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了不到一刻钟,秦芃便闻到了松油的味道,她转头看陆祐,皱眉道:“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祐闻了闻,便是这一刻,有人猛地喊了出来:“走水了!走水了!”
秦芃立刻起身,在陆祐和侍卫保护下往外冲。
打开门秦芃便发现,茶楼中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光,这火势明显是人为,蓄谋已久,因此不过是片刻就引成了一场大火。
火海里有着尖锐的叫声,所有人乱成一片,然而这叫声中秦芃还是听出柳诗韵的声音,她声音又高又急:“秦芃!!秦芃你做什么!!秦芃!!啊——”
秦芃被陆祐推攮着冲出火海,还来不及反应柳诗韵的话,便被推出大门去。
火苗灼烧着她的衣衫,她就地一滚,便将火苗压住。
门外的冷风吹得她清醒起来,她瞬间变了脸色,大喊道:“救人!柳诗韵还在里面,赶紧救她出来!”

第九十四章

秦芃并不不是真的多在乎柳诗韵的死活, 她在意的是,如果今日柳诗韵真的死了,那她必然脱不了干系!
秦芃在这一瞬间猛地明白过来,她就说,以柳诗韵的性子, 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当街与她冲突、对外宣称怀孕这样鱼死网破的事。
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旦柳诗韵死了,那么所有的矛头都会在第一时间指向所有人都知道与柳诗韵有冲突的她!
更不要说今日大火她就在这里,而在场所有人,茶楼里的街上的, 怕都听到了柳诗韵的叫喊之声,今日若柳诗韵真的死在了这里面,她恐怕首当其冲就要遭殃。
秦芃也来不及思索其他, 转头就往大火里冲,陆祐抓住秦芃,慌忙道:“公主不可!这火势已经不能往里了!”
秦芃捏住陆祐的袖子, 看着那冲天火势,里面早已没了声音,周边人都在慌慌张张接水扑火,秦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赶紧派兵将这条街都围起来, 若是看见任何可疑的人物, 尤其是像柳诗韵的,绝不能放过。”
陆祐不是很明白秦芃这个决定, 却还是立刻照办。
秦芃站在茶楼门口,看着冲天火光,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是黏在蛛网上的一只蛾子,从她当着赵芃起,自己仿佛就在这蛛网上拼命挣扎,却无所遁形。冥冥之中,幕后仿佛有一双无无形之手,用蛛丝一点一点缠绕上她,让她无形中被困在方寸之地,一点一点绝望崩溃。
陆祐很快带着人来,查封了整条街,与此同时,秦书淮也下令锁城,赶到了烟雨茶楼。
他到的时候,看见秦芃站在茶楼门口,火势已经小了下去,他匆忙上前来,扶住秦芃的肩道:“你没事吧?”
秦芃回头,见是秦书淮来了,他神色震惊,扶着她道:“芃芃,你先别慌,我在。”
这话让秦芃清醒了许多,她眼神迅速冷下去,立刻道:“你赶紧回去,别管我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低头握着她的手,却是道:“你吃过东西了吗?”
“这件事不仅是针对我的。”秦芃迅速道:“柳诗韵若是真的死了,柳家必然不会罢休,张瑛柳家联手,一定会趁机让我下狱,你若也出手来捞我,怕是连你也要牵扯进去。”
“人是你杀的吗?”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微微一愣,迅速道:“不是。”
“那你慌什么?”秦书淮平淡出声:“人不是你杀的,他们要泼污水,该是我找他们麻烦才是,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秦芃眼中带了忧虑:“有时候,行得正坐得端,不代表这污水就泼不上去。”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秦书淮平静开口,让赵一拿了清水来,替她擦了手上的脏物后,抬眼看着她,神色温和:“你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回去好好吃晚饭,然后等我回家,嗯?”
