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沉思,霍铭善进城是全郡大事,中兰热闹成这样,钱裴竟然不来?解先生肯定离开中兰了,但他必有接手人,若是解先生这几年是由钱裴照应着才能隐于市井,那他接手人呢?为以防万一换了宅子,能换到哪里去?钱裴不来中兰,是否能表示他们明白防卫太过严密,不敢在中兰城中下手?
解先生对着烛光也在沉思,有人敲了敲门,进来了,坐在他对面,问他:“如何了?”
解先生圆圆的脸泛起微笑,看上去很是和善:“都安排好了,霍铭善必会死在太守府里。”
他对面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真想看看姚昆看到霍铭善尸体时的表情,他定是料不到如此防卫为何还会出差错。”
解先生想了想也笑了起来:“姚昆一手拿着巡察使到任的圣旨,一手握着霍铭善的死讯。他还急巴巴把霍铭善上京的折奏发了,还发了各郡通关公文,召告天下霍铭善就在他那儿。”
“然后死了。”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解先生道:“龙腾那厮一定气得脸都绿了。”
“这么说来,真想看看龙腾闻讯时的表情。”
“这个坑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挖的,自以为聪明。简直笑掉大牙。”
“可不是。”对面那人冷笑。
解先生看了看他,道:“你得当心些。素闻你肆意妄为,不受拘束,我还道言过其实,不料你还真是如此。安若芳的事你露了嘴,惹来猜疑,这事必得想法解决。我是不敢对安若晨掉以轻心的,你也不能。”
“那就把她抓回来吧。”那人笑。“我定让她服服帖帖,乖乖听话。”
解先生横了他一眼。
那人再冷笑:“瞧,你们靠着我办成多少事,却又总不听我的建议。”
解先生道:“你莫着急,还不到时候。”
安若晨一夜没睡好,总觉得哪里不踏实。但想来想去想不出来哪里会出差错。最后觉得大概是将军在四夏江,离得有点远,而霍先生还未到京城,这总让人悬着心的缘故。她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于是起身后先应了薛夫人的约,再让陆大娘去给二妹捎个话。
姚昆一早起来便去探望霍铭善,霍铭善一夜安好,什么事都没发生。姚昆按计划,请霍铭善一起用了早饭,再回屋时,已让与霍铭善身形相似的人住进了霍铭善的屋里,霍的随从曹一涵住外屋,一切如常,只霍铭善自己悄悄搬到同个院子的对角的小屋里。一切都很顺利,无人察觉。
姚昆非常满意,回到衙门照常处理公务,这时却听得传令兵快马到,竟有圣令旨意。姚昆赶紧去接。打开一看,旨令言道平南、茂郡近段时日乱局不宁,与邻国冲突不断,且屡发大案,案未破解,太守重责,故令太尉梁德浩任巡察使,率领属官亲赴茂郡及平南督查。
姚昆皱起眉头,细细问了传令兵。那传令兵道另有圣旨已派往总兵营给龙腾护国大将军及茂郡太守史平清。梁德浩大人已从京城出发前往茂郡,应该再过一段日子便能到。白英白大人奉梁大人之令来平南郡,也该是过段日子便到。请太守大人做好准备,接迎巡察。
姚昆心里有了数。想来主要还是使节之死震怒龙颜,史平清这许久还未能破案,给不了东凌交代,梁德浩不得不过来收拾他的烂摊子。姚昆又怨起史平清来,真是被他拖累了。他原来铲除细作势力,立了大功,被史平清这么一搅和,与南秦局势逆转,显得他从前破的细作案无甚用处了。但好在如今他还有霍铭善。
姚昆开始盘算要不要让霍铭善多住几日,让白英见到霍铭善,亲眼看看他姚昆功绩,可不是他们平南不争气,真的一直被拖累却也一直圆满解决着问题。这般白英可帮着奉奏折说些好话,霍铭善上京与皇上见面也许能更顺利些。
安若晨按着约好的时候,去了喜秀堂。
安若晨到时,薛夫人亲自出来相迎。卢正在店外等着,田庆跟着安若晨和春晓进店里查看。薛夫人没在意安若晨的小心谨慎,客客气气地将安若晨请到店后的厢房里。田庆在厢房门口看了一眼,屋里只坐了一位瘦弱的十五六岁的小公子。安若晨与他示意没事,田庆行了个礼,退到厢房门口候着。
喜秀堂是中兰城最大的首饰铺子,设了几个隔间给权贵富商夫人们品茶挑首饰,店后院子里有厢房供量衣换装休息等。如今年节早过完了,首饰衣装的采买集中在那段日子,今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薛夫人叫了掌柜给安若晨的护卫车夫丫头都送上热茶点心,切勿怠慢。
安若晨进了屋,薛叙然起身与她行了个礼。安若晨回礼,薛夫人笑着招呼介绍。安若晨打量了一番薛叙然,看着果然是病弱的样子,削瘦,肤色苍白,该是久卧病床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数小些,斯文秀气,鼻梁挺直,眉清目秀,年少老成,眼睛颇有神,看着挺有几分书生傲气。
