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省事,不用特地找人来收拾。
邵南扛着案板回到榆树胡同,没敢到内宅找杨萱,而是站在二门外让蕙心叫了春桃出来。
春桃听完,“啐”一声,“真不要脸,是不是自己的都敢拿?”也不回杨萱,径自做了主,“把水桶拿回来就成,其余的都不要了。”
吃完夜饭,春桃陪杨萱消食,把这话说给她听。
杨萱长长叹一声,片刻开口道:“事情过了就过了吧,再不用提了,交给大人自己处理。”
毕竟萧砺是真心实意想奉养方家母女,没想到才接来半个多月又得送回去,说起来总是不好听。
消完食,杨萱让下人们各自去歇息,她在炕桌上铺开一张纸,默默盘算着最近要做的事情。
首要的自然是去买地,再拿出一万两银子,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丰顺帝把祖屋归还给她,她理应投桃报李,为朝廷分忧解难。
其次就是春桃的嫁妆;除去给她十亩地之外,至少要凑出来十二抬,四季衣裳要一抬,绫罗绸缎要一抬,喜房里铺的褥子盖的被子又是一抬,另外盘子碗茶盅茶壶各样瓷器,还有喜房里的床、柜、橱子。
也不知李石手里有没有具体的尺寸大小,家具至少要提前半年才能做得细致。
得空还是得让李石再来一趟,商议商议。
杨萱写完半张纸,从箱笼里把御赐的印章拿出来。
之前因为考虑到童生试,先用了劝学的四枚印章,如今半年过去,很快就要到重阳节,杨萱打算换成孝亲的。
既然孝亲,用素色纸笺就不太妥当。
杨萱索性把家里有的杏红、浅绿、残云和深青等七八种颜色的纸笺都摊在桌子上,挨个盖了印章比对。
大红喜庆,杏红俏皮,而浅绿浅青雅致,竟是各有千秋,一时没法分辨出个高下。
只有明天征询下李山的意见了。
这时,外面传来二更天的梆子声。
杨萱有些困,可又想等萧砺,不愿去睡,索性把杨桂抄写的《幼学琼林》翻出来看。看不过两页就感觉眼皮跟粘在一起似的,再也分不开。
萧砺直到三更才回来。
进门后便瞧见炕桌上已经剩下寸许长的白烛,而杨萱蜷缩在炕桌的暗影里,既没有盖毯子,又没有枕枕头,就躺在硬炕上,睡得正香。
萧砺既心疼又后怕,她这样睡着,若是不当心碰到炕桌,烛台翻倒该如何?
轻则蜡油淌下来,烫着她,重则引了火…
萧砺不敢往下想,忙将炕桌上散乱的纸笺收拾起来,把炕桌推到墙边,这才舒口气,长腿一迈半坐在炕边,轻轻摇杨萱胳膊,“萱萱醒醒,醒醒。”
杨萱睁开眼,很快又闭上,含混不清地嘟哝着,“大人回来了。”
萧砺再摇她,“萱萱到床上睡,听话,炕上太硬。”
杨萱“嗯”一声,却是不动。
萧砺无奈,伸手抱起她往里间走,杨萱本能地把头偎在他胸前,呢喃道:“大人。”
萧砺心中柔情四溢,低低应着“萱萱,我在呢”,无意中低头,瞧见她竹条纱衫子领口里,宝蓝色的肚兜,还有旁边一小片白皙如凝脂的肌肤。
萧砺脑中“嗡”一声,只觉得浑身血液不受控制般四处乱窜,身体的那一处立时精神抖擞,肆无忌惮地抬起了头。
而杨萱兀自睡得沉,巴掌大的小脸上散乱着碎发,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萧砺咬咬牙,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掩好帐帘,逃也似的蹿了出去…
第145章
月色透过轻薄的窗纱柔柔地照射进来, 桂花树的枝桠在墙上映出光陆怪离的形状。
萧砺躺在大炕上,两眼圆睁着。
从京都到大兴, 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却是睡不着。
大炕上,还残留着杨萱身体的味道, 清清浅浅的茉莉香,淡却持久。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 那一抹宝蓝色的肚兜,和肚兜下那团略有形状的嫩白。
萧砺没有过女人, 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男女间的事情。
不管是跟王胖子等人住在水井胡同还是到大同跟军士住在大通铺里,劳累一天之后, 大家最热衷的就是谈论女人。
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心思, 以及男女间的各种花样, 顺带着炫耀自己的体力和技巧。
