仿有涓涓溪流润然而过,漫起无数水花轻跃。
凌璇细细的眉梢浮起一抹哀戚:“陛下明鉴。陛下瞧瞧,今儿宝宝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不醒,定是奶娘和宫女疏于伺候…陛下,臣妾一心想着宝宝,就让臣妾亲自照顾宝宝吧。不是亲生的娘,毕竟…”
流澈净瞪向众人,不怒自威:“为何不传御医?你们怎么伺候的?”
一众宫娥吓得发抖,求饶之声不绝于耳。一个稍微胆大的宫娥禀报道:“奴婢该死!奴婢一大早传了刘御医诊治二皇子,刘御医开了方子,奴婢们熬了药伺候二皇子服下,高烧渐褪。不久,二皇子又烧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璇凄然泪落:“陛下,这些奴婢怎会仔细照顾宝宝…今儿高烧,定是昨晚着凉了,宝宝还这么小,怎禁受得住一点儿风寒呢?原本由皇后娘娘照顾宝宝,臣妾也安心,可是,皇后娘娘也要照顾大皇子,难免…有所疏忽…”
此话听来,死水亦有微澜。表面上是怪我照拂不力,内里却是暗示我趁机下手陷害二皇子。我神秘莫测的看流澈净一眼,他目光幽深,眼底仍是暖暖的…
我温婉笑道:“淑妃是责怪本宫照顾不力?”
凌璇轻咬下唇,神色甚为不驯:“嫔妾不敢!皇后娘娘许是有心无力。”她脸色凄惶,无不是身为母亲的苦楚与哀痛,“陛下,宝宝尚小,稍微一个不慎,宝宝就…”
我骤然怒喝道:“二皇子高烧不退,为何不速来禀报?一个个的都死了?奶娘,昨夜何人当值?速速禀来,否则,全部赐死。”
一个宫娥吓得不支倒地,奶娘颤抖如风絮飘摇:“禀娘娘,是…奴婢当值。”
我怒瞪着她:“你伺候不力,该当死罪!二皇子为何夜里受凉,还不从实招来?”
奶娘略微斜眼看凌璇一眼,惊慌道:“禀…禀娘娘,二皇子…夜里踢翻了被子…所以着凉…”
凌璇咬牙骂道:“混账东西!你死哪里去了?”她楚楚的看向流澈净,泪如雨下,令人心怜,“陛下,奶娘视宝宝命如草芥,理应处死!”
流澈净微微拧眉,脸上晃动着些些许高深莫测的流光,无法辨别是冷漠或是震怒。
奶娘呆了一呆,突的惊醒,伏地大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凌璇气急败坏的朝侍卫命令道:“还不动手?”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奶娘,奶娘嘶声哭喊:“陛下饶命…不是奴婢…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昨夜里来过英仁殿…”
一语惊破重重九霄。凌璇的一道死符逼得她狗急跳墙,如此看来,必有隐情!
凌璇白皙的脸颊微有惊色,瞬间面不改色:“胡说!还不拖下?”
奶娘竭力挣扎,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明察!皇后娘娘明察!不是奴婢…淑妃娘娘昨夜真的来过英仁殿…陛下饶命…”
流澈净终于摆手制止侍卫,神色仍是淡漠如秋水长天、深深的蓝到了极处、令人无法看透:“如实禀来,如有虚言,杖责至死!”
凌璇脸色骤然惨白,惶急叫道:“陛下…”
流澈净瞪她一眼,眼神冷酷。凌璇惊惧的敛眉,无奈之下暗咬着唇,转脸怒视奶娘,眼神深幽无底,似有警告的意味。
奶娘如临大赦般的热泪滚滚,迎上凌璇的目光,惊悚的抖了一下,却仿佛赴死般决绝:“子时,奴婢在内殿守着二皇子,却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接着奴婢便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卯时。当时奴婢是被冻醒的,乍看之下,发现窗子开着。奴婢觉得头晕晕的,觉得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就去看看二皇子,发现二皇子已经着凉了。”
凌璇森冷道:“你自己偷懒睡着了,还编排这么多理由?”
奶娘硬着身骨,不惧道:“陛下明察!奴婢确实是晕过去了,然后有人悄悄的进来,将二皇子盖在身上的被子扯开。奴婢虽没有看见是谁,但是有人看见…”
流澈净的眸色越来越冷:“是谁看见?”
奶娘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宫娥:“是小英看见的。今儿一早,小英问奴婢说,淑妃娘娘来看二皇子了么?为何那么晚才来?还鬼鬼祟祟的。当时奴婢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很清楚奴婢为何会晕迷。”
流澈净看向小英,冷肃道:“你当真看见?”
名唤小英的宫娥始终勾着头,却是深深的颔首:“奴婢正好起夜,回来时看见一个人影正要出去,奴婢看得很清楚,也认得,确实是…淑妃娘娘。”
凌璇一一听来,面色涨红,恨恨道:“血口喷人!她们是串通好的。陛下,勿听奴婢虚妄之言,臣妾根本没有去过。”
奶娘坚决道:“奴婢并无半句虚言,如有假话,必遭天打雷劈!”
