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般的“口呼万岁”声中,他与我并肩而行,踏入风华厅的大门。
宽大的袍袖遮住了我们的手,或许没有人会想到,袍袖下面,他的手指紧紧地扣在我的指间,掌心相贴,严丝合缝。
刘成烨与德太妃都借口生病没来。偌大的风华厅,只有五个妃嫔和刘则阳兄弟。倘或我再不来,场面只怕会更冷清。
因是家宴,实在是没有外人,刘成煜格外加了三张案几,让他近身的侍卫也坐下了。
墨书是与桂王一起进京的,桂王在登基大典之后就回了封地,墨书仍留在宫里,不过这些日子,我并没有见过他。
青剑如今统领禁军,时常在宫里走动。
另外一个我从没见过,穿着淡紫色长衫,神情高傲,仿佛对我很有成见,好几次目光相接时,我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不错,就是恨意!
虽是除夕,但因先帝过世不足百天,歌舞奏乐一概没有,妃嫔们的打扮与席上的菜肴一样,素淡寡味,只宁淑妃像是认真地修饰过,戴着硕大的嵌宝凤钗,流光溢彩,身上的褙子也是,用金丝线缀了碧玉,嵌成展翅的蝴蝶,行动间若彩蝶飞舞,甚是夺目。
看得出,她很会打扮,也很用心。
“女为悦己者容”,看着她精心的修饰,又联想起她做过的事,可以想象,她真的很在乎刘成煜。
想到这一点,我的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不免后悔来赴这个乏味的宴会。
勉强用了些酒菜,看着刘则阳兄弟吃得差不多了,就借送他们的时机告辞。因事先说好了,刘成煜并未挽留,只施了礼,吩咐两声跟随的宫人,仍回去继续他的家宴。
如此可好,少了我们三人,剩下之人都来自平王府,算是名符其实的家宴了。
雪仍是纷纷扬扬地下,大朵大朵地飘散在风里。刘则鸣开心地说:“祖母,待明日雪停,仍去凝香园玩可好?”
“好。”我一口应允。
刘则阳却道:“明日需得早起,恭贺祖母、皇叔和六叔新春。”
刘则鸣拍手,“是不是能得很多压岁钱?”
刘则阳看了我一眼,才点头,又叮嘱道:“压岁钱不重要,孝敬长辈恭顺尊长才是。”
才刚六岁,话便说得如此老成,桂王这次进京,应该又教了他许多吧。
这两人现下相处融洽,兄友弟恭,也不知日后会不会生嫌隙。不过,毕竟有过这样朝夕相处的时候,此时的情分是泯灭不掉的。
想到此,不由将两人往怀里揽紧了些。
辇车在松筠阁停下,我终是不放心,怕宫人贪玩误了房里的事,一道跟进去察看了一番。还好,屋子里很暖和,炭盆仍旺着,茶水温在炉子上,被褥已经铺好了,正用汤婆子焐着。
朝云见我点头,极有眼色地掏出荷包,重重地打赏了伺候的宫人。
走出松筠阁,辇车并不在,就见雪花纷飞里,一人身披灰貂大氅静静地站着。许是等了阵子,风帽与大氅上薄薄地积了层雪。
他沉声道:“朕有事与太后商量,你先回去。”
朝云应着,却是朝我看来。我轻轻挥了挥手,“回吧。”她才离去。
刘成煜沉默不语,大踏步地往前走,我咬了牙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仿佛又回到他是王爷我是宫女的时候,急匆匆地追着他的步子。
因路滑,我走得急,趔趄一下差点摔倒。怒火不由升上来,如今他虽然是九五之尊,可我也是堂堂的太后,干嘛还这么迁就他。
如此想着,脚步就慢下来。他似乎感觉到了,停在前面等着我。
我刚走近,他一把将我扯进他怀里,转身抵在大树后。积雪扑簌簌落了我满头,他伸手拂了拂,手指顺着我的脸庞往下,托起我的下巴,低头便要吻下来。
我躲开,低声道:“皇上,自重。”眼眸移到一旁,才发现这里正是去年除夕,他拥吻我的地方。心里不由一酸,泪水慢慢涌了上来。
他展开大氅,将我严实地包在怀里,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为何躲我?”
