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男童们已经陆续醒来,他们疑惑的看着自己身上凌乱的衣衫,再看向榻上那奇怪的大哥哥,被他压在身下的男童脸涨得通红,一副痛苦的模样。
一阵低低的哭泣声传来,男童们害怕的缩在了角落里,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好的事情。
而楼下,醉生梦死的宾客们被一阵嘈杂声所惊醒,竟是有一队官兵冲了进来。老妈子赔笑的拦了上去,“哎呦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梁大人一改方才轻松的神色,此刻的他一身的官服,严肃的抬头看向贵宾厢房的方向。
“接到线报,京都附近失踪的男童就在你们花楼里,贼人正隐匿在其中!”他的语气与方才判若两人,那老妈子一愣,立刻笑道,“梁大人莫不是在和奴家开玩笑呢?”
楼上贵宾厢房的客人可是他带来的,这会说什么男童什么贼人?
梁大人幽幽笑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在老妈子的耳边回道,“只要抓住了贼人,此事便与花楼无关,而且花楼告密有功,还当论功行赏!”
老妈子在江湖中历练多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敢情楼上那贵客是得罪了什么人,梁大人方才不过是利用花楼撒了条网,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那这可不是她们花楼可以插手的事情,只要老老实实的配合就好,梁大人不会为难她。
“梁大人里面请,各位宾客们继续,继续…”老妈子立刻对姑娘们使了个眼色安抚着客人们躁动的情绪,但其中不少官员已经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梁大人怎么会带着士兵闯进来。
而有的大臣则一脸心虚的低下头来,生怕被梁大人认出来似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士兵们将整个贵宾厢房包围了起来,梁大人倾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声令下,士兵们便冲了进去。
打开房门,一股冲天的酒味扑鼻,众人皱起了眉头跨了进去,便看见一地的狼藉,还有那一群瑟缩在角落里脸上挂满泪水的男童。
不少侍卫惊呆了眼,他们纷纷看向床榻上那正对着一名男童上下其手的男子,那男子一副迷糊的模样,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连有人闯进来都无法打扰他的雅兴。
“救我…”被纳兰齐压在身下的男童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呼喊了出来,可是他身上的大哥哥一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众人心中一惊,这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居然对这么幼小的男童…京都之中,不少富家老爷有养娈童的癖好,但这种癖好是极其登不上台面的,几乎都在私底下进行,而如今,活生生的画面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众人不由得对榻上的男子投去鄙视厌恶的眼神。
“快,将他们救出去!”士兵们陆续扶起地上的男童们,各自为他们披上衣衫带了出去,而几名士兵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榻上的男子包围住,“起来!起来!”
可是,那男子却醉的不省人事,众人只好强行将他拖了起来,梁大人看着榻上的男子突然一声惊呼,“二殿下?!”
二殿下?!士兵们一愣,这禽兽不如的男子居然是二殿下?!关于二殿下的传闻他们也听了不少,说二殿下霸道阴冷性格狠戾,如今一看果真如此,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是没有王法!
“快,将二殿下带走!”梁大人一脸的怒容,看着士兵们将朦胧不知的纳兰齐拖了起来,安抚着那哭得凄惨的男童。
一楼二楼的宾客们好奇的看着那一个个被带下楼的男童,心中更是疑惑,这花楼里怎么这么多清秀的男童,难道现在还提供别的另类服务不成?
直到一名男子被扛了出来,众人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几名士兵恨恨的骂着什么禽兽之类,于是各种猜测开始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不知道宾客中谁这么喊了一句,“咦,那不是二殿下吗?!”
二殿下?!众人只觉得浑身一震,二殿下不是应该在皇宫里吗,怎么会来了花楼?而且,又怎么会被这么扛着离开?!
“你胡说吧?二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喝花酒喝懵了吧你?!”
“是啊是啊,人家二殿下又怎么会来这等地方,可别乱说话啊!”
一下子,一楼二楼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声,又有人喊了这么一句,“哎呀,我想起来了,最近京都四周闹得沸沸扬扬,十几名男童一夜失踪!”
“啊?方才确实带走了十几名男童!”
回想起那些面容清秀的男童,宾客们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想法,难道二殿下他…是啊,殿下肯定有这样的手段能让十几名男童一夜消失!流言不可信,自己的眼睛总信得过吧?!
