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飞机一颠簸,我就惊醒了。也可能是生气气醒了。”叶霏嘻嘻笑着,手指搭在陈家骏下颌上,轻轻摩挲着,“发现是个梦,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握着陈家骏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你怕你会变,还是怕我会变?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叶霏回到公寓,一夜没睡好,索性爬起来上网。打开k,收到若鱼发来的消息,她去了菲律宾,顺利拿到潜水的初级资格证,见识到多姿多彩的水下世界后,她觉得眼界豁然开朗,一鼓作气,又学了进阶课程。
若鱼在留言中写道:“潜水实在太有趣了,我觉得世界变得焕然一新。能够顺利拿到潜水证,我第一个想要感谢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当时你给我鼓励,或许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动学课的念头。你冬天去哪里了,有没有学课呢?想想以后我们可以做潜伴,一同出门旅行潜水,真是太激动啦!”
叶霏苦笑,想起和为了若鱼和蓝氧之间产生的龃龉,回消息写道:“恭喜恭喜!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忙,所以还没时间去学。自己出门潜水,一定要注意安全哦,有机会我们国内再聚。”
第一次在潜店打工时遇到的保罗老爷爷也发来消息,祝叶霏春节愉快,说想起来已经遇到一年了,不知她又到过世界上哪些地方,看到了怎样的风景,有没有遇到比鲸鲨更神奇的事物。
叶霏想起他曾经发给自己两张照片,从笔记本电脑里翻出来,那时候她还刚遇到陈家骏,在潜店里是个笨拙的学徒。照片上她左支右绌,应付着来往的顾客;而他就站在角落,蹙着眉,好像随时要呵斥她一样。
其实,从最开始,自己就一直存在于他的视线里呢。
叶霏摸着照片角落上小小的人影,说不出的感慨,她回信道:“您曾经说,鲸鲨就如同爱情,你知道它就在海中某个地方,却不知道去哪里寻觅。所以,能够见到鲸鲨也是极大的幸运。可是,鲸鲨是不能触碰的,一旦你碰到它,它就会转身离开。如果爱情也是这样,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她犹豫片刻,不知道这条消息要不要发出去。
踌躇之间,在主页面上看到素琳发了一张白猫的照片。她说:玛尼不见了。
半梦半醒又是一夜,叶霏强迫自己多睡一会儿,免得肿着眼睛、萎靡不振地去见陈家骏。起床后她拿冷水用力地拍了拍脸,推着脸颊,让眼角和嘴唇翘起来。叶霏把带来的几件衣服摊在床上,选了件图案活泼亮丽的t恤,配上牛仔短裤,将头发高高束起,然后将陈家骏送给她的手链和项链仔细戴好。
来到医院,等电梯时,叶霏对着金属门上的倒影调整了一下身姿,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轻松一些。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神色严肃的陈家骢。
叶霏连忙闪到一旁为他让路,说道:“大哥……哦,陈先生早。”
“我刚刚见过家骏,现在,似乎你喊我一声大哥,也没关系。”陈家骢走出电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我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和你谈谈么?”
叶霏有些惧怕这位威严的大哥,诚惶诚恐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到大厅的角落,在落地窗前的长椅上坐下。
“家骏之前的决定,和我商量过。”陈家骢看了她一眼,“而且,他要我帮忙做三件事。我做了两件。”
叶霏一怔,“对哦,接我来新加坡,告诉我事情的经过……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是,不要帮你找工作,不要帮你创造机会,留在他身边。”
叶霏低头,耷下嘴角,苦笑道:“把我的后路都堵住了,想得可真周到……”
陈家骢语气淡然,继续说道:“但是,他现在似乎改变主意了。”
叶霏点头,心中一阵喜悦。
“原因么,我们都清楚。”陈家骢轻咳一声,“昨天的事情,他大概对我说了。”
叶霏不做声,抿了抿嘴唇。
“在我看来,他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陈家骢目光平和,却让人不敢直视,“相信你明白,我这个弟弟重情重义,信守承诺,但是让他失望的事情太多。不错,现在你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叶霏如实回答:“想过。但是事情太突然,没来得及多想。”
“如果他一直不能康复,就这样把你绑在他身边,你愿意么?”陈家骢问道,“等到激情消退,会不会觉得对方是包袱?会不会觉得维系下去很艰难?会不会希望有别人来陪你,完成你的那些心愿?”他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家骏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要让他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有些话,他下不了狠心对你说。就由我做这个恶人好了。”
叶霏暗暗攥紧拳头,声音有些颤抖,“难道,现在失去,他就不痛苦么?还是大家都觉得,我们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我不了解你们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尊重家骏的决定,不要逞一时之勇。”陈家骢起身,“我知道你想要努力,但是,也请理解家骏的心情。”
他颔首致意,和叶霏道别,走出不远又停下脚步,转身问:“还需要,我安排医生帮你做检查么?”
