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作响,蔚岚感觉疲惫涌上来,没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住,蔚岚听外面道:“世子,是言公子。”
“进来吧。”
蔚岚出声应答,片刻后,一个红衣青年跳了上来,他手中还提着剑,蔚岚抬眼看向他,有些沙哑道:“为什么不救他?”
“他不愿意,”言澜冷声开口,坐在蔚岚对面:“我若救了他,你是监斩官,你怎么办?”
“我有我的法子。”蔚岚有些疲惫:“你今日动手,我不会拦你。”
“是他拦了我。”言澜垂下眼眸:“他这个人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别人可以拖累他,他却不愿意拖累任何人。这是他选的路,他要走,我不会拦他。今日但凡他有一点不愿意,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带他走。”
蔚岚没有说话,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过了许久,言澜突然道:“是因为我吗?”
蔚岚抬眼看他,言澜捏紧拳头,紧盯着蔚岚:“三皇子突然倾尽全力登基,是因为我父亲的案子吗?”
蔚岚没有回答他,言澜仿佛是明了了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便要离开。蔚岚一把抓住他,将他拉扯回来,冷声道:“站住!”
“什么都别做,”蔚岚抬眼看他,眼中全是恳求:“言澜,我再欠不起别人了。”
从未有任何一刻,让蔚岚体会到,这是一场新生了。
她为了上辈子的言澜布下这一局,她以为自己从未变过,始终是那个大梁丞相蔚岚。大梁丞相蔚岚求什么?求的是权倾朝野,是千古流芳,是能稳住国家局势,恢复汉室天下。
大梁丞相蔚岚,她的师友在变法中被暴尸十日,她仍旧能奉凶手为师。
大梁丞相蔚岚,她有一颗如此坚硬的内心,凡事只求最后结果,过程如何,她一概不论。
如今的局势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当她决定为言澜翻案,一方面是为了保言澜,另一方面想的就是如何借助这个案子,让太子与苏城斗法的过程里,自己步步高升。
中间苏城的激进固然让她意外,但是当她和谢子臣琢磨清楚苏城的想法和手段后,便又立刻重新站了起来。
她如今是吏部尚书,她会在太子回归前让朝廷里布满她和谢子臣的人,她和谢子臣会是迎接太子回来的首要功臣,她的确借由这件事,平步青云。
可没有半分欣喜,更无高兴可言。
她突然发现,她生命里那些以为并不重要、毫无颜色的人,原来是如此鲜活的存在。
而她以为也没有如此重要的人,也已经成为如此巨大的牵绊。
她以为自己的内心冰冷如铁,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她早已如一个少年人一般,也会满是豪情,也会胸怀激荡。
她沉默着没有言语,言澜皱眉看她,蔚岚缓缓回神,开口道:“你先躲起来,等需要你时,我会去通宝当铺门口挂一个红灯笼,看到了,你便来找我。”
“别找麻烦。”
听到这话,言澜点了点头,头也不回道:“我走了。”
说完,便跳下马车去。
马车继续朝前,一路来到阮府。蔚岚下了马车来,报上自己的名帖后,阮家人便将他领到了后院。
阮康成已经醉酒喝成了一滩烂泥,蔚岚抱琴站在长廊,看见阮康成躺在地上,抬起酒壶,将酒倒在自己脸上。
蔚岚走过去,木屐发出哒哒之声。阮康成听见了声音,却也没有回头,仿佛蔚岚这个人不存在一样,闭着眼睛只知道喝酒。
蔚岚停在他身前,看着阮康成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她也没多说什么,径直将琴放下,而后道:“阿韶让我同你说,路是他自己选的,无需愧疚。这把琴你同他要了很多次,他没给你,这一次送给你。”
阮康成没说话,他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蔚岚起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人沙哑开口:“我是不是特别窝囊?”
