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不少好吃的好喝的都往薛谦的阅竹轩送,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甄宝璐道:“我都没帮什么忙。”事实上,她的确是有心帮薛谦。虽说叔嫂之间是该避嫌的,好在这薛谦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她只是故意将此事告诉给了二婶婶顾氏,知道顾氏晓得这件事情之后,一定会去告诉老太太。只要老太太知道了这个孙儿的处境,再怎么着,也会待他好些的。
薛谦心下明白,没有说话了。
甄宝璐看着他斯斯文文又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是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薛让,说道:“先前教你的那位谭夫子,已经年迈,身子又不好,祖母同我说了,让我给你请个新的。还有,明年开春,就是白鹭书院的入学考试,我会替人给你报名,你若是争气,这半年便好好准备。”
白鹭书院是皇城数一数二的书院,安国公府的薛让薛谈都是在那里念书的。甄宝璐从兰姨娘的口中,知道这五公子甚是聪慧,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样的少年,不该被埋没的。
薛谦到底是个少年,再稳重,目下一听白鹭书院四个字,就有些激动,而后才道:“谢谢大嫂。”
甄宝璐弯唇道:“你不必谢我。赶紧去准备吧,可别让祖母失望。”
薛谦当下便点头,谢过甄宝璐之后,就回阅竹轩用功了。
甄宝璐望着那少年,见他总算有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朝气,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还有一大堆账本等着她看,便有些头疼了。若她也有薛谦这般过目不忘的本事,那该有多好啊。
甄宝璐蹙着眉,垂头丧气的去忙活了。
·
这一日,老太太将薛二爷、顾氏及薛诚一道叫来。
而穿着一身碧衫的周娉婷乖巧的站在老太太的身边。
周娉婷本就生得纤细瘦弱,经过这几日,越发羸弱了。
老太太看着周娉婷,在看向孙儿薛诚,缓缓开口说道:“娉婷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诚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该定下来了,娉婷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今儿我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这亲事,我看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若没有那日的事情,老太太是绝对不可能将周娉婷许给薛诚的。这薛诚再怎么着,也是二房的嫡子,自然得娶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大家闺秀。可是这周娉婷在安国公府待了这么久,若是让她当薛诚的妾室,那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他们安国公府?而且老太太念着这几年周娉婷的乖巧孝顺,自然也是有些心疼的,她本就受了委屈,哪好再让她为妾?
顾氏听了,却是不依,忙对着老太太说道:“娘,您这也太偏心了。此事咱们诚哥儿也是受害者啊。娉婷虽然知书达理,可还没成亲就失了清白,这事儿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和二爷哪里还抬得起头?”顾氏本就对儿媳挑三拣四的,哪里能看得上周娉婷?
周娉婷也是委屈,目下听了顾氏的话,更是气得小脸煞白,当场就哭了出来。
老太太厉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诚哥儿是男人,男人就要敢作敢当,欺负了人家小姑娘,不负责任算什么理?”
薛诚素来风流,对周娉婷这个表妹,其实也什么真心可言。只是周娉婷整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碍着老太太的面儿不敢动她,这么一来,看得到,吃不着,薛诚才有些心心念念。可如今终于吃到嘴了。那日虽是她的初次,可有香料相助,这薛诚也是没有半分怜惜的,而这周娉婷也如他想象那般,面上正经,在床上还不是个淫荡的?
薛诚说道:“祖母,那日孙儿的确糊涂,可当时孙儿瞧见周表妹,原是打算避嫌的,是她自个儿扑了上来,所以我才…”
周娉婷一听薛诚这话,红了眼圈,羞恼得哭了起来,看着老太太道:“老祖宗…”
老太太被周娉婷泪眼汪汪一看,心也软了。她这混账孙儿做的糊涂事儿,她不是没有听过,可这回,她若是委屈了周娉婷,是不好向周家交代的。
老太太板着脸道:“我只问你一句——这娉婷,你娶还是不娶?”
