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屋宅比起村里其他人家来说显得更为简陋,甚至有些家徒四壁之感。
“请问,有人在吗?”无争扬声问道。
只听得那门帘之后,一阵细微的动静,一名面色苍白身形消瘦憔悴的年轻女子,拄着拐掀开门帘,慢慢地挪步了出来,看样子很是虚弱。
无争忙上前道:“姑娘,我是大夫,您这边坐着,我替您把把脉。”说着将人扶坐了下来。许是近日以来时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无争的面相温和,看起来也不像坏人,那名女子倒也没有排斥,静静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那细瘦的皓腕。
无争搭脉而上,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村内的每一户人家,他都给得病者搭过了脉,只是这脉象之诡异,不像是病症,倒有些偏似于中毒,可若说是中毒,似乎也不完全像,甚至太为古怪。据村内人说,这个病几乎是一夜之间盛行而起,村内除了一些外出的人,几乎大部分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中了招。
这种蔓延的速度,却是是如同瘟疫一般,但是…这脉象…无争暗自思忖,这种情况,说不定还真的需要崔圣之亲自来一趟,才能有些眉目。
无争放下手来,替那名女子卷下衣袖,柔声道:“不知姑娘家中还有其他人吗?可否也让我把一把脉?”
那名女子打量着面前的无争,面露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低声道:“我相公在里头,麻烦先生了。”
“应该的。”无争说着便跟着那名女子进了内室,只见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微弱的光线不能估计到室内每一个角落,显得幽暗极了。屋内靠墙的位置是一张炕床,床上躺着一名男子,因为背对着他们,因此看不清楚形貌。
不过…无争猛然一震,那男子的身形…同叶隐风极为相似,不过仔细看下来却有觉得偏瘦了一些。究竟是与不是,若是不看到正面的话,无争无法判断。
许是听到了两人进门来的动静,那名男子转过身来,低哑着嗓子问道:“惠娘,是谁来了?”那声音极为粗哑,与叶隐风那种沉稳浑厚截然不同,无争不由有些失望,但又想着或许也有可能是伤到了声带。
“相公,是外头来的大夫,来替您把脉。”惠娘柔声说道,无争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惠娘,只见她眸光之间尽是掩不住的柔情似水,就像是平日里小碧看崔圣之那般。无争皱了皱眉,相公?他现在只希望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不是叶隐风,不然的话…陆云袖可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无争走近了床边,刻意压低了嗓子道:“敝姓吴,这位公子可否伸出手来,让我把一把脉。”
那名男子听得无争这样说着,似是默许了一样,向靠坐了几分,伸出了手,也正式这个时候借着昏暗的光线,无争看清这人的面貌,不禁心觉诧异,只见那名男子的脸上纵横交错着许多的伤痕,只能隐隐察觉到,或许他破相之前是一名极为极为英俊的男人。
他表面泰然处之地搭上了那名男子的手腕,手下的脉象同惠娘的无异,只不过内息还更为混乱,似乎受过重伤。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人一眼道:“除了瘟疫症状之外,公子似乎还曾受过内伤?”