薛叙然行过礼后便一直未开口,但很有礼地听着薛夫人与安若晨说话,薛夫人说到他时,他会微笑点头表示应和。安若晨注意到他的态度礼貌却也疏远,她猜这婚事怕是这薛公子也并不乐意。
没聊多久,掌柜领着安若希过来了。安若希独自一人,未领着丫头,显得很有些紧张。
薛夫人看到安若希顿时脸上堆满了笑,拉着她的手将她牵进屋里。她听过很多次安若希的名字和她的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如今一看,生得娇艳,打扮端庄,倒不似她从前想像的泼辣刁钻,心里又满意几分。当然最满意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八字能扶她儿子的命数。
薛叙然站起来行礼,安若晨看出来他对安若希的态度与对自己一般,并未将安若希特别对待。倒是安若希紧张得脸都红了,行礼打招呼都格外认真。
大家都坐下了,薛夫人寒喧客套几句,问安若希的丫环何处,她好让人安置招呼。
安若希看了安若晨一眼,道:“嗯,我让她帮我买些小玩意,她过一会再来店里寻我。”
薛夫人笑笑:“那好,我与掌柜招呼声。对了,我有两件新钗打的是新花样,大姑娘有没有兴趣瞧瞧?”
这便是要留下地方给薛叙然和安若希说话了。安若晨笑着应声,与薛夫人一道出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安若希与薛叙然两个人,安若希紧张得手指绞在一起。两个人静默坐了一会,安若希主动开口道:“公子喝茶吗?”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欲给薛叙然倒杯茶。薛夫人为了方便他们说话,未曾让下人在屋里伺候。虽不合规矩,但安若希不介意。她知道这次会面,是她能不能嫁进薛家的关键。
可她主动亲近了,薛叙然却是淡淡地道:“我不能喝茶。平日里只能喝药茶。”
安若希一愣,尴尬地收回拿茶壶的手,坐下了。过了一会又微笑问:“会冷吗?我再加些炭可好。”
屋子里支着小炭炉,烧着炭火,薛叙然穿着厚棉服,裹着厚斗篷,比她穿得都多,这都入春了,却还得在屋子里烧着火,可见他是多怕冷。
薛叙然没应她这话,却是道:“我身子不好,出门极不方便。平日里是极少出门的。”
安若希低了低头,暗暗揣测着这话里的意思,是抱怨来见她还是表示愿意来见她?她强打精神找话题道:“那公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养病,吃药,念书。”薛叙然答得并不热络。
安若希又道:“我平日,做做女红,念念书。”念念书三个字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不爱念书,女儿家念书也不是什么好事。但似乎能讨好他的只这一项了。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了薛叙然一眼。薛叙然年少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听了她的话,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一碰。安若希迅速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屋里静了好一会,薛叙然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其实许多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二十五是极乐观的预见,我估摸着是哄我爹娘的话。我并不想娶妻,冲喜之事,跟糟蹋姑娘没甚区别。娶个娘子回家摆跟前,天天提醒自己要死了,这姑娘要做寡妇了,日子怎么过?”这语气,可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郎该有的。
安若希心里一跳,忙道:“我……”想说她不介意,她愿意嫁的。但这话实在太不知羞耻,她说不出口。可她愿意嫁他的,他比她想像得要好,她原以为他一脸蜡黄皮包骨头,如今看来,也是翩翩公子俊俏秀气。他说不想糟蹋姑娘,是正人君子。她遇见过的人里,正人君子可不多。对于做寡妇这事,她想过挺多,她觉得安稳过日子做个寡妇,要比被人拿捏欺负虐待得好。再怎样,都比钱裴好百倍千倍。
“安姑娘,我不愿娶妻,你还是另择良婿吧。”


第94章
上门提亲的是他家,如今他又这般说,难道谁还求着嫁他吗?