叶霏虽然有所准备,听到这句话,还是全身一抖。她惴惴不安地上楼,出现在陈家骏病房外,推开房门,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笑容,尽量轻快地道了一声早,说:“我刚才就到啦,在楼下遇到了家骢大哥。”
陈家骏侧过脸来,神色有些憔悴,他眉头深锁,看起来一夜没睡好。“一会儿去压力舱,等我出来,咱们再谈。”
叶霏应了一声,“我陪你过去,在外面看书。”她走过去,俯身想要亲亲他。嘴唇相碰,却没得到他温柔的回应。
她有些心虚,站直身体,双手紧张地不知道放在哪儿好。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起来。
过了良久,陈家骏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昨天想了一夜,还请大哥过来,想着,就当我厚着脸皮,再请他帮一次忙,也不能委屈了你。可是,和大哥聊了一会儿,我才冷静下来。”
叶霏的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陈家骏对自己如此严肃了。
“你对我说的那些,是真的么?”他抬起眼帘,缓缓问道。
第二十七章 爱别离
“你对我说的那些,是真的么?”他抬起眼帘,缓缓问道。
“是不是真的,会影响你的决定么?”叶霏低头,摸着自己的小腹,“那么,你希望,是怎样的?”
“我希望,你对我说真话。”
“我没打算骗你……”叶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从头到尾,我也没说,自己那什么了啊……”
“你是没明说,那是我凭空想多了。”陈家骏冷下脸来,语气有些生硬,“这种事情,是拿来开玩笑的吗?尤其是现在。”
陈家骏扭转身体想要避开,叶霏揪着他肩头的衣服,轻轻扯了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一晚上,还把家骢大哥叫来了。我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叶霏的手指在他背上轻轻划着,“本来,我这两天也是要和你说清楚的。你昨天也没多问……”
他一字一顿,“因为我相信你。”
“你是紧张我、在乎我,家骢大哥说得对,关心则乱。”叶霏说,“我也不是临时动了这个心思,在家里就想好,要逗逗你了。”她揉着小腹,“之前你不联系我,春节那几天我心里一直很慌,吃了好多糖果,还有花生瓜子。你说,是不是你的错?每逢佳节胖三斤,你听说过么?看,我是不是脸都圆了?”说着说着,嘻嘻笑了起来。
陈家骏哼了一声,没答话。
叶霏继续说道:“我在家躺着,我妈说,你看你肚子鼓的,哪像个小姑娘!吓我一跳。要不是中间姨妈来过,我真以为自己中招了!”她顿了顿,笑容褪了下去,“现在,我多希望,这是真的啊。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赶我走了。”
陈家骏背对着她,声调平缓,“叶霏,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我觉得,一点都不复杂啊。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肯定会烦躁担心,但是,有没有觉得一下子踏实了?”叶霏将轮椅转了半圈,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因为事情发生了,你就可以顺其自然,也不需要想借口把我赶走,不需要勉强你自己,非要劝我离开你,是不是?”
她鼻子一酸,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努力弯起嘴角,声音微微颤抖,“我看得出来,你才不舍得离开我。”
是,有那么一瞬,惊讶之余,他何尝不感到释然?
陈家骏微阖双眼,不理会叶霏的问题。感觉她的脸贴过来,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地拂在他脸上。
“要是有个孩子,才能让你下定决心,那……”叶霏的手按在他腿上,一点点滑上来,眼睛转了转,“我们努力怀一个,怎么样?”
陈家骏蹙眉,紧紧捉住她的手腕。
她挑了挑眉毛,“看来,也不是不可能,是吧?”