“我…”
“给我个机会。”秦书淮骤然出声,他语调很认真:“当年没能护住你,给我个机会,在如今好好保护你。”
他说着,抬手抚开她头上的发,声音平静而沉稳:“我拼了一辈子的命,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时候。芃芃,别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怎么样单打独斗,我在呢。”
秦芃没说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开,猛地抱了他一下,随后道:“行,我回去等你。”
说完,她便大大方方转身,上了马车。
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笑着看她离开,等她的马车离开他的视线,他瞬间冷了神色,抬眼道:“将现场封死,谁都不准出入,以我的名义下令,封锁城门,找柳诗韵。”
“王爷,”江春皱起眉头:“柳诗韵怕是在里面…”
“她不在。”
秦书淮抬眼看向江春:“柳诗韵单独见北燕人,纵火意图刺杀长公主秦芃,半路未遂逃脱,你明白吗?”
江春愣了愣,随后立刻道:“王爷不可,这样做太冒险了!”
秦书淮还欲再说,然而此时,大理寺的人却匆匆赶来,直接道:“封住现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说话间,大理寺的人立刻行动,秦书淮皱起眉头,这时候大理寺卿陆秀才发现秦书淮也在此处,赶忙翻身下马,上前道:“见过王爷。”
秦书淮没说话,陆秀是张瑛的人,他来得太快,明显是张瑛提前打了招呼。
按照秦书淮的想法,如今等火灭了,他让人控制住第一现场,只要将柳诗韵的尸体带走,那么就可以说是柳诗韵潜逃,至此秦芃就无事了。
然而陆秀第一时间来了,来的不是柳家的人而是陆秀,可见柳诗韵一事,后面真正的人或许不是柳石轩,而是张瑛。
而柳诗韵到底死没死,成了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一点。
说话间,周玉也赶了过来,他见到陆秀,便变了脸色,他翻身下马,迅速走到秦书淮身前,恭敬道:“王爷。”,随后转头看向陆秀,扬起笑容道:“陆大人来得真快,大理寺一向审问皇亲国戚相关的案子,这桩案子还未经刑部的手,怎么陆大人就过来了?”
“周大人说得极是,”陆秀面上恭敬道:“这案子本不该是大理寺管,只是昨夜大理寺接到一封密信,是有人检举某位皇亲意图杀人,言及若自己遇害,乃此人指使。大理寺便派了人手保护这位信主,不想,今日她却还是与大理寺数名官差一起遇上了意外。”
陆秀面上有了沉痛之意:“察觉那几位官差失联后,我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虽未经过刑部之手,但此案的确已确认涉及皇亲国戚,周大人大可放心移交此案。”
周玉没有说话,他将目光看向秦书淮。
秦书淮平静瞧着陆秀,点了点头道:“陆大人说得极是,今日长公主在此差点遇害,绝不能放过凶手任其逃脱,我已命九军都督府发令锁城,相信很快,真凶便会落网。”
“还是王爷深思熟虑,”陆秀满脸钦佩,没有半分不悦道:“下官必定会尽快追查到真凶,还请王爷放心!”
“周玉,”秦书淮看向周玉,平静道:“此案牵扯甚广,大理寺人手怕是不大够用,你从刑部调人…”
“王爷不用担心,”陆秀打断秦书淮的话,含着笑道:“比起刑部,大理寺办案数量算是少的,此案下官必定会竭尽全力,不用再给周大人添麻烦。”
秦书淮没说话,他静静看着陆秀,许久后,他慢慢笑了。
“你很好,”说完,他转过身,也不多做纠缠,直接上了马车,同江春道:“将王御史叫来,督查大理寺办理此案,王御史没到之前,刑部周玉暂代此职。”
“诺。”
周玉恭敬领命,江春立刻起身去了御史台。
秦书淮坐在马车上,闭上眼睛顺着这件事。
昨天夜里,柳诗韵就给大理寺报信,说秦芃会杀自己,然后张瑛也插手了此事,今日她想办法将秦芃引到了茶楼中,点火烧死了自己,以嫁祸秦芃。
可如果是为了嫁祸秦芃,她为什么不直接刺杀呢?既然已经是豁出去这条命了,那直接杀了秦芃更干脆。
所以这件事真正针对的,并不是秦芃,而是他。
又或者,柳诗韵根本就没打算死,此时此刻,她或许早已逃脱。
柳诗韵这样爱惜性命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谁卖了自己的性命?
