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一怔,问道:“他们才到制胜关?”原来制胜关尚在镇戎军以南百余里,隔着他们还有三四百里的路程。张元见狄青使用疲兵之计,只以为狄青再让夏军疲惫后,就会发兵猛攻夏军,直如当年安远寨一战,不想狄青眼下还在制胜关?
这个狄青,到底是什么念头?
“消息可曾确实?”张元忍不住问。
那兵士道:“千真万确,是在华亭的败军快马传来的消息。狄青遽然兴兵,渭州的我军均知不敌,已如张大人所言,北归聚集。眼下狄青旗帜所至,我军均是退却,他已连收渭州左右七处失地了。”
张元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留意狄青的动静,再去探来。”夏军入寇宋境后,纵横掳掠,直达渭州,渭州太守如当年延州般,闭城不出。夏军在城外掳掠数月,宋军各自为战,一直难以对夏军进行有效的抵抗。不想狄青一来,竟不急于救助细腰城,反倒绞杀在渭州的夏军!
渭州内,无人可是狄青的对手。
张元想到这里,心中盘算,最多再过两日,狄青就可过镇戎军前来细腰城!不想第二日有兵士来报,狄青到了瓦亭寨,本驻守在那里的夏军闻狄青率军到来,早先一日一路北归涌入镇戎军。
狄青一日兵行不过七十里,竟然还没有进入镇戎军!
张元暗自皱眉,终于找野利斩天前来,问道:“罗睺王,狄青进军缓慢,所为何来?”
野利斩天沉默许久,这才道:“据我所知,狄青自渭州发兵,伊始不过是才过万的兵马,但他军旗一至,沿途堡寨均不再自守,纷纷请入狄青军帐之下。一日功夫,狄青已聚兵两万,而最新的消息是,狄青旗下的大军,骑兵步兵夹杂,已有三万之数!而沿途百姓,纷纷运粮支持宋军,狄青眼下军容极盛。”
野利斩天说到这里时,也忍不住的有些佩服。要知道宋自立国以来,西北堡寨就把宋军隔离的七零八落,三川口一战,宋军五路救援,诺大的阵仗,不过纠集了万余兵马。好水川一战,韩琦放肆招兵,也不过是七八的兵马。
大宋之人,能在三日内,就召集三万兵马来战之人,唯狄青一人矣。
张元冷笑道:“就算三万兵力能如何,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狄青这般作为,究竟所欲何来呢?”
野利斩天神色有些奇怪,灰白的眼眸盯着张元,其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张元被野利斩天望的发毛,忍不住道:“罗睺王,老夫说的可有什么问题吗?”
野利斩天沉默许久才道:“难道大人还看不出狄青的用意?”
张元皱眉苦思道:“他如此缓慢运兵,肯定有他的用意。但老夫一直想不到,他的目标会是哪里。”
野利斩天突然笑了,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讥诮。良久后,他才慢悠悠道:“其实我倒是他出兵向哪里了。”感觉到张元的欲言又止,野利斩天脸上突然泛起了分光辉,似是激动,又像是钦佩,“我们其实一直想错了,那一晚狄青命人在擂鼓,可能是疲兵之计,但他其实是告诉细腰城的宋军,他狄青来了!他也想告诉我们,不用我们猜,他很快就会来了!”
张元冷哼一声,不待多说,野利斩天又道:“细腰城燃起火把,也不见得是疲兵之计。是细腰城的守军要告诉狄青,他们在等狄青,一直在等狄青!他们信狄青!”
他说到这里,本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中也带了感情。
西北的宋军和狄青间是什么感情?是一种信任到无以复加的感情。
西北的宋军需要狄青,狄青就来了。狄青来了,知道种世衡一定带军等他,等到他来的那一天。就这么简单,简单的不需那么复杂地揣摩,简单地让人落泪!简单的让天地动容!
狄青来了,明知前方有十万夏军,但是他还是来了!
张元终于想到了什么,脸色改变,凝声道:“你是想说,他缓兵慢行,沿途召兵,根本没有什么别的用意,他就要和我决战?决一死战?”他想得太多,想得太迂回,可从未想到过,狄青有一日,会向他张元挑战。
向十万夏铁骑,三千铁鹞子挑战!
