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知道夏少臣是故意的,他用这种方式替淳和报复。这是顾云的心魔,也是他不愿面对的过往。每回忆一次,他的悔恨就会增加一分,就越发不敢面对淳和。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任夏少臣慢慢往下说去。
“不幸中的万幸,她在众仙散去后仍留着一口气。我偷偷使法,将她偷运了出来。那时她原身受到了重创,精魄再停留有益无害,我便带着她的魂魄来到凡间,寄生在这具身体里将养着。”说着,夏少臣的脸色也不由地凝重起来:“你应该也知道,凡人之躯不可能承受得了她有五千年修行的妖魂。就算暂时驾驭得了,也无法修补她破碎的魂魄。”
顾云是何等人,夏少臣说到这电光石火间他已隐约得出了个想法,细致一想,他不觉道:“所以那个公主不仅是你诓我的幌子,淳和是蛟龙,对她魂魄最好的补品就是龙气。而在凡间,只有帝皇一脉才有龙气。宠妃命中无子,而你偏做了个人偶成了她的女儿,借此日积月累地吸收紫微帝星的龙气,他日再…”
“再献祭公主,给淳和修补魂魄。”顾云不忍说下去,夏少臣坦然接口。
“这种伤天害理的法子她不会同意的。”顾云冷冷道。即便是个人偶,如今也是能说会笑的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没想到夏少臣身为仙君竟用此阴毒的法子,以命补命。
“伤天害理,你倒是悲天悯人,可正是你的悲天悯人害她落得如此下场。”夏少臣对顾云这套虚仁假义不屑一顾,话已至此他也不再劝阻顾云带淳和离开,只道:“是去是留,你自己想清楚了。”
踏出门前,夏少臣脚步微是一顿:“你对她的感情,真有你想的那般深么?”
如果真有那么深,为何在苍生大义间与她之间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前者。夏少臣嘴角是深深的嘲笑,他在嘲笑顾云也在嘲笑自己,对顾云的问题他也有问过自己,对于淳和,他接近她乃至时至今日与顾云争夺她的目的,是否也与当初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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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就进来吧。”顾云对着门外淡淡道。
门框边噌溜伸出个团子脑袋,万分惊讶:“呀!你居然发现我了!”
“…”她人没来,身上甜甜腻腻的橘香就飘进门来,想不发现都难。
“刚刚说得话你听到了多少?”
小淳和苦巴巴地揪着小脸:“没,多少…”她趴在门框咬着手指慢吞吞道:“顾云,我不想走了,我不想死…”
“那你想公主死么?”
小淳和被问住,这种事关生死的抉择是个成年人也难做决定,以她这个年龄更是格外艰难。夏少臣的话她其实全听到了,可关键是她没听懂啊,她那点智商完全无法搞清楚自己的性命和宫里那个公主之间的联系。
她想破了脑袋,还是可怜巴巴地望着顾云说:“我不想死…”许是顾云的脸色太严肃她瞅着害怕,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你是不是想用我换那什么公主的命啊!”
搞不清楚归搞不清楚,但她还是模模糊糊明白,似乎她和公主之间只能活一个。
“胡思乱想什么呢。”顾云小小地惊叹了下她的脑袋瓜里居然还能得出这种结论,啼笑皆非地把她抱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会置你的性命于不顾呢?”
“真哒?”淳和泪蒙蒙地看他。
顾云转而一坐,将她抱到腿上:“就算,用我的性命交换,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他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淳和安静了下来,她又开始纠结了:“我也不太想你死怎么办…”
顾云温柔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答非所问:“这次我们一走不知何时回来,明日我陪你一同回王府辞行。”
离京之行虽然顾云已和淳和说过,但她养在王府多年,究竟是有些不舍:“要走很久么?还能回来么?”