被他这么一问,眼泪马上止住了。我何曾躲他,我还等他上门解释呢。仰头看着他,他身量比我高许多,我又在他怀里,气势不免弱了些,可我仍是一字一顿地问:“皇上就没什么话对哀家讲?”
“有。”
我等着他开口,他却仍是不管不顾地俯身。我气急,死命地推他,无意间碰到他左肩,他闷哼一声,脸上显出丝痛苦。
“怎么了?”我急急地松开手。
他到底在我唇上轻啄了两下,才答:“没事。”唇角微微弯起,“这么容易上当?”
他根本就不是玩这种幼稚把戏的人。
我怀疑地看着他,抬手欲摸他肩头,他忙捉住我的手,攥在掌心,淡淡道:“一点小伤。”
“什么时候的事?”这些日子他并没出宫,而宫里也没听说有刺客。
“去五弟府上那日。”他低声答。
我惊叫起来,“安王伤你?”
“不是,”他解释道,“在五弟府上虽有打斗,可不严重,出了安王府才受得伤。”
“是谁伤了你?”
他犹豫片刻,说了句,“没看清。”
我急道:“这么久了还没好,太医怎么说?”
他低笑,将我拉进他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髻,声音便有些含糊不清,“没让太医看。”
“为什么?”我直起身子,望着他。
他无奈道:“情势紧急,不能与五弟撕破脸,更不能被人知道我重伤…青剑帮我上了药。”
这会儿说出是重伤了,刚才不是说一点小伤吗?
咬了唇问:“很严重?”
“嗯,以后怕是动不得真气了。”他终是承认了,又笑道,“不过,抱你没问题。”神情极为开心,是见我着急而开心吧?
“你——”我气得无语,想狠狠地揍他一下,却只是张开手臂紧紧地环在他的腰际。
那么重得伤,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在灵堂哭灵、与礼部议碣辞、准备丧仪、筹划登基仪式…难怪瘦成这样,眼里全是血丝…不自觉地越发将他搂紧了些。
只听头顶上语音含糊:“我去看过你,每天忙完了就去纤云宫门口走走,可秦宇把你保护得太好,夜里都是他亲自值守,让我无机可乘…墨书说不如他引秦宇出去打一架,我设法避开其余虎卫。正用人之际,伤了谁都不好,而且…墨书不知道,我现在连一个虎卫都打不过…阿浅,你说我这个皇帝当得多窝囊,连见心爱的女人一面都不能。”
我窝在他怀里,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我在纤云宫辗转难寐时,他就在墙外踱步?
白天,他事情太多,而夜里,总是要避嫌吧?
如此想着,怨气渐渐散了许多,可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那天,是你吩咐眉绣送汤去灵堂?”
“嗯。”他点头。
“你吩咐她往汤里下药?”
“嗯。”他又点头,竟是毫不迟疑。
我猛地推开他,“看来你真是把我们当成绊脚石了,不除不快。”
他不否认,只淡淡道:“别把他跟你扯到一起,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都是妨碍你的人。”我并没忘记,那天眉绣是如何让我成全他,逼我去死以成全他的帝位。
他用力攥住我的腕,“你不是,父皇的话没说完,就没有意义,而他,父皇说得很明白,杀了他。”
“那你就一定要杀死他?他是你亲弟弟。假如…假如先帝明明白白地说要我陪葬,你也会杀了我?”
