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歌,直如所有人的梦魇。
可秋长风毕竟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他在这些高手的包围下,能逃到哪里呢?叶欢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心思繁沓。
那豹子一样的人低声道:“除非…他有上天入地之能!”
叶欢一摆手,道:“他一定还在林中,而且就在我们搜寻的死角。”他当然知道秋长风也是人,绝对不会飞天遁地,但秋长风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总能比别人考虑得多一些。现在,他肯定躲在了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陡然想到什么,叶欢身躯微震,抬头向上方望去。那豹子一样的人明白过来,立即道:“树上也有我们的人,方才同时传讯示警,并无发现。秋长风中了树干上的毒针,若是常人,绝挺不了很久。”
那豹子一样的人很是苦恼,密林里外遍布他们的人,树上地上均已找过,就连一些小树洞都没有放过,可秋长风竟如化作烟雾一样不知所踪,这件事想想都奇怪。
叶欢却知道秋长风并非常人,虽亲眼目睹了秋长风中针跌落树下,可觉得毒针不能杀死他。此刻无疑是他和秋长风比拼智力之时,叶欢下意识地问:“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发现?”
那豹子一样的人立即接道:“是呀,只发现了我们弟兄的尸体。”他的无心一说,让叶欢陡然一震,喝道:“尸体查了没有?他可能装作尸体的。”说话间,叶欢双眸立即向身边的五具尸体望去,陡然出脚,一脚就踢飞了身边一具俯卧的尸体。
那五具尸体中有两具是仰躺,他们的喉咙被割断,一望便知是死了的同伴,但那几具俯卧着被掩藏了面目的尸体中,会不会有秋长风藏身其中呢?
叶欢想到这里,全神戒备。
飞起的那具尸体并无异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又翻了个滚儿。
像豹子一样的人神色略带不满地道:“王子,我们七十八人,被杀了十三个,尸体一具不少,秋长风如果假扮尸体,那他把我们同伴的尸体又藏在什么地方了?”
叶欢微怔,立即明白这个手下所言不错。当看到手下的表情时,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举动不满。那些人虽死了,但尸体遭他这般处理,难免让人感觉不自在。叶欢叹了口气道:“豹头,秋长风此人诡计多端,我也是心急,请你不要见怪。”
豹头释怀道:“王子言重了。那眼下…”
叶欢还在望着伏地的那两具尸体,心中总感觉有些不妥,始终觉得秋长风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你去领狼人进来,他们的嗅觉敏锐,或许能嗅出秋长风的气息。”
豹头微有不服,但不敢违背,才一转身,叶欢上前一步,已经到了一具尸体前…
就在这时,叶欢陡然一声惊呼。豹头闻声转身,就见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景象。
地上有两具尸体霍然弹起,竟扑向叶欢!
豹头头皮发炸,他认得那是刚才被秋长风割断喉咙的同伴尸体,那两个同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为何又会突然弹起?难道说这两具死尸愤然同伴的尸体受到虐待,这才向叶欢报复?
叶欢当然知道绝无可能。他见到尸体倏然弹起、扑来,心中一沉,立即认定这是秋长风搞的鬼,两具尸体中难道有一具是秋长风乔装的?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叶欢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
铮的一声响,叶飞长剑出鞘,快如流星、电闪一般划过两具尸体的胸膛。就算秋长风装作死人,他也要让秋长风再死一次。
长剑得手之际,叶欢脑海中陡然又闪过一个念头,心头一沉,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那种时候,有尸体扑来,胆小的人只怕是早就双腿发软,不能控制自己了。胆壮思维缜密的叶欢,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觉得秋长风在假扮尸体。
可这个想法,显然也早在秋长风的算计之中,他就是在利用叶欢的这个判断误区。
尸体不是秋长风,秋长风一定是藏在尸体之后!