角落里,梁大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扬起,王妃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皇宫中,御书房里,元熙皇收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二皇子居然犯下如此罪行,天子脚下诱拐十几名男童还带去了花楼!甚至公然在士兵面前对男童行凶,简直就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个孽子…”砰地一声,元熙皇一把扫掉桌上的文房四宝,“来人,将二皇子押入天牢!”
太监总管第一次看见元熙皇如此暴怒的模样,当下战战兢兢的命人收拾了一切,“皇上,可别气伤了龙体啊。”
元熙皇一把捂住胸口,皱起眉头闭上了眼,“下去吧。”
他深吸了口气,对着一旁低头不语的梁大人挥了挥手。
“臣告退。”
梁大人默默的退了出去,却在门口碰见了闻讯赶来的纳兰宸。
原本儒雅的男子此刻却冷冷的看着梁大人,那双向来泛着柔和的双眸此刻却满是杀气。梁大人直视着他的目光,心中却是一惊,可依旧淡淡的拂了下衣袖行了一礼。
“参见三殿下。”
“梁大人这次真是立了大功。”纳兰宸的语气凉凉的,而梁大人则一脸惶恐的模样。“为元熙办事,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职责?哼。”冷笑一声,纳兰宸便不再看他一眼,擦肩而过进了书房。
梁大人心中有些疑惑,三殿下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可是皇宫之中,没有时间让人去惋惜,毕竟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皇子们个个优秀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这宫中的水深,往往能彻底的改变一个人。
“父皇…”纳兰宸的表情严肃,此刻的元熙皇正用手抚着额头。
“什么事?”他的语气不悦,抬起眼来阴沉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皇兄的事情,必有蹊跷。”
蹊跷?元熙皇冷笑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那种事情,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就算想要为皇家遮丑,也堵不了悠悠之口。
“皇兄从未有那种癖好,定是有人从中陷害!请父皇将此事交给儿臣,儿臣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罢了,此事朕已经交给了华儿。”
纳兰宸的眼中划过一抹幽光,他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交给了六王爷?
男子低下头来看不清表情,元熙皇也不愿多说一句。
“儿臣告退!”
看着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元熙皇的目光有些深沉,而对于这件事,他又何尝不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齐儿,确实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天牢之中,一盆冰冷的水狠狠的泼在了酒醉未醒的二皇子纳兰齐身上。
男子茫然惊醒,“大胆!这是哪里,你们胆敢这样对本殿下!”
“二殿下,抱歉,职责所在。”狱官冷冷的回道,又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纳兰齐只觉得脑袋剧痛,他使劲一动,却发现手脚被铁链牢牢的束缚住,待眼前的一切清晰,他赫然发现自己竟是深处一座黑暗潮湿的牢狱之中。
这里是天牢?!
“放开本殿下!你们居然敢将本殿锁起来!”纳兰齐愤怒的嘶吼着,可是他分明觉得四肢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殿下,多有得罪,这是皇上的命令。”狱官不为所动,只是重复着泼着冷水,木架上的男子此刻已经狼狈不堪,哪还有一点从前高贵的模样。
“二殿下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如今京都之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二殿下私自诱拐男童,皇上对此龙颜大怒,下令惩戒殿下安抚百姓。”
诱拐男童?!纳兰齐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方才明明还在听那花楼头牌弹琴,怎么一睁眼却在天牢?!
“一派胡言!本殿下从未诱拐什么男童,快把本殿放了,否则你们人头落地!”
可是,任他怎么叫嚣,那狱官依旧不为所动。
纳兰齐恨恨的看着这张冰冷的脸,突然一声咬牙,“你,你是纳兰夙华的人!”
狱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幽幽一笑。

第184章 大结局
“王爷,天牢已经严密把守起来,这次绝对不会让二殿下与五殿下一样有机会逃出去。”斯文的男子恭敬禀告着,纳兰夙华回过身去看着眼前的男子,正是那狱官。
御花园里空无一人,亭中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嗯。”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狱官,“不许让王妃进去。”
这次的事情,纳兰夙华已经知道是古雅动的手,可是现在他并不希望古雅参与进如今的局势,对于自己来说,她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遵命。”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数名宫人七手八脚的抬着一个人从拱门穿过,只见那一角华丽的衣裙,还有宫人们焦急的声音。
“快,快,别伤了娘娘。”
御书房外,太监总管有些为难的在门口踌躇着,一见来人便好像见了救星一般迎了上去。
“王爷!”
