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先生这三年,是头一次回华京吗?”
“其实也偶尔回来过几次。”卫韫轻笑,其实他也回来过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在府前遥遥望他们一眼就走。
楚瑜点点头,旁边杨柳在风中轻轻招摇,卫韫抬手拂开杨柳,听楚瑜道:“公孙先生,对我似乎很了解。”
卫韫顿住步子,他回过头去,低头看身旁含笑看着他的姑娘。
对方眼里带着警惕:“不知公孙先生知道妾身这样多的事情是为什么?这些事,总不至于也是侯爷告诉你的吧?”
卫韫没说话,他手里还握着杨柳,瞧着楚瑜那警惕又明亮的眼,想起顾楚生求的那道赐婚圣旨,面具之下,他居然带了几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若我说的都是真的呢?”
他骤然开口,楚瑜面上露出些许茫然,卫韫瞧着她,轻轻笑了:“若我说喜欢你,都是真的呢?”
楚瑜脑子“轰”了一下,卫韫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骤然大笑开去,觉得清晨听到她和顾楚生的事时那份郁结不安统统散开,如同云破日出,让人心里满是暖意。他放开柳条,转过身去,将手背负在身后,笑着慢慢悠悠往前走去。
楚瑜听着他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忙追上去道:“公孙先生别说笑了,我认真问你…”
卫韫笑着没理她,只听她焦急道:“公孙先生你这样,让妾身心中不安。”
“那就不安吧。”
卫韫声音里含着笑:“我喜欢你,心中也难安。你若还能安安心心睡了,那我便得失落了。”
楚瑜被这论调说得有些发愣,两人走到马车前,卫韫回头:“大夫人,还不上车吗?”
楚瑜定了定心神,她上了马车,卫韫正准备跟着上去,楚瑜常年藏在袖中的鞭子就抵在了他胸口。
“公孙先生,您不说清楚,妾身不放心你。”楚瑜眼中带着冷意:“还请先生骑马吧。”
听到这话,卫韫愣了愣,随后他笑起来。
“行,”他退了下去:“我骑马,”说着,他眼中带了暖意:“我送大夫人回家。”
第98章 (修)(7.30)
没了卫韫在身边干扰,楚瑜的思路坐在马车里, 思路清晰许多。
其实这个“公孙澜”从一开始就对她了解太过, 最初他说是卫韫告知他的, 可这一次次, 难免说告知得太多了些。
他的目的,楚瑜思前想后,居然发现,他喜欢她这件事,或许是诸多答案中最靠谱的一个答案。
想到了这点,楚瑜下马车时不免就有了几分尴尬,然而卫韫面具之下却是神色从容坦然, 看不出半点羞涩来。
楚瑜稳住心神, 没有再提其他, 卫韫也没再多说什么,恭敬迎了楚瑜下马,送着楚瑜去了房间,便自己径直折了回去。
只是等卫韫回房之后, 楚瑜立刻提笔给卫韫写了信, 详细问了关于“公孙澜”的一切,连忙让人将信用信鸽送往了北境。
送完信之后,第二日楚瑜醒来,便听到“公孙澜”前来拜见的通报。楚瑜让人摆了屏风,这个席子见他。他坐在屏风后,恭恭敬敬呈报了今日所有相关信息。他所有一切都温和有礼, 让楚瑜觉得他所说的话似乎都不曾存在。
她慢慢放松了警惕,同卫韫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她说的都是些闲散话,对方居然也能一一接上,和他说话的时间很短,转眼间就到了下午,楚瑜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觉得有那么几分懊恼,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让人放松警惕了。
于是第二日楚瑜提高了警惕,却不想聊完了正事,她就将这份想法抛诸脑后。
连着这样几日,楚瑜已经有些抗拒和卫韫聊天。
这时候楚瑜终于收到了前线卫韫的回信,同她洋洋洒洒保证了公孙澜身份可靠可以完全信任。楚瑜皱眉看着信看了许久,抬头询问旁边晚月:“以前侯爷回信一般需要多久?”