秋长风在林中搏斗时就看好了地形,选择了藏身之地。不言而喻,那两个仰面朝天的死人身下可能有坑穴凹地,可供秋长风躲避。秋长风选在密林突围时就考虑到这种情况。豹头虽说搜寻细密,但他显然没考虑到同伴的尸体会被秋长风利用,被秋长风钻了空子。
秋长风放出烟雾之时,利用那两个死人做掩护,躲在尸体之下。他故意选择藏在仰面死人的身下,就是利用人们的判断盲区。
正常人更多的是对显而易见的事情缺乏进一步的研究和观察。因此,就算是叶欢,当时所有的思绪,也是落在那三具俯卧、掩藏面目的死人身上,而从未怀疑那仰面的尸体下另有玄机。
所有的猜测一闪而过,事后想想其实也简单,但真正能提前把一切都算计在内的只有秋长风一个。
叶欢来不及懊悔,闪电般地想通了一切后,立即后退。秋长风在这时出手,其目的显然就是针对他叶欢的,他必须保全性命,再说其他。
刀声起。秋长风出刀,趁着敌手白驹过隙般的那一点失误出刀。
只闻刀声,不见刀光;只见雪落,不见萧瑟。
叶欢只见雪落、只听刀声,只感受到那如梦如幻的锦瑟刀上的寒意,他已心寒胆战。他立即全力退却,一退数丈,可刀声却仍在耳边。
叶欢只能再退,不顾一切地退,竭尽全力想要退出刀声笼罩的阴影。
刀声如歌如梦,一刀下去,不过好大个头颅。看似美,看似悲壮,叶欢也曾向往过那种境界,但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他才发现其中的恐怖阴森。
他当然不想死,他还有大好宏图和抱负,他的计划如果得逞,他所有的计谋就可变作雄韬伟略,就可千古流芳。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死去?
刀声下,叶欢被迫出了一切潜力。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那么敏捷的反应,可他也没有想到秋长风中了青夜心、决战如瑶明月、遇伏后中针、受创七八处后,还会使出如此逆天的刀法。
风冷,刀更冷。叶欢狂退之中,汗水流淌,呼吸粗重。他也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
陡然间,叶欢眼前微亮,心中大凉,意识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退到了林边。
林外有埋伏,有他叶欢亲自埋伏下的弓弩手,他们正绞弦挽弓,就是为了剿杀破围而出的秋长风。可眼下,他和秋长风如影随形,那些人若要放箭,势必也要将他牵连其中。一念及此,叶欢嘶声喊道:“莫要放箭。”他嘶声才出,羞辱感立生,怒吼声中,全力地出剑。
他不甘、他愤然、他不服,他本性也是一个极为狂傲自负之人。逃避之中,他心中早有了难以言表的羞辱,那种羞辱终于让他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想要和秋长风拼个你死我活。
叶欢出剑,一剑七刺。可是锦瑟刀如梦如幻,他根本看不清秋长风的刀在何处,但他有信心,可以和秋长风拼个两败俱伤。
剑锋刺空之际,刀声陡收,可是余韵却如青凤漫道、雏声千里,悠扬地破空而去。与此同时,叶欢只听到秋长风一声长啸,就见一道身形划空而逝,没入了黑暗中。
哧哧哧的箭矢声响起,全部射入了夜空之中,但不闻回响。
所有的弓弩手都未想到会有这种结果,一时间面面相觑,望着叶欢,满是困惑迟疑。
大汗淋漓的叶欢止住了脚步,望着那些弓弩手的目光,握剑的手忍不住地发抖——那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也是狂怒愤然的不甘。
秋长风竟然借追杀他叶欢之际,利用他让弓弩手投鼠忌器,成功地离去?一想到这里,叶欢忍不住心中灼热,一口热血冲上心头,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豹头带人赶到,见到这种情形,失声道:“王子,你怎么样了?”方才的情形实在突兀离奇,豹头只见两具尸体冲向叶欢,然后是叶欢出剑、刀声起,叶欢退却,一直退到了林外。
林中虽有数十人手,但无人截得住秋长风,只因为叶欢退得实在太快,秋长风实在跟得也太紧。他们不能伤了叶欢,所以也就拦不住秋长风…
可以说,是叶欢把秋长风带出了重围。
豹头虽然长得像个豹子,但心思并非鲁莽,因此也知道这些话是不能说的,他只是伸手去扶叶欢,百感交集地道:“要不要追?”他知道问的是废话,这种情况下还能让秋长风逃出生天,追上了又有什么用?