“刘公公,发生何事了?”纳兰夙华的目光一瞥那紧闭的红漆木门,刘公公刻意压低了声音。
“方才贞妃娘娘来了,为了二殿下的事情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可是皇上依旧不肯见她。”
纳兰夙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方才那抹华丽的衣裙是贞妃的,娇贵的娘娘在坚硬的大理石上跪了两个时辰,难怪要昏倒了。
“父皇还在里面?”纳兰夙华微微挑了挑眉,刘公公连连点头,“是。”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抹身影,让刘公公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
纳兰宸冷冷的望着这一边,他闻讯赶来不想还是与贞妃错过了,只见纳兰夙华与刘公公站在御书房外,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不得而知。
纳兰夙华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两个人就那么隔空望着,连刘公公都察觉到了空气里这股浓郁诡异的火药味。

“太医,如何了?”压抑的房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氛围,那太医的脸色有些为难,“三殿下,娘娘这是抑郁成疾,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纳兰宸怎么会不明白太医的意思,贞妃这是为了纳兰齐的事情,加上皇上的冷漠因此伤心过度,这身体就算是治好了,纳兰齐的事情一直压着,早晚还是会病的。
然而,纳兰宸却知道,此事短时间内是无法平息的,那十几名男童的背景并不是普通百姓那么简单,下手之人分明已经计划好了,要处理起来十分的棘手。
而谁会这么做呢,除了纳兰夙华,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王府之内,小怜正朝着古雅的屋子走去,突然从假山背后窜出来一人将她的口牢牢的封住拖到了假山之后。
“唔唔唔…”剧烈的挣扎,直到小怜看清了那人的样貌之后顿时愤怒的瞪大了双眼。
“嫂子别怕,是我哥让我来找你的!”
嫂子?!小怜有些疑惑,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朝天成见她老实了,这才放开了手。
眼前的男子竟是与朝天宇有着九分想象,只是样貌更为年轻一点,他的声音也让小怜立刻明白他并不是朝天宇。
“你是朝副将的弟弟?好啊!朝副将把我杨姐姐害的好苦!”杨柳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那男子慌忙再次将她捂住。
“小声点!你不是嫂子?”朝天成只知道自己哥哥的未婚妻是六王妃的贴身侍婢,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两个侍婢,当下便在心中哀嚎,哥哥说过绝对不可以让旁人发现。
小怜瞪着眼前的人,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了他的肌肤,只见男子脸部因疼痛而扭曲但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朝天成轻叹了口气,“你杨姐姐在哪里?我哥有话要带给她。”
小怜见他这副样子,当下心中便有些愧疚,她安静的转了下眼睛,朝天成这才将她放开。“杨姐姐现在应该在树林里练剑。”
“带我去。”
树林里传来一阵犀利的剑声,树叶飞扬,那英气的女子右手熟练的挥舞着长剑,眼中一片冰冷。此刻的她更像是战场上的士兵,而不是王府的丫鬟。
不远处的小怜与朝天成不由得看呆了,一直知道杨柳武功不凡,如今一看,居然如此有气魄。
“哼,朝副将真是对不起杨姐姐,大婚之日将杨姐姐抛下,亏我平日里那么尊敬朝副将!”小怜忍不住埋怨了几句,朝天成一脸的忧色,“哥哥他,是有苦衷的。”
“有苦衷也应该交代一声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看见杨姐姐的笑容了!”小怜一急,竟是眼中涌出泪花,原本就可爱清秀的脸蛋此刻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你别哭,我哥他…哎!”朝天成招架不出,慌忙转身避开朝着杨柳奔去。
“谁?!”长剑一转,直指那奔来的男子,然而,却在看见他的脸时剑间一顿,眼中写满了伤痛和惊讶,然而,很快她便恢复了理智,“你是谁?!”
“嫂子,是我哥让我来给你带个信。”
嫂子?杨柳的眼中浮现一丝异样,但内心那难以抑制的欣喜却是涌了出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吧,否则怎么会让他的弟弟来给自己送信。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杨柳知道自己这么问很傻,她无数次的为朝天宇开脱,可是每每都会以心痛收场,不论他有什么苦衷,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消失了,这不就表明了他不信任自己吗?不相信自己可以与他同甘共苦吗?