“最多三日。”
“这次呢?”
“快八日了。”
楚瑜没说话,她敲着桌子,拿着纸翻看了一下,又低头嗅了嗅味道。
这纸张上有淡淡的花香,北境做事儿向来简约,纸就是纸,也就只有华京这些风流之地,连纸上都要染上每个纸商特意制造的香味,用以区分纸张来源。
她直觉有什么不对,抬手将纸张交给长月道:“去查一查,这味道的纸是哪家产的。”
长月领了命下去,楚瑜撑着下巴,斜躺在长椅上,慢慢道:“晚月,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那么些奇怪呢?”
“大夫人觉得什么奇怪?”
晚月给楚瑜揉着肩头,楚瑜皱眉思索着:“这公孙澜,你觉不觉得…有些太奇怪了?”
“大夫人觉得他什么奇怪?”
“就…”
楚瑜张口,骤然就想起了前些时日,他含笑说那句“若我说喜欢你,是真的呢?”,她的话止在唇齿间,她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心里有了秘密。像一个少女一样,怀揣着无法说出来的心思。
这是当年那份心思是喜欢顾楚生,可如今这份心思,是她似乎碰到了一个像火一样炙热的人。
她转头看向窗外,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卫韫又一日定时来了,他带了一捧花来,恭恭敬敬朝着楚瑜行礼,楚瑜隔着屏风应了声,瞧他站起身来,朝着屋内一个角落走去,将鲜花放在空着的花瓶里,同楚瑜道:“路上看着这些花开得很好,便想到你来。”
说着,他转过头来,隔着屏风,看不清面容,却总能觉得此刻他应当是带着笑,温和道:“等一会儿你看看。”
赶他走的话没说出来,她瞧着外面人修长的身影,总觉得这人带了花来,就这么赶走有些不大好。
这些时间卫韫每天来都带着一簇花来,再捎上他白日里看见所有想给她买的小东西。
那些东西都不贵重,就是见到带了就买下,楚瑜拒绝了好多次,卫韫却总能找到法子让她收下礼物。
屋子里的小玩意儿越堆越多,这事儿连蒋纯都知道了。偶尔来她房里走动,还要打笑道:“若是早知道公孙先生有这个心思,我便不同他说顾楚生的事儿了。”
“说与不说有什么意思?”
楚瑜笑了笑:“你和婆婆就是想得太多,其实我在卫府待得很好,你们何必呢?”
“阿瑜,”蒋纯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还不明白有个孩子是什么感觉,为人母亲,这也是一种幸福。”
楚瑜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蒋纯握着她的手。
为人母亲的感觉?
她有。
她曾经用生命去生育一个孩子,她曾视他如光明。可是后来她却明白,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都不会是你的光明。
丈夫不是,孩子不是。
唯有梦想和热血,才能永驻人生。
然而蒋纯的话也触动着她,她想起怀着顾颜青的时光,那时候她满怀希望,也是…幸福过的。
她垂着眼眸,心中有什么缓缓流动。上一辈子她瞎了眼,过得不好,这一辈子…如果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她是不是也能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生儿育女呢?
“你说得也对…”她迟疑着开口:“只是,除了顾楚生吧。”
毕竟那个人,她已经用一辈子去尝试了。
见楚瑜这样抗拒,蒋纯想了想,斟酌道:“那…公孙澜呢?”
