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曼殊哭的梨花带泪,霍莲瑾也扑过去伏在霍长荣膝上哭道:“爸爸,您就让哥哥回来吧,哪怕什么都不给他,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也好啊,我和母亲哥哥走的远远的,不去碍大哥的眼,这样好不好?”
“老爷…连轩回来,不过是舍不下父母,再者,他订了婚就要成亲,胜男那孩子已经随着父母回国定居,总不能逼着人家父女分离跟着连轩在国外受苦吧…”
岑曼殊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偷偷看霍长荣的脸色,见他坐在那里,面上渐渐怒气密布,她知道这一番哭诉起了作用,不由得心头微喜,但那喜悦之下,却又透着彻骨的恨意——
当日她狼狈被赶出霍家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犹如丧家之犬一样无家可归,她流落在外,虽然照旧的锦衣玉食,可昔日那些捧着她的人冷眼以对嘲讽她的时候,她没有一刻不再恨他。
恨他的懦弱无用,恨他的薄情,恨他的寡廉鲜耻,她跟了他一辈子,无名无份受尽委屈,到头来,却连他一句庇护都得不到,昔年对他的那些感情,早已变成心头的剧毒,而此刻在他身边的柔情似水,不过都是曲意奉承,等到连轩得到这一切,等到霍家变成他们母子的掌中物,她一定要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看看清楚,这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心间再怎样的恨,面上却不露分毫,哭红了双眼,几步上前,伏在他肩上抽噎不止;“老爷,我知道大少爷现在成了气候,咱们霍家要靠着他,您不敢不听他的话,可是,您怎么说也是他的父亲,就求求他,让大少爷退一步好不好…”
“混账!”
霍长荣终是被彻底激怒,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茶盏跌落在地,被震的粉碎,霍莲瑾吓了一跳,惊愕抬头,却看到父亲赤红了双眼,胸口剧烈的粗喘着,死死咬了牙关,眉眼之间全是戾气…
“什么时候霍家要靠着他那个混账东西了?什么时候做父亲的做什么决定还要求着儿子?”
霍长荣一声冷笑,斩钉截铁:“我现在就去告诉族里的长辈,连轩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霍家的血,我们霍家长房人丁稀少,不该再将至亲骨肉流落在外,理该将连轩重新写到族谱上去!”
“老爷…”
岑曼殊激动不已,却捉着帕子泪珠滚滚而落:“只是…大少爷怕是不会答应…”
“他答应不答应,说了也不算。”
霍长荣此刻,早已对霍靖琛恨之入骨,想到前太太苏向晚活着的时候,把他生生压了一头,老爷子看重苏向晚,任凭她在公司里指手画脚,却不肯要他接手博奥,如今,又是她的儿子…
仔细想来,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扬眉吐气过!
“老爷子自己生前也说过,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接手博奥,靖琛克妻克子,连着四个孩子胎死腹中,怕是这辈子也没有父子缘分了,难不成要将我们长房创下来的基业拱手让人?”
霍长荣说着,亲手扶了岑曼殊坐下来:“就算是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不会怪我,他老人家懂我的苦处,知道我是不想让长房绝后,不想让博奥易主!”
岑曼殊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娇娇怯怯的依偎在霍长荣肩上,四十多岁的人了,那目光却已然柔情款款,犹如少女一般,却又带着年轻女孩没有的成熟诱人味道,霍长荣看的心动,握了她的手细细劝慰:“你放心,霍家族里对靖琛不满的多的是,长辈里也有看好连轩的,这一次的事,我说了算,谁都别想插手,你就安安心心的待着,一切都有我呢。”
岑曼殊娇嗔一笑,声音轻柔:“有老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要是没有老爷,我们母子三人可该怎么办呢?”
这世上的男人,大概没有一个不享受这种被人全心全意依赖的滋味儿,霍长荣自然也不例外。
“爸爸,您还真是宝刀未老,依我说,咱们霍家还是要靠着爸爸才行,姜是老的辣嘛…”
霍莲瑾也顺势逢迎起来,说的霍长荣开心不已,只觉得那些憋屈一扫而光。
是啊,他怎么说也是霍靖琛的亲生父亲,这个逆子,难不成还敢因为他接回自己的儿子就亲手弑父不成?