他侧过脸去,“你可真是个无赖。”
“如果当时不是我无赖,是不是现在也没咱俩啥事儿了?总得试试看,才知道。”叶霏向前探身,搂着陈家骏的脖子,就势坐在他腿上,“晚上不住医院可以吗?明天早晨再回来。”
陈家骏想要推开她,又怕她立足不稳跌在地上。进退维谷之间,护士敲门而入,看到眼前的一幕,忍着笑将头转到一旁,提醒道:“陈先生,您的治疗时间到了。”
叶霏赧然,手忙脚乱地起身,将短裤裤脚扯平。她这副黏人的模样,也只敢在陈家骏面前显露出来。而他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叶霏不觉向前追了两步,但护士还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一句:“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陈家骏离开后,房间内倏然安静下来。阳光填满了每个角落,但叶霏只觉得心中憋闷。她垂头丧气地走到庭院中,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到昨天和陈家骏相依相偎的长椅,如今只有她孤零零地坐下来。她想起陈家骏温柔的拥抱,满是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即使他极力隐忍,神色间仍然流露出喜悦和期待来。
他明明也感到庆幸,为什么还要将她推开?她眼睛一眨,泪水就扑簌簌滚落下来。
草坪上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轻咳一声,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
叶霏抹了抹眼睛,抬起头,看到穆尼略显尴尬的脸。她侧过身去,不想搭话。
“你是k.c.的女朋友吧?”他伸出手来,“咱们见过。我叫穆尼。”
叶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你。”
穆尼脸色难看,踌躇片刻,吞吞吐吐说道:“那个,k.c.的事情,对不起。”
叶霏没好气,“你当然对不起他。”说完便不再理他。
穆尼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半晌,不知要走还是要留,终于又硬着头皮开口说道:“我知道,事情都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是k.c.,换一个人来救援,我可能都活不下来。”
“感谢的话,你应该对他说。”
“我说过好多次……不过他心情不好,始终没怎么和我说话……”
“当然不好。换了你,心情会好?”叶霏心中不平,“你惹了祸,可现在看起来健康的很啊。他是替你坐在轮椅上!”
穆尼如芒在背,“那个,当天k.c.进行过两次大深度潜水,为了找我又反复上下。而且,这种事情很难说,体内的气泡在什么时候、什么位置出现,有很大的运气成分。”
“好心的人,遇到这种坏运气……”叶霏冷冷地笑了笑,视线又模糊起来,“一点都不公平。”
“如果可能,我希望坐在轮椅上的那个是我。”穆尼赧然道,“我听说k.c.要去美国接受治疗,问他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他也不说。正好看到你,所以我想来问问。”
叶霏胸口憋闷,“是,他要去美国。有什么能帮忙的,我怎么知道?去美国的事情,你应该问他哥哥,不要来问我!”
穆尼问:“你不陪他去吗?”
“这是我想去就能去的么?怎么去?去了怎么生活?非法打工吗?”叶霏忿忿不平,“难道还让他养着我?”
穆尼试探道:“k.c.不希望你跟去吧……”被叶霏狠狠瞪了一眼。
“我猜也是这样。”他长吁一口气,“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向任何人示弱。让别人看到他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会很没面子的。”
叶霏虽然心中不平,但知道穆尼说得没错,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保险会赔付一部分医疗费,但复健的部分花销也不会少。”穆尼说,“以k.c.的性格,不会依赖家里。scubalibre的装备有一部分资助给万蓬,我打算接手店面和剩下的装备;万蓬的新店,我也会帮忙。”
“生意的事情,你还是直接和k.c.谈……”叶霏说了一半,想到曾经热闹喧哗的潜店,心中莫名一软,声音也低了下来,“照顾好潜店,那是他的心血,决定放弃时肯定不好受。”
“我知道。”穆尼点头,“我不会那么冒进了。”
叶霏问道:“你要接手scubalibre,那万蓬的新店在哪儿?”
“搬到原来monkeybar的位置。”
“那酒吧怎么办?郑老板呢?”
穆尼答道:“k.c.没告诉你,酒吧也不开了?郑老板似乎去曼谷住院了,可能又复发了……”
叶霏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
“我等k.c.出来,和他道个别,就回岛上去了。”穆尼说道,“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也都不想见到我,我还是回去照顾潜店吧。”
他站起身来,又想到什么,“哦,我哥哥和嫂子说,如果看到你,向你问好,他们希望能见到你和k.c.一起回来。”
“也向朗利和素琳问好。”叶霏说,“听说玛尼不见了,找到了么?”
“好像是被车撞到,在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朗利去埋了,素琳根本不敢去看。”
他们曾经坐在酸角树下,陈家骏微笑着抱着邻人家的小娃娃,白猫玛尼在睡莲盛放的水缸边缘轻盈行走。那时叶霏曾经暗暗幻想,这一幕就是他们以后共同生活的图景。
然而现在,关于未来的美丽想象,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叶霏在庭院中呆坐了不知多久,浓云遮蔽天空,疾风将树木的枝叶摇得哗哗作响,直到密集的雨点落下来,她才木然起身,回到陈家骏病房前。
他已经回来了,侧身躺在床上。叶霏附身打量,他闭着眼睛,但神色并不像熟睡时放松。“家骏……”她轻轻唤了一声,不确定他是否能听到。
陈家骏没有作答,叶霏将手搭在他虚握的掌心。他睫毛翕动,将手抽回来,冷冷说道:“我想休息了。”
叶霏不做声,脱下鞋子,在他身后窄窄一溜的病床上躺下,贴紧他的身体,手臂环着他的腰。她定定地看着陈家骏的后脑勺,看他短短的头发和弯曲的发际线,而他一直身体僵硬,不发一语。叶霏收回手来,转过身,和他背对着背,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鼻子堵得喘不过来气。
陈家骏从高压舱出来不久,耳中仍有嗡嗡的蜂鸣,他听不到叶霏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潮湿的空气似乎透过窗缝蔓延到房间里,湿漉漉的,带着悲伤的气息。他睁开眼,一瞬间想要翻身将叶霏搂在怀里,肩膀拧了一下,才意识到肢体的麻木,他要拽着另一侧的把手,才能将自己转过来。
连这样细微的动作都无法轻松完成。现实冷酷地提醒他,一切都和原来不同了。
他默默收回手来,按下呼唤铃。
千屿千寻 第二十七章 (中)
叶霏起身,看到床头的红灯,手搭在他胳膊上,“怎么了?”