“不会,”他一口否认,很认真地说,“我会带你离开,哪怕逃不出去,死也要死在一起。”话语一转,接着道:“可是,不管怎样,刘成烨不能活在这世上。”话说得斩钉截铁,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他直呼其名,而不是以往那般说“六弟”。
看来是真的恨,就算没有先皇的遗旨,他也不见得能容下他吧。
我失望又愤恨,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皇上请放手,哀家累了,要回宫歇息。”
他不松,却是越发用力,我觉得手腕几乎都要被捏碎了。不能动真气就这般痛,若他没有受伤,是不是要将我粉身碎骨?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真是疼啊,手腕痛,心更痛。我不希望刘成烨死,更不希望死于他手。
他终于放开我,缓缓地问:“你很在乎他?”
“是,”我轻轻地答,“他很可怜。”
他讥诮道:“因为他眼盲,所以可怜,我就不可怜?”拔高的声调惊飞了栖息的夜鸟,落下数捧积雪,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我激灵一下,不由想起徐姑姑说话的话,平王才是真正无辜之人。他固然也可怜,可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刘成烨什么都不是。
人是不是都是同情弱者,而忽略了其实强者也需要安慰?
刘成烨的伤痛,大家都看得见,可他呢?
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油然而生,丝丝缕缕地飘散到身体各处,控制了我的思想。
手慢慢地伸出去,触及他夹袍上的龙纹,顺着龙角的方向,停在心口处。掌心合着他的心跳,一起一落一上一下。
他盯着我,一动不动。
手指继续往上,攀上他的肩头,滑过他的脖颈,落在他脸颊上。他的脸冰凉,带着些微的湿,是方才落雪融化的水吧?
不等我再有动作,他却突然抱紧我,劈头盖脸地吻下来。冰冷的唇用力地吮吸着我的,强有力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探进我口中,几乎让我窒息。
上一次他只是吻着唇瓣,而这次…我从没被人这般吻过,想挣扎却被他禁锢着,只有跟着喘息的份儿。
双手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袍,我抓得那样用力,以致于金线刺得我的指尖都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我,呢喃着道:“阿浅,帮我掌管着后宫。”
“不。”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让你的王妃管。”我吃饱了撑得,才会去管他的妃嫔们的吃喝拉撒睡。
“我只信你。你管好后宫,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应对前朝的事。”他细细亲吻我的鬓发,手指又移到我颈间,轻轻抚摸着。
我拿开他的手,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跟刘成烨无关,什么都可以。”他反应极敏锐,张口堵住了我要说的话。
我思索一下,“中秋之前不许动他。”
他狐疑地看着我。
被那样锐利的眼光盯着,我浑身不自在,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掂起脚尖,吻了他一下。
他脸上似喜似怒,“为了他,都不惜投怀送抱。朕若不答应,岂不太不解风情了?”
“你是答应了?”我不放心地求证。
“好。”他点头,“中秋之前,只要他安分,我就不动他。”
“还有,你让我管,就得听我的,我说了算。”
“我答应你。”他很郑重地说,“还有没有别的?”
“没有了。”
“那好,该我提条件了。”他凝望着我,低低道,“别躲着我,至少每天让我看上一眼,才安心。”
这样深情的眼眸,这样温柔的语调,这样亲密的姿势,我怎可能不答应他?胡乱地点着头,却见他又俯身吻过来,不复方才的粗暴霸道,而是缠绵轻柔,就像一片羽毛扫过我心头,浑身酥痒酸麻。
他的一只手揽在我的腰间,另一只手却摸索着解我颈间的扣子。他的唇自颈项移至我的锁骨,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我不知所措,心跳得飞快。


55现真相

  出了小树林,我才感觉到脚底一片冰冷。还好是在树下,没有积雪,否则靴子都要湿透了。
普天下两个最尊贵的男女,在除夕夜竟无处可去,只能躲在树林里聊天。说出去,有谁会信?
暗叹口气,侧身望去。他也正看过来,皑皑白雪映着灯光,恰照在他脸上,他嘴角的笑容灿烂而愉悦。
我有点发呆,他低声道:“你且记着,日后有你好看。”用力攥了我一下,痛得我倒抽一口凉气,耳边全是他低却放肆的笑声。
不远处,墨书静静地立在雪地上,身姿笔直,像草原上挺立的白杨树一般。
难怪这么久都不曾有禁军巡视过来?
