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卫衍带她停在赵钰不远处,赵钰和秦书淮还在厮打,赵钰人多,秦书淮几乎是被他们包围着,秦芃呆呆看着秦书淮,他握着剑,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卫衍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你是南齐的长公主。”
“有人生来受尽苦难,他们缺衣少粮,他们努力耕耘,他们浴血厮杀。然后他们将自己得到的交给国家,国家用它养育了你们皇室。你受百姓供养,你自幼衣食无忧,你肩负着什么责任,你不明了吗?”
“我知道。”秦芃闭上眼睛,叹息出声:“我知道。”
可是她是南齐的长公主,她也是北燕的长公主。燕南十六州,交到谁手里,都是她的罪。
她要怎么选?似乎也没得选。
赵钰给的根本不是选择,有燕南十六州作为诱饵,齐国除了秦书淮,不会有任何人想要留住她。
秦书淮和赵钰纠缠得有些久了,他对赵钰本也不是压倒性的胜利,如今卫衍和柳书彦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兵力,秦书淮再拖延下去,怕是自己也走不脱。
秦芃终于下了决定,扬声开口:“停下!”
听到这句话,秦书淮率先停了动作,秦芃不敢看他,却是转头看向赵钰:“让秦书淮走,我陪你回北燕。”
赵钰身上带着秦书淮割开的伤口,他抬了眼皮,看向秦芃:“当真?”
“当真。”
秦芃垂下眼眸,朝着赵钰递出手去。
赵钰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只手,那只手和记忆里早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朝他伸出手来。
赵钰心里有无数情绪奔涌,可他却也没说话,他微微笑开,疾步朝着秦芃走去。
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捏着手里的剑,没有言语。
他稍一动弹,周边人便举剑指向了他。
“书淮,”秦芃放柔和了声音:“我是长公主啊。”
秦书淮张了张口,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捏着剑,他不能动弹。
其实赵钰说得对,他远没有赵钰那份决绝。
赵钰对秦芃的感情,是飞蛾扑火,不顾一切,这天下,这百姓,所有无辜不无辜的人,在赵钰心里,都不值一提。
他对秦芃的心,是偏执,是独有,是什么都无法干扰。
秦书淮以为自己也是。
他也曾以为,为了秦芃,他什么都能做到。
可是面对无辜的人,面对那供养他的百姓,他却发现,自己涌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
他也曾在边境疆场陪那些人浴血厮杀,他也曾知道生命的宝贵的脆弱。
他也曾默默许愿,希望家国太平,希望那些年和他说,想早点回家的人,能安稳归家。
在这些愿望面前,他突然发现,他以为自己对赵芃那份感情,其实并不是他以为那么坚定。
他总希望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总希望平衡着爱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却又发现,这世上总是两难。
他不知道对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想不顾一切救下秦芃,可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东西,在阻碍着他,他绳趋尺步,不敢造次;他想就这样,像一个合格的摄政王一样,像一个卫衍、柳书彦一样,就让秦芃就这样走,让她换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可是又觉是如此巨大的屈辱。
一个国家的天下太平,却要让一个女子来换。
赵钰当年的话历历在目。
他护不住她,七年前护不住,七年后,也护不住。
不是他不够强,而是他做不到像赵钰一样不顾一切。
家国天下,最基本的善良和原则。爱情或许伟大,可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总有他走不去的坎。
那些比生命更重,比爱情更重,那是刻在他骨子里,不可逾越的底线。
他永远无法让两国战士为了自己的私情厮杀,也做不到为了自己的感情去割让一国最终要的防线。
他挣扎着,无法言语。秦芃看出来,她靠在赵钰身上,拍了拍赵钰的手,平静道:“给我解药吧,我这样站着,累。”
秦芃的态度赵钰是明白的,如今她必然是要跟他走的。
赵钰也不多说,给了秦芃一粒药丸,她服用下去后,感觉身体慢慢有了力气。她直起身来,不再依靠着赵钰,往前走了几步。
秦书淮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她。
姑娘神色平和,温柔平静。
她抬手,将发丝挽在耳后,整理了仪容,然后抬头看他。
“我想过了,书淮。”她温柔平静,秦书淮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等她的宣判。
这一刻,他决定什么都不想,他就当她一把剑,一切都听她的。
如果她要留,他就不顾一切让她留。
如果她要走,他也愿意,放她走。
秦芃笑了笑,亮着眼看他:“南齐农耕,北燕擅牧,北燕常年粮草不足,故而多战。昔年成德公主曾去北燕,换十年平安。我身为长公主,受百姓供养,自当护一方百姓。”