秦书淮思索着,几乎已经肯定,柳诗韵此刻一定已经换了个身份逃出去了。
可是做了这些,她就再也不可能是柳家嫡女,那她会是什么?
一定有一个更好的身份在等着她,所以她才如此不顾一切。
到底是谁许诺了她,到底是谁在背后帮着她?
秦书淮思索着,直接去了卫府。
与此同时,一位紫衣男子带上了纱帽,转身走进了长巷中。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颇为犹豫道:“柳小姐毕竟怀有身孕,您…”
“那不是我的孩子。”
男子平静开口:“她以为是,而已。”
秦书淮到卫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他直奔秦芃的屋中,秦芃正在看折子,她见秦书淮进来,微微笑了笑:“我本想先吃,但估摸着你肯定回来时没有吃饭,便在屋里等着你。”
秦书淮没说话,他站在门口。
外面下着秋雨,已是深秋了,天气微凉,秦芃早早在屋里放了炭炉,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她穿着纯白色的长衫,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袍子,面上没有半点脂粉之色,但因着五官艳丽,却仿佛是带了颜色一般。
“你等着我?”
他心里有什么渲染开,温暖又柔软。仿佛是墨落入温水之中,一点一点侵占了那水的每一寸,每一滴。
秦芃微微一笑:“不是等你,是等谁?”
秦书淮克制住心里那份悸动,应了声,秦芃走到他身前来,替他解了外面的披风,秦书淮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按在自己胸口。
“你怕不怕?”
“怕什么?”
“今天失火,我没在你身边,”秦书淮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听到这事儿的时候,——&gt&gt
特别害怕。”
秦芃忍不住笑了,她听着这个人的心跳声,温和道:“我不怕,我知道我不会有事儿。你放心吧,”她忍不住将语调放得越发轻柔:“没和你走到老,我没那么容易死。”
秦书淮被她说得愣了愣,他低下头瞧她,秦芃察觉他的视线,仰起脸来。两人静静瞧着对方,片刻后,秦芃踮起脚尖,“啾”的一下啄了一口。
秦芃随后转过身躯,拍了拍手,春素便让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秦芃拉着秦书淮坐下吃饭,一面吃一面询问之后的事情,同时又将来龙去脉同秦书淮说了一下。秦书淮皱着眉头道:“陆祐说见到了北燕人,你去见到了?”
“没。”秦芃摇头道:“我去之后,没有见到任何北燕人在。”
北燕人和齐国人的长相差别很大,北燕人高壮,肤色偏黑,轮廓笔挺深邃。而齐国人相交纤细瘦弱,举止文雅,眉目浅淡。两国人大多数都能一眼辨认出来。
秦书淮点点头,随后道:“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你既然没有动手,我们总能找出证据证明这一点。”
秦芃应声不语。两人用过晚饭后,便一同歇下,秦书淮抱着她,等睡到半夜,外面喧闹起来,秦芃正要起身,秦书淮便抬手压住她:“你先睡,我去看看。”
秦芃迷迷糊糊应了,秦书淮披着披风走了出去。到了长廊处,秦书淮冷声道:“外面怎么回事?”
“是大理寺来拿人,”江春冷着声音道:“说是长公主有杀害柳诗韵的嫌疑,今夜来拿人下狱。”
听到这话,秦书淮不由得笑了:“长公主也是她区区大理寺卿说拿就拿的?派兵出去,就问他,以他的品级,奉谁的命令,来拿长公主下狱?”