“当然,等你长大了就回来。”顾云微笑着说,毕竟淳和名义上是王府千金,总不能偷偷摸摸地娶了人家女儿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基本上都泡在医院里,迟迟没有更新很抱歉。今天精神勉强好点,写了一点更新,先更新半章,明天补完。谢谢这些天的不离不弃~评论实在没精力一个个回复,等好点了一起回复了~说好的新坑也没准备,(PД`q。)·。'゜冰天雪地掩面泪奔…

第59章【伍玖】

淳和年纪还小,对男女之别意识模糊,她模糊顾云可不模糊!
“淳和。”顾云板着脸将她叫过来,暗自琢磨着六岁的年纪该不该给她普及点这方面的基本常识了。顾云是矛盾的,他既盼着淳和快些长大,但看着软绵绵的小淳和又有种特殊的新奇与喜爱。说到底,他进入淳和生命的时间太短,短短几年,在她漫长的五千年里不如沧海中的一粒水花。有幸能参与到她的成长,顾云倍感欣慰。
此时看见顾云,玉睿竟是心生感激,如蒙大赦地挣脱小淳和,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面对从前的淳和,他可以冷脸呵斥,现在这只…实在是太小了!堂堂琼云长老,不至于和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传出去贻笑大方。
顾云带着淳和回来,玉睿仍在原地候着,对着顾云他始终没个好脸色:“师父说你在琼云只待几日?”得到顾云的肯定,他脸更臭,仿佛多看顾云一眼都嫌厌:“你多年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连多在师父跟前尽孝几日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说顾云颇是为难,玉睿说得这一层他不是没想过,但琼云山上太冷小淳和怕是受不住,前阵子淳和的风寒已让他操碎了心。最后说要留下来的竟是小淳和:“不想走…”
“为什么?”顾云诧异,琼云是宫观,按理说这等古朴严肃的地方压根不是她的菜。
“累…”
“…”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从京城到琼云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而下一个地点定在较远的西北之地,考虑到淳和的体能和适应力,顾云颔首算是默认了淳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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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掌教带了个小姑娘回来了!”这个消息在顾云去见老掌教时就已飞遍了琼云上下。老掌教已经明确宣布丰容会是琼云下一位掌教,称顾云是代掌教未免不合时宜,然而私底下一个习惯性的称呼而已没多少人会计较在这上。
每一个人都知道顾云身边那个大姑娘换成了小姑娘,每一个人也都很好奇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何来历。原先那条蛟龙的去向众人隐约知道,但丰容长老下了禁令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大家心知肚明,代掌教身边那条蛟龙八成是死了。妖族不是凡人,凡人会生老病死属于高位物种,修炼有成的妖怪不说水火不侵那在凡间也是仅次于神仙一般的存在。所以一般大妖怪的死亡往往都是极为惨烈的,断筋抽骨,灰飞烟灭。
顾云也是因此神伤闭关,消沉两年,两年后不告而别。在众人以为他心灰意冷去了某个更荒凉的地方闭关时,他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
顾云稍不留神让小淳和溜出去的结果就是小淳和惨遭重重围观。
一日功课做完的琼云弟子们不论年长年少团团将小淳和围在其中,一个个探究地将她从头看脚:
“不是妖怪啊…”有人失望。
“你失望个什么劲啊!代掌教口味怎么会一直那么重!”有人不平。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这小姑娘才几岁啊,代掌教又不没有什么爱萝莉的怪癖!”有人更不平。
“代掌教不就是爱萝莉么…”有人嘀咕。
这下大家都无话可说了,因为他们一齐想到了那时候被顾云打扮得粉粉嫩嫩的淳和,一个十六七的少女硬生生被一身桃粉杏白压下了好几岁。
不得不说,清修门派的八卦浪潮还是挺凶猛的。
小淳和是什么人,人家可是从小在侯门王府里长大,见惯了大场面的。她没吵没闹,默默低头抱着小兔子顺着它的毛,偶尔睁着她圆咕噜的黑眼睛在人们身上转一圈,突然她可怜兮兮地开口:“饿…”
众人齐默,每一个人内心汹涌澎湃地亮着一个大字“萌!”太萌了!琼云观清心寡欲的小道士们,无论男女被小淳和统统秒杀。
导致顾云心焦气躁地寻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画面。
小淳和围坐在一群女弟子中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小眼神什么稀罕法器宝贝就送到了她手里。男弟子们,他们也想去摸摸那个软乎乎的小脑袋啊!可是不敢啊,他们泪流满面,要是被代掌教知道,他们的手不得给剁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站在外围充当背景板的小道士一个眼见瞄到顾云:“代、代掌教…”不怪他心虚,玉睿平时对他们管教极严,这个点按理说他们理应在剑场或者丹房里勤修苦练。被顾云当场捉了包,没人不心虚。
果不其然,顾云略带严厉的眼风从他们身上扫过,厉害程度不亚于玉睿,众人只觉温度瞬间下降,心中叫苦不迭。偷懒被捉包就罢了,还把代掌教的心肝宝贝拐到这,这不得掉层皮!