“妾身无能于朝堂谋百姓福祉,亦不能战场护家国平安,蒲柳之姿,能入北帝之眼,为国民尽微薄之力,是妾身之幸。”
秦书淮没说话,他站在人群中,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周边刀剑指向他,他提着剑,静静看着与他隔着人群相望的人。
“书淮,”赵钰从旁拿过伞,撑在秦芃头上,秦芃看着秦书淮,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她长了口,温和出声:“我走了。”
他说不出话来,他捏紧了手里的剑,雨丝很细很轻,砸在他身上,却仿佛是针一样,扎在人皮肉之中
他那么想开口留住他,可是当他想起边境那些年的战火;想起那些士兵坐在火堆前和他说,将军,什么时候燕南十六州能回来,我们日子就好过很多;想起他八岁为质前往北燕前一天,他母亲身着皇后黑色绣凤华衣,弯腰看他。
她的目光柔和又明亮,她说:“我儿,此番前去,你归来时,怕已是无家。”
“可是无妨,你身为太子,自当以国为家。”
他说不出口。
而那姑娘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意,弯着的眉眼里,全是笑意。
“书淮,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如今的模样。”
“我不需要一个只有爱情的灵魂,我也不需要你对我的爱凌驾于你自己。”
“不管我归来,或是不归来。”
秦芃抬手按在自己的心上,神色温柔:“我都会记得。”
会记得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可是她和秦书淮却都明白。
她会记得自己爱过这个人,最记得他给过她最美好的年华,最好看的模样。
秦书淮微微颤抖,强撑着自己,一言不发。
秦芃优雅转身,沉下神色,面色平淡道:“北帝,启程吧。”
赵钰垂下眼眸,抬手握住她的手,随她转身。
她挺直腰背,面色平静从容,高贵又优雅。
告别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情绪永远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像他们一样,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等他们走远了,所有人这才放下刀剑。
卫衍走在秦书淮身前,单膝跪下,平静道:“臣卫衍,知罪。”
柳书彦也走过来,跟着卫衍共同跪下,艰难道:“臣,柳书彦,知罪。”
说罢,周边人纷纷跪下,将秦书淮围绕在中间。
秦书淮提着剑,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血,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艰难笑开。
“你们有什么罪呢?”
他没有半分怪罪,慢慢道:“齐国正是因为有你们,才能走到今日。”
“你们无罪。有罪的是我,”他抬起手,艰难出声:“是我,秦书淮。”
“于国,我心怀私心,不公不智;于家,我软弱无能,护不住妻子安危。”
“你们没错,”秦书淮沙哑出声:“你们没错。”
错在于他。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河边。
江春站在穿上,看见秦书淮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
他如秦芃一样,将腰背挺得笔直,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
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都不难看出那一丝遮掩不住的绝望和悲怆。
柳书彦静静看着他,许久后,慢慢道:“七年前,我在姜府见他,便是这样。”
七年后,护不住的,终究护不住。
秦书淮站上船,连夜回了宣京。
到达京城时,赵一已经从北方领了兵来,将宣京重重围困。
赵一看见秦书淮时,他微微一愣,下意识问:“公主呢?”
江春站在后面,拼命给赵一使眼色。
秦书淮听到这个词,他许久没回过神来,似乎在想什么。
赵一也明白了江春的意思,赶紧伸出手,岔开了话题:“王爷,下车吧。”
秦书淮慢慢看向赵一。
“她不回来了。”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慢。
他说着,就这赵一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他肩头似乎承担着无数重担,明明整个人站得笔直,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站在这世间。
可所有人却仍旧觉得,仿佛一滴雨滴坠落,都足以让这个人,骤然崩溃。

第一百零六年

秦书淮走回屋中, 坐回大厅中,什么话都没说。
雨下得淅淅沥沥,他静静坐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外面兵荒马乱,秦书淮内心之中, 却只有雨声。他从北方调来的兵马进了宣京, 如今宣京已经乱成了一片,仿佛是他两年前宫乱的模样。
宣京中人人自危,家家户户关上了大门,只听兵马入城之声。
江春和赵一站在门口, 不敢说话,赵一想问江春什么,却又不敢多问。
秦书淮静静坐着, 沉默不言,似乎在想什么。
没有多久,外面传来匆忙地脚步声, 一个太监掌着灯,领着一个孩子急急走到长廊。
江春一看见那人就变了脸色,拱手道:“陛下!”
“我姐呢?”
秦铭焦急出声,来到屋中,看见秦书淮坐在屋中发愣, 他提高了声音:“你没带她回来?!”