楚瑜没说话,蒋纯见她没有拒绝,便道:“公孙澜身份是低了些,但人品端正,而且以后有小七提携…”
“再说吧。”楚瑜思索着那张带着华京味道的纸张,心中带了些许不安。
“终归是你的人生。”蒋纯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来:“近日顾楚生一直要见你…”
“拒了吧。”
“公孙先生已经拒了。”
说到这里,蒋纯笑起来:“倒也是顺了你的心意了。”
如此浑浑噩噩又过了几日,赵玥将王家困在京中,将王贺的通缉令发往了全国各处,通缉王贺和王芝。北境还在和苏查对峙,苏查再一次派人将议和的书信走官道送往华京。
这时候宫里长公主身体也好了许多,又刚好到她寿辰,赵玥便举办了一个小型宫宴,将楚瑜等人都邀请了去。
卫韫不放心楚瑜一个人入宫,让宫里的线人给长公主带信,单独给卫韫发了一张帖子。当天夜里,卫韫和楚瑜便一前一后乘着马车到了宫中。
宫宴规模不大,就请了一些长公主熟悉的人,赵玥和长公主坐在上座,楚瑜和卫韫坐在左手边,右手边正正对着的,就是顾楚生。
顾楚生穿了一身红衣,静静跪坐在原地,从落座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楚瑜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他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神色也有些憔悴,楚瑜看见他的模样,不由得愣了愣,随后她转过头去,低头喝酒,顾楚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宫宴开始后不久,赵玥便让所有人各自寻乐,顾楚生端起酒杯,刚站起来,楚瑜便被长公主叫了过去。顾楚生端着酒,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赵玥从高台上走下来,来到顾楚生身前:“顾大人似乎不大高兴?”
“陛下说笑了。”
顾楚生神色平静:“近来休息得不大好而已。”
“这样,”赵玥点点头,他上下打量了顾楚生一眼,叹了口气道:“楚生,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顾楚生抬眼看他,赵玥朝着楚瑜看过去,笑着道:“不就是想同卫大夫人说几句话,有这么难开口吗?”
“陛下,”顾楚生神色平静:“这是臣自己的事。”
赵玥没说话,他拍了拍顾楚生的肩,站起身来。顾楚生坐在原地,熟悉的大臣轮番过来敬酒,他没带含糊,都一口饮尽,十分豪爽。
也不知是喝了几杯,所有人就听得一声尖叫,随后便看一个宫女跪在楚瑜身边磕着头。
楚瑜低头看了自己身上被泼洒的酒,有些无奈笑开,她朝着宫女抬了抬手:“你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她站起身来,同长公主说了一声,便往外走去,打算去偏殿更衣。顾楚生捏着酒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站起来,跟了出去。顾楚生刚站起来,赵玥便来到卫韫前面。
“公孙先生,”赵玥举杯:“朕对边境有许多事想要询问。”
卫韫愣了愣,也没反应过来赵玥突然出现是做什么,只是点头道:“臣知无不言。”
楚瑜在侍女陪伴下去了偏殿,等她换了衣服出来,便发现守着的侍女都不见了踪影。
她皱了皱眉头,唤了一声:“来人?”
没有人回应,楚瑜下意识将匕首滑落到袖中,警惕看着周边,她往前探了一步,就看见长廊外的竹林里传来了踩碎树叶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提了声音:“谁?!”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了来人。
对方没有遮掩,大大方方站在林子里。他竹子上,双手环抱胸前,宽大红衣垂在身侧,头上金冠在月色下流光溢彩。
他神色平静,但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阴郁。看着这样的顾楚生,楚瑜骤然想起上辈子那个人,那个内阁首辅、那个废了她武功、那个将她困在乾阳六年的顾楚生。
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却鼓足勇气与顾楚生静静对视,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淡声道:“顾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怕什么?”
顾楚生轻笑开来,楚瑜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转过眼去,平静道:“顾大人说什么,我不懂。”
“你害怕的时候会捏着你袖子里的匕首,右肩会比左肩轻微低一些,你会看其他地方,不敢直视那个让你害怕的人。”
顾楚生说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踏着月色来到楚瑜面前,双手拢在胸口,微微弯腰,盯着楚瑜,面上带着笑意:“卫大夫人,我有什么让你好怕?”