还没等那人回答,一旁的惠娘嘤嘤地哭出了声,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哀声道:“先生医术高明。我家相公,前段时日里外出遭遇了山贼,不但相貌被毁,还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撑着回到了村里,如今又遇上了这样的事。”
惠娘说的情深意切,不像作戏,无争平日里最怕遇见女人哭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自怀中掏出一瓶先前崔圣之交给他的疗伤药丸递给了惠娘,安慰道:“我这有一瓶专治内伤的药丸,你每日给你相公服上一丸,这内伤便可痊愈。只不过,这瘟疫之症,眼下我还是束手无策…”
惠娘接过药丸,感激道:“谢谢先生,先生如此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说着便扑进那男人怀中哭泣,而那名男子也柔声细语地劝着。
两人的相处确实就如感情极好的夫妻一般,无争在一旁仔细看了半天也发觉不出异样,或许这个毁了容貌的男子,当真不是叶隐风。
无争与惠娘夫妻二人告辞之后,同其他二名锦司会合,一道回了他们在西南的临时住所,眼看着快要到了,无争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次柴家村之行,仍无所获,恐怕真要令陆云袖失望了。
第5卷 334 夜入
无争的回报自然对陆云袖无异于一个打击,她呆呆的坐在凳子上望了许久,直到小碧推了推她的胳膊,才反应过来。
崔圣之显然也因此陷入了沉默之中,如果无争查探属实,这柴家村的确没有叶隐风的话,那么即便是去了,也是扑个空而已,也许他们之前的某个环节还是出了问题,所以他需要再想一想。
陆云袖深吸口气,声音还是微微颤抖着的,“崔大人,既然你是鬼医,应有办法给那柴家村的人治一下的。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不管那些人,我们去看看吧。”
她其实已经没什么目标,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夫君,但若就这么放下那柴家村不管,任她做不到,所以恳求的看向崔圣之。
而小碧也轻轻推了推崔圣之,“先生,既然到了这凤水,你便去瞧瞧吧。”
崔圣之问无争,“那些病具体是何等症状。”
无争说:“外表是看不出来,但明显体内虚弱,兼且行动不便,看似瘟疫,但并不易传染,不知道为何会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上病症。可能是村井出了问题,我在来前取了点井水,观察后发现,确实是井水引发的疾病。单纯的触碰应不会传染。”
崔圣之点了点头,这般说来,那可以断定为是投毒。
若真的是投毒,那这个村子还是值得一去的。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既然如此,今日便秘密的去一趟那柴家村看看。”
当然不能明着去,毕竟在凤水里头还是低调点的好。若真的被鸣秦王发现问题,怕是要出城都会比较困难,更何况还带着陆云袖与小碧两个女人。崔圣之一向行事稳重,决定下来后,几个人是入夜才出发,对旁人都说的是一家人去野外散心,过几日便回来。
马车在柴家村的村口大树就停了下来,陆云袖、小碧、崔圣之、无争与茯苓都下了车。小碧陆云袖是自己要跟来帮忙的,只说这村子里头这么多人,把她们两个放在府里头估计也担心的慌,不如出来一起行动。崔圣之本来也不想带她们,但是考虑到在一起的话至少能随时照看着,也便不再多管。
待到下了马车,崔圣之先去拜访了村长,以大夫的身份,从暮色降临以后便开始一户户的探诊。小碧陆云袖就干一点最简单的活,端茶倒水,而无争茯苓则是主力,在崔圣之到下一家的时候,便去把门敲开,让他们做好准备。
崔圣之看了四五家后,便心里头大概有了定论,这种毒,类似是西南蛊毒,怕是将毒下到了这井水中,但这蛊毒他还没有看出是什么来,尤其是每个人因为身体体质的不同,这病症反应也是不一样。
这会,便到了下一家。他抬脚跨了进去,捏了捏颇为疲劳的眉心,便为眼前的女人开始探脉。女人身体原本似乎就比较虚弱,所以五内皆空的时候,蛊毒渗透的尤其严重。
村里头的人都听说了这位大夫是特特来给他们治病的,还把自己的一家子带过来帮忙,根本不似其他人那般惧怕他们,莫不都是交口称赞,说这位大夫虽然性格冷淡了些,但果真是仁心慈术啊。
陆云袖和小碧被崔圣之驱使去了村井那边,无论如何先投一些解毒药粉进去,这村里头百余口人都靠这口井水过活,即便是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毒,却解不开这水里头的毒,这蛊毒便是一辈子的缠身疾病。
小碧将药粉撒完后,看陆云袖坐在大树底下发呆,便款款走回去,柔声问:“姐姐,你别太担心,将军迟早会找到的…”
陆云袖望着天际那一望无垠的星海,轻声说:“你说,他会去哪里呢?”