小英伏地埋首,惊恐道:“奴婢句句属实,此等大不敬之罪,奴婢不敢妄言,所说皆是亲眼所见。”
凌璇身子一颤,眼风已然惊慌如鹿,兀自强硬道:“陛下…”
流澈净紧眯双眼,目光如炬:“将二皇子抱走!”
两个侍卫捏住凌璇的手臂,她痛得狠狠拧起双眉,死死抱着孩子:“陛下,不可以这样,陛下明察,她们说谎…她们污蔑我…”
一个侍卫顺势抱下二皇子,交予我;我低眸凝视着昏迷的宝宝,面色红透如饮醉,眉眼紧闭,眉心微蹙,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心底突的柔软,酸涩泅散开来,小小婴孩,竟要忍受亲生母亲的算计。
流澈净目光冷硬,严肃道:“淑妃,你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朕失望至极。此后不需你操心二皇子,在云岫宫好好思过吧!来人,将淑妃带回云岫宫,没有朕与皇后的命令,不许踏出云岫宫半步。”
凌璇在侍卫的压制下疯狂的挣扎着,白羽淡纹锦裳被扯得零乱不堪,裾幅飘旋:“陛下…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想念宝宝…只是来看宝宝…”
侍卫强硬的半拖半架、将她带出英仁殿,锦裳上的纯白淡羽飘零委地,娇而尖促的嘶喊渐渐的消失于空旷的殿宇台阁。
我抱着二皇子,垂首下拜:“臣妾照拂不力,请陛下责罚!”
流澈净扶着我,微笑道:“好!就劳烦皇后仔细照料二皇子!”
此次他并没有疑我,此等信任与默契,需历经多少风霜与剑影方可成就?想来已是流年暗换、春风几度,韶华已改,或许我们仍然年轻,然而心已沧桑。
我心思微动,明净道:“谢陛下!英仁殿过于冷清,臣妾想二皇子抱到端阳宫教养较为妥当,还请陛下恩准!”
流澈净略略沉吟:“皇后仁慈!还是等二皇子风寒稍好再抱入端阳宫吧,小孩之间容易传染风寒。”
心中一热,我宁和望他,眸心湿润——在他心中,心远才是他真正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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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相思引 【隆庆王】霜天晓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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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遇浮云漫动,月辉浓淡相宜。
三月的洛都风声鹤唳,三月的浓夜薄寒袭衣,三月的龙城弥漫着一股奢靡而腐朽的气息。山雨欲来风满楼,煌煌盛世即将摧枯拉朽的崩裂。
一声饱含怒气的冷哼荡开于安静的毓和宫,春夜沉寂,一抹黑影以跪地之姿凝固成石雕。饶是跪着,亦可瞧得此人身格魁梧,肩背伟岸。
此为毓和宫东侧的一处墙角,多年前,这里曾经埋下一名后宫嫔妃的三千青丝。
“姐,你真傻,为什么你不肯离去呢?龙城有什么好?那个皇帝有什么好?至死你都不肯回关外吗?”
“姐,阿爸阿妈很想你…即使阿爸将你赶出家门,阿爸还是很疼你的…”
“姐,今夜我带你回去,好不好?往后,你就不会孤单一人了。”
跪着的黑衣男子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滴,惊闻不远处传来齐整的脚步声。霍的,他弹身而起,疾步往一侧的树丛闪避而去。
然而,因为太过思念姐姐,发觉周边有动静时,锦卫军已在近旁。一名侍卫看见一抹黑影闪过,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枪戟林立,刀剑横立,橐橐靴声震彻深夜,更多的侍卫涌向毓和宫。
须臾,刀光剑影闪动横飞,长枪戈戟齐齐刺向探望故人的黑衣男子。
他夺下一柄大刀,不敢恋战,凌厉杀招连环使出,龙城侍卫接连倒下。却有一阵箭雨从浓夜的虚无里破空射来,他仓促地挥刀挡落,不意间,左肩一痛,尖锐的痛袭遍全身…
他横眉怒目,横刀砍落几个头颅,在大批侍卫赶到之前掉头冲入浓浓的黑暗之中。
洁白如雪,月下梨花冰姿玉骨,暗香缥缈。
梨园前方似有一人,乌发素袂白绫锦裙,静静孑立。
顾不得其他,他闪避于枝繁叶茂的梨树掩映下的暗影之中,深深吸气,猛地拔出左肩上的冷箭,额上冷汗涔涔。
“有刺客——有刺客——”
嘴角抽动,他迅疾出手,扣住那名女子,匕首抵在她的颈项,压低声音:“别出声,否则…”
女子的身量仅及他的下颌,他侧眸一瞧,不禁呆住:容光似雪,乌瞳里的光华清绝鉴人,并无一丝一毫的畏惧。
好一个貌若雪玉的中原女子!好一个胆识不凡的中原女子!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月溶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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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包扎过伤口,行走于灯火旖旎的洛都大街,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女子的脸容与倩影。
她微蹙的黛眉,她清冷的目光,她从容的笑声…怎么也挥散不去。
蓦然间,左肩微痛,一只手掌紧紧地扣在他的肩上。他足下一顿,倏的出招,袭向身后偷袭之人。
掌影翻飞,劲风拂面,招招狠辣。
“是你?”他惊讶道,撤了力道。
“可不是我?王爷为何在洛都?”偷袭者爽朗地笑道。
他激动地拥住偷袭者,豪迈地哈哈大笑:“唐兄弟,一年多未见,可把我想死了。走,喝酒去!”