“王爷,”听了秦书淮的话,赵一从旁走出来,平静道:“方才府里来话,说陆秀正在淮安王府,等着王爷审批抓捕令。”
“他哪里来的胆子?!”秦书淮骤然怒起,提了声音道:“竟来找我下令?我便是不下又如何?!”
“王爷,”赵一声音平静:“他为何来找您下令,您不明白吗?”
明白,秦书淮如何不明白?
如今大理寺必然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所以来申请将秦芃下狱,这本该直接找秦铭批示,然而他却是找了秦书淮。
一来以向天下展示,他这位摄政王果然是挟天子令诸侯。
二来,若是他不批此事,再传出今夜他歇在卫府,那这件事就变成了他徇私枉法的铁证。
若是找其他人,秦铭或者他人,还能想办法推拒。然而找了他秦书淮,为了自证无罪,秦书淮必须批了这道逮捕令。
秦书淮心里一清二楚。他们的种种打算,在陆秀出现在茶楼那一刻,他便已经明了。
“可这又怎样?”
他抬眼看着赵一:“我就是不批这逮捕令,就算满天下议论我,一群书生之言,又能怎样?!”
当年他趴在姜家大院中,当年他手脚尽断满身鲜血淋漓,他便早已明白这一点。
“赵一,我一路走到今天是为的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这道逮捕令我不会批。”
“王爷!”江春焦急出声:“且先将公主下狱,陆秀不敢对公主做什么的,我们在牢狱中打点好,公主就只是在里面待上一阵子,等我们想办法将陆秀…”
“你说的我不知道吗?”
秦书淮冷眼扫过去:“出去,让陆秀的人滚开。明早他们还不走,便去九军都督府叫来人,给他轰出去!”
“王爷!”
说完,秦书淮便转身回去,江春站在长廊口,焦急提了声音:“您的名声不要了吗?!您这样辛苦攒下的名声,难道要为了这一个案子,又回到靖帝之子这样的认知吗?!”
秦书淮顿住步子。
因为他是靖帝之子,他是那位残暴君主的嫡长子,是前太子,这齐国上下,一直对他心存戒备。
这么多年他苦心经营,终于洗脱了这个名声,让大家相信,他并不是同他父亲一样昏庸残暴的人。
然而一旦他这样明显的徇私枉法,张瑛若再稍加运作,必然会让他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江春看着秦书淮停下,心里燃起了希望,他焦急道:“王爷,我保证公主不会出任何事…”
“其实我从没想过当皇帝。”
秦书淮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摇晃着的灯笼,面色平静。
“来齐国之前,我同芃芃许诺的是,我会给她一份安定,我们两个会隐于乡野之间,谁都不会打扰我们。这辈子她再也不用步步为营,战战兢兢。我那时候以为,我什么都不要,我不要权势,不要荣华,别人就会放过我们。”
“后来我才明白,怀璧其罪,我不当,谁都不信。”
“可江春,”秦书淮转过头,面色平淡:“我走到这一步,最终其实,也不过只是想保护一个人。名声同她,我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说完,秦书淮提步回去,江春还想再追,赵一拉住他,摇头道:“别劝了,会发生什么,你心里还会比王爷更清楚吗?”
若他江春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秦书淮不知道吗?
他知道,可他仍旧要选。
这条荆棘之路,他愿背着她走,哪怕走在刀刃火海,他鲜血淋漓,也希望她能干干净净,天真如初。
他说的每一句话,陆祐都提前回到屋中,告诉秦芃,秦芃站在长廊上,看着灯下小雨蒙蒙,觉得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年少时那个少年清澈安稳的眼,想起他们离开燕都那一日,万里无云,他靠在她腿上,听着她的肚子,眼里全是期盼。
“芃芃,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害怕了。我会给你一个家,等你生了孩子,我想让他当个教书先生,你觉得好不好?”