野利斩天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可那灰白的眸子也忍不住的望向东方。他眼前隔着军帐,他看不见。他虽看不到,但能感受那悲意如虹的大军正一步步的接近。
或许自三川口五龙川一战后,宋军心中就一直有了悲愤之气。
宋军积弱,但宋军不会降。要作战,就作战!
多年前宋军是因为有郭遵,而到如今,只是因为有个狄青!
狄青大军已入镇戎军,夏铁骑继续北归,听从中书令张元的吩咐,纠集兵力准备和宋军全力一战。
狄青大军已到开远堡,沿途有无数百姓列队相迎…
狄青大军已到定川寨,定川寨早已破烂不堪,当初宋军遗留下血迹虽干,尸骨就在眼前…
狄青大军所到之处,夏军不敢拦。
狄青的大军终于近了细腰城,百里开外,气势如虹。这几日的功夫,狄青已召集五万的兵众。
山川同色,军民一心。
那缓缓的流动的大军,终于流过燕子岭,过了登高坡,就那么的行到了夏军的面前,行到了细腰城前。
虽没有磅礴无俦的规模,却有让天地失色的勇气。明知前方大军阻隔,却仍脚步不停,无怨无悔。
有风吹,关山沙起,有马嘶,兵戈凝寒。
数万大军止住了脚步,成阵列排开,响炮三声,狄青策马出了军阵,离夏军阵营不过数箭之地,扬声道:“大宋狄青请与夏国中书令张元——决一死战!”
无对话,只请一战。无回旋,一战决出生死!
空旷的平原,万马齐喑。
千军凝目,只望着立在军前,匹马单刀的人儿。
那人没有带上面具,露出比带着面具更沉冷的面容。
他如墨的黑发已有斑白,他俊朗的容颜已满是沧桑,他深情的眼角已有皱纹…
似水流年,如刀如箭,纵毁不了奇伟的风骨,却已改变了往昔的容颜!
可他的腰板仍如长枪一样挺直,他的双眸仍和天星一样的闪亮。他挺着胸膛,因为他一直无愧于天地,他双肩凝厚,因为他依旧可以担负天地间的浩荡正气。
他是狄青,大宋的狄青。
狄青来了!狄青请战!请与十万夏军一战!
第二十二章 十全
双军对垒,战意寒空。宋军热血沸腾,夏军一时间竟无人敢替张元一战。
敢和狄青斗将之人,都已死了。
张元进退两难。
张元想得太多,想的太好,他不再满足击败宋军后,掳掠一番,无功而返。他围攻细腰城,要让城池无援而破,就是想寒了宋军的心。
他知道宋朝西北眼下唯有狄青、种世衡能用。眼下他只要围攻细腰城,就能吸引狄青前来,而他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只要能击败狄青,攻破细腰城,就能一举摧毁大宋西北的两大支柱,进而进取关中,觊觎天下。
自古得关中得天下!他张元要凭此一战奠定无双的地位,留名千古。
但他攻不破区区一个细腰城,如今狄青说的虽客气,请他一战,但他已没有上前的勇气,他如何是狄青的对手?
蓦地发现,原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蓦地察觉,原来幕后指挥和两军对垒完全是两回事!
狄青缓兵慢行,可在行军过程中非但没有疲惫,反倒积累了万千杀气,他所领的宋军虽比夏军少,但此刻锐气正锋,他就要凭这股锋锐和夏军一战。
狄青自从接到调令,知道凭走平常的途径,要调兵作战,层层公文,最少要三月之久才能出兵。他等不了那么久,因为种世衡等不了那么久。他只能循非常之途,凭西北的声望招兵进攻,虽知此举后患无穷,但他想不了太多。
他就立在阵前,抬头远望细腰城,见城头有旗帜飘扬,人头攒动。
夏军沉寂无声,静待张元回复。张元望向野利斩天,不待说话,野利斩天已催马上前道:“狄将军远道而来,真英雄也。不过我等不能欺你等鞍马劳顿,不如再过三日后,一决高下如何?”