朝天成的脸色僵了僵,他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递了上来。
杨柳伸出右手接过,丝毫没有注意到朝天成的脸色变了变。
她居然没有左手?!哥哥怎么都没告诉自己,如果不是方才她的剑法太过精彩,自己也不至于忽略到这么重要的一点,好在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异样,否则就太失礼了。
杨柳用嘴撕开信封,这个动作却是无比的优雅,然而,她原本有些希冀的脸上在看见信中的内容之后突然爆发出愤怒的森冷。
朝天成只觉得脖颈一紧,没想到杨柳已然到了他的身前拽住他的衣襟,“朝天宇在哪里?!”
她就像一只愤怒的野兽,让朝天成难以想象女子居然有这样的杀气。
“嫂子,咳咳…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朝天宇连退婚这种话都敢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小怜被杨柳的变化吓了一跳,到底心中写了什么。
看着那张与朝天宇如此相似的脸,杨柳的心剧痛不已,可是,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还有必要纠缠下去吧?
她杨柳,不是这种人。
缓缓放开朝天成,杨柳将信揉在手心里,捏成了碎片。“告诉他,如他所愿。”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朝天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他大概猜到了哥哥信中写了什么,可是朝家现在…绝对是不能再连累别人。
树林里传来一阵风声,朝天成就好像触电了一般浑身紧绷。
“嫂子,信我已送到,后会有期!”
男子的背影如此焦急,小怜忍不住骂了一句,而林中只是孤独的站着那英气的女子,她的脚下洒满了碎片。
而另一头。
“哪里跑!”几名黑衣人将男子团团围住,那人的袖口上满是鲜红,眼中却丝毫不见懈怠。
刹那间,几名黑衣男子一拥而上,招招狠辣直逼那受伤男子的死穴。
“哼,六王爷的手下也不过如此。”其中一人冷声笑道。
朝天宇一咬牙,“你没有资格评论王爷!”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是将那几名黑衣人生生逼退。
“呵,你以为纳兰夙华还会接受你这个叛徒吗?简直是笑话。”
“你!”朝天宇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愤怒,他知道对方是故意刺激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麻痹大意。
“呵呵,与其做一只丧家之犬,主子又如此看重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黑衣人轻蔑的笑着,朝天宇却冷冷一哼,“不过是一群乱吠的狗,有什么好得意的?”
“什么?!你,找死!”黑衣人一下子便被激怒了,当下便提起长剑朝着朝天宇刺去。
“哥!”只听一声焦急的呼喊,朝天成的长剑已然挡住了那人的攻势,兄弟二人立刻扭转了局势。
黑衣人暗自咬牙,没想到朝家的两个儿子都这么难对付。
“该死,撤!”
几名黑衣人立刻消失,朝天宇冷冷的看着远去的背影,最后脚下一软坐了下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哥…”朝天成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女子看起来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与哥哥是两情相悦,为何不带着她一起走?“嫂子她…”
提起杨柳,朝天宇的目光立刻暗沉。“她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呢?想起杨柳说的话,“哥,你真的要放弃嫂子吗?其实,我觉得只要大哥一开口,嫂子一定愿意与大哥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五皇子的性格他怎么会不知道,朝家从此以后都要亡命天涯,杨柳…他不能连累了她,相信六王妃一定会为她找一个好归宿,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总好过与自己一起在刀锋上四处躲避。
“爹和娘呢?”朝天成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好了,今夜立刻动身,我们离开这里!”

“呜呜呜…”霍跋皇宫那宽敞华丽的寝室里,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羽绒,还有茶杯陶瓷的碎片。
凌玉缓缓踏了进去,听着自己的脚步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巨大的床榻旁,床帘被那魁梧的男子扯下包裹着自己,霍跋王一脸颓废的胡须,此刻正流着鼻涕双目无神,轻轻摇晃颤抖着自己的身子。
凌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靠近地上的男子托起他的手把脉,霍跋王的脉搏如此微弱,而且脉象奇怪,看着那神志不清的双眸,凌玉的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与霍跋王之间,并没有父子之情。因为东宫娘娘,也就是他的母妃从小便将他困在紫竹宫里,鲜少有机会见到霍跋王,就算是见到了,霍跋王也只是笑着,说他长得和东宫像,从来都没有抱过自己。
这样浅薄的父子之情,如今看见霍跋王如此落魄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霍跋王的目光渐渐聚焦,他慢慢看向凌玉的脸,突然双目瞪大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爱妃,爱妃,孤还难受,仙药,给孤仙药…”
仙药?!凌玉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难道,她真的给霍跋王吃了什么…
霍跋王哀求着,竟是眼角流出了两行浊泪。凌玉惋惜的轻叹了一声,他知道,此人已经无药可救。
所谓的仙药,不过是一种极其慢性的毒药罢了,它侵蚀人的精神,腐蚀人的骨髓却又让人欲罢不能,最后只能沦落成霍跋王这样空有躯壳的活死人一般。
这,果真是她的行事风格。
从寝殿里出来,凌玉静静的关上了门,“哈娜贵妃可在天牢?”