陈家骏不理她。护士敲门进来,扶他坐上轮椅去康复中心。叶霏拢了拢头发,想要跟上。陈家骏停下来,侧头道:“不要跟着我。”
“我去陪你说说话啊。”她大声说。
“我很累,不想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也没有心情哄你。”
“那我在这儿等你。”
“回酒店去吧。”
“不,我就在这儿等你。”
“随你。”
刚刚相处片刻,他就这样决绝离去,叶霏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重新在陈家骏的床铺躺下,上面似乎还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穆尼和陈家骢说过的话,轮番在耳畔回响。
“这个人就是这样,不会向任何人示弱。让别人看到他无能为力的样子,他会很没面子的。”
“我知道你想要努力,但是,也请理解家骏的心情。”
叶霏的脑袋乱作一团。空调开得大,她将身体蜷起来,疲倦得没有一丝力气。
陈家骏吃过晚饭才回到病房,打开灯,看到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叶霏,身上穿着他的格子衬衫,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骤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你回来了?”
“嗯我是大土豪。”
她拽了拽衣服上的褶皱,“那我们去吃饭吧。”
“我吃过了。”
叶霏木然应了一句,“哦……”
“你自己去吧。”
“我不吃了。”
“这是绝食抗议么?”陈家骏摇着轮椅到叶霏面前,将她挡在眼睛上的手拽开,“眼睛这么肿。”
“还说……”她阖上眼睛,“你亲亲就好了。”
“你可真是……”他抬起手来,拍拍叶霏的脸颊,“来,我们谈谈。”
她睁开眼睛,怯怯地向后缩了缩,“我不听,你现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陈家骏无奈地笑了笑,向后仰身,陷入轮椅中,“听我的话,回去吧。不要折磨你自己,也别让我为难了。”
“我留在你身边,怎么成了折磨?我们不是应该相互支持么?”叶霏捉着他的胳膊,“你得对自己有信心。我看了那些论文,很多人康复了啊。你不是告诉过我,如果你都放弃自己了,就没有人能帮你了。”
陈家骏顿了顿,“我有信心,但是也很客观,要想到最坏的可能。”
“随便你怎么说吧。”叶霏挑起嘴角,“你教过我,怎么能因为你说我两句,我就quit呢?”
陈家骏蹙眉,“倒是统统记得清楚。”
“你说过的话,我当然都记得。”叶霏拉着他的手,“你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还是两者都有?要我发誓一辈子不会离开你吗?这种话有什么意义?世界上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儿。就算你健健康康,谁敢百分之百保证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陈家骏淡淡一笑,“你不是?”
“我有那么幼稚么?”叶霏撅着嘴巴,“你就不幼稚吗?你的表现前后不矛盾吗?”
“怎么矛盾了?”
“如果我怀孕了,你就不赶我走,但其实我们要面对的困难更多、负担更重;不怀孕,我们还可以少照顾一个小孩子,你反而要赶我走,这是什么道理?”叶霏垂下嘴角,看起来格外委屈。
陈家骏一时语塞。
他怔忡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词夺理?”
“觉得说不过我了?”叶霏挺直身体,“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不反驳,因为你说得对。但现在你不仅不讲理,还违心,当然说不过我了。我问你,如果是我坐在轮椅上,你会不会不要我?”
陈家骏沉默不语。
“你会留在我身边照顾我,是不是?那为什么掉过来,就要赶我走呢?”