秦书淮抬头看向秦铭, 面前少年脸上又急又怒,他愤怒出声:“朕已将地点告诉了你, 为何不带她回来?!”
秦书淮听着秦铭的声音,慢慢回过神来,他目光落在秦铭焦急的神色上,平静开口:“陛下知道,北帝欲以燕南十六州换取公主一事吗?”
“知道。”
听到这话,秦铭神色慢慢冷了下来,他捏起拳头,看着秦书淮:“你也被他说动了?”
秦书淮没说话,秦铭怒然将桌子上东西猛地掀翻,急促喘息着道:“懦夫!懦夫!你们这群人,都是懦夫!”
“我齐国被你们治理成这样,”秦铭抬手指着秦铭,眼中聚满了眼泪:“竟懦弱到要以一个女子换一国安危吗?!你们不要脸,朕还要!”
秦书淮抬眼看秦铭,如果他还是十几岁时候,大概会对秦铭的话拍手称赞。
十几岁的时候,生命仿佛只是字词,为了一句话,就可抛头颅洒热血,快意恩仇。
然而他如今二十八岁,他在战场上见过生死,他看过苦苦挣扎的百姓,见过奄奄一息的士兵,他无法再像这位年少的帝王,轻而易举说出要让战士用性命去交换一位公主的婚姻的事来。
他只能慢慢道:“陛下,北燕是求娶。”
“我姐她愿意嫁吗?!”秦铭冷眼看着他:“愿意的,才叫求。愿不愿意都要带走的,这叫抢。”
“公主不愿意,”秦书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冷静:“可是朝臣,未必不愿意。”
秦铭没说话,他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秦书淮,眼中神色怜悯又悲切,他深吸了一口气,盘腿坐下来。
“秦书淮,我不明白,”他垂下眼眸,克制住自己:“明明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
秦书淮听着秦铭的话,微微一愣。
秦铭转过头去,他脸上婴儿肥退了去,露出线条,开始有些消瘦。
“你明明已经是摄政王了,赵钰可以任性,为什么你不行?他陈兵五十万在边境,那他妈就打!燕南十六州,他不给,那就抢!你走到今天,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又知道,”秦铭忍不住苦涩笑开:“我走到今天,是为什么?”
秦铭没说话,他抿了抿唇,好久后,终于道:“你的事,朕知道。”
少年帝王的话语里全是叹息:“柳书彦曾对朕说过。”
秦书淮抬眼看他,目光清明。
秦铭盯着秦书淮:“你当年回来时,是父皇怜你才能,逼着你走上这条路。你走上这条路,无非是想有一天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可为什么真的走到这一天,你却做不到了呢?”
秦铭说话时,眼中一派坦荡。秦书淮忍不住想起来他的皇叔——那位斩了他父亲,将齐国从沼泽中一手拯救出来的皇叔,秦文宣。
从尊卑上来说,秦文宣的确是谋朝篡位,某种意义上来讲,秦书淮该恨他。
可是秦书淮并不恨他,因为比起那个皇位,秦书淮爱着的,更是这个国家。
“你知道吗,”秦书淮突然开口,董尤从旁边来,给两人端了茶。秦书淮微笑,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是太子。”
秦铭点头。
如今他终于不再装傻,不再装成那唯唯诺诺的皇帝。面对秦书淮的话,一般的人早就会紧张起来,可秦铭却没有,他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过往。
秦书淮看着秦铭,却是道:“我的母亲曾告诉我,我身为太子,自当以国为家。我这一生可能会没有家人,可能会彷徨无依,可我得明白,从我出身在秦家那一刻,我就背负着身为皇室子弟该有的责任。”
“小铭,”秦书淮垂下眉眼:“正是因为身为摄政王,我更不能妄动。哪怕强大如盛唐,也有文成公主外嫁吐蕃。比起那么多百姓安定的人生,我与你姐姐,算不上什么。”
秦铭听到秦书淮的话,整个人都呆了。
他眼中全是诧异,好久后,才慢慢道:“你…不会不甘心吗?”
秦书淮笑了笑,眼中有了惆怅:“如果她活得好,那我,也没什么不甘心。”
他虽是这样说,可秦铭却明显看到他捏紧的拳头。
秦铭不再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头:“那好,那从今天起,你不是摄政王了。”
秦书淮有些诧异,秦铭站起身来,平静看着他:“你早已经不是太子了,秦书淮,这齐国,这天下,是朕的,所以这天下不需要你背负,这百姓不需要你管,这是我的事。”
“如今你甚至连摄政王都不是,这个国家要拿着你的妻子去求他的安稳,秦书淮,”秦铭抬眼看他:“你不该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的妻子吗?”