蔚岚没有出声。
许久后,她终于道:“我等了你一夜,我以为你会来救他。”
“可我没有。”阮康成笑出声来,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泪水:“我害怕,我不安,我与他曾言是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可大难临头,我却连多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自己多厉害,一直和他说总有一日我会成为一代名臣。可区区宫变,殿下一个眼神,我便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怕他杀了我。”
“人之常情。”蔚岚垂下眼眸,淡然开口。
“如果是谢子臣呢?”阮康成突然出声:“如果是谢子臣被斩,如果你是我,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蔚岚没说话,她想着谢子臣被问斩的模样。
锐利的疼痛腾空而起,只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无法忍受。
“不。”她冷然开口:“若是他,便是掀了这天下皇庭,我也会救他。”
阮康成没有说话,蔚岚提步出府。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大笑之声。笑声中夹杂着哭声,听得人心头一片悲凉。
“阿韶,阿韶…”
阮康成一面哭一面笑,将那一把琴抱入怀中。
蔚岚走出阮府,大颗大颗雨珠落了下来。
“去皇宫。”
她突然太想见到谢子臣,想确认他的安危。
她再不敢低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在她心头的分量。
马车疾驰入宫,雨大得让人看不清楚,蔚岚让人通报过后,染墨撑着伞让她入宫。一面走,蔚岚一面听着旁边侍女给她迅速报告着宫里的情况。
“陛下说要登基大典前,要彻底关闭盛京城门。”
“为何?”蔚岚眼中全是冷意。彻底关闭盛京城门,也就意味着再送任何人进出就困难了。
“今日嵇大人之事已经传入陛下耳中,陛下十分不满。”
蔚岚没有说话,她大概已经明了。
嵇韶让苏城慌了,所以他想到的,便是锁死盛京,无论怎样,消息不能传出去,等他登基之后,一切就安稳了。
古晨已经死了,他的登基大典目前无人敢操持,林澈主动代上,定在三天后。
这是最近的一个吉日,不能再推了。
蔚岚带着雨水疾步走进宫里,苏城正在御书房里作画。
蔚岚跪到地上请安,苏城一直没说话。等他画完一幅画后,看见跪在地上面色淡然的青年,心中终于是软了下来。他从汪国良手中接过帕子,净了手后,却是没有提今日的事情,转头同蔚岚道:“说好今日带你去看谢子臣,走吧。”
“谢陛下。”
苏城这么好说话,让蔚岚有些不安。
蔚岚跟着苏城一起到了密道,苏城遵守了约定,一晚上没给谢子臣用刑,他精神头似乎好了很多,但是蔚岚却仍旧可以清楚看见他身上才刚刚结痂的伤口和烙印,她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嵇韶的死回荡在她脑海里,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谢子臣会不会死在这里?
人命是如此脆弱的事情,她和谢子臣总是在谋算,可人怎么能算过天呢?
她目光落在谢子臣身上,苏城坐到一边,喝着茶道:“有什么话,便说罢。”
说着,他吹开茶水上浮着的叶子,漫不经心道:“说完了,我同你说一说今日的事情。”
“陛下信守承诺,臣看出来了。陛下要说什么,不若现在说罢。”
蔚岚见谢子臣没了事,便不愿再多说其他。苏城点了点头,便道:“今日的事,你有什么解释?”
听苏城的口吻,蔚岚便知道,苏城是知道了整个过程的始末。
她果断跪了下去,叩首道:“臣与嵇韶同窗多年,不忍见他受辱,是臣的过错,臣自请陛下责罚。”
“不忍受辱?”苏城笑出声来,用手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落在蔚岚身上。谢子臣不由得冷了神色,他没有说话,听苏城继续道:“阿岚,你对所有人,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好。”
“明明我才是你的君主,为什么你不能像嵇韶对太子一样,一心一意忠诚于我呢?”
“蔚岚忠于陛下,蔚岚之心,苍天可鉴。”
蔚岚果断开口,苏城却是笑了起来,温柔道:“你呀,就是会说话。可是却总是做让我伤心的事。我听闻了你今日的举动,我很难过,你来的时候,我便一直想,要怎么对你才能发泄我心里的愤怒,可是凡是对你不好的事,我都舍不得。最后我想了一个法子,阿岚可知道是什么?”
“蔚岚不知。”蔚岚艰难开口,其实她已经猜到了,话刚出口,她就听见鞭子猛地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谢子臣咬牙不语,蔚岚面色冰冷。
苏城看着两人的模样,大笑出声来:“看,这是不是个好方法!”
“是。”蔚岚果断开口,她抬起头来,看着苏城,露出笑容来:“只是陛下有这样的想法,何必亲自动手?请将鞭子交到蔚岚手里,”说着,她直起身来,对苏城探出素白的手掌。苏城微微一愣,便看见面前人弯着眉眼,仿佛是带了一种额外的魅惑,温柔道:“来,阿城,将鞭子给我。”
苏城下意识将鞭子交到蔚岚手中。也就是那瞬间,蔚岚将鞭子一抽,狠狠打在了自己身上。
“阿岚!”
“阿岚!”
两人同时开口,蔚岚恭敬跪着,面色不改道:“陛下心中恼怒,自当朝着蔚岚来就是,陛下下不了手,便由蔚岚自己来。蔚岚对陛下忠心,绝不逊于嵇韶,陛下便是下令让蔚岚自裁,蔚岚也绝不会有二言。今日之事,是蔚岚过错,蔚岚自当请罚。”
说完,蔚岚操纵着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自己背上。
“停下来!”