薛诚撇嘴,也有些惧怕老太太的威严,晓得今儿他若是不答应,铁定没好果子吃。想到这周娉婷的滋味儿还不错,薛诚才勉强道:“孙儿听祖母的,同意娶周表妹。”
“诚哥儿!”顾氏几乎尖叫了起来。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身旁周娉婷的手背,对着薛诚道:“好孩子。”又朝着顾氏道,“既然诚哥儿自己都同意了,那此事便这么定了,我明儿便派人去告诉周家。诚哥儿是二房长子,这亲事也是马虎不得的,你赶紧去准备起来,让这两个孩子早些完婚,省得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顾氏死死咬着下唇,心下恼着周娉婷,更恨的却是王氏,不情不愿道:“儿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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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诚要娶周娉婷的事情,甄宝璐当然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只是这周娉婷婚前失贞,就算嫁给了薛诚,以顾氏的性子,怕也会处处刁难她。
甄宝璐对着前来禀告的香寒道:“我知道了。”
这才打了个哈欠,将账本合上。
甄宝璐回四和居的时候,就瞧见了院子里葡萄架下精巧别致的秋千,弯唇露出了微笑。薛让的确待她太好,她说得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只是这几日她太忙,这秋千压根儿都没机会坐。
甄宝璐进去,薛让就迎了上来,展臂将她抱在了怀里:“累不累?”
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听着人很是舒服,甄宝璐弯唇眯了眯眼,搂着他的精瘦的窄腰,将脸颊贴了上去,小声点头道:“有些累。”她无力的靠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之上,说道,“周表妹和三弟的亲事,你可知道了?”
薛让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却并不感兴趣。
之后便牵着她的手去用膳了。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晚上免不了酣畅淋漓的运动一番。
薛让念着她这几日辛苦,也不敢太用力,尽量温柔一些。
床榻吱呀响了整整一个时辰,薛让只觉得浑身舒畅,欲再行一回。只是低头一瞧,见这怀里的妻子双眸紧闭,青丝铺得满枕,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满是疲惫,竟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阿璐?”他轻轻唤了她一声。
一时薛让既是怜惜又有些挫败,俯身亲了亲她的脸,无奈的退了出来,抱着她去净房沐浴。

第103章

却说这顾氏,回了西院仍是咽不下这口气,气得眼眶都红了:“咱们诚哥儿怎么能娶这种女人?她平日里偏袒长房也就算了,这回可是诚哥儿的终身大事?瞧瞧这薛让薛谈,娶得都是哪家的姑娘?甄宝璐是齐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老太太打小便喜欢,在女学也是出挑;而同薛谈定亲的,又是庆国公府的嫡女,怎么轮到咱们诚哥儿,就非得娶这么个破落户?”
薛宜蓉同周娉婷走得近,隐隐约约也是有些知道的。虽说她和周娉婷交好,可那都是因为周娉婷嘴巴甜会说话,而且站在她的身边,能衬托出她的好来。
她那哥哥再是如何的风流纨绔,也轮不到周娉婷啊?
薛宜蓉道:“娘,你就别生气了。”
顾氏正在气头上,看到薛宜蓉,也恼道:“我怎么能不生气?你看看你自个儿,原以为,你这亲事娘算是不用愁了,那冯公子是个文质彬彬有前程的,哪知道拖到了现在。”
薛宜蓉定的是礼部右侍郎家的长子冯子修,也是皇城出色的青年才俊。薛宜蓉没有进女学,原本十五岁的时候便要成亲的,哪知道那冯子修的娘亲突然去世了,冯子修因此要守孝三年,所以这薛宜蓉得十八岁才能出嫁。起初薛宜蓉也觉得委屈,可今年薛宜蓉便十八了,年底就能出嫁顾氏对冯子修这个准女婿也是极满意的,可哪知道这王氏竟给薛宜芳定了穆王世子萧礼。这么一来,冯子修自然是输了一大截儿。可顾氏也没法子,这薛宜芳是长房嫡出,又是在女学念书的,名声好,打小就被老太太带在身边,平日里走动的命妇们,也都是见过的。还没及笄呢,这说亲的人家就踏破门槛儿了,挑挑拣拣的,自然要选最好的。
无端端说到自己的亲事,薛宜蓉也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娘…”
顾氏叹气。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软软糯糯的声音,便见一个穿着樱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小女娃梳着丫髻,模样粉嫩可爱,正是顾氏才六岁的小女儿薛宜芷。
“娘亲。”薛宜芷甜甜叫道,走到了顾氏的面前。
顾氏将薛宜芷搂紧了怀里,听着她甜糯的声音,便捏捏女儿嫩嫩的脸颊,表情才柔和了一些,说道:“日后咱们阿芷的亲事,娘一定好好替你选。阿芷可要争气,日后用功些,进了女学,这选夫婿的余地也大了。”
薛宜蓉本是好心安慰自家娘亲的,这会儿听着她这般同妹妹说话,便觉着娘亲又是嫌弃她不争气。薛宜蓉也委屈,嘟囔道:“您嫌弃娉婷,人家还不乐意嫁给哥哥呢?”