“我害过你吗?我对你做过什么吗?”他温言细语:“我只是拒绝过你一次,可我后来做得还不够好吗?我去昆阳前等了你一天,我去到昆阳后为了你拼命回来。我为了谁冒着被姚勇杀了的险投靠卫家,我为了谁独身奔赴凤陵,我又是为了谁为在卫家和赵玥之间保持中立,卫大夫人,”他猛地提声,他抬手猛地按到楚瑜旁边的墙上,怒道:“你怕我做什么?!”
“顾楚生,”那人的温度让楚瑜微微颤抖,这个夜晚的顾楚生,让楚瑜的记忆疯狂翻涌出来,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道:“你冷静一点。”
“你投靠卫家,是因为你需要卫韫的帮助,让你走到金部主事的位置。”
上辈子他也是投靠卫家,只是这辈子更早一点。
“你来凤陵,是为了避开卫韫和赵玥的斗争。你的确有为了我的存在,可是顾楚生,你我之间,我说的很清楚,非常清楚。”
楚瑜抬眼看他,慢慢开口:“你站在卫韫和赵玥之间,也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你是赵玥的恩人,你也曾帮我卫家,你不站队,以卫韫和赵玥的性子,谁都不会为难你。顾楚生,你算计得清清楚楚,何必将所有原由都推给我?”
顾楚生没说话,他急促喘息着,他看着楚瑜,沙哑出声:“你怎么能这么想?”
酒气扑面而来,楚瑜皱了皱眉头,她听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就这么想我?这么多年了,是石头心也该化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同我说我哪里不好?我守着你等着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可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楚瑜微微一愣,顾楚生捏着她的下巴,提高了声音:“他公孙澜算得上什么东西,和我抢人?!楚瑜你给我听明白,”他一字一句,咬牙出声:“你是我的人,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哪一辈子,你都是我顾楚生的妻子。”
“你不能离开我…”他的手微微颤抖,楚瑜抬眼看他。
“放手。”她平静开口:“这里动手,谁都不好看。”
顾楚生没说话,他慢慢笑了。
“你要对我动手?是打算打我还是杀了我?”他眼里带着狼一般的疯狂,在楚瑜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猛地抱紧她,低头就亲了下去!
楚瑜猛地挣扎起来,顾楚生的唇吻在她柔软的唇上。
二十五年。
顾楚生眼泪落下来,再一次这样亲吻他,于他而言,已经足足二十五年。
只是这份温柔甚至没来得及到人心里,顾楚生就感觉身边风凌厉而来,随后他脸上一阵剧痛,整个人便被人抓着砸到了地上!
随后一个清朗的青年音暴怒而起,带着完全不属于华京的北方音调——
“顾楚生我草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几个地方:
1.将卫韫战场时间从3年变成4年,现在卫韫19岁。
2.将卫韫的白玉面具下面加了烧伤的人皮面具,见赵玥时候让赵玥看了人皮面具。
3.柳雪阳和蒋纯可惜公孙澜身世低,继续撮合顾楚生和楚瑜,还让卫韫参考,卫韫吃醋。
4.删除卫韫吃醋霸道总裁一段,改为顾楚生吃醋强吻楚瑜被打。
5.加入楚瑜察觉公孙澜有问题让人去查的伏笔。
建议重看95~98章,不看的话看我修改内容后继续看也OK的。
第99章 (7.31)
这一声暴喝响起来,全场都惊呆了, 卫韫抓着顾楚生的头就往地下砸, 楚瑜最先反应过来, 赶忙去抓住暴怒中的卫韫, 焦急道:“停下!公孙先生你放手!”
说着,楚瑜就将卫韫拉扯着站了起来,卫韫还不停手,拼命挣扎着去踹顾楚生,楚瑜心急抬手拦他,两人这样一退一进,卫韫便觉得人就仿佛是撞到了自己怀里一样, 他这才僵住了身子, 老实了。
这时赵玥也带着人进来了, 宫人们赶忙上去扶起顾楚生,顾楚生的头被砸出血来,他拿着帕子捂住额头,抬头看向卫韫, 喘息着道:“公孙澜你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从后面走出来, 冷眼看了三人一眼,随后勾起嘴角:“哟,这可热闹了。”
说着,顾楚生被宫人搀扶起来,勉强朝着赵玥和长公主行了礼。
卫韫楚瑜在一旁同时行礼,赵玥皱着眉头看了三人一眼, 目光在楚瑜凌乱的头发和鲜红的唇上扫过,愣了愣神,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终于只是摆了摆手道:“罢了,先带下去让太医看看。”
“陛下,”卫韫冷声开口:“就这么算了?”