谢子臣愤怒出声:“蔚岚你是不是疯了,停下来!”
苏城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这个人一鞭一鞭抽打在自己身上,溅出鲜血。她真的是下得去手,竟是没有半分迟疑。苏城面色不动,许久后,他终于有些烦躁,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不耐道:“够了。”
本以为是折磨两个人,然而在这一刻,他却有种巨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蔚岚将鞭子扔到一边,恭敬道:“谢陛下。”
苏城应了一声看见她衣服破开来,扔了一件披风过去,淡道:“披上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蔚岚披上苏城的衣服,有些狼狈应出声来。苏城率先转头出去。蔚岚回头看了谢子臣一眼,张了张口,说了句:“夜里等我。”
她没有出声,然而她说得极慢,仅凭口型,谢子臣就猜出她的意思来。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蔚岚有些踉跄往外走去。
苏城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蔚岚披着自己的衣服,步伐不稳跟着自己走出来。
那样纤细的身材,苍白的脸色,仿佛是个小姑娘一般,看得人怜惜不已。
苏城皱了皱眉头,忍不住缓了步子,抬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有些不满道:“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几鞭子而已,这样吃不得苦。”
“陛下教训得是。”
蔚岚随意敷衍着,苏城忍不住侧过头去,看见她在灯火下秀美的面容。
她来时大雨,头发有一些黏在脸上,带着水珠。
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没了平日里的冰冷防备,好像就是哪家小姑娘,被他这么牵着,漫步在宫廷长廊。
苏城心中忍不住跳了跳,他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极其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这么一刻,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是个女人。
他可以娶她,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皇后,和自己一起坐拥江山。他忍不住顿住步子,蔚岚有些迷惑看了过来,苏城没能忍住,突然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
“陛下?!”
蔚岚冷喝出声,想要甩开他。
这样忤逆的举动瞬间激怒了苏城,他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怒道:“你气恼什么?我亲一亲你,这又怎么了?当初你是同我怎样说的?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忘了吗!”
“陛下,”蔚岚冷静下来,迅速道:“当年是蔚岚少不经事。”
“可是我不是。”苏城冷静开口,他看着面前这个人,压抑了多年的话翻滚在唇齿之间,他死死握住她,低头看着她冰冷的神色,心中全是恼怒:“你招惹了我,便想就这样走吗?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蔚岚,你要权势,我给你;你要自由,我给你。甚至于你要娶妻生子蓄养歌妓把谢子臣当娈宠养起来,我都依你。可我只有一条——”
他低下头,靠近她,艳丽的眼里全是警告:“我要你,我要是你心里,独一无二那个人。”
听到这话,蔚岚几乎笑出声来。
她抬起头来,迎向苏城的目光:“陛下同我说这些话,是以君主的身份,还是以普通人。”
“君主如何,普通人,又如何?”
“若陛下是以君主身份来问,那臣自然不会忤逆,陛下是帝王,是蔚岚心中独一无二的帝王。”
“若是普通人呢?”苏城皱紧眉头。蔚岚笑了笑,挑起眉来:“若是普通人,蔚岚便想问一句,凭什么?”
苏城愣了愣,蔚岚继续道:“陛下,感情从来是双方的。陛下以为我为什么护着谢子臣?那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护着我。起初也不是我喜欢他,那时蔚岚少不经事,看见美人便想打些交道,做了许多荒唐事,是他一直包容我,守护我,教会我感情。”
“可陛下做过什么?”蔚岚不免笑了:“陛下一直以来,都在问蔚岚要东西,可陛下给过蔚岚什么吗?”
苏城没有说话,蔚岚抚开他的手,转身离开。苏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你是因此离开桓衡的吗?”
蔚岚顿住步子,许久后,她淡然出声:“大概吧。”
说完,她便离开。她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血沁出来,格外醒目。苏城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离,他想挽留,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蔚岚走出院落,立刻同暗卫道:“让天九和长裴来见我,把九叔叫来。”
听到她点的人,染墨便知道蔚岚要动手了。
染墨跟着蔚岚上了马车,皱眉道:“世子,你今夜就要动手救谢公子了吗?”