那时候他们充满希望,他们以为自己走向的是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从来没想过,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去了另一个地狱。
从步履维艰的人生,变成阴阳相隔,相逢不识。
秦芃看着夜雨,听见走来的脚步声。
秦书淮看见秦芃赤脚站在长廊上,邹起眉头上去,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站在这里?你这样会冷病的。”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他胸口的纹路,目光一寸一寸抬头看上去。
当年少年如今站在此处,棱角鲜明,眼深如夜空、如深海。她张了张口,却觉得似是什么卡在喉间。
秦书淮察觉她不对,不由得放轻了语调:“芃芃,你怎么了?”
“秦书淮,”她沙哑出声,眼前有了朦胧之意,她却固执瞧着他,慢慢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秦书淮捧着她的手,瞧着她,不由得笑了。
“我这辈子,除了你,还有谁呢?”
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好友。
他的一生,仅有赵芃,唯有赵芃。
他曾许诺会一生陪伴她,保护她。别人的许诺或许只是一句话,他的许诺却从来是一辈子。
她活着,他用命护着她。
她死了,他就用命给她报仇。
秦芃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扑上去,将他抵在长廊主子上,吻上他的唇。
她的吻狂乱灼热,和夜雨、和秋风的凉鲜明对比。秦书淮脑子嗡的一下,察觉她柔软的舌头探进来,吮吸翻搅。
他呼吸急促起来,一时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对面前这个人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温柔,哪怕是将她放下,都做得小心翼翼。
然而秦芃却觉得很焦急,她内心有什么想要表达,汹涌澎湃,让她想要将这个人抱在怀里,想要用自己那急切欲为人知的心情包裹他。
她用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方式讨好,秦书淮沉溺于她所给予的温柔和欢喜,她抱住他,哑着声音。
“那年你说,你想要个孩子,等他长大了,想要他当个先生。”她抱着他,在他耳边低语:“你如今还想吗?”
那话激得秦书淮整个人呼吸都乱了。
他压在她身上,死死抱住她。
“想。”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辈子了。”
她将手插入他的发中,温柔亲吻身上如孩子一般的男人。
“秦书淮,”她眼里带着笑:“我知道,你想要个家。”
秦书淮呆呆抬头,看见姑娘眼里落着灯光,还有他。
她说得这么温暖,这么温柔。
她说:“这个家,我给你。”
给你一席安稳之地,任他天地风雨漂泊,任你半生伤痕累累,归来此处,仍是少年。
秦书淮,这个安稳之地,秦芃给你。

第九十五章

时隔好多年, 终于再能触碰到那个人,秦书淮一时忍不住有些放纵。等睡下的时候,已经几近天明。
秦芃起身来,秦书淮迷迷糊糊去拉她,他觉得头昏脑涨, 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看着这样迷糊的他,温柔道:“你先睡着,我去洗个澡。”
秦书淮应了声,慢慢睡了过去。
秦芃去侧室洗了澡, 便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刚出门去,便看见了守夜的江春。江春面色不太好看, 恭恭敬敬道:“公主。”
秦芃点点头,一路往外走去。江春看着秦芃走出去的方向,体会出了那么几分不对, 他忙追了出去,跟上秦芃道:“公主,您去做什么?”
“嗯?”秦芃顿了步子:“陆秀不是派人来抓了我了吗?我睡够了,可以走了。”
“公主…”江春一时说不出话来,秦芃推了推他:“回去吧, 就说自个儿睡着了, 没瞧见我。”
江春没挪步,秦芃忍不住笑了:“你也是希望我去的, 不是吗?我不去,秦书淮就得担着这个徇私枉法的名声,终归是不好的。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他陆秀还真敢碰我一根汗毛?”