原本以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之后又辛苦劳累,从朝都到西南凤水,原本该是三个月的路程,她却咬牙跟着崔圣之的车队只半个月便到,到了这里后,她又马不停蹄的来帮忙给这个村子的人治毒。其实陆云袖是怕…怕自己闲下来,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叶隐风原本是她的那片天,能为她挡风遮雨的,却到底也不见踪影。
“回去吧。看看大人那里还有什么要帮忙的。”说完话,陆云袖便捂唇对着旁侧干呕了许久,小碧担忧的拍着她的背,“姐姐,你还是歇息一会,不要太累了。”
陆云袖将袖子卷起,又将头发整理好,轻轻一笑,“无妨,再累也比不过这村子里头的人受的苦多。我们回去。”
往崔圣之所在的那个点灯的屋子走着,陆云袖与小碧刚踏到门口,她忽然间静止不动了。眸光直直的看着那站在屋子里头的背影,这背影…这…这背影…怎生那么熟…
陆云袖的双唇微微一颤,险些没有站稳,小碧在旁边赶紧扶住,失口便喊:“姐姐。”
那男人也跟着侧了身,只是从屋子里头便走出个长相柔婉的女人,“相公,你身体不好,大夫替你看完诊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但是她说完话,便又是一阵咳嗽。
陆云袖的眼睛从这里又看到那里,相公…相公?
她径直抢了进去,想也不想的便拽过这男人,让他面对着自己。他眉眼不变,似是非常坦然的看了过来,但陆云袖却忍不住的双肩抖动起来。他的脸上都是伤痕,纵使瘦了这么多,却依旧抵挡不住那股坦荡的英雄气概。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化作灰,陆云袖都认得。
见陆云袖一直看着这男人,那惠娘奇怪的问:“相公,你认得这位夫人?”
男人扯了扯唇,沙哑的声音溢出口来,“不…认得。”
小碧看了看这男人,突然间她也总算是从那毁了容的迹象里看出是谁来,这不、这不就是叶隐风么?他居然说不认得姐姐?不可能,陆云袖与叶隐风之间的感情,岂是寻常人可以介入的。可为何他要说不认得陆云袖?虽然如今陆云袖面上带着个假面具,但她的身形未变,眼睛没变,叶隐风绝对不可能没认出来。
第5卷 335 追寻
陆云袖的身子又是跟着微微一晃,心头的恍惚已然快淹没她所有的思绪。和眼前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忽然间尽数涌上:他待自己的情真意切,他待自己的点点滴滴,莫不是二人用艰难险阻漫漫度过。他带她去过的云隐别院说,这是要带自己最爱的女人,在这里卸甲归田。她为他死过两次,一次入了棺土,一次浴火重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正三月有余,现如今…他不认得自己了?
陆云袖不知道他面上是为何弄成这个模样,是为了避人耳目又或者当真是跌下山崖。只是,叶隐风并非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即便是这般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和难处,因为当年他可以不碰那三个后院夫人,今日,依旧不可能会为了个惠娘而罔顾陆云袖母子。
她是爱他的,也是信任他,更加的了解他。
虽然劳累又加了心酸,让她几欲昏倒,但陆云袖咬牙坚持了下来,缓缓的松开手,转头问崔圣之:“他们的身体怎样?”