安若希被噎得,难堪地僵在那儿,她要是有些骨气,便该扭头就走。
可是这么一走,机会就没了。安若希咬咬唇,心里真是不服气。她抬头再偷偷看薛叙然一眼,他也正看着她。这回安若希厚着脸皮不回避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像小鹿一般,黑白分明,真好看。睫毛很长,比姑娘家还秀气。嘴角抿着,似乎有些倔气霸道,刚才听他说话,脾气大概也不是太好。
安若希再咬咬唇,琢磨了好半天艰难开口:“也许,也许高僧说得对呢。万一,八字相和这事真能扶一扶你的命数……”
薛叙然轻笑:“若这般能行,这世上哪还会有病死之人。”
有道理啊,安若希无法反驳。
薛叙然又道:“再者说,这骗人话,也不定谁人买通了大师,故意让大师说的,其中另有图谋。”
安若希有些沮丧,道:“人家是大师呢,这般好收买啊?再者说,这也算是好的图谋啊。”哪像她,在她身上的有所图谋,都是坏事,恶心又痛心。
薛叙然瞪着她。
安若希想了想自己这话,确实不太对,于是解释道:“我是说,若有姑娘这般图谋公子,公子自当欢喜……不对啊,八字是我的。那肯定不是图谋了,是大师认真批的命,不然怎会这般巧。”
薛叙然继续瞪她。
安若希被瞪得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说的没道理吗?哪家姑娘这般傻,图谋着想嫁他却给错八字的。再者说,若是净慈大师这般好收买,那城里哪还会有嫁不出去的姑娘。比如她这样的。
安若希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谈亲事这般难啊。
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过一会薛叙然道:“我的话说清楚了,姑娘莫要介怀。反正安老爷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家都省心了。我不知我娘是如何张罗的,但你我见面并无好处。我来此,只是不想忤逆我娘的意思。我能活的时间不多,能让她开心些的事我还是愿意做一些的。”
安若希挣扎道:“那,你娶妻也是薛夫人乐见的事……”
“可我并不乐意。”薛叙然淡淡道。“我说过的话,可不想再重复了。累得慌。”
安若希又噎住了。
“安姑娘,你请回吧。这婚事里无论有什么条件,都不值得你拿自己的一生来换。我也乏了,该回府休息了。”
安若希红了眼眶,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对方既是把话说成了这样,再不走就真是没脸没皮。安若希站起来,想说“那便告辞了”,可一开口,却不受控的脱口而出:“薛公子是因为自己病弱不想娶,还是因为我是安之甫的女儿,我名声不好不想娶?”
薛叙然愣了愣,道:“因病不想娶是实话,安姑娘名声不太好也是实情。”
安若希微微一颤,很受打击。但她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我其实并没有那般坏。”
薛叙然看着安若希好半天,问她:“那与我何干?”
安若希有些恼羞成怒:“你说我名声不好不想娶,那我事实上不坏,这事便与你大大相关。你得知道,名声是名声,事实是事实。我就是不坏,我是好姑娘。”她抬高了下巴,露了在家里的娇蛮气。“你得知道,我是好姑娘。你可说你病弱不想娶,可不能说我不好不想娶的。”
薛叙然也抬高了下巴,比娇蛮,他也不差。“好吧,那我改个口,我因病不想娶,安姑娘话太多了我也不想娶。好姑娘话多也是颇烦人的事。”
安若希瞪他。薛叙然反瞪回去。怎样?只许你嚷嚷还不许别人回嘴了?
安若希瞪半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想不出好话来。转身想走,又不甘心。僵在那儿,好不容易想到一句批评薛叙然的话:“你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却忤逆不想娶,你不孝。”
薛叙然施施然点头:“安姑娘挺孝的。安老爷不同意你嫁,你却似乎不打算听从。”
安若希顿时涨红了脸。
“为何会想嫁我?”薛叙然问得颇诚恳,似乎是真心疑虑。这让安若希心里舒服些了,她咬了咬唇,想找个体面的理由,但找不出来,于是只挤出一句:“我,我在家里过得并不好。”
薛叙然看了她好一会,问:“你在家里,如何过得不好?”