叶欢突然用力甩开豹头的手臂,握紧了拳头,不让众人看到他拳中的血、心中的痛、眼中的羞辱,他望着秋长风离去的方向,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秋长风,你不要以为逃出去了。你很快就会发现,你会输得更惨!”
说完后,叶欢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面无人色。
纪纲走出营帐的时候,脸色仿佛和叶欢一样没有颜色,他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惧之意。但是被冷风一吹,他就又恢复了以往阴沉的神色。
谁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中的震骇,能在朱棣身边多年,他不但能够掩藏自己的心意,同时还要掩藏朱棣的。
雪不知何时静静地停了,就如静静地落下来一样。
纪纲的心情却不平静。他出了营帐,开始考虑如何来执行天子的旨意,这旨意实在有些怪。但是,纪纲知道,这旨意如果执行不好的话,他也不用再当什么指挥使了。
沉吟间,孟贤急匆匆地走过来,对他施礼后低声道:“大人,卑职听说了一个蹊跷事。”他虽看似表情肃然,但眼中却有振奋之意。
纪纲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事都等一下再说。”他才要举步,孟贤急忙低声道:“大人,这件事等不得了,它与圣上、与大人的安危有关。”
纪纲微凛,看见孟贤煞有介事的样子,问道:“什么事?长话短说。”
孟贤立即凑过来,耳语两句。纪纲本不耐烦,可听孟贤说完后脸色微变,失声道:“真有此事?”
孟贤掩不住兴奋,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
纪纲那一刻似乎都忘了天子的吩咐,神色瞬息百变,立在那里良久,脸上突然又有了狐疑之意,问道:“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呢?”
孟贤支吾道:“不知何人放了封书信在我帐中。大人,这件事不管如何,总要证实一下。不然,真要是出了问题,只怕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纪纲沉吟半晌才道:“不错,这件事…交给你去办。秋长风现在在哪里?”
孟贤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纪纲道:“他一回来,你立即带他来见我。”
孟贤问道:“他若是不听呢?指挥使大人,你也知道,他一向瞧不起我。”
纪纲的脸上闪过一分阴冷:“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孟贤心中微颤,更多的却是振奋之意,立即道:“是。卑职一切听大人吩咐。”
纪纲正要再说什么,但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到姚三思急匆匆地走过来。姚三思一见到纪纲,就立即道:“指挥使大人,大事不好…云梦公主遇刺了!”
纪纲闻言,心头大震,急问道:“公主眼下如何?”他忍不住地心惊肉跳,实在是害怕听到云梦公主的噩耗。
最近几日,变数频频,甚至汉王都被刺客砍了一只手,纪纲身为锦衣卫最高统帅,实在是压力极大。如果云梦公主又在军营遇刺,那么他纪纲失职的责任将无法推卸。
可奇怪的是,这里虽是汉王的行营,但由于天子驾临,纪纲早就在行营内外重重布防,怎么还会有公主遇刺的事情发生呢?在纪纲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这种事情偏偏发生了,难道说…纪纲想到这里,向暗处望了眼,感觉寒风似乎在狰狞地笑,他心中打了个寒战。
姚三思道:“公主没事…不过…她还在营外,不肯进营。”
纪纲稍松了一口气,错愕道:“她还在营外?她在营外做什么?她是在营外遇刺的?”不论如何,只要公主是在营外出事,他纪纲就可以少担些责任。
姚三思道:“是呀,她和叶捕头一起出的营,离军营并不算远,她们好像在谈什么…具体说什么听不清…然后叶捕头突然一声惊叫,把云梦公主推在地上,然后冲到黑暗中。”
纪纲感觉姚三思说得乱七八糟,皱眉道:“你是说叶捕头行刺了云梦公主?”