原本, 这种事情对于萧砺来说只是朦朦胧胧云山雾罩的一团, 可今夜,当看到杨萱温软的身体毫不设防地依偎在他臂弯的时候,迷雾骤然散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过去听过的那些浑话。
他想尝试,想探究, 想感知她的美好。
这渴望如此强烈, 让他的心都疼了, 身体更是紧绷得难受。
而旁边隔着一条棉布门帘, 就是解他苦楚的良药。
可她还在孝期,又不曾及笄…
萧砺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盘膝打坐,眼观鼻鼻观口,终于将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折腾这半天,外头已经响起了四更天的梆子。
萧砺只合了会儿眼,就听到内间杨萱窸窸窣窣换衣裳起床的声音。
杨萱睡得饱足,精神头十足,白净的小脸像是刚剥开壳的鸡蛋,晶莹滑润,瞧见萧砺,眸光骤然亮起来,欢喜地问:“大人几时回来的?”
全然不知道昨夜的事情。
萧砺错错牙,声音却柔和,“回来时候正三更,萱萱,往后我要是迟归,你别等我,先去睡…屋里燃着蜡烛不妥当。”
杨萱骤然想起自己看《幼学琼林》,看着看着就迷糊过去的事儿,脸顿时红了。
她昨天在大炕上睡着的,醒来却是在床上。
很明显,是萧砺把她抱过去的。
杨萱羞于多问,忙换个话题,“大人夜饭在哪里吃的?”
萧砺笑道:“在薛猎户家,吃完饭又到坟头烧了纸上了香。”
这样就算禀过父母了吧?
也不知辛氏若是九泉有灵,会不会应许这桩亲事。
可她在世时,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的。
杨萱神情有些黯然,萧砺猜出几分,柔声道:“爹娘是应许了的,真的,开头山上一丝风都没有,可等我烧字条禀明亲事的时候,就突然起了山风,字条烧得特别快。薛猎户说,这是爹娘高兴,特地告诉我们知道…萱萱,我会对你好。”
杨萱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砺便拿起炕桌上那摞纸,笑问:“打算换这种印章了?”
杨萱趁势问道:“大人觉得哪种好看?”
萧砺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片刻,“大红的喜庆,浅绿的顺眼,倒不如多印几种花色,随别人喜好挑选。”
杨萱眸光一亮,笑道:“大人说得对,各人眼光不同,是我太拘泥了,只想着每种印章对照一色纸笺。”
萧砺抬手,亲昵地摸一下她脸颊,“是你事情多,太辛苦了…后天我得空,咱们把地买了,顺便跟李石聊聊,打家具的事情让胡顺去做。家里有下人,不用事事都要自己操心。”正说着,突然又想起一事,“门口没有牌匾,得做块匾额挂上去。”
以前屋檐下挂的是“杨府”,那块匾额早被摘下来,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且现在挂“杨府”不合适,只有做官人家的宅邸才能用“府”,想要挂杨家,只能用“杨宅”或者“杨寓”。
再者,杨萱跟萧砺成亲后必然也是要住在这里,他并非入赘,住在“杨宅”,有损他的脸面。
听萧砺提起,杨萱便道:“那就做个萧府的匾额挂上。”
萧砺摇头,“这是你家祖屋,以后要传给阿桂的,挂萧府不妥当,仍是挂杨宅好了。”
杨萱不同意,“阿桂刚七岁,等到能承继家业至少还要十年,而且…这是圣上恩赐给咱们的宅邸。”
萧砺笑道:“那就做两块牌匾,今年挂萧府,明年挂杨宅,想挂哪块挂哪块。”
“这可不把人搞糊涂了?”杨萱笑得打跌。
莹白的小脸闪着莹润的光,黑白分明的眼眸宛如山涧泉水,满满当当地盛着萧砺的身影,而那对梨涡随着她的笑容不时地跳动。
萧砺心中一动,伸手揽过杨萱腰身,不由分说地覆了上去。
却是在触及杨萱双唇的时候,放缓了力道。
她的唇,水嫩芬芳,宛如初初绽开的花瓣,那股清浅的茉莉香便在他口鼻间萦绕,暖暖的,混杂着女儿家的体香…在察觉自己失态那刻,萧砺极快地松开她,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得空让大哥写幅字,做两块牌匾轮着挂。”
杨萱沉默地站着,脸上煞白一片。
纵然萧砺动作快,她还是察觉到他身体刹那间的变化。
那样曾经让她疼到几乎晕厥的东西就抵在她身侧。
萧砺比夏怀宁要高大魁梧得多,力道也大得多,平常被他抱着,她都能感受到他结实的手臂跟胸膛。
便是刚才,她撞到他胸口已经觉得疼了,假如他真的蛮劲儿上来,自己会不会熬不过两次就要死掉?
