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药房的大院里想起她,她那个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神农氏尝百草,那些草药他也是未学过未见过,他哪里来的胆子,韩笑就哪里来的胆子。”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可是为什么她那个时候的表情神态和语气他都还记得那么清楚?
他还记得那天他们从大院里出来,韩笑推着他走在这条路上,那时是他第一次坐了这种带轮的椅子出来,旁人的眼光让他别扭又生气,于是韩笑推着他在这路上狂奔,她那时候一边跑一边说:“主子莫慌,推椅子跑这活,奴婢练过,绝计是摔不着主子的。”此刻聂承岩自己推着椅子往前走,心里想着:笑笑,这会我自己也练过了,椅子推得又快又稳。他仿佛听到韩笑应他:是的,主子,那真是太好了。
聂承岩朝着岩筑的方向走,再往前得右拐,他转动着椅轮,向右转,往右之后是个斜坡,聂承岩停住了,他看着那个斜坡上的青草葱翠,忽然眼前有些模糊,他猛地大声唤道:“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她又脆又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练了拐弯上坡和平地,下坡路呢?”聂承岩用力往前推着椅子,椅子滑下斜坡,往前冲去。他松开了握着椅轮的手,闭上了眼睛,他听见韩笑一边跑一边喘着气的大声说:“主子,你要坐稳了,握住把手别松开。”
聂承岩只觉得心脏倏地缩紧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一路向下冲着,椅子不知撞到了哪,一阵天旋地转,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过了好半天他才睁开了眼,天空很蓝,地上泥土芳草的清香扑进鼻里,他摔得全身都疼,可他觉得心里更疼。
“主子。”有人急急跑过来,正唤他,可惜并不是她。聂承岩没有动,他呆呆的瞪着天空,忽然问:“起阳,她在哪?”
“算算日子,该是快到京城了。”来的正是霍起阳,聂承岩不动,他便不敢扶他,只任他在那地上躺着。
聂承岩沉默了良久,又问:“你说,她还生我的气吗?”
“呃……”这问题真有难度。
聂承岩却是自己答了:“她心最软了,都过了这么久,她的气该消了。”
“哦……”霍起阳不知给什么反应好,主子跟韩姑娘之间的问题,是生气的问题吗?
聂承岩猛地自己坐了起来:“子明他们没再把人弄丢吧?”
“没有,他们一直跟着呢,前两天赤首不是刚传回消息嘛,韩姑娘很好。”霍起阳一边把椅子推过来一边答道。心里想着明明每次捎回来的消息,主子总是看了又看,现在这样整个是明知故问。
聂承岩却没理会他的语气口吻,他自己撑着爬上椅子,又问:“起阳,你说她有没有喜欢上别人?”
“主子,捎回来的信上说,韩姑娘一直在研习医术和给人治病,身边只有乐乐,没提到有旁的人。”
“是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聂承岩有了些精神。霍起阳撇撇嘴,心里又念叨了一句:明知故问。
“起阳,你说她会不会也想念我的。”
“主子,信上没有说这个。”这种问题,打死他都不敢乱回答。
“起阳……”聂承岩又唤了一声,霍起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这主子又要问什么怪问题,可聂承岩说的却是:“收拾行李,我要去找她。”
在别离后的第五百零八天,在思念快要把他摧毁之前,聂承岩终于决定,要去寻找他心爱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嗷,追妻之路开始了
意外重逢
这五百多天,对韩笑来说也是数着日子在过。她时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聂承岩坐着轮椅,守在河岸边看着她,他很瘦,眼神里满是伤心和绝望,韩笑觉得很心疼,她喊他:“主子……”可他好象听不见,她又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走了。”他还是不动,只是傻傻地坐在那。
有时候韩笑半夜里莫名醒来,聂承岩那表情还会一直浮现眼前,于是她会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主子,你回去吧,我走了。”一连念了好几遍,最后她也闹不清是念给他听的,还是念给自己听的。