一旁的宫人为难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张谪仙一般的面容,不由得惭愧的收回了目光。
“带我去吧。”
“是。”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只有几盏微弱的火灯,照亮着那长着苔藓的石砖墙壁。木质的牢栏粗糙老旧,阴森森的氛围令人脚底生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隐约传来几种不同的声音。有轻叹声,有抽泣声,也有呻吟声。
一间单独的牢房里,最里面的角落坐着一名蜷缩着的女子。
铁索打开的声音让她终于抬起了头,原本精美的妆容此刻已经换成了朴实的真容,她一直刻意隐藏的眼角纹清晰的展现在凌玉的面前,岁月夺去了她的青春,不再有任何的掩饰。
那张谪仙般的面容让哈娜仿佛看见了依旧年轻貌美的东宫娘娘,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哀伤。
“最后,我还是斗不过你啊。”
凌玉微微眨了下眼,他当然明白哈娜把他当成了谁。
“哈娜贵妃,你…”
哪知道,哈娜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十年前没有那次意外,本宫的孩儿外貌一定像极了本宫吧。”
哈娜笑着,不想眼角却是溢出了泪水,她的口中涌出苦涩的笑声,让人听了却觉得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凌玉轻轻摇了摇头,他走到牢门前敞开着,“哈娜贵妃,你可以离开。”
离开?像她这种进了天牢的人还能离开吗?“玉殿下,谢谢你的好意,本宫这辈子只能困在这座牢笼里了。”
东宫娘娘既然设计将自己送进来,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离开。谁会知道,离开这里之后的下场会不会更惨?
眼前出现了一双素净的靴子,凌玉慢慢蹲了下来,伸出手去竟是用钥匙打开了哈娜手上脚上的铁链。
“我也是受人所托,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哈娜贵妃可以离宫重新开始。”凌玉的话让哈娜浑身一震,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张清秀的面容。
“是她?”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凌玉并不回答,只是他看见了哈娜原本死灰的双眸顿时发出一阵希望的光亮。
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有机会离开这座牢笼。与东宫斗了这么多年,一心想为自己的孩儿报仇,到头来却是一无所有。王疯了,又有谁能记得她这个哈娜贵妃?
哈娜抬起头来看着三面冰冷的墙,心止不住的颤抖。她可以离开!她终于明白了凌玉的意思,“玉殿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六王妃说,她不喜欢欠着人情,还请哈娜贵妃离开之后,能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凌玉站了起来,此刻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名宫女。
六王妃?哈娜脑中灵光一现,她知道古雅是元熙人,而元熙只有一位王爷,她居然是战王的王妃?!如果当初让东宫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么元熙不就要面临一场大祸?!
“呵呵。”哈娜忽然笑了出来,她竟是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剩下的人生,自由了。
宫女为哈娜换了妆,便跟着凌玉离开了天牢。
一路上,哈娜低垂着眼不敢抬起头来,只是觉得如今的霍跋王宫有些奇怪。
兴许是她呆在天牢久了有了错觉,为何现在的霍跋王宫如此的宁静?
偏门之内,凌玉停下了脚步,“这是我的腰牌,出了宫便有一辆马车。哈娜贵妃,好自为之。”
宽敞的大道上匆忙的移动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偏门的宫卫一下子便拦住了这名宫女,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了一块腰牌,“玉殿下吩咐奴婢出宫办事。”
宫卫们接过腰牌,再看看眼前的宫女,她的脸上带着些许细纹,是个已经有些年纪的宫女了,当下便将腰牌还给了她,“走吧走吧。”
哈娜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颤抖的接过那腰牌,点了点头便迈开了步伐。
果真,宫外停留着一辆马车,哈娜捂着自己的心口上了车,背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她紧张的喘着气,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她出来了!她自由了!
马车悠悠的移动着,她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撩开了车帘,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宫门。那宫门就像一张妖兽的巨口,如此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