想到那种疼痛,杨萱忍不住抖了下。
萧砺只当她又恼了,顿时懊悔不已,忙不迭地赔礼,“萱萱,你别生气,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情不能自已。”
杨萱抬眸望向他。
他本是凶恶的长相,生来带着三分戾气,可对她说话时,却总是小心翼翼,带着些低声下气。
心魔是她自己的心魔,纵然萧砺行止不当,可总归与他无关。
杨萱咬咬唇,嗔道:“大人勒得我胳膊疼。”
萧砺目光亮闪闪的,“我以后轻点儿?”
杨萱抿着嘴儿,狠狠地瞪他一眼。
***
过了两天,萧砺陪杨萱再去户科,发现小沟沿的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十二亩地角不好的。
当然地价也便宜,六两银子一亩。
之所以不好,是因为在最里面,车马进出不方便,而且中间有个两亩地的水塘。
水塘多年不清淤,散发着一股恶臭,夏天味道更浓。
加之孩子们喜欢玩水,不小心掉进去可能就会丧命。
故而周遭地皮都没人愿意买。
杨萱也有些犹豫,这种地方即便盖了房子也没有人愿意租赁,就只能是白往里投银子,回不了本钱。
户科的典吏道:“杨姑娘如果想买,我去问问主事,看能否再通融些,降到五两银子一亩。”
杨萱便问:“这也非得盖房子,我用来种庄稼种树行不行?”
典吏不敢自作主张,请杨萱与萧砺两人稍候,他自去请示主事。
过了一刻多钟,典吏回来,笑呵呵地道:“正好遇到同知大人,同知大人说房子一定要盖,但是用不着全部盖成房子,种庄稼也成,种树也成,总要修建得整齐干净。”
杨萱侧头商量萧砺,“大人觉得呢,不到二百两银子,买了吧?”
萧砺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做主就是,地放在那里总能种些东西,实在不行,在塘子里养鱼也能卖钱。”
杨萱笑着对典吏道:“那我们就买了,劳烦您把这边十亩地单独写个契书,另外二十二亩连同这个水塘写在一起。”
典吏道声好,极痛快地写出来两份文书,分别盖上官印,交给杨萱。
回家后,杨萱认真考虑好几天,觉得萧砺言之有理,水塘里除了养鱼还可以种一池莲花,夏天莲叶田田,即便卖不出银子,看着心里也舒服。
可她只在瓷缸里养过莲,而且还是别人种好了,连缸带花搬到家里来的,根本不知道水塘里该怎样养法。
只能再抽空去田庄找那些佃户们问问。
萧砺对杨萱几乎是惟命是从,她既然有这种想法,他乐得跑腿。
趁着有天空闲往田庄跑了趟,回来告诉杨萱,“那个薛壮就懂得养鱼,他说塘底的淤泥先得清出来,晾晒几天重新蓄上水,这样才能养莲养鱼,清出来的淤泥和高粱秸、麦秆沤在一起,是很好的肥料。”
杨萱听着很有几分道理,遂问:“他没说愿不愿意来京都?”
萧砺笑道:“他说要来将功补过,又怕你不打算再用他,他上次犯了什么错?”