他今儿就是要让霍靖琛那逆子好好看看,到底霍家谁说了算。
他霍长荣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既然他不听话,那他就亲手把连轩捧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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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间,风云转变。
霍家旧事被人重新翻出,舆.论却已经变了风向。
当日车祸的事情,因为抓不到人证,老爷子和霍靖琛商议过后,只能以霍家名义驱逐霍连轩出国,却又因着这事终究宣扬出去让霍家脸面无光,因此外界并不知霍连轩被逐的原因。
如今却有传言扶摇直上,说是霍连轩不过是个可怜的无辜人罢了,因为被长兄忌惮,使了花招陷害,所以才被老爷子驱逐,而那个霍靖琛,看起来温和儒雅,翩翩君子,实则却是个连异母弟弟都容不下的心狠手辣之人。
起初,霍靖琛并没有理会这些传言,不过是岑曼殊母子闹出来的罢了,但不过几日时间,这谣言却已遏制不住之势传遍全城,而霍家族里的长辈竟也信了,纷纷为霍连轩出头,控诉霍靖琛对待同胞太过毒辣,不该逼着霍连轩有家不能回…
董事会里有几个昔年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帮着霍连轩说话:怎么说也是亲兄弟,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也该心胸放宽点,别揪着一些长辈之间的陈年往事不放了。
甚至还有人直接说,霍连轩是霍家长房的子孙,理应也为博奥出一份力,不能寒了霍家人的心…
黑色宾利缓慢的驶过那一条长长笔直的柏油马路,道路两侧的绿植已经渐渐凋零了叶子,变成了一地金黄。
车子减速,缓慢的停了下来。
林宇和赵森一脸肃容,拉开车门请了霍靖琛下车。
深秋季节,他刚结束一次股东会议,身上的黑色西服笔挺板正,纹丝不乱,而一头乌黑的发修剪的锐利有型,却处处都有着小心思,双眉修长不羁,直飞如鬓,鼻梁高挺,犹如刀削斧凿,眼眸微沉,却又遮掩不住的戾气隐约流泻。
霍靖琛步伐并不快,只是不疾不徐的在老宅子里缓慢穿行。
林宇和赵森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亦是不发一言,只是眉宇之间的凝重,任谁都看的清楚明白。
霍靖琛穿过一片桂花林,就到了霍长荣此时居住的独栋别墅,浅灰色的别墅掩映在葱翠树木之间,安静温馨。
霍靖琛停了脚步,唇角却有讥诮和悲凉的笑意缓慢流淌而出。
这曾是母亲和他当年住过的地方,可如今,早已只余下新人的欢笑。
在外面站了片刻,他方才缓步进了别墅。
岑曼殊坐在霍长荣身侧,霍莲瑾也在一边,不见霍连轩的身影。
两年未见,霍靖琛早已和当年那个被她欺凌压迫的沉郁形象截然不同。
久居上位之人,那周身的气度自然非同一般,而此刻的霍靖琛,长身玉立,黑衣桀骜,霍家人标志性的眼眸里,却是不同于霍长荣的酒色侵染的浑浊,而是浓黑幽深,恍若是不见底的古井深潭。
岑曼殊不知怎么的,就隐隐有些发怵。
霍长荣轻咳了一声,皱起眉来,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对于这个儿子的反感就越来越深。
上了年纪的人,当然更偏爱那个围着他转的贴心孩子,他自然也是如此。
“我找你回来,只是告诉你两件事。”
霍靖琛的眼神要他觉得浑身不舒服,霍长荣干脆也不再打太极,直截了当的开了口:“其一,我已经告诉了族里,重新把连轩写回族谱里去,我们长房只有你和连轩两个孩子,你又没有子嗣,长房不能绝后!”
视线对上霍靖琛的讥讽冷笑,霍长荣只做看不到:“其二,连轩已经订了婚,马上就要和虞家长女举行婚礼,咱们霍家再怎样强势,也没道理让人家骨肉分离,我已经和虞家商议好了,婚礼就在国内举行,小两口以后也定居国内。”
“父亲事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来告诉我干什么?”
霍靖琛觉得好笑:“他不出国留下来也行,我和父亲说过的话也撂在那里了,以后,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别怪我事先没打过招呼。”
岑曼殊一下白了脸:“靖琛…”
霍靖琛一抬手,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他抬眸,淡漠的看了一眼霍长荣:“我回来,也是有事情要告诉父亲,爷爷生前已经留了遗嘱,博奥是我的,任何人都夺不走,哪怕我没有子嗣,哪怕他生下几百个儿子,博奥也仍旧是我的,有些人,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进入公司多年,早已经营的滴水不漏,那些老古董董事为了些许恩惠帮着霍连轩说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年纪大了,不该再在公司操劳,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博奥当然会对那些有功之臣养老,绝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靖琛啊。”霍长荣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那你百年之后呢?难道要便宜二房三房的人?依我说啊,既然你命里无子,不如就兄弟握手言和,总好过博奥落入他们手里,你说是不是?”