“嗯。”蔚岚有些疲惫闭上眼睛。染墨不安道:“可是…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明日苏城就要关城门,到时候再把谢子臣送出去,那就太难了。”
“那等到…”
“等到王凝军队攻打盛京是吗?”蔚岚睁开眼睛,知道染墨的意思。她摇了摇头:“子臣撑不住。”
谢子臣一日不交出玉玺,苏城就一日不会放他。她见过嵇韶的死,明白这人命脆弱之处。
她堵不起。
谢子臣之于她,是一场不敢下注的豪赌。
她固然可以按照谢子臣所计划的那样,等着王凝入京,可大概她听见阮康成的哭声,看见苏城将鞭子抽在谢子臣的身上,她突然明白,哪怕谢子臣能撑得住,她撑不住了。
“世子…”染墨颇为忧虑道:“到底是为什么,您和谢大人要走到这一步呢?我们直接扣了苏城,这样不好吗?”
“我们已经失去了扣押他的最好时机。”
蔚岚淡道:“扣押他的最好时机,是他来找我给谢子臣下药那一晚。可那一晚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仅凭猜测,也只能猜测出他嫁祸谢子臣,可我却不知道更多。连他要做什么都搞不清楚,无缘无故直接扣押一个皇子,几个魏家也不够砍。”
“如今你也看清楚了,当时苏城是做了两手准备,林澈是他的人,我不做这些事,林澈也会做,结果都是一样的。而谢子臣有任何躲避的举动,苏城都会猜出来是我,这时候被抓进去的就不是谢子臣一个人,连我都要进去。”
“那如今,您就不怕了吗?”
染墨有些犹豫。蔚岚苦笑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向皇城。
“染墨,有时候,很多感情要直到你发现快要失去了,才会发现它这么重要。”
“愿为他粉身碎骨,奋不顾身。他既然是我的人,我便理当保护他。让他受到这样多的委屈,这是我作为他妻主的无能。”
染墨沉默了片刻,看着蔚岚静静注视着皇城,许久,终于不合时宜开口。
“世子,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就不要拿您那套大女子主义忽悠我了。我要嫁人,不会听你瞎说的。”
蔚岚:“…”
好想把这个丫鬟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下章应该掉马啦,当当当~
【小剧场·染墨】
墨书白:“染墨,这么关键时刻你这么破坏气氛,合适吗?”
染墨:“我忍她很久了,真的。每天装逼就算了,还总想对我洗脑,她再这样我真的嫁不出去了。”
谢铜:“没事,我娶你呀。”
染墨:“滚!叫我妻主!!”
谢铜:“…”
墨书白:“呃…你大概真的嫁不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一开始构思的时候,嵇韶的死就在我脑子里飘啊飘了,所以忍不住多写了一点。走走剧情吧><不然很腻的~
喜欢看纯感情戏的,去收藏我的新文《为世界和平献身》吧,其实这篇文另一个名字叫《狗血大集》…转走感情线,剧情君都是用来吃的。

第85章

蔚岚回到侯府, 换了一身衣服后, 直接去了大堂。
大堂里, 黑压压跪了一片人,蔚岚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袍子, 带着镶玉金冠, 落坐在椅子上。
“明日苏城将会下令关城门, 到时出城便难了, 此时刚入暮色,离宵禁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将谢御史救出来,便护送逃命去吧。”
“天九,”蔚岚看向前面跪着的女子,冷声道:“你负责把谢御史从地牢中带出来, 交给九叔。”
九叔是蔚岚手里混在禁卫军中的人,身居高官, 是宫中暗线的首领。这是个魁梧的汉子,早年在战场上被蔚岚救下来, 送回了盛京禁卫军中。
天九看向九叔, 点了点头,随后道:“到时梅美人在地牢门口守住,我将公子送入梅美人轿撵之中。梅美人乘轿到御膳房附近的樟树林, 再由九叔将公子带出宫中。”
“每日都会有新鲜蔬果进出宫里,我让老张将谢御史和天九藏在装菜的车里,到时候我亲自守门。”
“好。”蔚岚有些疲惫点头:“就这么办吧。”
“大人…”天九有些迟疑开口:“可是, 陛下日日都会来审问谢公子,要是他突然来了…”
“我去找人拖住他。”
蔚岚摆了摆手,随后便开始思考,寻谁去拖住苏城。
苏城如此多疑,无论找谁,事后苏城都会怀疑对方是同党,那个人都必然不会活着。她不可能为了救谢子臣,又白白葬送无辜人的性命。
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人,其实便是林澈,整个事里若说谁最不无辜,莫过于他。若他没有投靠苏城,此时苏城绝不能如此顺利推进。蔚岚猜出苏城举动时,她并不清楚苏城到底要做什么,然而林澈却是从头到尾清清楚楚没有半分含糊的知道苏城要做什么,若他能早一步预警或者拒绝,他们这一批人绝沦落不到这一步。
可是林澈能潜伏这么久,也足以证明此人之机智,蔚岚一时也不太敢动作,思索着如何劝说林澈进宫去拖住苏城。
“时末先将我父亲祖母送出城去。”蔚岚思索着如何拖住苏城,先吩咐让她父亲祖母出城。如今长信侯府里里外外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些时日那些探子时不时就要来看一圈,看魏邵和魏老夫人在不在府中。这些探子都是精通易容之道的人,如果是易容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蔚岚只能留着魏邵和魏老夫人在府里,以安苏城的心。如今连她自己都打算跑了,自然要将家人先送出去才是。
最后一排的人应了下来,便起身去寻魏邵,便就是这时,下人匆匆忙忙赶紧来,着急道:“世子,阮大人求见!”