听到这话,赵玥被卫韫气笑了:“怎么,你还要追究什么不成?”
“他…”
话没说完,卫韫就被楚瑜拉住,楚瑜微微欠了欠身道:“陛下安排得极是,妾身这就带着公孙大人退下。”
卫韫皱起眉头,带着些不满,他挣扎着还要说什么,楚瑜一把捏住卫韫的手腕,拖着他就往顾楚生面前走去。
顾楚生冷眼看着他们走到自己面前,目光落到楚瑜拖着卫韫的手上。
“顾大人,”楚瑜神色平静:“我不知道您是听了什么消息,但是有一点我是要同您说清楚的。”
“得您厚爱,妾身十分感激。一直以来,妾身也只是以朋友身份与大人相处,侯爷不在四年,大人多有照顾,妾身也只以为,这份照顾,是因为侯爷与顾大人乃好友。”
因为赵玥在,这份好友说得委婉,然而在场人都明白,楚瑜的意思,不是好友,而是盟友。
一如上辈子顾楚生和卫韫,卫韫给顾楚生他要的支撑,顾楚生给卫韫朝堂的便利。
顾楚生颤着唇,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楚瑜神色平静:“大人您当年说的话,我拒绝过一次。如今若大人还是执意,那妾身还得说一次。”
“妾身喜欢一个人,喜欢得执着。放弃了,也绝不会回头。”
顾楚生看着她,泪在眼里打着转。
“妾身这辈子,会喜欢上别人,会嫁给别人,这个人不是公孙先生,也会是其他人,顾大人,”楚瑜轻轻叹息:“这世间好姑娘很多,您不必执着。”
“我不信…”顾楚生沙哑开口,楚瑜轻轻笑开:“我与公孙先生如今情投意合…”
“我不信!”顾楚生猛地提高了声音:“他是谁,他哪里来的东西,你同他见过几面?!他算什么!”
楚瑜没说话,她就静静看着他,神色温柔中带着些许怜悯,顾楚生在她的目光下,慢慢冷静下来。
他呆呆看着面前的人,他们两牵着手,站在他身前。
他们两都穿着素白色的长衫,连衣角压印的花纹都一模一样,卫韫的身高刚好高出楚瑜一个头来,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衣袖交缠在一起,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般配。
好像天定姻缘,旁人就拆不得、散不开。
楚瑜见他冷静一笑,行了个礼道:“顾大人,希望下次见面,您能放下。”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牵着卫韫的手往回走去。
卫韫的心跳的飞快。哪怕他知道楚瑜如今只是借着他拒绝顾楚生,可他仍旧有种诡异的幸福萦绕在心头。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楚瑜的手包裹在中间。楚瑜微微一愣,但后面顾楚生正瞧着,她也没敢挣扎,只是狠狠瞪了卫韫一眼,以示警告。
卫韫抿紧了唇,瞧着那人的眼神,觉得猫儿抓在心上一样。他低头轻笑,握着对方的手,慢慢悠悠往前走。一面走,一面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顾楚生,瞧见对方那冷漠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阴郁的眼神,卫韫忍不住勾起嘴角,回头拉着楚瑜,大声道:“走,媳妇儿回家!”
顾楚生骤然垮了脸,长公主没忍住笑出声来,赵玥有些无奈,摇着头将手搭在长公主肩头,小声道:“克制一些,别笑了。”
而楚瑜静静观察着卫韫的动作,没有说话。
等走出顾楚生的视线,卫韫还在高兴,拉着楚瑜的手往外走着,就听楚瑜含着笑道:“公孙先生,还没过瘾呢?”