陈家骏平静地答道:“这个没法比,你不知道长久照顾一个人,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儿大汉箭神。我多承担一些没问题,可你是女孩子,应该过得简单轻松一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就是陪在你身边啊。”叶霏心中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视线渐渐模糊。
陈家骏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就算能康复,不知道要多少年,不要让我绊住你。”
“我刚才想了很多。”叶霏声音哽咽,“和你在一起当然会很难,以后要面对的事情也很多。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离开你更难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说不下去,扑到陈家骏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我根本不敢想,离开你会变成什么样。如果身边那个人不是你,我宁可一个人。”
陈家骏想要将叶霏推起来,但是她抱得紧,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臂。“没吃饭,还这么大力气。”他无法再故作冷漠,叹了口气,伸手扯了一张纸巾,捂在她脸上,“来,擦擦。”
叶霏肩膀耸动,抬起头来,哭得鼻子都红了,两眼蓄满泪水,目光湿润清亮。
陈家骏心底一软,低头吻在她唇上。她也不客气,狠狠咬了他一口。
“都咬破了。”他吸了一口凉气,“太用力了吧。”
“你能狠下心来和我说分手;你知不知道,比这个疼。”
他当然知道。
叶霏问:“家骢大哥说,让我考虑你的感受,我一直陪着你,会让你不安心,是吗?”
陈家骏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那么你呢,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他默不作声。
“要说的,我刚刚都说了。”叶霏的目光黯淡下来,“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不会让你不安心。但是,我也绝不同意分手。我们选一个折衷的方案,好么?”
陈家骏探询地看着她。
“我答应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努力做得很好。你也得努力复健。能去看你的时候,你不能躲着我。但是我们要约定个期限,即使你没有完全康复,再过三年,哦不,太久了,两年吧,”叶霏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的身体肯定比现在好,我的能力也会比现在强,那时候,无论怎样,我们都不再分开了。好不好?”
“那,还是三年吧。”他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如果中间你的想法有了变化,也不用勉强自己。”
“不,两年就两年。变什么变,怎么变?”叶霏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用力亲了一下,“你也不许变,不许对别人动心思。在美国只能聘男护工,或者是阿姨,绝对不能找年轻姑娘,万一照顾出感情怎么办?记住,我们没有分手,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那是出轨!”
她想了想,又威胁道:“要是你敢出轨,我就去酒吧找帅哥喝酒!还会找一个比你更好的男朋友!”
陈家骏轻声笑起来。
“不许笑,我认真的超级天启!”叶霏揉着他的脸,“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嗯。”
她不依不饶,“好不好?说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叶霏如释重负,抱紧陈家骏,久久不肯松手。
“如果你真的什么事情都能想清楚,我也就放心了。”陈家骏缓缓说道,“这边的疗程要结束了,过两天,我就出发去美国。”
叶霏悚然一惊,“这么快?!”
“之前就在办手续。”
她有些慌乱,“那我、我怎么办……”
“大哥会安排人照顾你。想去哪儿看看,和他们说。”
“我哪儿也不想去,更不需要照顾!”叶霏心里委屈,“我并不是需要别人照顾,才能生活下去的。怎么这么突然,不提前告诉我?”
陈家骏解释道:“两个疗程之间,衔接得越紧密越好。需要有加压舱的飞机转运,刚刚安排好。”
叶霏神色哀戚,“可以晚些走么?”
“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好,你去吧。就算是借口,这个理由,我怎么能反驳呢……不过,”她贴紧陈家骏的脸颊,轻声说,“这两天,要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么?”
陈家骏将她拥在怀中,手掌抚着她的脊背,秀美柔顺的头发,紧致而年轻的身体,清淡宜人的气息,天真的眉眼,生动的神情,在一起时心中沉甸甸的快乐和安心,离开她,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下午他把叶霏留在病房,给大哥打了电话。公司会议一结束,陈家骢推掉晚餐应酬,赶来和他会面。
“既然决定要走,早一些也没关系。”听了弟弟的决定,陈家骢从容说道,“你是怕留下来,会动摇吧。”
陈家骏被说破心事,自嘲地笑了笑。
“难道你认为自己治不好?想让她陪着的话,一起去美国好了。我来安排。”
“我当然会积极治疗,但是也要坦然面对。因为不想她来陪着,才去一个远点的地方。”
陈家骢语气平稳,“还是你不相信,她能不离不弃?”