薛宜蓉可是知道,这周娉婷爱慕薛让数年。而她这个哥哥,有几斤几两重,她也是心知肚明的。虽说她不愿意周娉婷当她嫂嫂,可周娉婷自个儿也是不愿的,谁叫她哥哥太过风流,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
这话听得顾氏又是一气,准备骂人,只是目光忽然一顿,才有些恍然大悟。
是呀,这周娉婷可是心仪薛让的。
再说这王氏,她虽然不喜欢她,可平日里也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她没道理这么害她的儿子?
那么…
顾氏咬牙笑了笑,道:“好啊,左右诚哥儿是娶定了周娉婷,可这口气,我是不能不出的。”
·
薛让不过十日婚假,十日一过,便要开始忙碌了。早晨甄宝璐听到动静下意识的起来,看到薛让已经下榻在穿衣裳了,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薛让转身看她,见她眼神迷茫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披着一头如云乌发,一张脸儿娇嫩欲滴。他过去,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哑声道:“吵醒你了?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
甄宝璐兀自下榻,拿了腰带替他系上,很有贤惠妻子的风范。
她替他穿好了袍子,整理了一下衣摆的褶皱,这才抬眼望着他,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娇娇道:“早些回来。”
薛让顿了顿,手臂一伸,便将她抱了起来,压着她的小嘴就吻了起来。那大手揉着她细腻温滑的娇躯,直到吻得甄宝璐气喘吁吁,才将人压到了榻上。
“唔…”
甄宝璐被男人的唇舌搅得说不出话来,待察觉到他就这么抵了上来,才面颊一烫,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薛让将她放开,望着她绯红的小脸,抬手轻轻抚了抚,声音沉哑道:“那我走了。”
“嗯!”甄宝璐赶紧点头,又怕他再胡闹,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催促道,“赶紧走。”
他笑了笑,只是那处还没平静。他揉着她的脑袋,道:“记着别累着自己。”
甄宝璐连连点头,见他起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她没在下榻,只看着他整理好衣裳的褶皱,望了她一眼,又走了过来,替她将被子盖好,掖了掖被角,又俯身亲亲她的脸颊,说道:“还早呢,这几日你也累坏了,今儿不用去祖母那里请安,就多睡一会儿。”
“嗯。”甄宝璐弯唇点头。
薛让走了,甄宝璐上扬的唇角微微抿了抿,而后转过身,望着这鲜艳的大红锦被和鸳鸯戏水大迎枕,心里才有些空荡荡的。
她静静侧身躺着,抱着锦被,闻着枕头上的气息——上面还有他的味道。
她原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他,可他才离开一会会儿,她就开始想他了。
甄宝璐没骨气的吸了吸鼻子。刚嫁到安国公府的前几日,事情多,薛让又爱黏着她,两人尽窝在四和居腻歪了,那时候她还没时间多想,眼下一切都慢慢适应了,见他离开,才终于有了一些离家的伤感。
这时甄宝璐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的,睁着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儿,就起来沐浴洗漱。
许是嫁过来自后头一回独自用早膳的缘故,甄宝璐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点就饱了。
祝嬷嬷看了,才担心道:“夫人,您得多吃点儿。大公子出门前都吩咐了,要老奴盯着呢。”
甄宝璐瞧着祝嬷嬷圆润的脸,拿她有些没辙,便又多吃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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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甄宝璐只是早晨稍稍伤感了一些,用了早膳就要开始忙了,哪有工夫想薛让?别看这安国公府只有两房,可大大小小的事情多着呢。得亏甄宝璐脑子灵活,不然刚开始,哪里理得清?