这五百多天,韩笑很忙碌,忙着继续研习医术,忙着为病人看病,忙着要忘记他。初初日子过得并不顺利,她一个女儿家,莫说是给人看病,就是想与人交流些医术经验也会遭个白眼,偶尔碰上穷得没法,却苦等救命的人家,才会让她一试。这样的病人,韩笑收不到诊金,还得倒贴药钱,所以一开始想要靠她的医术挣钱过日子,还真是很难。
幸好韩乐脑袋瓜子灵,他带着韩笑从百桥城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大笔银子。那是他在百桥城里这么长时间努力存下的钱银,还有一笔是当初石耳留给韩笑的,而韩笑交给了弟弟保管。韩乐说做人还是得有些准备,如同当初他生病,若不是韩笑偷藏了娘爹的银子,他们姐弟俩怕也撑不过来。
于是有了韩乐的支持照顾,韩笑在聂承岩羽翼之下被宠出来的慷慨毛病改不过来,诊金不知该收多少,看人家家里穷就时常不收,药材平进平出,不忍心赚人一笔。韩乐很快发现这样下去不行,他毕竟不是聂承岩,他可没有一个城的财力惯着姐姐的善心,于是他与韩笑约定好,她只管看看书、治治病,诊金药钱其它生计问题均不得插手。韩笑也是知道自己的问题,可一碰上可怜人,她就忍不住了,但她也明白要想生活下去钱银很重要,于是便依了韩乐。
但有钱人家的病人都去找了名医,象韩笑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儿家,又是个居无定所的游医,很难得到信任,外头毕竟不是百桥城,没人认得韩姑娘是谁,韩乐纵然再精明再会说话讨人欢心,也挣不着什么大钱,再者那个时候还得时刻提防着聂承岩的追踪,所以姐弟俩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直到他们偶然收到求医帖,大买卖上了门,那户人家病得重,又有钱,药也齐备,韩乐还纳闷呢,怎么有这样好的事,后来聂承岩追了来,他才明白这是特意安排之下的结果。
那日河边与聂承岩一别,韩笑哭得甚惨,她着急紧张害怕过一阵,很怕聂承岩再追来抓她,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里也着实是没有勇气再与现实做斗争。韩乐除了加紧提防其实也别无它法,不过姐弟俩很快发现,聂承岩并没有步步紧逼。
这件事,让韩乐心里对聂承岩的处事是有些好感的,毕竟相较之下,他们姐弟俩算是弱势,对聂承岩来说,要让他们过上如惊弓之鸟的日子实在是不难。可是他却退开了,他当时的表情韩乐也有看到,他对姐姐若是无情,怕是不会这样,但纵使他伤心难过,他还是退开了,留了一大片的自由空间给他们。虽然偶尔韩乐还能看到叶竹和贺子明的身影,但他们都是远远守着,并未上前打扰。
过了不久,韩乐发现聂承岩还是参与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姐弟俩无论走到哪个地方,都会有人主动上门求医,病症都不是常见病,对医者来说颇具挑战,且诊金丰厚,药材自备。这样的日子对韩笑来说再好不过,也免除了韩乐为生活算计的压力,他们姐弟孤身上路,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大麻烦,韩乐知道,这一切都有人暗中安排。
韩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一直认为他们很幸运,她在自己忙碌的同时,并没有费心再去想其它。聂承岩真的走了,没找她了,她其实是难过的,难过之余又觉得有些安慰,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离开是对的。这世上再痛苦的事,只要经历足够的时间,都可以熬过去。她觉得她可以,她想聂承岩也可以。
可是有一天,她在下榻的客栈掌柜那收到一个包袱。那掌柜再三确认她是否是韩笑韩姑娘,来自百桥城,然后把一个紫色的包袱递给了她。包袱上挂着一个小铃铛,紫的颜色也很眼熟,韩笑有一瞬间的心里发紧,她不敢收,但掌柜诚惶诚恐,最后韩笑不敢打开,交给了韩乐。
韩乐替她解开包袱,里面放着两本空白册子,上好的白纸,加厚的布底,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还有几管炭笔,削尖的炭条塞在细细的竹管里,小巧好用,还不脏手。韩笑看着这两样东西就流了泪,韩乐再替她打开别的,有两包他们姐弟喜欢吃的特产点心,还有一本韩笑找了很久的医学典籍。