见我们过来,他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嘀咕道:“今晚皇上不必拉着属下喝酒了。”
刘成煜瞪他一眼,“话怎么这么多?他们呢?”
“属下离皇上差远了,”墨书笑着回嘴,“青剑刚带着禁军往西去了,紫箫…”话嘎然停住,神情有些不自在。
我突然想起宴会上那个穿淡紫色长衫眼里隐藏着敌意的人,他就是紫箫?
一行三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行至绪宁宫门口,眼尖的太监老早打开大门,恭敬地垂首立着。
刘成煜停下步子,“太后早些安置,朕明儿再来请安。”
我含笑点点头,“不早了,皇上回吧。”转身就往里走。他却极快地塞了一样东西到我手心,摸着那形状,想必又是银锞子。
朝云守在炭炉前等得已是心急,看得我,焦虑地问:“皇上没事吧?”
我思索片刻,道:“皇上让我掌管后宫。”
朝云听了,先是吃了一惊,过了会才道:“如今后宫人少,正经主子才七八个,娘娘此时接手倒是个好时机。”
我没心思商量这个,瞧了下更漏,已是子时三刻,就让她去歇了。
朝云答应着,将洗漱用的温水、皂角、棉帕一一准备好,才离开。
进了内室,迫不及待地伸开掌心,还真是个笔锭如意的银锞子。不免有些怅然:每年都送同样的礼,就他会讨省事。一边打开钱匣子,正要放进去,突然瞧见银锞子底下似乎有字,仔细一看,果然平滑的表面上刻着“浅”和“得”两个字。
心里一动,将去年的那锭银子取了出来,锞子下面也是两个字,“浅”和“愿”。
愿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他是这个意思么?
对着镜子一粒粒解开盘扣,脖颈上深深浅浅的红印赫然入目。
他急促地喘息着,“阿浅,你教我如此难受,我也不让你好过。”一遍一遍亲吻我的唇,我的颈,他的手箍在我的腰间,“腰身很细,很软”,顺着衣衫往上,停在胸前,胡乱地揉搓,“这里是不是跟你脸上的肌肤一样白嫩?”
他一寸一寸地在我身上点火,我软得像无根的草攀附在他身上,就听到他气恼的声音:“你怎么穿这么多衣服?”,然后又懊悔,“早知就不该遣了御辇。”
贴得他那样近,我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气急败坏地说:“朕说话算话,哪天一定把你…”
想到此,脸渐渐热了起来,镜中的女子目若秋水面似桃花,眉梢眼底尽是春意。
夜里做了个春梦。
衣单衫薄的夏日,宽大舒适的御辇,他将我搂在怀里细细地亲吻,冰冷的手蛇一般游走在我□的肌肤上…
醒来时,两腿之间黏糊糊一片,去了净房才知道竟是来了癸水。
不禁有些愣怔,听人说,大年初一来癸水是凶兆,今年必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是一定有的吧,吃饭咬了舌头,绣花扎了手指,稍不留神就会见血。何况我已做了决定,要种还生草。
前阵子,我总在想,假如刘成烨能看见,那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刘成烨会跟其他皇子一样,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府邸,而不是困在宫里整日斗鸡遛鸟无所事事,还要被兄长猜忌。
不管能不能种成功,我总得试一试。所以,必定要见血吧。
如此一想,也便宽下心来,复又上床去睡。
早膳时,朝云特地吩咐小厨房炖了红枣枸杞茶。每月我小日子那几天,她都会炖这种茶,放上一大勺红糖,甜中带着微苦,喝进腹中暖洋洋的很舒服。