偷袭者即是唐抒阳,而称他为唐兄弟的,正是隆庆王。
两人走入一家酒楼,叫上两壶好酒,唐抒阳为他斟酒:“王爷此番前来洛都,为了何事?”
想起客死异乡的姐姐,隆庆王满心怅惘,端了酒杯一饮而尽:“为了故人。”
唐抒阳一怔,默默为他斟酒。两年前,隆庆王提过,他的姐姐入关游玩,偶遇当今圣上,对其一见钟情,执意以兴族大王之女嫁入中原皇宫。然而圣上不喜女色,对她甚为冷淡,入宫不到两年,便郁郁而终。据隆庆王说,他的姐姐并非郁郁而终,而是被皇后和贵妃联手害死的。
真相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
一时静默。
见他一杯接着一杯地落腹,唐抒阳低声问道:“心愿已了,便让她安息吧。”
隆庆王灌下杯中烈酒,仿佛豪饮温水;搁下酒杯,他爽朗一笑:“唐兄弟,三年前跟你提过的事,如今改变主意了吗?”
唐抒阳状似恍然一悟:“哦…那件事啊,我都忘了,王爷,恕我不识抬举,我至今未改变主意。”
隆庆王是关外兴族战无不胜的战神,是兴族大汗座下的一员悍将。八年前,两人相识于关外,从此惺惺相惜,以兄弟相称,三年前,隆庆王邀他加入自己的骑兵,然而唐抒阳婉言相拒。
“人各有志,我不强求。”隆庆王浓眉一展,“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妻室?假若寻到意中人,可要知会兄弟一声。”
“意中人?”唐抒阳呵呵朗笑,仿佛他说的是无稽之谈,“你又不是不知,唐某朝秦暮楚,岂会有意中人?又岂会有妻室?”笑声微敛,却有一抹俏影闪入眼底,那女子生气的俏脸、生动的冷嘲热讽、率直任性的一颦一笑、妩媚的眸光纷纷涌上脑海,令他无端地失笑。
“也是。”隆庆王哈哈大笑,“唐兄弟没有意中人,我却偶遇一个有趣的女子。”
“哦?”唐抒阳闲闲地问道,似乎并不以为意,“能入王爷的眼,究竟是何等女子?”
“她是一个震动我心的女子。”隆庆王目光幽幽,仿佛堕入龙城毓和宫那片雪香凝树的梨园。
如果不是她,他可能不会安然逃出龙城;如果不是她,他毕生追求的女子将永远不会出现;如果不是她,他仍然走马观花地宠幸仰慕他、崇拜他的庸常女子;如果不是她,他不会突然觉得眼前的大道无限光明…
不惧的容颜,从容的气度,不凡的胆识,在他的面前,她是第一个与他平视的女子,而非那种廉价的仰望、钦慕的目光。
他需要的,正是这种与他平视的目光、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眼见他迷惘的眼色、恍惚的神情,唐抒阳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经陷进去了:“王爷,近日我也认识了一名女子,很有趣的女子。”
“哦?你所认识的女子,如何有趣?”隆庆王不服气地问道。
“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敢爱敢恨,没有闺阁女子的忸怩与羞涩,更没有寻常女子的虚情假意。”唐抒阳笑容愉悦。
“兄弟似乎很欣赏这名女子?”隆庆王狐疑地一笑,但见他仍是常年的一袭黑衣,风采傲岸洒然,并非池中之物,假若他愿意参军,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唐抒阳不答,举杯与他相碰,眼底的笑意有若灿阳。
二、袂影
三月十八日,艳阳高悬,光芒万丈,整个寰宇的辉彩似乎都为迎接平凌王进城而欢欣鼓舞。
整个洛都,万人空巷,人声鼎沸,马蹄声动大地,橐橐靴声整齐划一,平凌王麾下威武之师的军威不容小觑,撼天动地。
人头攒动,一张张洛都百姓的脸庞秀气而白润,隆庆王四处观望,希望寻到那张仅有一面之缘的秀脸。然而,此为无妄的念想,她又怎会在此呢?她明明就在禁卫森严的龙城里,可是他不能再次冒险进去救她出来,他有他的担当与责任,他是兴族隆庆大王,肩负着经天纬地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