安若希愣了愣,支吾道:“我也,不知该如何说。”
“我只知道令姐在你家中过得不好,你母亲却是得势的。”
“是。”安若希应得艰难。
“那你过得如何不好?”
安若希沉默。她过得哪里不好呢?她母亲和弟弟掌了家中大权,弟妹甚至姨娘都要看她脸色,她锦衣玉食,想买什么便买什么,除了常被父亲母亲喝斥,又哪里不好呢?
“我不想,做害人的棋子。也不想,像货品一样被待价而沽。”安若希低声说,觉得羞愧难当。
她看了一眼薛叙然,他正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是这么强硬推拒她的表情,安若希怀抱一丝希望,觉得还有机会可谈。于是道:“我,我知道外头是有些传言,话说得不好听。你爹爹看不上我家,若不是净慈大师批了命,也许你家压根就没考虑过会与我家结亲。也有些人说我如何坏,我不坏。只是从前年纪小,有时是不懂事,可是这些都能改的。”
薛叙然还是不说话。安若希说得有些心虚,又有些难过,如果薛家公子坚持不肯娶,那旁人做什么她也是没机会的。她料想过千般可能,觉得两人见个面只是让她确认是不是真要嫁,待她确定心意,后头困难重重再想法解决,却未料到见面却是她被当面拒婚的局面。薛家公子竟然不愿娶。
安若希觉得难堪,嘴里却还不受控地道:“你瞧,你不愿好姑娘因为你而做了寡妇,拖累了人家。我名声不好,那你便可不在意了。若是,若是你真的去了,我做寡妇,便是从前不懂事的报应。可你若是像高僧所言,能好好活下去,那你娶了我也不吃亏。”
她说到这里,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薛公子不愿娶就拉倒,有何紧要的,她都不嫌弃他病弱短命,他凭什么嫌弃她不好!安若希也来不及施礼告辞,转身就奔出门外。刚迈出去,眼泪就下来了。
她用力擦掉泪水,看到不远处的田庆敲了敲另一间厢房的门,门打开,安若晨在门后现身。
“姐。”安若希看到亲人,急步过去,扑进了安若晨的怀里。
安若晨将她带进厢房,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怎么了?”屋里薛夫人惊讶问。
安若希才发现薛夫人也在,忙施个礼。
薛夫人忧心忡忡:“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若希将薛叙然的意思委婉地说了。薛夫人似有些吃惊,又似在意料之中,她看了看安若晨,道:“我儿久病,心思自然是比旁人多些。但娶亲之事,我还是作得了主的。”
安若晨看向安若希:“你看呢?”
安若希红了眼眶,眼泪又没忍住,哽咽:“他不愿娶我,若是逼了他,他会讨厌我的。”
薛夫人与安若晨对视了一眼,听那语气,安若希倒是对这门亲颇有意愿。安若晨道:“夫人,我与二妹单独说几句可好。”
薛夫人点头,退了出去。外边候着的丫头婆子忙跟上,薛夫人摆了摆手,自己独自走进了薛叙然的那间厢房。屋里薛叙然的小厮正为他整理裤角,轿子已在后门候着,他要走了。
“叙然。”薛夫人叹气。
“母亲,我累了。”薛叙然一脸疲态,薛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嘱咐小厮好生伺候着。道回家再与薛叙然谈此事。
这边屋里,安若晨问妹妹:“你怎么想的?愿嫁吗?”