“阮康成?”
蔚岚皱了皱眉头,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阮康成便被人领了进来,蔚岚看见他穿着官服,不免有些疑惑:“你来做什么?”
“你这又是做什么?”阮康成皱了皱眉头,看着地下跪了一地的人,随后也不等蔚岚回答,直接道:“我是来同你说,我要救谢兄。”
“什么?”蔚岚愣了愣,阮康成面色不改:“是我心智不坚,太过软弱,所以害死了阿韶。我们这批人,能活一个是一个,谢子臣如今在牢狱之中,我想你必然也不好过,我便来问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你同林澈关系如何?”
阮康成来,蔚岚果断开口。阮康成愣了愣,随后道:“还行。”
“你速去找他,”蔚岚想了想道:“你便同他说,王曦给你带信问他一句,林澈,你会不会后悔。”
“还有呢?”
“没了。”蔚岚摆了摆手在阮康成诧异的表情下解释道:“你说完以后立刻出城,能带家人走就带家人走,带不走你先出去,苏城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你头上。现在赶紧去,我们今晚宵禁前就要送谢子臣出去。”
“好。”阮康成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掉头就出去。蔚岚逐一吩咐了所有人做事,随后同染墨道:“让人盯着林府,若阮康成走后一刻钟还不见林澈出来,便连通知我。”
染墨点点头,应下来。做完这些后,蔚岚想了想,将玉玺又交回天九手里,而后道:“将玉玺放到皇后宫中横梁之上。”
“又要放回去?”天九不由得愣了愣,蔚岚点头:“苏城不可能会去搜皇后的宫里,他们也绝不会想到这个玉玺我们拿走了还会留在宫里。”
天九应下声来,蔚岚挥手道:“去吧,一个时辰后动手。”
众人皆数散去,只有染墨留在蔚岚身边,看着蔚岚负手站在大堂中间,身形寂寥。
见所有人走了,染墨终于忍不住道:“世子,林澈会进宫找三殿下吗?”
“不一定。”
蔚岚张合着小扇,淡道:“这个人藏得太深,我也琢磨不透。如果他是一个小人,那么他必然会将阮康成带去的话当成是王曦对他的劝说,他会猜想王曦要动手了,想以情谊打动他,于是他会进宫找苏城商议。等我们成功救出谢子臣后,以苏城的性子,必然会疑心他与我们窜通,也算是他自食其果。可若他还顾念与王曦的情谊,或许他就会瞒下此事,”蔚岚叹息出声:“若他心中还有那么几分善念,那便罢了。”
“若他不去,世子怎么办?”
染墨有些犹豫,蔚岚却道:“你说若桓衡从北方赶来,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三日?”染墨有些不大确定,蔚岚想了想:“王凝呢?”
“可能不到两日。”染墨想了想王凝的位置:“王凝离盛京毕竟是要近些。”
蔚岚点点头,慢慢念道:“两日…”
两日,大概够了。
她在屋内等着,而阮康成则赶往了林府。林澈如今已经位居刑部尚书的位置,排场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可他却仍旧仿佛是当年一般接见了阮康成。
他一向待人冷淡,除了对待王曦蔚岚,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然而今日见到阮康成来,他却额外热情,招呼着阮康成坐下后,亲自给他奉了茶。
阮康成看着对面穿着素白长袍,披着玄色外套的人,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慢慢道:“你一贯不大看得上我,如今却是为我亲自奉茶,这是为什么呢?”
“你就当,”林澈垂着眼眸:“我是赔罪吧。”
“如果是这样,这杯茶,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喝的。”阮康成将茶杯推了回去,林澈没有说话,自己端了茶,抿了一口,看向庭院。
“我以前一直以为,面临选择的时候我是不会难过的,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