姚三思忙道:“不是,是有人刺杀云梦公主,让叶捕头挡住了,然后叶捕头追了过去。”
纪纲横了姚三思一眼,心道,你说得这么曲折,不去说书,反而来当锦衣卫,实在是屈才了。可他知道这时候训斥也无益,他担心云梦公主的安危,当机立断地道:“带我去见公主。”
雪停了,长夜漫漫。
汉王的帐中只有孤灯一盏,昏暗中带着几分迷离。汉王正望着那盏灯,已望了许久。云梦公主离去,他并没有安歇。
他对云梦公主说了谎,不过是想让云梦公主离去,让自己静一静,他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啵”的一声响,油灯的灯芯爆了点光芒,转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汉王眼眸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
“汉王…”一人走进来轻声道,“该起床了。”那人神色如霜,正是汉王手下二十四节之一的霜降。
霜降说得很奇怪,汉王受了重伤,这种时候本该休息,怎么却要起床?可汉王似乎没有半分奇怪。他还是望着灯火,突然道:“霜降,本王是不是该起床呢?”
霜降脸上露出古怪之意,半晌后才道:“汉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汉王要做的事情,我们二十四节一定会支持。”
汉王沉默许久才道:“你会在我这边,但另外一些人就说不定了。”
霜降神色中突然带了分激动,凝声道:“卑职这条命是汉王给的,秋分、谷雨他们也是。”
帘帐再被挑起来,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缓步走进来道:“汉王,眼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叶雨荷已经去追赶行刺云梦公主的刺客了。”
那人正是谷雨,亦是汉王身边的谋士。汉王遇袭时,他被刺客击倒,看似受伤不轻,但眼下看来,并无大碍。他说得也很奇怪,叶雨荷追赶刺客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何这时候提出来?
汉王却没有半分奇怪的样子,只是有些惘然。他突然也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们一定要突围吗?”

第十八章 背 叛

汉王开口就说突围,着实有些奇怪。他是汉王,如今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汉王,有谁敢包围他?他突的什么围?
谷雨、霜降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们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决绝之意,异口同声地道:“一定要!”
汉王涩然地一笑,喃喃道:“不错,一定要的。本王很久没有突围了,上一次还是在浦子口,还有一次是在金陵,本王一直都记得。”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几分狰狞之意,喃喃道:“今天看了宁王的反应,本王明白了。”
谷雨、霜降却都不明白。谷雨神色慎重,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汉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汉王笑笑,突然道:“你们猜猜,我方才看着灯火在想什么?”
谷雨有分焦急,但他还耐着性子道:“汉王在想什么?”