“不是。”陈家骏微笑摇头,“就是因为相信她,所以希望她离开。我怕治疗过程中遇到瓶颈,会像前几天一样,克制不了自己的坏脾气,让她受委屈。我这个小女朋友,只会自己躲起来哭,回过头来笑着逗我。我不想看到叶霏那个样子。她应该一直快快乐乐的。”
陈家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她的未来才刚刚起步,生活中不应该只有我。”
事故之后,难得听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陈家骢依旧不苟言笑,神色却颇有些安慰,“分开也好。为了把她追回来,你也会努力的。”
千屿千寻 第二十七章 (下)
前往洛杉矶的航班在清晨离开,出发去机场时天还没亮,安静的城市笼罩在一片茫然的雾气中,尚未清醒。汽车在机场航站楼前停下,礼宾部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上前来,接过陈家骏的证件和行李,又将vip入门证递给送行的几人。众人跟随引导,经过快速安检通道进入贵宾休息室。叶霏咋舌:“头一次有这样的待遇,能把你送到登机口,真好。”她和陈家骏并肩坐在沙发上,陈家骢和李文浩也不打扰,坐在远处的茶几旁。
叶霏一路上都还能说说笑笑,故作轻松地讲个不停。此时说说到上次来新加坡开会,在樟宜机场办理值机手续,“我还想找aldeparture(国际出发)的柜台呢,后来你带着我就去了departure,我才想到,新加坡的‘出发’是没有国内和国际航线区分的。”
陈家骏也笑起来,向着李文浩的方向努了努嘴。叶霏这才意识到还有一位新加坡本地人在场,尴尬地耸着肩膀,吐了吐舌头。
她尽量表现得坦然自在,在登机口前和陈家骏紧紧拥抱,在他耳畔轻声说:“早点好起来,好起来就要来找我。你可千万别来得太晚,我不一定等你的。”
陈家骏拍了拍她的后背,成竹在胸般笑了笑,“来,打起精神,给我个goodbyekiss。”
叶霏轻柔地吻在他唇上,“没有goodbye,只有。”
工作人员推着他的轮椅走进长长的通道。叶霏攥紧拳,贴近安全线,身体向前探着,很想喊他的名字,终于忍住。
陈家骏坐得笔直,再没回头。
就像第一次在吉隆坡分别时一样,陈家骏背着她的小花书包,和她手牵着手走在机场。过了安检,叶霏同样没有回头。她只怕一回头,就会泪如雨下。
当陈家骏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叶霏终于无法伪装,忍不住跑到落地窗前,扶着冰凉的玻璃,身体轻轻颤抖,哭得泣不成声。
飞机离开栈桥,缓缓滑入跑道,像展开银翼的巨鸟,斜斜地飞入苍茫的天空超级天启。
回去的路上,叶霏耷着嘴角,默不作声。
陈家骢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在中国大陆地区的负责人,我和他打过招呼,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他联络。”
“谢谢大哥。”叶霏抹了抹眼睛,接过来,“不过,我会自己努力的,我想让家骏看到,凭自己的能力,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他会更放心。”
陈家骢也不坚持,“都好。”
“其实,现在再想,他最初也没想和我分手……”叶霏鼻子瓮瓮的,“至少,他心里是希望我提出反对意见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陈家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叶霏没听到否定的说辞,撇了撇嘴,“家骢大哥,你这个弟弟,一向这么心口不一吗?”
陈家骢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笑意,“我开始觉得,你还挺适合家骏的。”
回到酒店,叶霏昏睡了两天两夜,不想起床,一起来就下意识地想去医院。
中间李文浩来过一次,送来一小箱水果,“这是k.c.交待我买给你的,说你很喜欢。”
打开来,有芒果,山竹、langsat,个个新鲜水灵。
送走李文浩,叶霏盘腿坐在地板上,拿了山竹翻过来,看看里面有几瓣。她一颗颗剥开,手上满是紫色的汁水,想起和陈家骏一同坐在潜店的台阶前,吹海风吃水果的一幕。他走后只发过一条短信,很是简短:“平安抵达,勿念。”
清鲜甜美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心尖却又苦又涩。叶霏的表情渐渐僵硬,一边抽泣,一边大口吃着。心中想:以后再也不吃这种令人心碎的水果了。
枯坐两日之后,叶霏觉得心底一直空荡荡的,不能独自一人在新加坡继续待下去。她振奋精神,预定了翌日的机票,前往她和陈家骏最初相逢的海岛。她没有提前和岛上的朋友们打招呼,在码头下船后拦了一辆摩托三轮车。司机和她闲聊,问:“你是来度假的么?第一次来?”
“来过两次,很熟悉。”叶霏指点方向,说自己要去scubalibre。
司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你是来潜水的吧。你说哪家?新的还是旧的?”
“嗯……原来那家吧。”
“原来那家店换老板了,还没开张。”
叶霏客气地笑笑,“没关系,我就去看看。”
从街角向着海滩一直走,湛蓝的天空和海洋扑面而来,阳光下,白沙依旧亮得耀眼。叶霏背着旅行包,转向潜店的方向,还有一步步走向他的错觉,仿佛他依旧在那里等待。
陈家骏离开不久,潜店的地契到期,万蓬已经搬去猴子酒吧的旧址。穆尼刚刚接手,从新加坡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清理店面。此时大门紧闭,平台上落了一层砂砾和落叶。叶霏依旧脱掉人字拖,赤脚踩在木板上。她在水池旁找到一把扫帚,将地面打扫干净豪门追情,邪少狠毒爱!。想到最初相逢时,陈家骏冷着一张脸,对她说:“shoesoff.”