刚用过早膳,木香禀告说宁淑妃以及四位才人来请安,正在大厅候着。刘成煜的这五位妻妾,除了宁淑妃有过交集外,其余几位我都没怎么瞧过,连名字也不知道。虽是不想见她们,可大年初一,总得全了礼节。
才走到大厅门口,宁淑妃柔媚的声音传过来,“皇上,明儿是臣妾生辰,臣妾最近又练了首曲子,还请皇上赐名。”
请皇上给曲子赐名,得听过才成,又是生辰,肯定会备点酒菜…淑妃的用意一听便知。
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就听到刘成煜温和地回答:“淑妃的生辰,朕一直记着,年前就备好礼了。不过,朕明日找定昌侯跟武康伯谈事情,会留膳,曲子先不听了,等过了正月再说。”
显然是拒绝了,找伯侯是公事,公事重于私事,再加上先帝驾崩尚不足百日,民间仍是禁宴乐婚嫁,刘成煜借此由头一下子就推到二月去了。
心里骤然欢喜起来,又想起他狂热急切的吻,不免有些情迷意乱。定定神,在木香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大厅。厅里众人一齐站起行礼,“恭贺太后新春,给太后请安。”
我和蔼地笑着,将朝云备好的赏赐一一分发下去。女人是首饰,孩子是笔墨,都是用得着的东西。
刘成煜穿了件明黄色盘龙夹袍,与昨晚那件相似,可云纹不同。昨晚那件也是夹袍。
我清楚地记得去年除夕,他大氅内只穿了件锦缎直缀,今年相比去年还暖些,竟然一直穿夹袍。
联想到昨夜他冰冷的手,我心中一动,让朝云给他倒了杯红枣茶。
刘成煜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地喝了。
跟他们在一起,总是尴尬。
宁淑妃才刚被皇上婉转地拒绝了,面子上有些讪然,四位才人尽管个个长得秾艳妩媚,可在刘成煜面前却姿态恭谨甚是端庄,也不轻易开口。
我只好跟刘成煜说话,“听话墨侍卫自南江来,哀家有些事想问他。”
刘成煜着意地看我一眼,“朕回头让他给太后请安。”说罢,借口有事,起身告辞。
他一走,那一群人呼啦啦地全跟着走了,只剩下刘则阳兄弟。
我身上不舒服,没法与他们玩雪,就让他们去找刘成烨。
自我搬到绪宁宫,刘成烨一次都没来过,可能是不想与刘成煜照面吧。
终于清静下来,我吩咐朝云,“去打听打听,皇上为何不立平王妃为后?还有这几个才人怎么这么老实?”
既然要掌管后宫,肯定得知根知底。朝云心领神会地去了。
没多久,青剑竟然求见,“皇上说墨书回来得晚,有些事并不知情,让属下来回话。”
我将厅里的宫女尽数遣了,只留水香守在门口等着传唤,然后没好气地说:“皇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青剑并不惊讶,低声道:“皇上先与安王单打独斗一场,未分胜负,可出了安王府的大门,我们先后遇到两批刺客,跟随的侍卫几乎全部战死,若非庄王及时赶到,皇上与属下恐怕…我们先去庄王府上了药,当时皇上已经昏迷不醒,是抬着回宫的。”
虽然知道刘成煜目前好好的,可想到那日的凶险,我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怒道:“回去告诉皇上,让他有事尽管瞒着哀家。”先是什么都不肯说,瞒不住了就说一点小伤,又说受了重伤,原来竟是差点连命都没了。
青剑脸涨得通红,道:“皇上迫不得已才瞒着太后。”
我才不相信他,若有可能,他或许会瞒我一辈子,哼了声,又问道:“刺客是谁的人,当真没看清?”
青剑道:“属下猜测一批是安王的人,还有一批是沈相的人,不过没确切的证据,属下不敢胡说。”
沈相…昨晚刘成煜欲言又止,分明是不想告诉我,我也是沈家人,他怕我难堪吗?
突然想起刘成煜是被庄王所救,如此说来庄王根本就没想过要当帝王,他既无意于帝位,杨成达岂不是白死了?