汉王的眼中带分惘然,低语道:“我在想很久很久以前,本王和父皇、大哥曾经也在这样的灯火下…”
汉王很少称呼朱高炽为大哥,而一直称呼他为太子,这看似尊敬,实则是疏远了。素来都是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得到的尊敬看似多了,但得到的亲情却益发地少了。
“那时,我和大哥还小,当然也不是什么王爷,因为父皇还不过才是燕王,可是我们很快乐。”
汉王叹口气,心中在想,现在我虽然是汉王,可曾有一天是快乐的?他苦涩地笑笑,又道:“有一天,父皇带回来一块玉佩,说是太祖赏的,他很高兴。太祖虽然疼爱父皇,但很少赏赐他什么。”
谷雨突然接道:“但太祖并没有给圣上他想要的。”他的意思很明白,那时候朱棣需要的不是玉佩,而是太子一位。只可惜,太祖无法给予。
汉王轻轻摇摇头道:“你错了,在本王看来,当时父皇其实并没有觊觎皇位之心,就像我以前也一直没有想当太子的念头一样。”
谷雨、霜降二人互相望了一眼,脸上均有异样。
汉王沉湎在往事的回忆中,似乎忘记了刚才说的什么突围,继续道:“那块玉佩很好,我和大哥都很喜欢。父皇虽然喜欢那块玉佩,但更喜欢我和大哥,因此,他一时心血来潮,决定把玉佩给我们。可玉佩只有一块,给谁好呢?”心中在想,这就和太子之位一般,只有一个人能做太子了。
谷雨向帐外望望,突然道:“汉王,秋分也要到了吧?”他脸上焦急之意更浓,但只敢提醒,不敢径直说出目的。
汉王并不理会,还在叙说着往事:“父皇左右为难,就想出一个主意,让我和大哥一赌定输赢,胜者得到玉佩。怎么赌是不必说了,因为无论如何赌,结果都是一个。结果是…”汉王沉默了许久才道:“大哥赢了。”
谷雨、霜降心中一寒,暗想,以汉王的性格,当时不知道如何发作呢?
汉王却想,唉,当初那块玉佩可以赌,但太子之位呢,却连赌的机会都没有,什么狗屁的、长者为嗣的规矩,我出生得晚,难道是我的错?这天下不一直都是强者为王吗?朱允炆算什么长?他可以继承皇位,还不是太祖的一句话?为何我一定要遵循那个迂腐的规则?
汉王看了手下一眼,淡淡地道:“你们一定会觉得,依本王的性格,当年一定要大吵大闹了?”
谷雨急忙摇头,还要再提醒什么。汉王不理他,继续道:“本王的事本王清楚,不用你催。”谷雨立即收声,焦急之意更浓。
汉王凝望着灯火,感觉那火光一跳一跳的——煞是不甘的样子:“如果你们那么想,那就错了。本王什么都没有说,愿赌服输的道理,本王懂的。”哂然一笑:“可大哥不懂。父皇离开后,他就将那块玉佩悄悄地给我,说既然我喜欢,那这玉佩还是给我的好。”
霜降虽少言,但此刻心中忍不住地想,太子素来仁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不过,汉王对自己的恩比天高,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站在汉王这面了。
汉王又笑,笑容讥嘲:“你们肯定都觉得太子宅心仁厚了,可本王那时不觉得。本王接过了玉佩直接摔在地上,玉佩顿时四分五裂,大哥当时就呆住了。本王当时说过的话,至今还记得。”
他看了一眼两个手下,凝声道:“本王那时说,别人的东西,本王不想要。本王自己的东西,别人也不要想拿走。”他说到这里,本是惘然的眼眸陡然变得湛然,又恢复了孤傲的神色。他那一刻的心中在想,父皇曾答应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过了这些年,我从来未曾放弃;我一定要突围。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汉王却知道突围的意思。
突围本来是个计划——至关重要的一个计划,如同当年浦子口一战一样,关系到他的生死。
谷雨精神一振,道:“汉王说得不错,太子看似宅心仁厚,但显然是颇有心机。他若真想给你玉佩,输了就好,可他赢了玉佩再给你,显然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让圣上看到他的能干,另外一方面圣上知道后,也会赞赏他的宽仁,实在…”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其含义却是不言而喻。
汉王脸色渐渐凝冰,心中在想,当时我还小,却和谷雨一样的想法。哼,这些年来,我早就看透了大哥的心,他若真的对我仁厚,怎么不把太子的位置让给我?他当然也想着当皇帝,以前的那些谦让,如今看来不过都是在做戏罢了。他的嘴角浮出的笑都是冷的:“这么说,我们真的该突围了?”
谷雨精神一振,说道:“汉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正是突围的最好机会!”