“我命里有子还是无子,现在说也为时过早,更何况,我还不到三十岁,又不是老的走不动,父亲何必白白操心?”
霍靖琛不预备和他们多说,掸了掸衣袖折身向外走:“您有这些心思关心我的子嗣问题,不如先想想您那个宝贝疙瘩,有没有福气活到当爹那一天!”
“你!简直是蛇蝎心肠!”霍长荣终是被他这样满满嘲讽的语气弄的怒火大涨,抄起茶盏就往他身上砸去,林宇和赵森挥手甩开那飞来的茶盏,怒目瞪着霍长荣,丝毫恭敬都不曾有,更是要他怒火万丈。
“霍靖琛,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徒,我告诉你,你敢动连轩,先要了我的命!”
霍靖琛知道父亲的偏心,也知道这一次交谈不过是白费口舌,可是听了他这样的话,却仍是觉得心口里一片冰冷。
“父亲既然已经先失了长辈的慈爱,靖琛也就不会再顾忌太多。”
霍靖琛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顿片刻:“今日父亲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从今往后,我非但不会认那个野种为霍家人,就连您,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逆子,逆子!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这样以下犯上,天理不容!”
霍长荣气的直喘粗气,岑曼殊和霍莲瑾赶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口,柔声劝慰起来:“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霍长荣眼睁睁看着霍靖琛毫不犹豫的甩手离开,只气的心跳加快:“我现在就去找家里的长辈,我要把这逆子逐出霍家!”
岑曼殊一愣,逐出霍家…不是霍家的人,自然没道理再执掌博奥,就算是老爷子留了遗嘱博奥是他的,可霍家人却绝对不会答应让一个非霍家人执掌家族企业的…
霍长荣这老东西显然是被气坏了,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要知道,他虽然一向不太喜欢霍靖琛,但对于长房的长子长孙,心里到底是看重的,也是寄予厚望的…
现在说了这样的话…
岑曼殊的心跳的砰砰的,又怕他只是气头上的一时脱口而出,不由得加了一把火:“老爷,您可千万冷静点,靖琛是长子长孙,博奥一直都是他打理,若是把他逐出霍家…”
“那又怎样?父亲总嫌我没本事,那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没了他霍靖琛,还有我和连轩,我就不信离了他博奥就会关门!”
岑曼殊唇角微扬,不再提这个话题,却是扶了霍长荣回房,使了全身解数劝慰,柔情蜜意的轻言耳语:“老爷消消气,我让老爷舒坦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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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式公寓内,一应装潢都价值不菲,就连楼梯的扶手,都是上等的实木。
可这一切,却犹如明珠被蒙了尘,不得见天日。
每一个房间,包括阳台的落地窗帘都是终日合拢的,没有一丝的缝隙,也透不进来丁点的天光。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是从来都不开的,仿佛房子的主人不喜欢明亮,终日都只是开着两盏昏黄的地灯。
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乎没人看到过这家的主人出门,也从来没人上门拜访,但今日却很奇怪,那终日闭着的门外忽然来了陌生的男人,而常年不开灯的客厅,也亮如白昼。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还算年轻,皮肤是白的,可那白却透着不见天日的不健康,是灰蒙蒙的白,她的嘴唇也是灰白的,整个人都是一种灰扑扑的色调。
“霍先生还真是稀客。”
郁暖心缓缓开了口,只在说话的那一刻,她的眉眼里微微有了些许的光亮。
霍连轩端坐在那里,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他撩起眼皮看了郁暖心一眼,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是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凭什么帮你?”
郁暖心拨弄了一下茶杯,“再说了,我这样子,又怎么帮得上你?”
“你不是恨沈卿卿恨之入骨吗?”
霍连轩的声音沉沉的让人听了不舒服,郁暖心抬眉看他一眼:“现在的沈卿卿我不恨了。”
已经离了婚,和霍靖琛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何必还要恨?
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可怜虫。
“你知不知道霍靖琛还在想着她?这两年都在等着她?”