杨萱不想再提旧事,只道:“他既然有这个心就过来看看,现在地里空闲…多来几个人也没关系,正好盖起来的现成典房,足够住的。”
萧砺又往大兴跑了趟,带了薛壮还有个叫刘兴的汉子。
三人进城后直接去了小沟沿,看过那面水塘之后,说养鱼完全没问题,而且周遭还能种上五亩好果园。
杨萱顿时想起春天田庄上灿若云霞的杏花,拊掌道:“这个主意好,池塘周围种上三面柳,再往外种桃树杏树,以后可以成为赏玩的好去处。”
当即问两人,“你们可愿舍了田庄的地到京都来,房子可任你们白住五年,头三年我每年给你们十两银子生活,过了三年,桃树能结果,鱼也养成了,你们生活就不成问题了,到时候按年把房钱结算给我。其它桃子或者鱼,我每年吃不了多少,只是我需要时,你们别舍不得给就行。”
薛壮上次回去被薛猎户好一顿训,听到杨萱这样说,毫不犹豫地道:“姑娘,我愿意。”又捅下刘兴,“姑娘还能欺哄咱们不成?”
刘兴磕磕巴巴地说:“我得回去商量一下屋里的,这个种地总能有口饭吃,桃子可不能当饭,再说三年才结果,一年结一季,咱们冬天吃什么?”
杨萱也不勉强,笑眯眯地对两人道:“你们都回去商量下,要是拿定主意就过来,直接找那位姓李的三爷…这个嚼用不必太担心,我还能看着你们吃不上饭?再者,你们两家在庄上待了两三代了,应该知道我们杨家的为人。”
一席话说得刘兴面红耳赤。
薛壮媳妇听说到京都有现成的新房子住,每年还有十两银子补贴,更重要的事,离儿子薛大勇近便,能够时不时见面,不由分说,紧催着薛壮收拾东西。
刘兴终是没答应,倒是他的二哥刘高觉得是个好机会,把家当收拾一番,带着婆娘和三个孩子进了京。
小沟沿终于有了住户。
杨萱说到做到,当天就吩咐胡顺两口子把银子送过去,顺便让他们帮衬着两家收拾屋子。
胡嫂子回来告诉杨萱,“…他们东西带得很齐全,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带着,我看粮食也足,用不着格外添置什么。刘高家的还托问我,说她家大丫头已经十二了,能不能到姑娘身边伺候,我没敢应,只答应帮她带句话。”
杨萱笑一笑,“她倒是个省事的,等天凉快了,我正打算去那边看看,也顺便瞧瞧她家闺女。”
一晃眼就到了中元节。
中元节过后,虽然正午仍是烈阳当空,可早晚已经开始凉了。
杨萱挑个晴朗日子跟萧砺一道去了小沟沿。
刚到那边,就看到一男一女正在跟李石说着什么,那两人背对着路面,瞧不清面貌,只觉得身形好似有些熟悉,而李石神情却极为不耐烦,“我们这典房本就便宜,先交上定金,住满十年二十年,把定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你说连一年的租钱都没有,还租什么典房?京都满大街按月租的房子,两位再往别处找吧。”
那女子还想央求,男人扯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两人转过身,正与杨萱打了个照面。
杨萱讶然出声,“你怎么到这里了?”
第146章
那女子赫然就是跟着杨芷陪嫁到夏家的素纹, 而那男人便是夏家长子, 杨萱前世冲喜的相公夏怀远。
素纹扫一眼杨萱身后人高马大的萧砺,“扑通”跪在地上, “见过姑娘。”
“快起来”杨萱伸手正要相扶,夏怀远已俯身将素纹搀了起来。
杨萱趁机打量夏怀远几眼。
他脸色仍是苍白没有血色,可精神看着比之前见到的要旺盛些, 也没有拄拐杖, 显然在体力上已经大有好转。
前世,杨萱只在夏怀远死后更换寿衣时见过, 从来不曾说过话。
今生却是先后见过两次。
头一次是迎亲时, 拖着病体来亲迎,再就是上次夏怀宁算计她, 他在门口斥责了两句。
这次应该是第三次。
经过前两次,杨萱对夏怀远印象颇佳, 至少他不像夏怀宁那般无耻龌龊。
只不知,他缘何要跟素纹单独出来租赁房子?