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其实不值什么钱,却都是他们花钱买不到的。韩笑不敢用,生怕聂承岩过几日就找来,她用了他的东西,便会觉得自己没了立场。可是聂承岩一直没有出现,只是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在落脚处收到一个包袱,吃的用的都有,但从来没有给他们直接留过银子。
韩笑夜里仍会做梦,她梦见自己对聂承岩说:“主子,我走了哦。”聂承岩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韩笑醒过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时间久了,韩笑发觉自己开始有些期待着收到那些包袱,但她又谴责自己。她觉得自己太在意这些了,于是她把点心吃了,开始往小册上记录她的学医笔记。她装做看不到一路跟随他们的叶竹和贺子明,她偷偷给有时会飞落在她窗前的赤首喂吃的,却从不往它脚上的信筒里放信。她慢慢觉得心情轻松起来,只要不再做那个伤心的梦,她想她会越来越好的。后来,她的梦境真的变了,变成聂承岩抚着她的头说:“笑笑,要勇敢。”
韩笑想,这是老天爷告诉她,聂承岩会与她一般,都会重新找到新的生活。
韩乐跟姐姐不同,他要比她想得开。那次岸边一别,他就发现叶竹和贺子明在跟着他们,但他们只是一直跟着,并没有做任何举动,于是他也就坦然了。他偶尔还会瞒着韩笑,与他们喝喝酒谈谈心。
韩乐打听着聂承岩究竟是想怎样?可贺子明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只是按吩咐把姐弟俩的举动和情况汇报回去,然后把聂承岩要送的东西送到,如此而已。
贺子明也在问:“韩姑娘究竟想怎样?”韩乐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姐姐不想跟聂承岩在一起了,他原以为聂承岩负了姐姐,让姐姐死了心。可如今看来,却又好象不是。反正这两个人互不相见,却让他们这些旁人都能看得出他们相互牵肠挂肚。
贺子明道:“你与韩姑娘亲近,不如劝一劝,他们若是和好了,大家不都好吗?”
韩乐却道:“我不劝,我就这么个姐姐,她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她若是喜欢,就算对方是个打柴的,我也同意,她若是不喜欢,对方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能帮着。”
于是一众人便作罢,跟踪地继续跟,流浪的继续在各处游走,只是那个远远守候的,却是坐不住了。
在分离的第五百二十九天,韩笑与韩乐来到了京城。当日是五月初七,正巧是韩笑二十岁的生辰。六年前的今日,她背着韩乐到了百桥城,没想到时间飞逝,她与韩乐都长大了,当年她可没想到,会有一天能来到繁华都城讨教医术。
没错,她到这里来,是听说今年大灾,所以皇帝祈福还愿,定了五月的初一、十五两天由御医们在百福寺为百姓出诊治病,许多百姓得了疑难之症,纷纷赶到此处等着求医。韩笑素闻御医们的医术高明,她希望能有机会在一旁看看他们诊病,学得些知识。不过因为此前在别处耽误了行程,初一的看诊日已是错过,只得再等十五那天。
而来京城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龙府便在京城,她自在夏国与凤宁一别,便再没见过面,此前一直不敢探望,怕被聂承岩找到,后来终确认聂承岩并无逼迫抓她回去之意,这才大大方方的到处游走,此次来京城,也想着顺路能见上凤宁一面。
韩乐与韩笑找好了客栈,安顿了住所,便到街上闲逛,韩乐一心想着要为韩笑庆祝生辰,忍不住看到好东西便买下。韩笑一个劲的拦,笑道:“哎呀,你就是要提醒我,我是个老姑娘了。”
韩乐嘻嘻笑:“那姐赶紧找个中意人家嫁了吧。”他原是跟姐姐玩笑,可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却是听到了,看了眼韩笑,面上露了些许笑意。韩乐不乐意了,拉了韩笑便走。两人这里逛逛那里走走,却是来到一家看似酒楼之所的门前,那楼的名字居然叫“含笑阁”。
一个大汉刚被推出楼门外,正在那楼前耍泼,大声叫骂:“呸,老子拿得出银子,你们还有不接客的道理。病了?倒是个好借口,老子祝你病入膏肓。呸,含笑,含笑你老娘,含笑九泉去吧。”
他话没说完,忽地一盆脏水泼了下来,正泼到他脑袋上。一个女子带着三个拿着棍棒的护卫从门里出来,指着那骂人的汉子喝道:“滚,不然打断你的腿。”那大汉一看对方亮了家伙,终不敢再骂,低咒几句走了。那女子扮个鬼脸,正待进楼里,韩笑却急急上前:“姑娘,等等。”
那女子转过头来,打量了韩笑几眼,不客气的问:“做什么?”