里边甄宝璐正在拨算盘,五指飞快,噼里啪啦声音清脆,这架势倒是有模有样的。
薛宜芳进来的时候,看着这场景,也有些微微愣住。甄宝璐这位大嫂,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岁,她从小就当成妹妹护着,如今看着她成亲,嫁给她大哥,心里也是极开心的。目下见她拨弄算盘认真专注的样子,又梳着妇人发髻,令她都不禁惊叹:这成了亲到底是不一样。
还是甄宝璐先反应过来:“宜芳。”
薛宜芳过来,叫了声大嫂。
原先甄宝璐听到这称呼,还会脸红,可慢慢的却是习惯了。她应了一声,将手头的活儿放了下来,让香寒香桃拿糕点茶水进来。
“母亲如何了?”甄宝璐知道,薛宜芳今儿过来,定然是因为王氏的事情。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甄宝璐也就只有逢一逢五才会去王氏那儿请安。而王氏被禁足,甄宝璐这个儿媳自然就免了请安。自打那日起,她便没有再去过王氏的明华居了。
甄宝璐不喜王氏是一回事,但是薛宜芳却是王氏的亲闺女,这会儿甄宝璐瞧见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内疚。
薛宜芳闻言说道:“我刚去看过,挺好的…”顿了顿,又笑笑看着甄宝璐,“大嫂,咱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这会儿却生分起来了?这中馈原先的确是我娘管的,可我娘做错了事情,如今被罚禁足,祖母让你这个长孙媳妇来管,最是理所应当的,你见着我不必觉得内疚。”
这就是甄宝璐从小喜欢和薛宜芳玩的缘故。她的性子实在太招人喜欢。
甄宝璐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母亲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这话说得也是。薛宜芳略微垂眸,想着这几日她去明华居看她娘亲,只要她说一句大嫂的好话,她便开始骂她。
先前王氏待薛让不好,薛宜芳都有些看不过去,这会儿无端端迁怒甄宝璐,薛宜芳更加觉得她娘亲的确太过分。可王氏终究是薛宜芳的娘亲,她心里也是矛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宜芳没法反驳。她眉目黯淡,静静攥着双手,说道:“我这几日天天去如意堂,可这回祖母是真的生气了,我怎么劝都没用…”
老太太从小就疼薛宜芳,每回只要薛宜芳撒娇,老太太没有不依的道理。只是这次王氏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甄宝璐顿了顿,小声问道:“你是…想让我去祖母那儿给母亲求情?”
薛宜芳说不是,她说道:“之前的确有这个想法。只是这几日我看我娘亲心烦气躁的,我便觉得,让她这样静一静也好。大嫂,我知道你和我娘相处也不愉快,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今儿就单纯来看看你,同你说说话…”又蹙眉嘀咕道,“瞧着你和我娘亲这样,我都担心他日我嫁出去,不晓得该如何和婆婆相处呢。”
甄宝璐不喜王氏是一回事,可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是在老太太勉强求过情的。只是老太太不同意心软罢了。见薛宜芳如此理解她,她也好受多了。
又听她担心起日后的婆媳问题,甄宝璐笑吟吟道:“你从小就讨长辈的喜欢,嘴巴又甜,而且我听说,那慕王妃可是出了名的和善亲切,你不必担心。”
这个薛宜芳却是不知道的,她甚至连定了亲的穆世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无奈道:“若真的如此,那就好了。”
姑嫂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薛宜芳便回去温书了。
甄宝璐望着薛宜芳的背影,想着这两月之后,王氏解了禁足,也不晓得老太太会不会重新让她掌管中馈——她自然是不想的。毕竟王氏那性子,掌管中馈之后,不晓得会如何针对她。可王氏若真的被老太太夺了权,那还不将她恨之入骨。到时候,她和王氏之间的矛盾会越发的严重。如今王氏能这么害薛让,日后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来。
到了那会儿,薛宜芳又该是如何的立场?