杨萱正疑惑, 素纹已簌簌落下泪,又跪在地上,“我对不住夫人、老爷, 也对不住姑娘。可是大姑娘她…我在夏家已无法容身,所以大爷便带我出来赁个住处。”
一边哭, 一边讲述这一年多夏家的鸡飞狗跳。
上次杨萱差点被夏怀宁欺负, 她没告诉萧砺, 可李山猜到了七八成, 跟萧砺说了。
萧砺唤了蕙心跟邵北问话。
那两人正因为没有保护好杨萱而自责,听到萧砺问,加油添醋地将夏怀宁跟杨芷的恶行说了遍。
萧砺在杨萱面前笑语晏晏,丝毫不露,可转身就带着几个兵卒到夏家给夏怀宁去了根。
当时正值吃饭的时辰,一家人都在。
萧砺掏出塞在夏怀宁嘴里的抹布,擦拭着刀刃的血,慢条斯理地道:“看来上次割舌头轻了,还不长记性。这次让你好生记着,有些人不是你惹得起的…还有,警告你们家那位不安分的,看在她姓杨的份上,放过她这次。”目光冷冷地环视下四周,“记着,我姓萧,单字砺,在锦衣卫镇抚司当差,我做的事情我担着,要是再敢招惹别人,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伸手轻轻一挥,手起刀落,一寸多厚的桌面立时少了一个角。
别的人或许只是觉得惊讶,而自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夏怀远却真正是感到可怕。
夏家桌子是榆木所制。
榆木因纹理色泽的缘故,向来被达官贵人看不上,价格便宜,木料却非常坚硬结实。
手上若没有三五百斤的力气,是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屋里骤然变得静寂无声,夏太太圆睁着双目不敢言语,只有夏怀宁的呻~吟声高亢而尖利。
直到萧砺带人离开,夏太太仿似大梦初醒,开始哭天抢地,一会儿骂屋里下人没眼色,不上前拦着;一会儿骂夏怀远没本事,只眼睁睁看着,又坐在地上捶着胸膛哭喊着自己命苦,两个儿子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夏怀远悄没声地请了郎中回来。
他手头没银子,诊费自然得让夏太太出。
连出诊带药钱,还有给郎中的封口费,前前后后共花了十二两银子。
夏太太心疼得像割了肉似的,不迭声地催着夏怀远去找萧砺理论,去官府告他。
夏怀远没去。
一来是他现在这副体格,去找萧砺无疑是蚍蜉撼树。
二来,觉得自家不占理。
如果夏怀茹被人欺负,他一定也要提着刀子去算账的。
夏怀宁心术不正,怨不得别人来报复,可萧砺做法太过凶暴,那位杨二姑娘毫发无伤,夏怀宁却从此成了废人。
尤其夏怀宁还有功名在身。
夏怀远思量来思量去,字斟句酌地写出一纸状子四处托人往上递。
状子里没提前情,只说萧砺私闯民宅殴打举人,以致夏怀宁无法人道,请求官府奉公执法为民除害。
那时节正当萧砺带兵各处抄家,京城的达官显贵无不心下惴惴,很多人不愿掺和此事。
而有的即便知道夏怀宁的名号,可夏家掏不出许多银子,自己得不到好处,没有必要为十两八两银钱开罪萧砺。
自然也有御史义愤填膺地上书再次参奏萧砺。
奏章虽然呈到了御书房,却被范直压在最下面,只要没人特意在丰顺帝面前提起来,那本奏章就永远出不了头。
夏怀远拖着病体四处奔波,可始终没有音讯。
夏太太已经受不住了。
夏怀宁每天喝药跟喝水似的,小便又无禁制,得随时垫着尿布。一进一出,都是要花费银钱。而夏怀远在外面走动,饭食不说,光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打点人,就填进去几十两了。
以后还不知道再要填进多少才是个头儿。
夏太太怀里揣着约莫三百两银子,可这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不能就这么白白送出去,无奈之下,只能流着泪劝夏怀远,“算了吧,咱们胳膊拗不过大腿,就这么认了吧,好在还有瑞哥儿,不至于绝了后。”
说起来夏怀宁也是命大。
上次伤的是舌头,这次伤的是命根,都是伤口不容易愈合的蹊跷地方。
他卧床三个月,好几次差点闭过气去,都硬生生给缓过来了。
原本他打算拉着杨萱一道投胎转世,重新风风光光地再活一遍,可当他半只脚伸到阎罗殿的时候,突然就怕了。
如果死了却活不过来怎么办?