崔圣之实际上也认出叶隐风了,无争这双眼力,差点就被他给蒙过去,幸好陆云袖坚持要来,才将这个叶隐风给掘了出来。只是他的变化亦是让崔圣之十分奇怪,但他不好干涉,一来这是夫妻间的事情,二来也许叶隐风还有什么难处无法明说。若是如此,崔圣之便还是把这桩事当做不知道,让陆云袖与他纠缠便是。
他点点头,“这位先生中毒最重,如果不是身子骨太好,恐怕早就…”
陆云袖看了眼叶隐风,他现在这样子,真的是糟糕…太糟糕了…她眸子里头隐隐有泪花盈动,轻声说:“那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他们…”
微微一顿,陆云袖苦涩而又坚决的说:“照顾他们夫妇两。”
“这怎么成,夫人你一看就是怀了身孕之人,哪里能让你来服侍?”惠娘慌忙的摆手。
陆云袖目光直直的看向叶隐风,他虽然也微微摇头,但触及到那双坚定不移的眸子的时候,却生生的停了下来,陆云袖赶忙垂下头,扶住那身子如风中落叶的惠娘,柔声道:“我扶你进去,我虽然已有身孕,但好歹略懂医理,既然你家患病最重,留我在这照看亦是正常。”
崔圣之终于开了金口,“我家夫人说的没错,既然这位先生中毒最深,还是留个人照看一下比较好。”
说到“我家夫人”四个字的时候,不论是陆云袖亦或者是小碧还是现场的崔圣之,都能瞥见叶隐风身上那微微一颤的迹象,他果然…果然是故意不认陆云袖的。
陆云袖想到这里,就越发不可能走,她不容置喙的将惠娘往屋子里头送,让她躺在床上,用被子给她盖上。
惠娘盯着这形容妖冶的女子,原本以为似这般长相的女人,肯定是说话刻薄举止无端的那种类型,哪里料得一举一动却是大家闺秀的行止。她见房中没有旁人,突然间握住陆云袖的手,低低的哀求道:“求你们一定要救我家相公。”
陆云袖心头似被斩了刀的痛,她呼吸也有些艰难,而淡淡回应了句:“…好。”
惠娘叹了口气,“我相公是将其他人身上的病都引到自己的身上,才导致如今比其他人都要厉害。”
原来叶隐风还干了这桩事。
陆云袖正好看见窗外走过叶隐风那有些瘦削的身体,心知这是能单独相处的机会,便对惠娘说了句:“你先歇息,我出去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陆云袖转头便跨了出去,跟在叶隐风后头走着。他应是听说了这村井有问题,便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提水,手里头是个木桶,只是走一段路可能还需停一下,大约是对村里头的路不太熟悉,陆云袖跟了上去,俯身去替他拿桶,口中的话也是淡然如初,“这位先生身体不适,还是让我来提吧。”
叶隐风愣了下,却又自己提在手上,说:“夫人怀有身孕,不易太过劳累。”
陆云袖眼中又要有泪涌出,她侧头缓缓擦拭而去,才直起身子跟在叶隐风后头,她多想喊一句,夫君,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可她到底还是忍耐了下来,千帆过尽本应看淡,奈何情深似海,又如何能抹得去对叶隐风的思念。哪怕他现在身患重病,又形容俱毁,可在她心里头,这不还是那个曾经谈笑风生的叶隐风么?
她面对着他踽踽独行的背影,轻声说:“我是来寻我的夫君的。”
只是夫君不认她,她也不敢认夫君…
叶隐风的背脊挺直,站在坡上头,看着下面潺潺而过的湖水,他并没有回话,而是跳了下去,踏到湖边去取水。
陆云袖一咬牙,跟着往下头走,可是脚腕被藤蔓缠住,顿时向下一滑,陆云袖发出了声惊呼,那边的叶隐风听见后,抛下手中的桶,立时转身,却浑身乏力,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腾挪过去将陆云袖抱在怀里。
眼睁睁的,陆云袖便从上头滑坐了下来,浑身狼狈的卡在藤蔓堆里。而叶隐风只是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叶隐风的面上,纵横着几道刀疤,这让他原本俊朗的外表顿时显得有些可怕,眼看着陆云袖忽然间跛腿走过来,叶隐风却微微一撤,沉声说:“夫人你多小心。”
陆云袖往前走一步,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的对不对?”