安若希对姐姐也不故做矜持了,点头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可是他不愿娶我,他很明白地说了。我,我不想逼他。”
“你也没本事逼他。”安若晨道,“自有他娘去逼他,关你何事。”
“可是……”
“你也不是自愿嫁的。是爹逼你嫁的。父母之命,哪是你违抗得了的。”
安若希愣愣,她爹没逼她啊,她爹没答应这门亲。
“总之,你确定你愿意嫁就好。这事我来处置。”安若晨说话不自觉地带上了龙大的威严语气。
安若希看着姐姐,不确定姐姐能怎么让爹爹点头。
“但你记住。离开这里之后,你我再不要见面了。我会去安排,爹爹让你嫁你便嫁,你没见过我,也不明白为何爹爹会改了主意。你嫁进薛家后,我会与将军说把解药给你。你从此安心做薛家妇,旁的事别参合。你今后能过上什么日子,全靠你自己。我不会再见你,你也莫要再来找我。”
安若希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了安若晨:“姐!我,我从前对不起你。”
她明白安若晨的意思,她不见她,对她们两人都好。她嫁为人妇,又见不着安若晨,对钱裴来说,她便没了利用价值。薛家会是她的靠山,只要她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便是好的。
安若晨拍拍她的背,任她把眼泪洒在自己肩上。她的心情也很矛盾,她忽然不能肯定,这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帮妹妹。她从前想只帮自己便好,可如今却觉得,若能帮妹妹成全了这亲事,也不错。她不恨她了,竟然不恨她了。
“交给我吧。”她对妹妹说。


第95章
蒙佳月端着银耳汤走进屋里,姚昆从案前抬头,对她笑了笑。
“你有些咳嗽,喝点汤。”蒙佳月将托盘往桌上放,姚昆忙把卷宗挪开,给她腾地方。
蒙佳月把汤盛好递给他,姚昆喝了,问她:“可有给霍先生那屋送一份。”
“有的。我亲自去的,曹先生的那位侍从出来接的。”
姚昆点点头,明白蒙佳月是往替身那屋送去了。知道有替身的人不超过十个,全是稳妥靠得住的。若是真有人暗处观察伺机下手,那定会被这遮眼法蒙蔽。姚昆道:“一切都如常,是不是?”他朝窗外看出去,客院离得并不太远,若是有什么大动静有人大声叫喊,他这儿是能听到。宅院里平静安宁,显然并无任何事发生。
“确是如常。”蒙佳月为姚昆收拾了桌面,也坐下了。
姚昆握着她的手道:“所以你莫忧心了,昨夜里你都未曾睡安稳。霍先生会平安无事的。这么多衙差和卫兵,府外一层守卫,院外一层守卫,加上各处巡卫的,所有人不得落单,不许脱队,就算有人混在护卫队伍里也无法行事。看守周密,绝不会出意外,你就放心吧。”
蒙佳月点点头,她亲自去试过,送个甜汤也是被许多目光盯迫之下才能到达霍铭善的屋外。确实不可能有人能避人耳目闯入霍铭善屋里。只是她忧心的不是这个。她得找个机会说说。想了想,她问:“听说京城有圣意下达?”
“是的。太尉梁德浩梁大人任巡察使,正往茂郡去。我们平南也在巡察的范围内。”姚昆大略解释了一番,言道此次巡察主要是针对史平清,毕竟茂郡闯了大祸,朝廷总得收拾局面。不然东凌与南秦都没法交代,不论最后发不发兵打不打仗,这事传了出去,各国都会觉得是大萧不占理。
蒙佳月听罢,沉思了一会道:“大人,巡察一出,严查酷审,所有地方官及案由,均在巡察监管范围之内,他们便是皇上的手足耳目,手握圣意大权,如今我们与南秦这般局面,先前又经历了许多事,大人可切莫轻忽了。”
“夫人莫要多虑。此次巡察使是太尉梁德浩梁大人。他为人正派,谨慎温和,且与龙将军一家是三代交情。此番龙将军率军来此,也是他力荐的。近来我们与南秦的每一个对策,做的每个决定,都有龙将军的意见和支持。梁大人若要在这些事里挑错,那便是挑龙将军的错。他不顾及我,也得考虑考虑龙将军。再者说,茂郡那头的烂事便有一堆,能让他们查个够,官威政绩,从茂郡那儿便能拿得手软,犯不上在我平南这儿找事儿。”姚昆安慰着蒙佳月,又道:“我挂心的倒是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到,想让他们见一见霍先生,这也算是我们平南的一大功绩,但霍先生留在此处太久也确是个隐患。到时候龙将军又怪罪于我未按约定行事。”
蒙佳月插话:“旁的事我是不忧心的。只是想问问大人,这些年,钱裴行事嚣张,大人一直念孝师恩,未对他太过追究,会不会,这般留下什么把柄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