卫韫僵住动作,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那一番举动,和谋士公孙澜的差别实在太大。他忙收了手,朝着楚瑜行了个礼道:“方才冒犯夫人了,还望夫人见谅。”
楚瑜没说话,她握着自己的手,轻轻转着关节,同卫韫慢慢往外走:“我今日才想起来,公孙先生作为谋士,我以为本该是我等保护的对象,却不想是个高手。”
“三脚猫功夫,算不上高手。”
卫韫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他跟在楚瑜身后,心里拼命思索着楚瑜如今是想问什么。
“顾楚生的武艺我还是清楚的,他的确武艺不精,但也绝对不会被一个三脚猫功夫的人按着打。更重要的是,咱们初见之时,公孙先生便让妾身觉得武艺非凡,妾身对先生的身世十分好奇,所以专门让人去查了一下。妾身惊讶发现,按着消息,您似乎只在幼时随便学过一两年剑术防身?”
公孙澜的武艺是不高的,顶多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所以一直以来伪装着公孙澜的时候,卫韫很少动手。
如今楚瑜这么问,卫韫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感觉冷汗涔涔。
两人走到马车前,楚瑜瞧了卫韫一眼,知晓他如今心虚,便冷着声道:“这一路你好好想想,回家的时候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饶不了你!”
说完,楚瑜便径直上了马车,卫韫见她进了马车,抬手拍在自己脑门上。
失算了。
楚瑜进了马车后,晚月给她递了茶。楚瑜抬起手来,同晚月道:“将侯爷最新的回信给我看一眼。”
晚月有些奇怪,却还是从旁边抽屉里,将卫韫昨夜到的书信交给了楚瑜。
书信话里话外都是让楚瑜倚重公孙澜,又将楚瑜的问题回答了一些。楚瑜翻看着信件,嗅了嗅上面的香,随后抬头问向长月:“上次让你查的纸张之事,你查完了吗?”
“查好了。”
长月赶忙道:“这纸张是七香阁的,咱们府里也用这种纸。”
“哦?我怎么没用到?”
楚瑜有些奇怪,长月笑了笑:“咱们府里其实有三种纸,一种是最普通的纸张,是我们下人用的。另外两种,分别是七香阁的‘凌云’和‘邀月’,‘邀月’的味道更女气,所以供给府中女眷用,这‘凌云’则是男眷用的。”
楚瑜思索着,再嗅了嗅味道:“那七香阁有几个分店?”
“就一家。”
“一家?”楚瑜抬头看向长月,长月点点头:“他的纸都产得不多,只供华京贵族。”
听到这话,楚瑜内心定了下来,她瞧着纸张,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话。
过了一会儿,终于到了门口,楚瑜卷了帘子出来,就看见卫韫恭敬立在旁边。楚瑜从卫韫身边走过,淡道:“跟我来。”
卫韫面上一派淡定,内心却早就是翻天覆地了。他硬着头皮跟在楚瑜后面,思索着等一会儿该说些什么。
楚瑜这个态度,明显是知道他是谁了,就等着他去自首。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去怎么自首。
他本来想着,带着面具,顶着公孙澜的身份,胡作非为一段时间,等回去之后,把所有锅都推在公孙澜身上。可如今楚瑜已经知道他是卫韫,之前的事情要怎么解释?
没了这层面具,所有事,他想起来都觉得尴尬。
他心乱如麻,不敢面对,不敢抬头,就跟在楚瑜后面,到了楚瑜房中,楚瑜坐到正上方斜塌上,抬手道:“坐。”
卫韫“扑通”一下,就跪坐在地上,腰挺得笔直,手颇有些紧张放在双膝上,低头看着地面,仿佛是跪在楚瑜面前一般。
楚瑜将鞭子从袖子里掏出来,静静瞧着他:“面具摘了。”
卫韫果断抬手,将面具摘了,放在一边,继续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