叶隐风转身去湖里面打了水,一声不吭的走过陆云袖的身边,踏上坡后却又转身伸手给她,“我拉你上来。”
陆云袖的手握在叶隐风的掌心,她忽然间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的哭了出来。她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来到西南,不是为了看到叶隐风对自己这般疏离,这只手还是曾经的那只手,即便是手背上那隐隐若现的伤疤也还是原来的位置,温热如初,寒凉入骨。
陆云袖被拉上土坡,而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她想要上前替他擦汗,他却冷冷避开说:“我这病有点严重,夫人还是…”
“我在乎么?”陆云袖颤声说:“我找的是我的夫君,不是大将军叶隐风!”
第5卷 336 不离
叶隐风站立不动,俯身去提那桶水,但手足无力,那水也明显重了许多,他一边提着那水往前头走着,一面回答:“叶隐风是谁?你夫君又是谁?”
陆云袖连喘了几口气,显然是急怒攻心。叶隐风何曾这般对过自己,她甚至因为他的冷淡疏离直接想到了那房中的惠娘,虽然她明知道和惠娘毫无关系,可心里头越来越空的感觉让她痛哭出声。
捂着脸站在原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来到西南是为了什么。为了看到一个这样一蹶不振的叶隐风,看到一个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夫君,看到一个被别的女人喊相公的那人,看到一个面部尽毁甚至不复当年勇的将军。真是想不到,一次西南,居然让沈风栖下了这般毒手,令叶隐风变成这个样子,说不好听些,那便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陆云袖抽泣着站在那里,看着叶隐风的背影,天底下再没有此刻比他更孤寂的感觉。他难道是觉着已经回不到过去那将军的风采,还是觉着已经无法再面对自己?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和叶隐风走的那么艰难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老天不肯成全他们?
似乎感觉到陆云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叶隐风又停了下来,将水桶放下,缓缓踏了回来,伸手给她,“先与我回去吧夫人,这里待着有危险。”
陆云袖一把撕开自己面上的面具,露出本来那张清丽动人的面庞,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的怀里头,抽泣着说:“我不会在意你毁了容,也不会在意你身染重病。毁容可以治,小碧都治好了,你也可以;病也可以慢慢调理,我什么都不介意,哪怕是一辈子好不了,我也要陪着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原本精壮的身子仿若被抽了气,居然能摸见骨头的感觉,但是她的肩膀被强硬的一推,叶隐风退后两步,“别这样,我这病染的最重,万一把你传染了就得不偿失。”
陆云袖见他真的不理会自己往前走,咬牙跺脚,将面具覆回脸上,闷不吭气的跟了上去。叶隐风走几步她就走几步,叶隐风停下她也停下,一直这般默然的回到了小屋。
惠娘瞧见这身怀六甲的夫人居然与自己的相公一起回来,显然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分外不好意思的说:“夫人,你家老爷在村长家中,说等你回来便一起离开。眼下我们村子无法治愈,是不能留你们在此歇息吃饭的。”
陆云袖万般不舍的看了眼叶隐风,他俯身将水桶里的水倒进缸中,举袖子刚要擦汗,惠娘便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这一幕落到陆云袖的眼中,她只抽泣了声,就黯然的说:“那你们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照顾你们。”
踏出房中后,陆云袖的哭声隐隐从外头传来,声音凄凉的穿透人心,惠娘收了帕子,问:“相公,这可是你认识的人?”