“姑娘,你血气不足,可曾找大夫看过?”
那女子一愣,但很快板起脸:“怎么,你以为胡诌几句便能骗骗钱了吗?我好得很,不劳姑娘你费心。”说罢飞快的进屋去了。
韩笑皱了眉,一脸担忧,韩乐上前拉着她,摇摇头:“姐,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买卖的,别趟浑水。”韩笑一叹:“她这病不早些治可不行,女儿家,怕是以后年纪再大些,体虚不好调了。”
那进屋的女子隔着门板听着,忽的拉开门,冲着韩笑问:“你会医术?”
“是的。”韩笑倒也惊讶她怎么又去而复返,不过还是答了她的话。
那女子伸了手给韩笑,道:“那你且给我把把脉,看你说的我的症状准是不准?”韩笑把了脉,张口说的几处毛病,立时把那女子说得心服口服。她对韩笑道:“我的病是小事,我姐姐的病却很麻烦,还请姑娘替我姐姐看看。”说罢便要拉韩笑进去。
韩乐一把拦住了:“姐,这地方不能进。”他冲那女子道:“若是看病的,到悦来客栈找我们便是。”
那女子却不干:“我姐生病,自然不方便出门,好不容易见着个女大夫了,正好看看我姐的病。”韩乐一听这个,明白过来了,他往前一挡:“我们不治这样的病。”
那女子听得韩乐语气中的嫌弃生了气,一挥手让那几个护卫过来了,对韩笑道:“你既是大夫,哪有挑病人的道理。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替我姐姐把病给瞧好了。”
几个护卫猛的扑上来要抓韩笑,韩乐一急,拔出匕首正准备跟他们拼了,却见一条长鞭袭来,“啪”的一下卷在一护卫身上,将他抽飞一旁,另两人一呆,不敢再动。一个声音从韩笑身后传来:“你们碰她一下试试?”
这声音韩笑再熟悉不过,她不敢回头,只觉得心儿“卟卟卟”的狂跳起来。
“姐……”韩乐也知来者何人,撞撞韩笑的手,韩笑冲他摇摇头,韩乐明白这意思,这么久了,她仍是不愿回头。韩乐会意,拉着韩笑便跑,两姐弟拐进另一条街,韩笑偷偷回头看,并无人追他们,她停下来,趴在街角朝那个“含笑楼”前望过去,聂承岩坐着轮椅仍在那,他也望着韩笑的方向,两人目光一对,韩笑猛的缩回头,转身拉着韩乐继续跑。
她用力喘着气,尽全力跑着,心里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来了,他是来找她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象没什么话说了,我继续写去,争取日更到完结。加油加油!
前缘怎续
韩笑拉着韩乐跑回了客栈里,韩乐喘着气,拍拍胸脯:“姐,你腿力见长了。”
韩笑知他取笑自己,瞪了他一眼,冲门外探了探头,没人追来,于是把门锁了,自己倒在椅子上,也一个劲的喘。
“没事没事,他要是想抓咱们,早就抓了。你看,刚才不也没追来吗?”
韩笑想想也是,心里有些失落起来。韩乐见她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道:“若是不开心,何苦为难自己。”
“哪有,我就是惦记着刚才那个姑娘姐姐的病,也不知是何情况。”韩笑心虚的辩道,这话里半真半假。她确是有些好奇那姑娘姐姐生的病,其实看刚才韩乐的态度,她已是猜到几分,可人不分贵贱,都有求医治病的权力,所以说她心中牵挂,倒也是实情。可是她牵挂的,又何止是病人而已。
韩乐张口欲言,想想还是没作声。韩笑有些坐不住了,她心里翻腾,没见着人之前她可以假装一切都好,所有事情都会过去,可如今见着面了,就算没说上一句话,她却觉得思绪万千。
他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瘦了,似乎还黑了些。他来这里做什么?如今是哪个奴婢照顾他呢?他还生她的气吗?神医先生找着了吗?还有还有,他是否有了新的意中人?
“姐……”韩乐终是忍不住,想与她聊聊,刚开口唤,忽地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贺子明的声音:“韩姑娘。”
韩笑吓得一震,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难道,他终究还是来找她了?韩笑紧张的手心发冷,她该怎么与他说?她回不去了,她与他终究是不合适的。
韩乐没想这么多,他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没有聂承岩,只有贺子明和叶竹。韩笑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口气才对,可她没有。她听见贺子明道:“韩姑娘,今日那女病人,你想瞧瞧吗?”