再或者,轮回到其它道怎么办?
他不怕死,可得让杨萱陪着。
夏怀宁一点一滴地反思了好几天,觉得他这世开头是很不错的,一举通过童生试,然后又得蒙太子青睐。
如果没有杨萱,他肯定会稳打稳扎地走下去,到时候香车宝马、娇妻美妾,想要什么有什么。
可他又放不下杨萱。
他忘不了杨萱泪眼迷蒙地在他身下哀求,忘不了她清雅如兰的气息,更忘不了他进入时候的酣畅淋漓…
而事后,她眼角会颤巍巍地挂一滴泪珠,清澈晶莹,宛如夏日清晨荷叶上滚动着的晓露,令人心怜。
那种蚀骨的销魂,那种心颤的怜爱,便是隔世也不能忘怀。
夏怀宁不甘心。
他是追随杨萱而来,绝不能孤身离开。
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一定要拉着杨萱。
或许就因着这点执念,待到紫薇花开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起来。
尽管身体孱弱,可心中对杨萱的渴望却越发强烈,冲动之下便去找杨芷。
在他心中,纵然杨芷连杨萱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面容却是相似。
尤其杨芷有一阵子闭门不出了,脸色苍白,格外多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西屋的动静自然会传到东屋。
夏怀远只是冷笑。
这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就是他骨肉相连的亲弟弟。
如此的不顾人伦,不知廉耻。
而夏太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夏怀远再度提出休妻。
这次夏太太没有阻拦,却是对夏家两兄弟道:“当初怀宁一道去迎得亲,也是他破得瓜,还生了儿子。如今怀宁的身子…说出去丢人现眼的,不如就当成原本就是怀宁成亲,大不了把婚书改了,反正都不是外人。”
讲究人家的婚事有聘书、礼书和迎书,不太讲究的人家则合并成聘书和婚书,或者干脆就一样婚书。
夏怀远跟杨芷的亲事仓促,就只有婚书,上面写着两人的生辰八字、成亲年月以及媒人签字画押。
媒人没找别人,请夏怀茹的婆婆画了个押。
婚书一式三份,男女各执其一,另外一份要交到官府留存,或者请媒人或者主婚人代为保管以作凭证。
这另外一份婚书就保存在夏怀茹婆家,不需要惊动旁人。
夏怀远不置可否。
只要能跟杨芷撇开干系,随便怎么办都可以。
夏怀宁也没意见,他已经不可能再娶妻,留着杨芷至少是块遮羞的布,而且说不定还能再利用她骗杨萱一次。
在夏怀茹陪她公爹过了一夜后,转天公爹从婆婆手里要出婚书,还给了夏家。
夏怀宁亲自执笔,重新修改了婚书。
杨芷不再是夏怀远的冲喜新娘,而是跟着夏瑞沾光,变成了夏怀宁的结发妻子。
夏怀远摆脱杨芷之后,就要离开夏家,自立门户。
他是长子,夏太太怎可能同意?
几番争吵哭闹之后,夏太太终于应允夏怀远离开,代价就是除了身上衣衫之外,一文钱都不许带走,以后家里财产也完全没有他的份儿。
素纹却是自赎自身,把历年攒下的月钱全部交给杨芷,换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京都房屋太贵,而且夏怀远身体也干不了重活儿,听说小沟沿这边活计多,就过来试试,不巧正遇到杨萱。
不管是夏怀宁还是杨芷,对于杨萱来说,都跟路人毫无二致。他们过得好也罢,不好也罢,她并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感念素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