纪纲匆匆忙忙地到了军营外,见云梦公主正立在军营外不远处张望,有不少兵士站在云梦公主身旁不远,持枪挺盾,如临大敌般,可愁眉苦脸地不敢上前。
纪纲早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他明白兵士多半是赤胆忠心地想护卫云梦公主,而云梦公主肯定是不懂好赖地呵斥了那些兵士。
纪刚皱了下眉头,走上前挤出了点笑容道:“公主殿下,这天儿真有点冷了。”
云梦公主正有些焦急地望着远方,她知道纪纲来了也不理会,听纪纲这么一说才发现手脚都有些发麻,忍不住地跺了下脚。
纪纲见状,立即道:“刚才真的有胆大包天的刺客行刺公主?不知道公主可曾见到刺客是谁?”
云梦公主低声呵斥道:“那还有假?多半是东瀛那些妖孽阴魂不散。”一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原来她在和叶雨荷说话,感觉叶雨荷说得很有道理时,突然听到叶雨荷惊呼一声,伸手将她推开。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正错愕间,就见叶雨荷拔出剑冲入了黑暗,叮当两声响,然后就听叶雨荷说道:“我去追刺客,你先回营。”
云梦公主这才醒悟到方才竟有刺客要杀她,要不是叶雨荷及时拦阻,说不定她就死在当场了。云梦公主虽然心惊,可是还算够义气,虽有兵士劝她回营,但她因为担忧叶雨荷的安危,就一直等在这里。
现在听了纪纲所言,她这才感觉自己冷得发抖,心中更寒。她也曾想过是谁要行刺她,一个可能是青田的那些忍者,可是另外一个可能就让她更寒心了,她当然知道朱允炆可能也恨她。就是因为朱允炆对朱棣的子女都很厌恶才行刺二哥,难道现在想向她动手?
云梦公主只感觉黑暗中阴风阵阵,如同鬼怪张牙舞爪,忍不住浑身打颤。
纪纲见机道:“公主为人巾帼不让须眉,想必是要和叶捕头同甘共苦,这才会等候在这里吧。不过在这儿也是等,回营中也是等,营中还能暖和些,叶捕头想必也不希望公主受冻的。”
云梦公主见纪纲竟说出她的心思,头一次觉得纪纲说得有道理。以往的时候,她总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但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心性改了好多,因此她略有犹豫。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听纪纲话的时候,纪纲目光陡然一闪,挡到她的面前,望着黑暗处喝道:“保护公主。”
云梦公主一惊,不由得倒退几步。
黑暗处走出一人,青衣上带着雪花,她缓缓地道:“公主,是我。”来人正是叶雨荷。
纪纲微愕,他其实并没有发现来敌,只是故意做作,不过是要吓公主回去,哪里想到叶雨荷这么快就回来了。但他变得也快,立即像早就发现了叶雨荷一样笑着道:“原来是叶捕头,可抓到刺客了?”
叶雨荷摇摇头,纪纲心中其实对叶雨荷并没什么好感,只是碍于公主的情面,这才不得不寒暄几句。见叶雨荷无功而返,心中反倒有些欢喜,毕竟最近变数连连,闹得锦衣卫焦头烂额,竟寸功未建,若是叶雨荷一出手就抓住了刺客,那锦衣卫的脸可真是丢到姥姥家了。
想到秋长风也出去追刺客,却这么久还没回来,纪纲忍不住地皱眉。不等他多想,突然神色微变,因为纪刚听到风雪中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再过片刻,听那马蹄声繁沓,竟有数百骑之多。
纪纲又惊又异,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数百骑突然来到这里?
原来,天子御驾到了汉王军营,虽说行事仓促,并未全军赶到,但天子举止自有法度,早在这方圆数十里安排了游骑岗哨,一有异样,立即就会有警情来报。公主所在的军营外,布防稍松,有一两个刺客摸过来还能说得过去。但是,能有数百骑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前来,而没有引发警情,实在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纪纲不明真相,突然想到朱棣在御营帐内的命令,心中凛然,立即吩咐手下传令下去,全营戒备,同时,请叶雨荷保护云梦公主先行到营中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