秦书淮微微颤抖,秦铭继续开口:“燕南十六州,那是朕的事。开不开战,那也是朕的事。秦书淮,”秦铭凑近他:“把权力交出来,这些责任,朕替你担着!”
听到这话,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他抬头看着靠在自己面前,神色坚定的少年:“皇家无稚子。”秦书淮忍不住叹息:“陛下,您让臣明白了。”
秦铭没回答他,他绷紧了身子,有些紧张:“朕没骗你。朕希望姐姐你活得好。”
“你不明白,”秦铭直起了身子:“她大概,是朕唯一的亲人了。”
秦书淮听了秦铭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你打算对太后动手?”
秦铭没有回应,转身道:“朕去找卫衍,剩下一切,朕会让柳书彦同你说清楚。”
说完,秦铭便走了出去。
他刚走出去,秦书淮目光一点一点凝聚,外面雨声渐大,他骤然出声:“赵一。”
“在。”
“准备一下,一日后,我要去北燕见夏侯颜。”
夏侯颜,白芷的丈夫,当年为赵钰所救,同赵钰一起长大,并辅佐赵钰登基的宁国侯嫡子,如今北燕的兵马大元帅。
听到秦书淮要去北燕,江春皱眉:“王爷,那宣京怎么办?”
说话间,外面传来通报声,秦书淮点了点头,柳书彦的身影出现在秦书淮面前。
柳书彦抖落身上雨滴,朝着秦书淮恭敬行了个礼。
秦书淮点点头,柳书彦走上前来,跪坐下来,平静道:“下官的来意,想必摄政王已知道。”
“陛下与你、卫衍,是如何打算的?”
“摄政王应该知道,太后与张瑛乃巫族人。”
秦书淮点头,没有多说,给柳书彦倒了茶:“此番世家之乱,便是这两位一手策划。这两位与赵钰里应外合,派我父亲来当说客,煽动以清君侧之名让世家杀了您与长公主。太后许诺世家,等她辅政之后,愿意将各大世家与皇族重新洗牌,一同瓜分摄政王手中的兵力、封地、朝中位置。”
这一点秦书淮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可这不足以让你们造反。”
毕竟秦书淮手中在边境有二十多万精兵,而秦芃作为卫衍嫂子,他们二人联手,这世家又如何敢动?
“赵钰给他们提供了军饷,” 柳书彦抿了口茶,平静开口:“并且以燕南十六州为代价,让卫衍位于中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柳书彦思索了一下:“赵钰求亲之后。”
秦书淮捋了捋,他大概明白了赵钰做事的时间线索。
赵钰在和他们在南方边境分开后不久,大概就已经开始谋划,来到了齐国。
他先是一手利用柳诗韵陷害了秦芃,本以为这可以让秦芃陷入困境,从而秦芃会为了不给秦书淮增加麻烦自愿跟着他回北燕。然而却不曾想,秦芃和秦书淮之间的感情这样坚定,秦芃竟坚决不肯离开。
于是赵钰便干脆煽风点火,让张瑛和李淑煽动柳石轩刺杀秦芃,让秦书淮出于保护秦芃的心思放他带着秦芃走。
赵钰向来是一个机关算尽的人,他怕秦书淮不肯,于是在此计划之外,又让张瑛利用柳石轩联络世家,策划了齐国内乱。
一旦秦书淮和世家开战,对齐国便是国力大损。而张瑛和李淑本就是为了报复齐国而来,等他们掌权之后,必然要折腾齐国。于是哪怕燕南十六州给了卫衍,等李淑掌权之后,赵钰再趁乱抢回燕南十六州,或许也不是难事。
秦书淮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心思一转后便明白:“所以卫衍之所以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卫衍知道了张瑛和李淑是巫族人?”
“对,”柳书彦点点头:“我也是陛下告知,才知道了如今事态严重。如果张瑛和李淑只是为了权势,为了燕南十六州,我们或许可以忍很多。可是李淑她想的从来不是权势,她只是想毁了齐国。”
“你与陛下又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秦书淮静静听着,吹开浮在茶面的叶尖。
“父亲替张瑛找我,让我加入战乱,我假意归降,见到了陛下。陛下私下与我说清楚了自己的意思,柳家世代效忠皇帝,这一次,也不例外。”
“陛下的意思,”柳书彦抬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巫族终究会成大祸,务必斩草除根。”
秦书淮点了点头,没有表态,柳书彦有些着急道:“王爷,如今世家已在张瑛李淑等人的说服下蠢蠢欲动,现在就在宣京之内,已经暗中驻扎了五千兵马,我让卫衍带了人来,可南边军距离宣京毕竟远了许多,如今宣京祸乱,只能靠王爷了!”