叶霏自嘲地笑笑,环顾四方,仿佛仍有熙来攘往的潜水员在身边穿梭,快艇从栈桥离开,劈开洁白的波浪。她走到墙边,抚摸着字迹斑驳的白板。隐约还看得到没来得及擦拭的潜水简介的痕迹:时间,12月26日;地点,shrek;带队人,k.c.tan。叶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抬起头,从暗色玻璃门的倒影中,看见自己孤单立于海天之间的身影。
有几个当地工人闲散地走过来,友善地和叶霏打招呼。他们拿出尺子在店铺的招牌上比比划划,然后拿出工具,就要将它拆下。
“稍等。”叶霏退到沙滩上,掏出卡片机,拍了一张潜店的原貌。她不忍心再看,掉头大步离去。
猴子酒吧门前是一派忙碌的情形。店门口的沙滩上,茵达支了小小的一个摊床,售卖新鲜制作的牛肉汉堡,价格优惠,面包、肉饼和蔬菜新鲜十足。潜水员们尚未归航,喧哗热闹的人们都是排队买汉堡的。她忙不过来,身边还有一位当地姑娘在帮忙。叶霏也不急于打扰,在旁边的树影中坐下。
等了一会儿,茵达稍微得闲,站在摊床前伸展肩背,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叶霏。“啊ie,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她擦了擦手,急切地迎过去。
“刚刚,看你在忙,生意很好呢。”
“对不起,对不起,都没看到你,要不要尝尝?”茵达回身,飞快地做好汉堡。旁边的小姑娘解释说,她们只卖到下午,因为游客们夜里多数会去吃大餐。此外她们还接受简单的蛋糕预定。
叶霏咬了一口,赞道:“真好吃。”不过她胃口不佳,一直握在手中。茵达看她神色恍惚,拉着她走到一旁,“k.c.的事情,我们都觉得好遗憾。不过,他一定会康复的!”
叶霏点头,“我在新加坡见到他了。”
“那……你怎么不陪着他?”
“他去美国了,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叶霏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我就是想来,来看看。”说到后来,声音有些颤抖。
茵达说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种种变化。
郑老板和陈家骏相继离岛,餐厅已经转手,猴子酒吧被改造成新的scubalibre,虽然规模小了,但是两位原来店里的老教练和汶卡大叔都愿意来帮忙。万蓬每天忙前忙后,保障潜店的正常运转。穆尼来过两次,说是要帮忙,但免不了要和万蓬继续斗嘴。说归说,一些必须的手续和社会关系,穆尼都出面帮忙打点。
叶霏问:“刀疤呢?他没回来么?”
“潜店搬家时他回岛上帮忙了,这两天又走了。”茵达有些犹豫,还是说出来,经过亲友介绍,刀疤认识了一位当地姑娘,据说就是要和对方家中商量婚嫁一事。
叶霏惊讶,“这么快?!”
茵达叹气,“是啊,他母亲现在……家里希望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或许是为了让母亲在弥留之际,能够和孙儿共聚天伦。对刀疤的做法,叶霏无可指摘,可心中总是免不了别扭。
“还有,茉莉打电话来了。”茵达忐忑说道,“她还是,知道了颂西的事情……”
叶霏心中一沉,“那她,说了什么?”
“万蓬接的电话,她就问,颂西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大汉箭神。万蓬说,是。她‘哦’了一声,就挂断了。”
叶霏有些晕眩,她闭上眼,晃了晃头,“早晚会知道的,瞒不了一辈子。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走出来,别人大概也帮不了什么。”
茵达一再劝说叶霏回宿舍睡会儿,她婉言谢绝,罩上一件长袖外衣,戴好墨镜,“我想四处看看,这就去租辆摩托。”
“店里的车还在。”茵达跑去柜台,翻出钥匙,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哪儿呢?一会儿万蓬他们就回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我可能去集市转转,或者再去吃碗米线。”
“那,晚上你还回来和我一起住吧。”茵达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一定早点回来哦。”
叶霏眼底潮湿,重重地点了点头。
骑着红色的小摩托,她路过没有汽油时被好心当地人救助的水果摊床,路过克洛伊和刀疤一同买面包的香气馥郁的烘焙房,路过她坐在陈家骏摩托后座,和他一同飞掠而过的沿海公路。在和若鱼相识的村落附近,又见到那尊洁白雅致的观音像。叶霏停下摩托,摘了头盔,跪在观音像前,不断重复自己的心愿。
她没有目的的四处乱转,走走停停,往事一帧帧在脑海中闪现。她的本子上曾经记下许多陈家骏说过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心中更加感怀。
教练课程开班前,他说,有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有些事情并不符合你的初衷。你会得到意外的收获和快乐,也可能遇到无法预想的困难。要一直记得,那些为你带来有益影响的人,还有生命中那些至关重要的时刻。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已经解释了,你如何成为现在的你,你将会成为怎样的人。
那时他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轮廓分明,果决坚毅。而现在,他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要和未知的命运抗争,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够重新回到他心爱的碧海和岛屿中。
叶霏胸口闷痛。她爱的那个人,如此善良、通达、重情重义,就算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偶尔会有失落、沮丧、愤懑的情绪,但她坚信,他依旧会成为她喜欢的样子,也许更豁达,也许更坦然。可是,她多希望能陪在他身边,陪他度过所有苦闷与寂寞,陪他一同迎来希望与新生。
而现在,这人来人往的岛屿生活,最爱的人已经离开,关于过去的一切,她还拥有什么?