张元暗自称赞野利斩天果然明白他的心事。眼下宋军正逢锐气,休息三日,等气势一落,再行交手,把握大增,本以为狄青不会同意,没有想到狄青略作沉吟,竟不咄咄相逼,点头道:“罗睺王说的不错,那三日后再战就好。”
野利斩天一怔,没想到狄青竟同意了他的建议。
这本来是个不利于宋军的决定,狄青没有理由不清楚。或者是狄青还是沉稳的性格,终究想要稳扎稳打,不想只凭锐气取胜呢?
野利斩天沉吟见,狄青长刀一挥,宋军缓缓后退。他们来如山,去如岳,凝重非常,夏人虽有意攻击,可见对方阵势厚重,一时间也不敢轻犯。
张元暗自舒了口气,方才箭在弦上,他蓄势已久,若是不战,只怕以后都不用抬起头来。野利斩天竟然能把不战的理由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他也是十分佩服。
才回了营寨,就有探子禀告,狄青退兵二十里,就在落雁坡驻军。等夜晚时分,落雁坡四处篝火熊熊,声势浩大。
夜月风本带兵守在那里,但见狄青大军经过,早退回细腰城前。
各地的夏军均是不战而退,终究聚回到细腰城前,夏军已聚众十万,漫山遍野…
夏军虽众,但第一次不再如以往般肆虐纵横,宋军虽人少,但他们绝不敢轻视。
张元一回中军帐,立即请野利斩天来见,他对野利斩天极为地佩服。这几日来,野利斩天虽看不见,但剖析形势,擘肌分理,比有眼睛的人强太多。
野利斩天一入军帐,立即道:“狄青舍锐气而决定三日后再战,其中必定有诈。”
张元赞同道:“老夫也是这般想。但他究竟做何打算呢?”
野利斩天反问道:“若是大人是狄青,该如何设想?”
张元略作沉吟,已道:“趁夜袭营,攻其不备。自古兵不厌诈,狄青绝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老实。”
野利斩天缓缓点头,沉思道:“大人说的也正是我所想。不过大人若是狄青,选择攻击我们,会在什么时候?”
张元见野利斩天赞同,心中隐起振奋之意,说道:“多半就在今夜,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心中精神一振,说道:“既然狄青不仁,就莫要怪我们不义,他们才安营下寨,我们可趁其敌立足未稳时出击。若依老夫之见,今晚击之!”
他神色兴奋,只想着狄青不仁,他就可以不义,却没有想到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野利斩天闻言,缓缓摇头道:“我若是狄青的话,绝不会选择今晚。”
张元一怔,忍不住问:“为什么?”
野利斩天道:“我观狄青作战,虽在于用奇,但素不轻发,一击必中。他当然也知道我们不值得信任,绝不可能不防备我们偷袭他的营寨。”
张元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半晌才道:“那你若是狄青,会选择什么时候?”
“第三日子时。”野利斩天见张元困惑,解释道:“子时进攻,狄青不违承诺。子时进攻,正值我等蓄力白日作战,更是最懈怠之时。我若是狄青,必在子时进攻,可取天时、地利、人和齐聚,胜出把握大增。”
张元从未想到这个时刻,闻言倒吸口凉气。若没有野利斩天在此,若狄青真选择那个时候攻击,无疑是他最松懈之时。
狄青这些年来能不吃败仗,果然有些名堂。
皱起眉头,张元道:“那依罗睺王虽见,我等应如何应对呢?”
野利斩天道:“方法有二,一是早做准备,就坐等狄青来攻时,给予迎头痛击。还有个方法就是,趁狄青出兵,营中空虚之际,我等分兵而出,反袭他的大营,烧毁他的粮草。宋军大营若失,军心必乱,到时候中书令依铁鹞子平原击之,可大获全胜!”