“称呼我长老即是,代掌教一称不要再提了。”顾云训出口的却和他们所想的不在一个点上。
众人又一齐舒出口气,称呼嘛小事一桩,又看顾云脸色并不严厉,一个个打着哈哈,脚底抹油溜走了。来不及溜走的被顾云叫住,心底发毛时听顾云只是问了给淳和吃了些什么而已,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后拍拍胸口赶紧走人。
淳和坐在一堆琼云弟子没来得及收起的法宝里自娱自乐地正开心,连顾云在她跟前站了许久都没注意到。充当了会木桩的顾云无奈之下清清嗓子,示意自己的存在,心里郁闷,这丫头做人了德性还是一样。
“顾云~”小淳和心情好,声音也又甜又软。
本恼着她偷跑出来的顾云被她一唤,那点不快也就不经意间散去了,撩了袖子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捧起这个,摸着那个:“这些要还回去的。”
“为什么!”小淳和立马抱紧一个紫晶香炉。
“别人家的东西。”顾云淡淡道。
“是他们给我哒!”小淳和振振有词反驳他。
“是你骗来的吧。”顾云很了解她扮猪吃老虎的那套把戏。
“才不是,才不是!”眼看说不过顾云,小淳和要撒泼耍赖了:“给我的就是我的,我的!”
顾云对付她易如反掌,不管妖怪凡人,智商都在那搁着呢:“还给他们,我多给你一倍。”
“两倍!”在这点上淳和的反应速度惊人。
“两个半倍。”
“好哒!你不许反悔!”
“嗯,绝不反悔。”顾云答应得轻轻松松,既然暂时不还回去他便陪着淳和一起玩。他的玩法可比淳和单纯的摸摸看看复杂多了,直接拿起法器演示给小淳和看。每一个法器都有自己独特的作用,展示出来的效果自然也不一样。单泛出各色或绚丽或柔和的光芒,就足够小淳和瞧得眼睛老大,一刻也舍不得挪开。
“好玩么?”
“好玩好玩!”小淳和狠狠点头。
“那以后修仙好不好?”
“咩?”小淳和想不通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话题上,懵懵懂懂地看着顾云。
“你不是一直想成仙么?”顾云拾起她的小手轻轻放在湛卢剑上:“这一世倾我一己之力,定助你如愿以偿。”
小淳和感受到掌心里湛卢剑的细微颤动,宛如感受到了她的温度,湛卢剑鞘里飞出细利的剑鸣声,低沉长啸有如龙鸣。淳和仿佛被这一声惊到,吓得想缩手却被顾云按在其上,他耐心与她道:“不要怕。”
不要怕,这以后是要给你的。有了它,天上地下便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连我也不能。
小淳和眼中的惊悸慢慢消退,她的手摸到了悬在剑柄上的一样东西。整齐划一的流苏穗子,编织其中的珍珠,那珍珠粒粒饱满浑圆,是极品中的极品。小淳和的手指碰了碰它们,没有多做留恋便蜷回掌心,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顾云:“成仙?”