郁暖心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却依然不语。
霍连轩轻声一笑:“我告诉你,现在是沈卿卿不愿意回来,我敢说,只要她点点头说一个好字,霍靖琛立刻就会和她复婚,他们马上就可以再有孩子,你之前做的一切,全都是无用功!”
郁暖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两年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快要扭曲了。
霍靖琛给了她一笔钱,这一套房子,不限制她的自由,可她却再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她就像是一个活死人,被关在金丝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在实践他的诺言,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再也不会要她有一刻的欢愉。
复婚?沈卿卿再怀孕生孩子?
郁暖心眸子里的光芒微微破碎,她苦心筹谋,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你要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机械的响起,霍连轩唇角蓦地微扬。
只要沈卿卿死了心再也不回来霍靖琛身边,依着他对霍靖琛的了解,他绝不会再娶妻生子,那么,很多事就不需要再动手去做,简单太多。
他已经对他极其防备,再如上次的车祸事端那样轻易得手,显然不可能。
不如就用这样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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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赵森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彼时霍靖琛刚刚与投资商签完协议,回了办公室稍做休息,赵森接完电话想了一会儿,还是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少爷,郁暖心刚才打来电话,她说要见您一面。”
霍靖琛闭目靠坐在那里,闻言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她的事,不要拿来打扰我。”
“她说她病了足足一周了,您要是不去见她,她不会看医生。”
“病了该去看医生,找我也没用,你请个医生过去给她看病。”
霍靖琛的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一丝的波澜。
赵森立刻按他的吩咐去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
赵森脸色有些难看的折转回来:“少爷,许医生说郁暖心高烧不退,却不肯让他看诊…”
霍靖琛沉默不语。
两年了,她一直安安生生的待在他安排的那个地方,再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他几乎,几乎就要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的一切。
他也曾经想过,她到最后会变成那样,从根源上来说,还是因为他吧。
因为他爱上了沈卿卿,因为他不能再娶她,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了她的位置,所以,她一步一步,把自己,也把他,给毁成了这样。
两年的折磨,也够了。
没有爱,也就再没有恨。
霍靖琛决定,去见她最后一次,然后,就让她永远的离开。
他和郁暖心,还是回归毫无牵扯的陌生人最好。
黑色的宾利划破夜色,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下缓缓停稳。
霍靖琛下了车子,步入电梯。
一眼看到郁暖心那一刻,霍靖琛也愣了一下。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袍,身子空荡荡的罩在里面,瘦的几乎不成人形。
许是终日不见阳光,皮肤有着病态的惨白,而此刻,又因为高烧的缘故,两腮蕴着不健康的酡红,要她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比实际年龄苍老了整整十岁。
“你来了?进来坐吧。”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闪身让他进了房间。
霍靖琛缓步进去,房间里仿佛有着一股奇怪的腐朽的味道,却又熏了香,仿佛要掩盖这不好闻的味道,有些污浊厚重的空气,要他忍不住的微微蹙眉。
郁暖心泡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
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在水汽氤氲之下,有浅淡的笑意缓慢流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霍靖琛不期然对上她的微笑,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滋味弥漫在心间,他浅浅啜了一口茶,就搁下来:“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郁暖心又是一笑:“我如今这样子,身体好和坏又有什么区别?”
霍靖琛不预备和她说过多无关紧要的话:“你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郁暖心脸上的笑意缓慢止住:“你就这么厌恶我?”
霍靖琛干脆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靖琛,别…”
郁暖心心急之下,急急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霍靖琛却不等她的手触到就飞快避开。
掌心里的一团空寂,让她心口蓦然一疼。
他就那么的爱沈卿卿?为了她,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连她的一丝触碰都不接受?
高烧要她全身的肌肤都是滚烫的,可这滚烫,却熨不平她心头里翻搅的热浪。
她被逼成了这样,凭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流过两个孩子,再也不能生了,谁还会要她?
不如就一起被毁掉吧!