张元闻言,一拍桌案,笑道:“果然好计。我觉得这法子可并而使用,我方人多,可一方面给予狄青回击,另派人马偷袭宋军大营。”
野利斩天点点头,脸上并无半分欣喜之意,又道:“大人所言也是好计。但有件事,我们不能不防。狄青故作大度悠闲,寻求决战,但他没理由不断我们粮草后路。我等粮草中转,多囤在鼓阳城,必须要防他突袭鼓阳城,烧我们粮草。我军鼓阳城若失,军心必乱。十万大军,也可能一朝散尽。”
张元笑道:“这件事倒不用罗睺王担心,就在昨日,我已修书请般若王提防。般若王已回信告之,鼓阳城绝无大碍。我想以般若王之能,只是看管粮草,绝不会有事了。”
野利斩天的确也是这般想,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不安之意。他知没藏悟道素有领军,但元昊派没藏悟道前来西北,只是想让他看个粮仓吗?
不管如何,他野利斩天也已竭尽全力,接下来如何,还看双方士气。
两日转瞬即过,宋军、夏军都像信守承诺,偃旗息鼓,就等第三日来战。
张元见宋军果如野利斩天所言,居然不来攻击,更是警惕在心。第三日子时前,早就悄然的命全军准备,分出两队兵马出营兜路前方落雁坡,又令前军将军严阵以待。
夜黑风高,无星无月。有浓云起,四野之处,皆笼罩在黑蒙蒙的夜色中,张元亲临夏军前军营寨,登高台望去,见目光难穷暗处,深夜之中,难免心中惴惴。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大响,敲碎了夜的沉凝,撕裂了遮掩的杀气。
有鼓声,鼓声响彻洞天。张元从未想到过,会有那么猛烈高昂的鼓声,那鼓声有如千面皮鼓同时响动,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
鼓声并非是从东方而至,却是从细腰城的方向传来。
张元一凛,扭头望过去,只见到细腰城的城头再次火光熊熊。自从狄青率兵来后,这几日来,细腰城头并没有燃火,此刻细腰城再次点头,寓意着什么?
就在此时,有兵士急报:“宋军攻营。”
刹那间,马蹄声雷动,从静寂的远方,就那么激昂、冷静的传来。无喊声、无厮杀,但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悚然。
宋军攻营!
就算整日在马背上过活的党项人,听闻这种蹄声响动,也是暗自心惊。宋军只比他们想象中攻打还要猛、还要快疾。
张元喝道:“擂鼓迎战。”鼓声四起,和细腰城那方向的鼓声交织错乱,杀机重重。可就算夏营如此密集的鼓声,竟也压不住细腰城那方面的惊心动魄。
许久积怨,在这一朝喷薄而出,或许细腰城的军民做不了太多,但他们用鼓声告诉狄青,他们和狄青在一起,并肩作战。
宋军迅雷不及掩耳攻来,夏军前军将军早已准备,喝令出兵。张元坐在高台上,略有紧张的听着禀告的军情。
野利斩天虽还是神色漠漠,可显然也在倾听着疆场的厮杀之声。他仿佛有种天生的敏锐,只凭声音,就能察觉双方的战情。
宋军有千余骑兵攻来。
前军将军喝令擒生军两千出战。
擒生军不敌,被宋军杀退。宋军使的是勇力之士!这些人雄壮奋猛,勇猛如锤,擒生军不能挡。
张元听到这些消息,已皱起了眉头,暗想早闻狄青七士犀利,不想一个勇力之士就让夏军难以应付?
有兵士再报,“前军将军命都夜月风领军出击。”“夜月风浴血厮杀,抗住了宋军的攻势。”“夜月风已击得宋军后撤。”
张元嘴角露出丝微笑,暗想夜月风果然不愧是夜叉部的高手,颇为骁勇。
思绪未停,就有兵士又报,“宋军黑暗中再出骑兵,以攻对攻,这些人均是奋不顾身,包抄了夜月将军的后路,抵挡住前军将军的救援。夜月将军已陷入困境。”“前军将军再派骑兵猛攻,可敌手不退。那些人…应是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
张元眉头蹙起,暗想听说狄青手下的死愤之士,均是不求功名,只求死战泄愤之人,这些人如此拼命,只怕我军损失不小。
转瞬间,前军将军已连派三拨骑兵进攻,有喜讯传来,“宋军抵挡不住,已节节败退。”“宋军正向落雁坡撤去。夜月将军已带兵追杀宋军。”
张元霍然而起,向远处望去,这时天沉沉,夜深深。他当然看不到太多,只是隐约听到更远的地方有金鼓之声传来,陡然间那方的天际亮了起来,有火光映照半空,知道己方已对宋营发动了进攻,不由喜形于色。
野利斩天双眉一扬,突然道:“不好。”
张元心中暗惊,忙问,“有何不好?”