你以为自己记得住海边的一切吗?你以为有了照片,视频,游记以及晒黑的肤色,离开后也能留得住岛屿的记忆吗?闭上眼睛就可以重现那片蔚蓝么?夜深人静时就能听到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吗?你能感觉到柔软的细沙贴在脚底,钻过脚趾缝的触感吗?你以为能够一直保存的,无非是你的想象;而真实的海岛一直在那里,在大海中央。
强烈的思念一刀刀剜在心口,叶霏眼睛酸涩,她加大油门,在蜿蜒的公路上驾车狂奔。天色渐晚,倾斜向上的长路仿佛一直通到繁星闪耀的夜空中去。两侧树影飞速后退,到了坡顶,叶霏不禁浑身一震。她在岛屿最高处的山巅,看见璀璨的星河正正地挂在自己面前。
她的文字,他的画笔,曾经共同描述过的梦想,不会就此沉寂。无论走多远,心底最深处的向往,都将他们牵系在一起大明文魁。
叶霏缓缓松开油门,在山巅痴痴地环视夜色中沉寂的岛屿。一颗心冷静下来,千万不能莽撞,她答应过陈家骏,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样的未来,才有无限可能。
她镇定心神,放缓速度,从山顶小心翼翼骑下来。这才发觉,绕过转角就是朗利和素琳的住处。花木扶疏的院落中,那几个顽皮的孩子依旧在围着酸角树玩耍。二人看到叶霏都十分惊讶,也难免感慨唏嘘。
朗利看到叶霏的手链,说道:“这个,k.c.修了很久。”
素琳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她指了指架子上的画作和手工艺品,用简单的英语说道:“上次说好了,再见面要送你一份小礼物。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叶霏摆手说不用。
素琳一再坚持。叶霏却之不恭,点头道:“那好,我去看看。”她走到里间,转了一圈,想挑一件最简单的小玩意。退到墙角,险些撞到脚边的猫窝。低头一看,里面露出一截白尾巴尖。
“你们又养了一只猫?”叶霏一边问着,一边弯腰去看。只见四五只小猫崽窝在通体雪白猫妈妈身边,眼睛都没睁开。白猫的眼睛闪闪发亮,优哉游哉走出来,在叶霏脚边抻了个懒腰。
她忍不住大叫一声:“这是……”
“是玛尼啊。”朗利应道。
“我遇到穆尼,他说……”
“他一直医院,还不知道。”素琳笑,“我不敢去看,朗利哪里又敢仔细看?他埋的大概只是一只流浪猫。前些天玛尼就回来了,大着肚子。”
“玛尼,真的是你?玛尼,小来,来,到我这儿来。”叶霏坐在枝繁叶茂的酸角树下,抱着白猫,喜极而泣。
尾声·洛杉矶
陈家骏的住处离海不远,眺望广袤的太平洋,纵使相隔遥远,依旧是绵延相连的波涛。在他的书桌前有一大张软木板,上面用工字钉按着治疗计划和复健日程表。
旁边满是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其中最多的,是不同岛屿的风景。最初的几张,是叶霏寄来的照片:有scubalibre的旧址,在碧海白沙之间,深色的木板房孑然挺立;有她和汶卡、万蓬、茵达等人在新店门前的合影;还有一张,是她坐在朗利和素琳的画廊前,怀中抱着玛尼,和白猫脸贴着脸,眼睛有些红,但笑容真诚而舒畅。
在照片背面,她写了几行字:
有怎样的心情,就能看到怎样的世界
走过的每一座岛屿,都是我寻找你的足迹
日历上一格一格被划掉,他和她的两年之约,近在咫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