叶隐风愣了下,缓缓摇头,“你先歇息吧,我去后厨房休息。”
惠娘一把按住他的手,“相公,既然惠娘已经称你相公,也不在意你这面相,为何始终不肯同榻…”
叶隐风笑了笑,拍拍衣裳,默不作声的往后头的厨房走。他刚坐在柴堆上头,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无争,无争轻松一跃到了他面前,蹲下,说:“将军,大人有封信让我交代给您。另外,你可能得忍受点苦,我要抽点您的血带回去给大人。”
叶隐风不说话,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无争俯身去取叶隐风的血,而他则单手展开那封信,就着月光细细的看了下去。他微微苦笑,果然这老狐狸最聪明,猜到了他的用意,他轻咳了声,从怀中掏出块羊皮,说:“就把它带回去给崔大人,便说后面的事情交给他了。”
无争接过羊皮,叶隐风靠在墙面上。他微微阖眼,月光透到窗格洒在满布伤痕的脸上,叶隐风似乎想起了那些风沙阵阵的岁月,他连续突击一力追踪,最后险些死在围攻的大漠之上,但凭着超强的意志最后反败为胜。这一次,他和沈风栖的一步棋,前后交错,你来我往,就看谁最先倒下…
回去的马车上,陆云袖一直在哭泣,虽然明知道现在叶隐风的身体和惠娘是不可能弄出什么事来,但是想到如今自己的夫君身边伴着其他的女人,她就心如刀割。
小碧自从也看出叶隐风来后,本气愤的要死,也想上前去和那惠娘说清楚,奈何崔圣之总是捂着她的嘴巴不让胡说八道。她最后也是被强拖上车子的。而茯苓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也觉着这些人可真够复杂的,自己如个小大人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小碧替陆云袖擦着眼泪,轻声说:“姐姐,若当真难受便不要来了,明天我和相公过来瞧就是。”
崔圣之一直未曾吭气,闭着眼睛细细的思索着这蛊毒,要如何彻底根除。
陆云袖微微摇头,“我要去…”
小碧无奈:“可姐姐…他都…”
“当初崔大人不肯认你的时候,你是如何做到?我相信将军是有苦难言,在他这种时候,我必须要守着他,我怎么可能输给那个惠娘。不离不弃本就不是空谈,别的女人能做到,陆云袖一样可以。”
正如她所说,第二日入夜陆云袖又跟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下车时候她只觉头上一阵眩晕,一夜未曾睡着果然是格外折磨,但想到既然已经找到叶隐风,总比之前一点下落没有的强。所以她深吸口气,努力的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那个方位走。
惠娘的轻咳声从那屋子里头隐隐传来,陆云袖瞥见叶隐风坐在那里,手里头应该便是昨日崔圣之留下的药方子熬出的药,惠娘俯身将药喝光之后,眸中脉脉含情的看着叶隐风,“相公,都是惠娘不好,居然又发作了…”
“无妨,如今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又肯来给这村子医治,总会好的。”
陆云袖站在外头很是迟疑,为何今日到得此刻,她觉着自己成了方外之人,手举了好半晌亦是停在半空中,恰好此时叶隐风将门打开,微微愣下侧开身子让开路来,显是让她进去的意思。
看他分明没有任何要与自己说话的感觉,陆云袖咬着唇瓣,跨了进去,惠娘正躺在床上,苍白的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夫人,你来了?”
第5卷 337 情敌
还未得到回应,只见叶隐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低头道,“我来吧。”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而这期间,却一眼都没有瞧过陆云袖。
陆云袖不觉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为何两人会到如此地步,他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了吗?陆云袖只觉得心中苦涩,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关节上出了错。叶隐风做什么事从来都是有他的道理,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呢?
房内只剩下陆云袖同躺在床榻之上的惠娘两人,陆云袖只觉得房间之内唯一的床榻很是刺目,胸口也是闷闷的。
陆云袖有些尴尬,转身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半扇,想透透气,却听得身后惠娘清咳着唤了她一声:“夫人。”
“怎么?是冷吗?”这些日子已经是入了秋了,天气较先前的盛夏冷了不少,身体壮实一些的可能还不觉得,像如今惠娘这般体弱之人,或许是有些凉了。陆云袖连忙将窗户掩上,在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惠娘床前“喝些热水,就不会咳那么厉害了。”
惠娘却是轻轻地将杯盏推了开,那双黝黑的眼眸淡淡地望向了陆云袖,“夫人,我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陆云袖隐隐已经知道惠娘大约要同她说什么,心中不禁一颤,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盏茶放到了一旁的木椅上,挺直了背脊,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