野利斩天道:“狄青为人谨慎,绝不会指望一击就能击垮我们。他如此猛攻,定知势道难久。他猛攻之下,必定别有用意。大人,要令夜月风莫要再追,提防宋军有诈。”
张元心道,“夜月风激愤已久,蓦地取胜,怎会住手?如今宋军一败,气势已衰,就算有伏兵,我军全力掩杀,也可冲垮对手了。”正犹豫间,有兵士已报,前军将军已派骑兵五千,全力协助夜月将军进攻,前军将军领军万余断后压阵,正滚滚向宋军落雁坡进攻!
杀声震天,鼓声不断。
张元虽说幕后主持大局多年,但感觉杀气惨烈漫天,也不由紧握双拳。
就在这时,有兵士再次急来禀告:“大人,狄青突然带兵杀出,斩了夜月将军,我军难敌,已在溃败!”
张元一惊,叫道:“怎么会成这样?”
他实在难以相信,大好的形势下,夏军又被狄青轻易的击垮。
又是一个狄青,出手一刀,就轻易的扭转了宋军的颓势。野利斩天淡淡道:“有时候,一人就是一人的力量。但有时候,一人可激发千军万马的杀气!”
杀声本已飘远,可转瞬之前,再次凝聚在营前。
张元凛然,知道双方交错拉锯许久,如今又是宋军占据了上风,因为宋军有狄青,而他们没有。狄青身先士卒,作战勇猛,如斯一个将军领队,那些手下怎能会不拼死效力?
“前军将军不能挡…前军将军再退,两都押牙战死,前军将军命全军退缩营前,有吉利刺史出战,被狄青斩于刀下!”
“狄青连斩我夏军六员猛将,势如疯虎,无人能敌!”
“狄青手下再度增援,击溃我们才出的援军。”
“我军屡退,损兵折将,已退到营前。”
“狄青手下披坚之士开始攻营,屡攻不克…宋军攻势稍缓。”
“狄青率百来军人横刀立马在我军营前,我军避而不战!”
消息电闪般的传来,击得张元脸色苍白。他知道狄青的勇,可直到今晚,才算真的见识了狄青的勇。
这会功夫,夏军已折损数千之人,这虽在夏军骑兵中算是少数,但狄青横刀立马在营前,夏军已不敢战!
这一战后,夏军信心已受挫!
怎么办?要不要动用铁鹞子?张元扭头望向野利斩天,意有询问。不待开口,野利斩天已道:“现在绝不是动用铁鹞子的时候,狄青在夜晚突袭,就是趁夜幕掩护,让我等大军无用武之地。铁鹞子是军中之魂,若有受挫,后果堪忧。依我之见,只有在天明时,才能发挥铁鹞子的最大力量!”
张元何尝不是这般想?可听到那鼓声隆隆不歇,夏军营中沉寂若死,他身为行军统帅,军情这般紧急,又如何熬得到天明?
至于出去偷袭宋营的两队兵马究竟如何,张元已不敢去想。就在这时,野利斩天突然皱了下眉头,张元瞥见,忙问,“罗睺王…”不待多说,就听到西方有号角声响,西方有警!
张元一惊,听西方后军处有厮杀声传来,喝令去查,不多时就有兵士禀告,“大人,宋军攻我后军!”张元凛然,暗想这十万大军困在这里,不能出战,可狄青的人马,什么时候兜个大圈,竟转到了西方去打?
才待喝令人坚守,就见到西方远远处,陡然间火光亮起。
那火光不到片刻,就已高冲而起,染了西方的天空。
夏军已有骚动,原来那个方向,本是囤积粮草之地,如今那地方起火,让夏军如何不乱?张元怒骂道:“是谁在守着辎重粮草的,让他提头来见我!”