甄宝璐重新坐到圈椅上,低头看着手头上密密麻麻的账本,心情也有些烦闷,这时是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独自行至荷花池,远远看到凉亭之内,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拿着鱼竿钓鱼。
甄宝璐原是不想过去打扰的,只是那少年也瞧见了她,转身唤了她一声:“大嫂。”这便拿着放下鱼竿走了过来。
甄宝璐也不好在站在原地,稍稍走过去一些,瞧着薛谦道:“在钓鱼呢?”
薛谦虽然话还很少,可比起刚开始的疏远,这会儿待甄宝璐这个大嫂算是极客气了。他点头,道:“兰姨娘喜欢吃鱼,我偶尔会替她钓几条。钓得久了,便也摸出一些门道了。”
甄宝璐眸色暗了暗。这大户人家的公子,想要吃鱼还得自己钓,这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她记得,薛让也挺爱吃鱼的…
还没嫁给他的时候,她不熟悉他的饮食习惯,如今一道用膳,细心留意,自然也了解了一些。甄宝璐瞧着今儿太阳不大,朝着碧波粼粼的湖面看了一眼,这才突然有了兴致,让香寒替她找来一根鱼竿,也在凉亭内垂钓。
而薛谦虽然只有十二,在钓鱼方面,却是极厉害的。起初甄宝璐不懂门道,还是经由他指点,才钓上来一条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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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让回来的时候,就见香桃等在外面迎他。
他知是妻子念着他,嘴角不禁翘了翘,手里捏着一包路过时买的粽子糖,见到香桃,便问道:“夫人还在忙吗?”
香桃见大公子刚进门就问起夫人了,还真是恩爱,不禁心下欢喜,微笑道:“回大公子,今儿夫人早就忙完了,这会儿正在书楼前面的荷花池边钓鱼呢。”
薛让闻言,眉目倏然温和了起来,只道她是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忙里偷闲钓钓鱼,也算是有闲情逸致。他都没回四和居换衣裳,直接朝着书楼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便听到了她愉悦的笑声。
清脆的如银铃。
一时薛让也仿佛被感染了,登时没了半分疲惫,阔步朝着凉亭走去。便见凉亭之内,一抹娇小的身影立在那里,正拿着鱼竿,将一条大鲤鱼掉了上来。
那大鲤鱼不慎掉在她的脚边,活蹦乱跳的,她吓得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大声呼救“五弟!五弟!”。边上清俊稚嫩的少年也笑着,撸了袖子将那条大鲤鱼捉住,而后“噗通”一声放进了水桶里,木桶中溅起晶莹的水花,场面很是欢快。
薛让步子微微一滞,倏然敛笑。

第104章

甄宝璐望着木桶里的大鲤鱼,看着鱼儿们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的样子,便觉得原来钓鱼还挺有意思的。
原先这木桶里有三条,加上之后两人一块钓的,统共就有七条了。甄宝璐自个儿只钓了两条,便对着薛谦道:“天色不早了,今儿就到此为止吧。这鱼我拿条大的,其他的五弟你都带走吧。”
薛谦说道:“我不大爱吃鱼,兰姨娘不用这么多,两条就够了。”
还有不爱吃鱼的?甄宝璐看他,见他生得清瘦,面容稚气,便想起自家那两个胖嘟嘟的弟弟,语重心长道:“小孩子多吃鱼对身体好,你忙着念书,该多吃鱼补补身子。而且这鱼眼睛最好,吃了还会变聪明呢。”
因二人一道垂钓,关系也仿佛渐渐拉近了,甄宝璐本就觉得他和薛让生得像,又见他在安国公府过得不好,便将他当成弟弟一般照顾。起初这薛谦不爱说话,可他到底还是年少,关系稍微亲近些了,话也多了起来。不过这大抵和甄宝璐开朗的性子有关,身边的人也会被她感染,不知不觉这话就变多了。
薛谦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嫂,知她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虽然已经嫁人了,其实也就比他大了两岁罢了。便是再如何的端庄贤惠,骨子里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薛谦觉得她很亲切,并不像其他高高在上的贵女一样,看不起庶出的,便含笑应下。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便下起一阵大雨来。