“是啊,成仙。”顾云知她不理解成仙的意义:“成了仙,你就会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没人能欺负你,你可以去很多的地方,找很多的珠宝。”
“那挺好,”这个诱惑对淳和来说太大了,她充满雄心壮志地握拳道:“我要成仙!”
“乖。”顾云的吻落在她的眉心,你没有完成的心愿我帮你完成,你所有的遗憾我都会给你填满。这一世你不用再拘束在那些身不由己之中,再不用偿还我什么,轮到我来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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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丰容准备得很隆重,虽然都是素斋但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在上面的,无非是为了让顾云感受一下家的温暖让他多留几日,最好是留下不走了。反正淳和的转世也找到了,顾云留下来也是无可厚非。令丰容失望的是,顾云仍是婉转拒绝了他的好意。
失望归失望,倒也不多意外。顾云的心思丰容也猜出几分,这小丫头迟早会长大,长大了后嘛…大家都知道的。顾云留在琼云,确实也不方便。
这事丰容提了一次也就作罢,晚膳时桌上照旧乐呵呵地招待顾云和小淳和。
丰容经营琼云这些年,也算历练出来了,纵然有玉睿在就注定饭桌上冷气阵阵,但在他的调和下一顿晚膳用得倒也是其乐融融。这其中思师心切的紫真功不可没,六年啊,他有六年没见过师父了!作为一个基本上被放养大的徒弟,紫真对顾云非但没有怨恨,每一次见到顾云都是激动得甚至要掉眼泪,唠唠叨叨比丰容还话多。
亲传师徒,情分到底不一样。
用完晚膳,折腾了一天的小淳和咕咕哝哝要睡觉,顾云先行一步带着她去睡。那厢哄着淳和才睡下,待不住的紫真已经敲响了顾云的门,这回不是他来烦顾云了,而是丰容请顾云去喝茶。
他们师兄弟也好久没见面了嘛。
顾云看了一眼已然沉睡的淳和,话还没出口,十五已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看丢了淳和。顾云这才稍是放心地随紫真而去。
丰容请顾云喝茶必然少不了邀玉睿一道,但不用想也知道,兄友弟恭这一套玉睿从来不感冒,更别说来者是顾云了。丰容婉言留了他两句也没强求,放着他去“看经”了。
琼云山上永远是一层化不开的冰雪,这样的冰天雪地却很适合清苦的修行。入夜山上有风,灯笼摇晃得厉害,就算没有灯笼,山上这些路玉睿闭着眼都能走得不偏不倚。
他说要回房看经,可不自觉间却走到了另一条小径上,那条小径的尽头是哪里他非常清楚。
那是他一个徒弟的院落。
琼云女弟子少,所以对女弟子格外优待些,每人独享一个院落,紫言也不例外。
紫言就是玉睿唯一的亲传徒弟,也就是…为了顾云而死的那个不孝徒弟。
这么多年,再深刻的怨恨也消磨了不少,玉睿每每看着这个院落想起她,怅惘与怀念已多过了初时的愤怒与悲伤,而…
“谁?!”玉睿紧盯小径尽头本不该存在的黑影,握住了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吃了药感觉好点就写了更新啦~~~~~~~~~~~~~~~~今天比前几天要好点了,我会慢慢恢复更新哒~么么哒~看文快乐~评论虽然没精力一个个回复,但我还是很爱你们哟!!!!!!


第60章【陆拾】

风声萧萧,月影霾于云中,黑影立在纷纷乱撩的竹叶后似近还远,玉睿眼力不差一时间却也没看出是它的真像。隔着十丈远,立在紫言门前的黑影一动不动,仿佛遥遥相望。玉睿的心跳突然暴跳起来,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乱了的心不断说服自己,言儿死了,死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多少年里他招了无数次魂,天地渺渺,没有一次与他魂梦相遇。玉睿对顾云的恨意旁人或许莫名,而当事几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紫言,从名字上来看就可知道,是琼云与紫真同一辈拜入山门的弟子。能被玉睿收入门下,天资出众不必说,出身名门的她没有半分大家小姐的脾气,温婉可亲,甚得琼云上下弟子们的拥戴。玉睿之所以收她为徒与她这点特质不可说没有干系,玉睿的古怪是琼云上下皆知的,能受得了他的脾气也只有丰容和顾云两人,老掌教?谁敢给老掌使脾气?!