韩笑当然想,她猜到是何病,那样的病她还没有见过的,作为医者,她很想给她治。贺子明又道:“若是韩姑娘想给她治的,就请随我来。那楼里不干净,我们给她换了个地方。”韩乐与贺子明交换了个眼神,明白他们已是安置妥当,便不再拦,拿了药箱子跟在韩笑身后去了。
贺子明领韩笑去的地方是含笑阁街尾的一个小院子,贺子明在路上解释了,原来那含笑阁是个私娼馆,这样的地方女儿家不宜进,所以现将那生病的姑娘挪到街尾院子处。
韩笑点点头,贺子明一直没提聂承岩,可她很想打听打听他的情况,但又怕问了显得自己放不下,她明明早想好了要各过各的,还是不要纠缠为好。于是她忍着小心思,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
一进院子,便看到聂承岩坐在那,霍起阳站在一旁,一个姑娘架起张破旧的小桌子,正准备倒茶。韩笑一进来,聂承岩的眼光便跟着她转,韩笑慌里慌张的撇过头去,而后又想,她干嘛心虚,当初她明明是被他骂走的,而且他还对她那样了,他才是理亏的那个。韩笑给自己鼓鼓气,转头瞪他一眼,然后挺直的背脊,镇定地冲屋里问:“病人可在屋里?”
先前那个姑娘从屋里跑出来应:“在的,在的,我姐姐在屋里。”她又冲那泡茶的姑娘喊:“翠儿,快给恩公倒茶。”
“不必,我不喝茶,离我远些便好。”聂承岩回得毫不客气,一时间让那两个姑娘都尴尬的僵在那。韩笑听得,又回头瞪他一眼,这人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脾气还这般坏。她瞪完他,心呯呯乱跳,然后大踏步的进屋去了。
韩乐和贺子明也跟了进去,屋里躺着个年轻女子,她精神不太好,看见韩笑进来,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问道:“你是大夫?”
这样的问话韩笑听过无数遍,她一边伸手去把她的脉一边答:“是的。”
那姑娘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韩笑。”
那姑娘笑了,说道:“我也叫含笑,我叫纪含笑。”韩笑一愣,听得这纪含笑冲门口刚进来的小姑娘扬扬头道:“这是我妹妹纪含嫣。”
韩笑点点头,算是应了,她并没有聊天的心情,于是开始仔细诊脉。那纪含笑也不扰她,待韩笑把好了脉,又细细答了她对病症的问题,然后问道:“外头那公子是你何人?”
韩笑不答,掏出纸笔来刷刷的记着,纪含笑又道:“若是有这么个男人愿意这般为我,我死也甘愿。”
韩笑道:“这病能治,死不了的。”她示意韩乐和贺子明出去,又让那纪含嫣过来给纪含笑宽衣,好查看病情。纪含笑却是接着道:“我不会看错的,你莫要错过了。他要求我把含笑阁的名字改了,又让我搬到这来给你瞧病。我看得出来,他才不在意我的生死,他只是想让你能给我瞧病。女大夫,真是少见呢。”
韩笑咬紧牙关,努力不去想她的话,她集中精神认真诊病,却是生平第一次,在为人治病的时候走了神。
聂承岩在院子里静静坐着,等了很久,天色要暗了,这才见韩笑走了出来。她飞快的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闷头往后走,聂承岩推着轮椅紧跟在她的身后,其他人识趣的放慢脚步,远远跟着。
韩笑走着走着,察觉了不对劲,路人们总目光异样的朝着她身后望去,然后窃窃私语。韩笑一下怒了,冲着那些人嚷道:“瞧什么瞧,有什么好瞧的。”她回过身来,重重的踏着步子走到聂承岩身后,替他推着椅子,再狠狠的瞪了几眼那些路人,然后粗声粗气的问:“你的马车呢?”
聂承岩很自然的应着:“停的远了。”好象他与她并没有分别太长的时间,仿佛他们前一刻还在说着话。
他这般平淡如常,她的气焰反而一下被打灭了。她无语的推着他一直走,竟然也没反应过来该问他要去哪,于是一路走到她下榻的客栈,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