“如果你要我来,只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那么…”
“不,并不是。”
郁暖心收回手指,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我想走…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我mama病的很厉害,我想回去看看她…”
郁太太确实病了,只是并没有这么夸张。
霍靖琛见她话入正题,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郁暖心往他的杯子里续了水:“这两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为过去做的那些事,心里也愧疚无比,靖琛…”
她苦涩笑了笑,看他一眼:“我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这辈子也就毁了,你就让我回去英国,回郁家吧,我再也不会回来,也再不会打扰你和沈卿卿了…”
霍靖琛没有再碰那杯水,郁暖心也不曾劝,只是絮絮说着哀恳的话。
“我这次来,也就是预备告诉你,你不用继续待在这里,我也不希望再看到你,你想回英国,那就回去吧,只是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霍靖琛说完就站起来向外走,站起来的似乎有点急,霍靖琛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也踉跄了一下。
郁暖心微微绷着唇望着他,眸子里却有奇异兴奋的光芒闪烁。
他对她还真是充满戒备啊,水只是略尝了一口,可这也就够了,在熏香的双重作用下,他根本没办法抗拒这药效。
果然霍靖琛还未走到门口,整个人已经跌跌撞撞起来,他头重脚轻,勉力扶了墙壁站稳,狠命咬了咬舌尖,刺痛要他有片刻的清醒,随即却是更加浓重的躁动和晕眩袭来…
“郁暖心…你对我做了什么!”
霍靖琛复又去咬舌尖,可这疼痛却已经不起作用,他觉得脑子越来越混沌,眼前那个单薄的人影仿佛也变成了四五个模糊不清重叠在一起的…
“你不是还等着沈卿卿那个贱人吗?霍靖琛…你还想和她重修旧好,还想和她复婚是不是?”
郁暖心低低笑着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消瘦至极的脸庞有些丑陋的扭曲,声音却是阴鹫的刺耳:“你做梦吧霍靖琛,我什么都没了,连一个最基本的女人都做不成了,都是被她害的!凭什么我得不到的霍太太的位子还要留给她?霍靖琛…我不会让你们好过,我发过誓,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你疯了,郁暖心,你真是疯了…”
霍靖琛狠狠甩头,想要将那遏制不住的旖.旎幻想从脑海里甩走,可一波更比一波浓烈的药效袭来,他渐渐无力支撑,浑身燥热难耐,嗓子里都似乎要冒出火来…
“就是疯,也是被你们逼的!”
郁暖心嗬嗬冷笑,走近他身前,她抬手,瘦骨嶙峋的手指拂在他的胸前,忽然低了声音,缱绻说道:“靖琛你说…要是我和你赤身luo.体躺在一起的画面被沈卿卿看到,她还会不会再回来你身边?”
滚烫的指尖挑开他的外套,掌心抚在他结实的胸前,郁暖心整个人贴上去,却被霍靖琛狠狠一下推开,她掩嘴一笑,他这力道还真是小,连她一个弱女子都弄不动。
郁暖心讥诮看他一眼,又上前攀住他的手臂含糊呢喃:“靖琛…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你也别这么委屈自己,以前你不是挺喜欢和我做这样的事的么…”
“贱人!”霍靖琛忽然大喝一声,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道将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重重推开。
郁暖心没料到他此刻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狼狈的飞出去跌在了地上,摔的眼冒金星,半天都没能起来。
而霍靖琛不知从那里抓了一个花瓶摔在地上,然后竟然拿了那瓷器碎片狠狠一下划在了自己手臂上,剧烈的疼痛袭来,要他的头脑立时有了短暂清醒。
凭借这短暂清醒,霍靖琛飞快开了房门直奔电梯而去,郁暖心眼睁睁看着他竟然在这样的情境下还有力气逃开,短暂的愕然之后,强撑着腿上剧痛预备追出去,电梯门却忽然开了。
温定宜提着一个外卖袋子怔然的看着忽然冲进来的男人,步伐踉跄,一胳膊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而他一进电梯,整个人就向着自己冲了过来,随即竟然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定宜个子娇小,哪里能支撑得住他?整个人狼狈的靠在电梯壁上,被压的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手里拎着的外卖袋子也掉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喂,喂…你是谁啊,你干什么?”
温定宜奋力的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但她的力气对于他无异于蜉蝣撼树,那山一样的男人动都没动一下…
温定宜一张笑脸气的通红无比,正要再推的时候,忽然耳边有含混声音响起:“快走,走…”
温定宜一愣,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她用力将压在自己肩上的男人的脸掰过来,这一看之下,却是愣住了…
“是你?”
心跳,有一瞬间的暂停,温定宜愣愣的看着那张近的几乎抵住她鼻尖的好看的脸。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这样遇上霍靖琛。
“走,快走…”
他紧紧闭着眼,仿佛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却又仿佛正承受着无比难熬的痛苦。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而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郁暖心站在门内,终究还是没有再追出去。
温定宜的房子在二十八楼,电梯在二十八楼停住时,她望着那个几乎昏迷不醒可呼吸声却粗重无比,而且全身滚烫灼烧的男人,彻底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