那段记忆玉睿很少想起,不敢也不愿。因为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紫言这个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就变得不一样了,紫言诚然是个出众的弟子,她的贴心比她的道法更要令人喜爱她。天没冷下来,玉睿床头已放了整整齐齐的一叠冬衣;热时桌上总少不了一盏凉茶,每一分的体贴都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让玉睿不知不觉地沦陷。
玉睿为自己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痛苦,挣扎,然他克制地很好,直到去蓬莱洲历练的顾云归来。
那时顾云的风采书尽万词亦难说尽,琼云剑仙,是何等的风华出众,意气风发。玉睿的剑法与顾云师出同门,然而当世只知顾云碧虚之名,而不知他玉睿。这对玉睿来说没什么,他是个剑痴,一生眼里唯有剑与剑法,后来则又添了一个人…
道门中不乏女弟子,这些人中也不乏顾云的爱慕者,只不过无人敢越雷池一步罢了。紫言和那些女弟子一样,第一眼就为顾云持剑而立的绝世风华所沉沦,接着便是以各种名义接近顾云的频频示好。
是个傻子都能看出紫言的心意了,唯有玉睿,唯有他在很久之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徒儿心已飞了很远,飞到那个自己从小景仰的大师兄身上。而他的大师兄呢,竟是不屑一顾,对紫言的不屑一顾。
是啊,他心高气傲的大师兄,眼里只有天道剑势,何曾有过其他。
玉睿来不及愤怒,琼云与巫教世代积累的冤仇在白柳山骤然迸发,从而一发不可收拾。琼云上下无论男女,皆投身进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中。顾云作为首席弟子,当仁不让地以一夫当关万夫莫之势守住了琼云阵势。他的剑法太过耀眼,耀眼到巫教连连败退之后意识到只有除掉顾云才能逆转这场战事。
那时候的顾云尚不知何为败,他的自负让他错误地估计了巫教孤注一掷的决心。绝杀,巫教教主的舍命一击终于打破了顾云的剑阵。同归于尽,所有人在反应过来时空白一片的脑中只有这个词。
顾云没有死,死的是紫言。奋不顾身替顾云承受这致命一击的紫言连句遗言都没留下,香消玉殒,临死前她最后一眼是看向顾云的。可她失望了,顾云短暂的惊愕后击杀巫教教主,并借此率领琼云弟子绝境逢生,将巫教斩尽杀绝。
玉睿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幕,他的剑差点从手中落下。他才知道紫言对顾云的心意,可他万没想到紫言会为了顾云去死,而且是以这样义无反顾的姿态。言儿死了,他浑浑噩噩的意识里渐渐清晰地浮出这个念头。
而那个她抛弃性命护住的男人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或许有人会苛责顾云的冷情,但没有人会说他是不对的。但凡顾云在那一刻有所迟疑,葬送在白柳山的就不是巫教而是琼云上千名弟子。
紫言错就错在她爱错了一个人,那时的顾云虽是人心却已更近于无欲无求的仙人,冷漠高绝,不知情之一字为何物。
反目成仇,那场大战琼云胜了,而玉睿却自此和顾云形同陌路人。所有人都以为玉睿是因痛失爱徒,无人知道他独立在紫言院落里那一个个锥心之痛的夜晚。我奉为至宝的心爱之人,你却弃如敝履。如不是你,言儿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这个问题纠缠着他不休,在寻不到紫言魂魄后愈发地刻入心间,直至成了玉睿的心魔。
顾云冷情,但不是没有人性。紫言的死给他的冲击很大,虽然这些冲击带给他的只有对玉睿这对师徒深深的愧疚,但也足以让他引咎离开琼云。无论是紫言,还是琼云里每个人,他作为琼云大弟子没有守护好,便是他的失责。
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顾云离开了,紫言呢?!再也回不来了,玉睿痛心疾首。
那个院落再也没有开启过,日渐地,连前去悼念她的琼云弟子也不再来这。人的忘性是很大的,新弟子的到来,沉重的修炼功课,琼云内也只有在清明、上元这样的节日偶尔会有人想起这个在芳华之年消逝的女弟子。
玉睿以为也不会再见到她了,可今夜在这个熟悉的院落前他看着那片身影,眼睛和掌心一同慢慢发热。
“言儿?”他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
黑影似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玉睿掌心愈发炽热,他快步过去:“言儿!”因为没寻到紫言的魂魄,所以他绝望;又因为没寻到,他又心生希望,或许她没有死…
只要尚有一丝魂息,哪怕逆天他也会让她活过来!