甄宝璐站在凉亭边上,那雨顺着风斜了进来,将她的裙摆一角都打湿了,得亏甄宝璐反应快,“哎呀”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躲到另一边,不然哪里只是打湿一角而已。
她望着外面的雨,下得极大。
香寒是一直陪在甄宝璐身边的,便道:“夫人,奴婢过去拿两把伞吧。”
甄宝璐素来将香寒当成姐妹般,瞧着这雨这般大,她也不忍心让她冒雨去拿伞。甄宝璐摇头道:“不用了,不过是雷雨罢了,过会儿就停了。”只是这个时候,薛让也该回来了吧。
甄宝璐静静站在凉亭之中,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了一个身。
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朦胧的雨中渐渐隐现,他的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石子路,朝着凉亭缓缓走来。
他刚回来,身上穿得还是早晨的那套衣裳。
竟连衣裳都还没换。
甄宝璐见他慢慢走近,也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待他进来了,才仰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薛让面色如常,说道:“听说你在这儿钓鱼,瞧见下雨了,就过来看看。”说着,他看向了站在木桶边上的少年。
薛谦身为庶弟,同薛让接触的次数不多,而且薛让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会儿,薛谦忙上前恭敬道:“大哥。”
薛谦才十二,比起甄宝璐,身形都矮了一些,何况是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薛让。站在他的面前,登时衬得他像个孩子。而且两人的五官虽然有些像,可薛谦的稍显柔和,有种斯斯文文的感觉,而薛让的五官轮廓更深些,且他略年长,越发衬得他气质沉稳。
薛让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
甄宝璐已经习惯了薛让的性子了,在她面前还好些,在其他人面前,当真是话少得可怜。她拉着他的手走到木桶旁,有些兴奋道:“大表哥你瞧,这些都是我和五弟钓的。没想到五弟小小年纪,钓鱼竟这般厉害。大表哥,你爱吃鱼,晚上就让厨房做,嗯…这会儿天气热,吃清蒸的怎么样?”
薛让道:“好,听你的。”
甄宝璐笑了笑,瞧着外面的雨有些小了,薛让才拉着她回去。
薛让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薛谦,言辞淡淡道:“五弟在此处等一会儿,马上便会有人送伞过来。”
薛谦感激道:“多谢大哥。”
甄宝璐嘴角也翘了翘。她就知道薛让看着性子冷淡,其实待亲人还是挺好的。
她同薛让一道出去,他大抵是怕她淋着,打伞的时候将伞偏向她这边,等到了四和居的时候,甄宝璐替他换衣裳,就瞧见他另一边肩膀处的衣裳都淋湿了。
晚膳做了清蒸鲤鱼。
鲤鱼蒸至鱼珠突出,鱼肉嫩熟方可。清蒸鲤鱼鲜醇清香、肉质细嫩,加之这鱼又是甄宝璐亲手钓的,愈发突出它的美味来。甄宝璐吃得津津有味,却不知为何,今儿薛让却并没有怎么动——她记得他分明是爱吃鱼的。
甄宝璐心下有些黯然。这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反应。只是就为着一条鱼,甄宝璐觉得自己太计较了。大抵是平日薛让待她太好,她对他的期待也高了一些,可薛让到底不是完人,没必要处处迎合她的心情。
甄宝璐弯唇,问道:“大表哥今儿事情多吗?怎么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薛让望了她一眼,笑了笑才道:“的确有些忙。”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冲着她道,“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