“他们不过就是想这样激着秦书淮罢了。”
秦芃眼中带了冷意,目光看向门外,平静开口:“等会儿他醒了,你帮我拦着他做糊涂事。我既然已经进去了,就不能白白进去。让他脑子放清醒些。”
说完,秦芃便走了出去。
此刻天还没亮,到了大门前,秦芃便看见对峙着的两批人马,卫府的士兵拦在前面,陆秀带着士兵和卫府的士兵针锋相对。
秦芃打开大门出去,顿时就是一片骚动,众人齐齐跪下,卫府侍卫长卫凌上前来,恭敬道:“公主,你怎的出来了?”
“听闻陆大人说本宫有杀人的嫌疑,本宫便出来看看。”
秦芃身着火红长袍,双手环胸,走到陆秀身前。陆秀跪在地上,面色平静,秦芃低头瞧着他,声音柔得仿佛滴得出水来似的:“陆大人,您说本宫杀人,证据呢?”
“柳小姐遇害前曾向大理寺报案,直接指明公主乃凶手。其他证据尚还在调查之中,让公主去大理寺中,也只是因公主是嫌疑人,例行公事一趟罢了。若公主的确清白无辜,下官也不能为难您,您说可是?”
陆秀笑着抬起头来:“公主如此推拒,是不愿去,还是不敢去?”
这话问得刁钻,秦芃轻笑,直起身道:“陆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若本宫还不去,岂不是显得心虚,只是陆大人您可想好了,本宫身子骨弱,半点刑罚都受不得,您可明白?”
“公主放心,”陆秀恭敬道;“刑讯逼供这种事,大理寺从来不做。”
说着,陆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平静道:“公主请。”
秦芃点点头,便顺着陆秀指的方向走上前去。
卫凌皱起眉头,忍不住叫了一声:“公主!”
秦芃转头瞧他,平静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必担心。好好照顾老太君,别让这些事 烦了老人家的心。”
说完,秦芃便抬起手,让人给她上了手镣脚镣,如同一个犯人一般上了刑车。
大理寺带来的,是关押凡人那种笼子一样的刑车,这的确是抓捕嫌犯时的运输工具,然而一般来说,大理寺处理的都是皇亲国戚的案子,多少会给些面子,直接将皇亲放进刑车里,几乎是这个案子十拿九稳了才会如此。
甚至十拿九稳了,也未必会如此打皇室脸面。
然而陆秀今日来带的却是这样落秦芃面子的刑车,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陆秀刻意羞辱。只是按律来说,规矩本也如此,倒也没什么好指责之处。
秦芃知晓,她却也没有发怒,含笑坦坦荡荡上了马车,盘腿而坐,自带一股坦荡风流,朝着陆秀抬了抬手道:“陆大人,请。”
她这番磊落姿态,坐在牢车之中,不但没显出半分窘态,反而有了些时人赞赏的名士风度。
陆秀眸色深了些,面上却还是恭敬道:“ 大理寺中好的马车都坏了,劳烦公主将就了。”
“哦,那我让卫府捐几辆马车给大理寺,不知陆大人觉得如何?”
“这不合规矩。”
陆秀断然拒绝,秦芃嘲讽开口:“既然不合规矩,陆大人又何必惺惺作态,启程吧。”
陆秀被秦芃怼得带了怒气,面上却还是极好克制住,抿了抿唇,让大家启程离开。
卫家人还想跟上,却被秦芃一个眼神止住。
秦芃端坐在牢车之中,天渐渐亮了起来,有百姓开始劳作,看见坐在牢车里的秦芃,都不由得睁大了眼。
秦芃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人的模样,陆秀驾马来到秦芃身边,温和道:“公主可觉得难堪?”
秦芃不说话,陆秀叹了口气:“做犯人的都是如此,等到了牢狱中,更是不好过。公主这辈子怕是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你要说什么?”
秦芃抬眼看他,陆秀眯眼笑起来:“公主,其实要抓您入狱,如果您不愿意,本来是需要摄政王或者陛下给一道手令的。陛下自然是不会给的,只要摄政王不批,您不愿意,谁都不能抓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