见他过来,黑影退了两步,反身竟是逃开了。玉睿扰乱的心思哪有空多想,跟着便追过去了。
那黑影跑的刁钻,专捡偏僻小径里钻,。东钻西钻的,玉睿停步时面前是一条杳杳长索道,凌驾于万丈高峰之上。
另一端,是少恒峰。
云雾弥漫,索道上若有若无地立着一点黑影。
是要引他过去么,玉睿忽然清醒了一些,那真的是言儿么?如果是妖怪专门引他去呢,是妖怪又何妨,他倒要看看在琼云境内哪个妖怪有胆放肆!玉睿毅然决然地踏上索道,跟着黑影过去。
最终他停住脚步时,面前是两面高高耸立的青色壁石。
这里玉睿来过无数次,琼云的少恒峰密境。
本来需要他和丰容两人才能开启的壁石,此刻竟是分开足够容一人通过的距离,仿佛专门等他而来。
玉睿走进去了,进去后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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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睿走出密境时,来时初升的月亮已垂在西边崖尖的青松上,满月的光辉静静流淌在云海上。玉睿走出两步兀自怔住,又回头往密境里看了一眼。密境内的光辉已黯淡了下去,重回于平时的黑暗,好似刚才那一场短暂的对话是在他梦中吧。
言儿还活着,这个讯息足以冲垮了他的理智,重塑起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等丰容察觉到密境不对,和顾云赶来时玉睿仍是失神两分,丰容一眼便看见半开的密境眉头已皱起:“师兄,可是有妖物盗取密境宝物?”能入侵琼云密境必然不是寻常之辈,丰容的警觉不是没有根由的。
“…没有。”默了片刻后玉睿方答。
“那这是?”丰容不解,这个密境必须由他和玉睿二人同在才可打开。可玉睿又是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丰容虽有疑惑但看玉睿无恙便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样严重。他犹是不放心,拉着探究看着玉睿的顾云在密境里走了一圈,仔细盘点了一遍才彻底搁下那颗心来。
顾云一入密境,眉梢一动,环视一周,视线在一个角落里顿了顿。
今非昔比,顾云眼神的微动已让丰容察觉:“怎么了?”
“无事。”顾云笑了笑,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在刚刚一刹,那个角落里似是传来极微弱的魂息波动。但仔细寻去,却了无痕迹。
他二人出来时,玉睿侧过身来,看样子像是想对顾云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终是沉默地一个人独自离去。
丰容和顾云面面相觑,顾云道:“阿淳睡了快一个时辰了,我得先回去了,防着她起夜。”
“啊…”从头到尾没在状况内的丰容一头雾水:“好的。”玉睿师兄好像有点不对劲哪,哎,他的心思马上又转到了别的地方,丰容啧啧有声,顾云师兄这当爹的架势还挺靠谱的。
玉睿独行在索道上,云气化做露水落满他发上肩上,他却感觉不到凉意。他的手里攥着一张揉起的纸条,纸条上笔记已被他手里的汗水打湿,字迹歪歪扭扭和蚯蚓一样:
——顾云不欠你的了。
顾云不欠你的了,这句话显然不是顾云的口吻。那是谁呢,玉睿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