青剑解释道:“庄王虽无野心,可拥戴他的朝臣却不容他不争,杨成达一死,大家没了倚仗,只得作罢。”
我明白了,庄王想放弃,可那么多人把身家性命荣华富贵押在庄王身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杨成达一死,没了京军做后盾,庄王也算解脱了吧。难怪连年都顾不得在盛京过,非要尽快赶到封地,是怕夜长梦多?
有庄王支持刘成煜,安王也只能放手了。不过他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四川可是天府之国,又天高地远,关起门来,完全可以当个土皇帝。
我叹了口气,“受伤的事,先搁在一边,眉绣是怎么回事?”
青剑完全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分辨道:“太后明鉴,那些天皇上忙得自顾不暇,眉绣说她寻了一些假死药,服用后人会停息闭气十二个时辰。皇上便让眉绣放入汤中,给六殿下喝,届时将六殿下的尸身偷运出宫。谁知,眉绣竟是欺骗皇上,那根本不是假死药。”
我咬了牙,恨道:“皇上就如此相信眉绣?”
青剑低头,过了会,才道:“眉绣九岁进宫,在皇上身边当个打杂的小宫女…”
我打断他的话,“眉绣进宫不是才三年?”
青剑续道:“那是皇上自立开府后将眉绣带出宫去,换了个身份,重新进得宫。眉绣素来稳重低调,又善于见机行事,皇上很看重她。娘娘有所不知,眉绣其实叫素玉。”
素玉?!
联想到刘成煜的其他三位近侍,墨书、青剑、紫箫,我到底是愕然了,在刘成煜心目里,眉绣是与他们比肩的人?
“眉绣到底多大年纪?”我问。
青剑掐指算了算,“我们四人中,墨书跟随皇上最久,其次就是眉绣,差不多二十一二岁。”
我一直以为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当初巧云一直嫌她毛手毛脚,总在她面前摆大宫女的架子,岂不知眉绣才是最深藏不漏的那个。
“眉绣死了,皇上定是很难过吧?”
“是!”青剑并不否认,“属下认为眉绣一片忠心罪不至死,紫箫甚至与皇上起了争执,只有墨书认为,眉绣作为近侍不该自作主张。”
“那么你也认为,哀家与六殿下该死?”我直盯着他。
青剑单膝跪地,“属下妄言,太后恕罪。太后贵为凤身,国师说不得擅动,否则社稷不安朝廷动荡。国师的话,无人敢质疑,可六殿下一日不除,便会有人拿此做文章。文章可大可小…”
我冷笑一声,凤身,又是凤身,沈相联合国师编造的谎言,去年被先帝用来作为立后的幌子,如今又被刘成煜当成保我性命的借口。
国师,难怪一小小的道士能混到国师的位分,就凭这份善解上意巧舌如簧的能力,也不能小觑。
青剑刚走,朝云眉飞色舞地进来,迫不及待地开口,“娘娘,你猜皇上为何不立淑妃为后?”
作者有话要说:病了两天,几乎爬不起来了,所以没更~~见谅!


56瞒不住

  其实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可还是想听听她怎样说,就摆出倾听的架势。可朝云却卖起关子,说到另外一件事,“娘娘可听说高启正?”
我点头,高启正是文渊阁大学士,声名远扬,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皇上说,让高大人的千金进宫。”
他的女儿高婕妤,上个月刚得了恩典归家,怎么又要进宫?或者他还有个女儿?
朝云笑道:“皇上亲政头一日,高大人启奏说先帝极为宠爱皇后,该让皇后陪葬才对。皇上当场就冷了脸,道:‘先帝驾崩才月余,朕便谋害嫡母,爱卿想置朕于不仁不孝之地?’高大人吓得脸发白,皇上又道:‘既然爱卿惦着先帝,不如让高婕妤去陪陪先帝,也不枉先帝疼她一场。’”犹豫一下,又道:“皇上接他女儿进宫,不会真的给先帝陪葬吧?”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透?”我也不清楚刘成煜怎样想,只是凭直觉认为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