“你们算得很好。”
秦书淮抬眼看向柳书彦,平静道:“却不知道,事后,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我?”
柳书彦愣了愣,秦书淮放下茶杯,平静道:“既然陛下平时是装傻充愣,有如此才能,怎又容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陛下既然让你来同我说要做什么,自然该告诉我,给我什么?”
“陛下说,”柳书彦眼中有了挣扎:“若你能救回公主,可许你驸马之位,同公主一同摄政,他弱冠之后,你二人,归隐山林,他赐免死金牌,始终如亲姐弟。”
秦铭看得明白。
杀秦书淮是做不到的,如今他要借着秦书淮对抗张瑛和李淑。
而秦书淮最大的牵制,其实是秦芃。秦芃毕竟是他的亲姐,有了她的存在,他才能拴住秦书淮这匹狼。
秦铭一直要他救回秦芃,一方面或许真的有姐弟情谊,然而另一——&gt&gt方面却也打算着,能将秦芃救回来牵制他,又或者是秦书淮为了救秦芃死在北燕最好的打算。
秦书淮没有说话,许久后,他却是道:“你说,如果没有我,他会救芃芃吗?”
柳书彦不语,许久后,柳书彦道:“陛下大概,会为公主报仇。”
秦书淮心中了然。他抬眼,看向柳书彦:“这次你不劝我?”
“我不知道。”柳书彦垂下眼眸:“我能做的,我做了。你以摄政王之身要救她,我拦你。你若以丈夫的身份去救她,我不该拦。”
秦书淮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走。”
说完,他走出房门外,直接同江春道:“点兵,进宫。”
而另一边,秦铭急急忙忙回到宫中。
刚进入寝殿,他便听到李淑懒洋洋的声音:“我儿,你去了哪里?”
秦铭僵了僵动作,他抬起头,立刻换了一副忧愁的表情:“我…还是想问问姐姐的下落。”
“我儿,” 李淑叹息出声:“你过来。”
秦铭没有动,他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明白过去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不敢抗拒,在李淑“嗯?”了一声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停在了李淑面前。
李淑躺在床上,目光平静看着他。
“铭儿,”她抬手抚上他的脸,慢慢道:“很快,这天下就是我们巫族的天下了。他秦氏灭我族人之仇,我们便可以报了!”
说着,她眼中有了快意:“我儿,你可快意?”
“母亲…”秦铭眼中有了忐忑:“我…不也是秦…”
话没说完,李淑一巴掌猛地抽在他脸上,秦铭被扇得无法站稳,摔在了地上。他俊秀的脸被李淑的指甲划破,秦铭有些狼狈用手捂着脸,不敢抬头。
李淑朝着秦铭走过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平静看着他。
“我儿,”李淑声音中带着渗人的阴寒:“阿母同你说过,不要提你身体里那卑贱的血脉。”
秦铭目露挣扎,他颤抖了声音:“阿母…”
“乖,”李淑声音温柔,捧起了他的脸:“宣秦书淮进宫,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阿母,”秦铭小声开口:“结束了,我就可以不受罚了吗?”
“是啊。”李淑仿佛一个再慈爱不过的母亲:“结束了,你的罪孽就赎清了。”
秦铭拼命点头:“好,阿母,我这就宣秦书淮进来!”
说着,他撑着自己起身,朝外面道:“董尤!宣秦书淮!”
站外外面的大太监听到里面皇帝的话,低头道:“是。”
说着,他急急忙忙往外走去,寻到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宣摄政王进宫,再告诉柳大人和卫将军,一切按计划行事。”
小太监呼吸都是乱的,面上强作镇定,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疾风冷雨,昭示着这一日,宣京将乱。
*****
齐国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时,秦芃跟着赵钰坐在马车里,睡得昏昏沉沉。
她染了风寒,精力有些不济,赵钰给她喂了药以后,让她休息在马车中,走走停停。
她发了高烧,赵钰就一直守着,一夜不眠。秦芃偶尔间醒过来,就看见赵钰还没闭眼,一见她看过来了,就焦急上前询问:“你要什么?”
秦芃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一觉睡醒,她已经好上许多了,有了些力气。赵钰见她呆呆瞧着自己,不由得皱起眉头,摸了摸她的头,放柔了声音:“可是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