野利斩天脸上泛过分怅然,喃喃道:“原来如此,狄青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猛攻我前军吸引我们的全部注意,他却派人奇袭烧毁了我军的粮草。”
张元又恨又恼,他只想着鼓阳城才是粮草重地,全力命人防备。哪里想到,狄青竟留意他营中的十数日口粮。
果不其然,夏军很快有军情禀告,宋军有两队兵马急攻夏营,那两队兵马一队轻巧灵活,一队冲劲极锐,闪电般突破了夏军守军,焚烧了夏军的粮草。夏军将领不敌,已然战死。
张元听闻后,面无表情。
寇兵、执锐!
烧毁夏军粮草的宋军,肯定也是狄青手下的七士。狄青带领死愤、勇力等队强攻吸引夏军的兵力,却命寇兵两部偷袭烧了他们的粮草…
“他费尽心思,就要烧我们几日用的粮草吗?”张元嘿然一笑道:“可他以为这样有用,他难道忘记了,我们还有鼓阳城?”
野利斩天闻言,脸色微变,不待多言,有兵士冲来禀告,“大人,鼓阳城告急!”
张元脸色倏白,几乎要晕了过去,他终于明白狄青的真正用意。
狄青打击一环接着一环,目的无非是断夏军口粮。如今夏军日用粮草已被焚烧,夏军清晨都要揭不开锅,肚中无粮,如何作战?若是鼓阳城被破,十万大军吃什么?
一想到这里,张元心急如焚。陡然见到野利斩天身上的甲胄已泛白光,心中一凛,抬头望空。
原来天已微明。
野利斩天只是望着东方,喃喃道:“好一个狄青。若我料得不错,他现在就在围城打援,坐等我们去救鼓阳城了。”他心中陡然有分遗憾,狄青是个对手,是他野利斩天的对手。之可惜,他难得和狄青亲自一战。
张元长舒一口气,自语道:“我们不得不救!”
必救鼓阳城,不然的话,这里的十万夏军已然无粮,再被宋军猛攻,若不支撑到鼓阳城前,只怕一朝散尽。
天已明,应是双方对决之时。可张元无心再战,夏军已无心再战。野利斩天明白这点,还能尽职道:“中书令大人,狄青现在计谋得逞,他在逼我等不能出战之际,肯定早人扼住前往鼓阳城要道。在下请令,带兵拖住狄青的主力,而大人则可带领数万兵马,加上三千铁鹞子绕路前往鼓阳城。狄青兵力有限,难以兼顾全面。只要大人成功到了鼓阳城前,整顿兵马再战,说不定可反败为胜。”
张元听野利斩天前几句,还是不差,但听到最后,心中不悦,喝道:“狄青三鼓已竭尽全力,难有再战之勇。鼓阳城告急,半分拖延不得。若是绕路,被狄青破了城池,那真的输得一败涂地。我想这青天白日下,他有何能力挡我数万铁骑!”
野利斩天还待再说,张元道:“我意已决,罗睺王,我带铁鹞子和五万铁骑直取西北,救助鼓阳城,你带余众断后!”说罢传出军令,夏军一夜惶惶,但毕竟久经阵仗,听张元下令,早就准备多时的兵马已向西方开拔。
野利斩天一叹道:“既然中书令决意如此,在下不好阻拦。据我所知,如直取鼓阳城,途经猛虎冈,那里地势稍狭,只怕狄青会在那里伏击,还请大人留心。”
张元虽知野利斩天是好意,但想猛虎冈虽算高冈,但毕竟不算崎岖,地势颇为开阔,可供骑兵纵横,只要野利斩天能拖住狄青,何必担忧?
一念及此,张元已率兵离去。
野利斩天灰白的眼眸望着张元的背影,神色中突然现出分担忧之意。
张元出营,大军浩荡,直扑鼓阳城。
这时天光已亮,东方微白。寇兵、执锐两部一击得手,并不纠缠,早全身而退。夏铁骑未遇拦阻,一路向西北而行。沿途铁骑铮铮,兵戈森然。夏军虽急驰救援,但队形整而不乱,显出极佳的作战能力。
昨夜夏军虽败,但那种作战方式他们前所未见,狄青更是不惜代价的冲杀,这才让夏军难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