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骏从镇上订了生日蛋糕,赶到时大家都已经落座,方桌尽头还有个位置,他走过去坐下来,一抬眼,看到朗利对面的穆尼,下巴微扬,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微笑。陈家骏不以为意,和相识的朋友们一一打招呼。
桌上摆了几个砖红色的陶泥小锅,下面的小炉子里燃着通红的炭火,锅里打上一个鸡蛋,放进螃蟹,桌上一盘盘的鲜虾、鸡肉、乌贼,还有各式水嫩的蔬菜,在锅中的滚水中一过,蘸着甜辣酱和花生酱,吃得人大汗淋漓。再来一口啤酒,凉丝丝的,鲜美的气息沁人心脾。
众人吃得开心,互相开着玩笑,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陈家骏和穆尼隔了几个人,对方的目光时而瞟过来,带着讥诮和打探。陈家骏面露微笑,向他举举酒杯。
酒过三巡,穆尼借着几分醉意,问道:“听说,k.c.你最近在联络各家潜店,卖船卖装备。看来,是真的做不下去了吧?”
其他人声音都低下来,有些也是刚听到这个消息,诧异地看着陈家骏。素琳忙来打圆场,给陶锅里加汤,招呼大家继续吃菜。
“我来海岛,也有十年了。”陈家骏不疾不徐答道,“或许,也是时候做个改变。”
“哈,那之前还不承认。”穆尼冷哼一声,“如果接受我的建议,由蓝氧出面把地租下来一起合作;或者是,把整间店转让给我,价钱肯定更好。我是不会趁这个机会,刻意压低价格的。”说着,他志得意满地笑起来。
朗利看不过去,咳了两声。
“店还在,只不过换个形式,未必是你设想的合作方式。”
“听说你要支持万蓬,让他做个小店。”穆尼不屑地撇撇嘴,“他有什么经验?连教练都不是。”
“大家都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陈家骏应道,“以后店里的事,我也不会过问太多。”
临走时朗利来送,走到车前,忍不住问:“你真的要离开?打算去哪里?”
“还没最后定。”他笑了笑,“这件事儿,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做不下去,自然就跑。”穆尼也跟了上来,嗤笑道,“不是所有店,都能一做十几年的。”
“没错。”陈家骏颔首,“以后的路还长,所以更要稳妥小心,哪个细节都不能犯错。以前我们一起出海,也没少带你做冒险的事情,下大深度,在沉船船舱里喝酒……那时候玩得太疯,现在适可而止了。”
“我当然有分寸,不用你来教。”穆尼愤愤不平,“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操作,才是正确的。”
穆尼转身离开,朗利为了弟弟的言行一再道歉。
“今天你过生日,我们都是来给你庆祝,不是来添麻烦的。你要是再道歉,我就过意不去了。”陈家骏不以为意,“而且,我做了这个决定,就知道周围的人会有各种议论,穆尼只是直接地说出来而已。”
听闻陈家骏要结束潜店的运营,最初几天穆尼心中无比得意,但是真见了陈家骏,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颓唐,也没有挣扎和不舍,自己说出去的每句话就像拳头砸在棉花上,一点都不畅快。越想越是不平,他不是口口声声说,scubalibre会开下去么?现在出尔反尔打算闭店,难道不应该感到羞愧吗?
过了几日,穆尼又找了个机会,带了两个人去了海岛另一侧。然而陈家骏并不在店里,万蓬和汶卡正在清点装备。穆尼趾高气扬转了两圈,没谁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讨了个没趣,指了指停在栈桥边的潜水船,悻悻问道:“那艘卖出去了么?”
万蓬也不看他,远远答了一句,“都是老板在联系。”
“他人呢?”
“旅行去了。”
“旅行?现在?”穆尼不可置信,“去哪儿了?”
“中国。”
“去看他那个女朋友?”穆尼嗤之以鼻,“店都不要了,他是不是疯了?”
叶霏坐在雪坡边缘,探身望了望,百米的落差,以她刚刚练习一上午的推坡和落叶飘技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蹭到坡底,会不会一起身,就像一团雪球般翻滚而下。
她有些心虚,“那个,我能抱着板子,再坐缆车下去么?”
“不可以。现在才不过是半山腰。”陈家骏答得斩钉截铁,“是谁抱怨,师兄师姐不肯带自己来崇礼的?”
叶霏扁了扁嘴,上一周她听白夏说要和朋友去滑雪,兴冲冲也要跟上。白夏有些为难,说车上已经坐满了;而且她们要去的雪场也不大适合初学者,没人能目不转睛地照看叶霏。
白夏安慰道:“以后先带你去近郊雪场练习一下,交通更方便,价格也合适。”
叶霏点头答应,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她还没滑过雪,本来想体验一下,这样见到陈家骏时也不至于太狼狈。
陈家骏看起来胸有成竹,带着叶霏直奔单板租赁区。
“不是那种么?”叶霏指了指双板,那更符合她心中对于滑雪的定义。
“这就是我说过的snowboard啊。”陈家骏拍了拍手中的雪板,“好久不滑,这个应该更适应些,毕竟偶尔还冲浪。”
自己的男朋友还真是运动全能呢!叶霏跟在陈家骏身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在初级道坡顶,陈家骏帮叶霏系好固定器,起身示范如何用后刃推坡,而后想要转到她身前,伸手拉她起来。太多年没有踩雪板,一时失去平衡,刚转过来,脚底一绊,直直地跪了下来。
叶霏难得见他出糗,笑得前仰后合,拍着陈家骏的肩膀,“快快平身,不到春节,没有压岁钱。”
过不了多久,就轮到她腿脚发软。练习了两趟面向坡底的后刃推坡,又改成面向坡顶的前刃。身边的教练严厉得很,看到她不敢向前压膝盖,就会“咚咚”地拍她的头盔,“这时候一定要向前跪,不能向后仰,记得住吗?”
话音刚落,叶霏立不住,果断跪了下来。膝盖砸得生疼,她的泪花都要飞到雪镜上了。
陈家骏轻笑,“五块。”
叶霏不解,“什么五块?”
“压岁钱啊。”
真是睚眦必报。
叶霏在陈家骏的带领下练习了几趟,可算明白,当初别人说,他在水下拿脚蹼打学生手板,一定不是玩笑。那么长的雪坡,他随手一指,“side,(推坡,后刃和前刃)各十次。”
叶霏摊开手,“给钱。”
“什么钱?”
“一趟怎么也得跪七八次,一次不是五块么?”
陈家骏哭笑不得,“要是我的学生,这么理直气壮地耍赖,早就挨揍了。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
叶霏嘻嘻一笑,“我就是这么没脸没皮。”
“本来还觉得你挺有骨气的,”陈家骏拍开她的手,“早知道这样,我才不把你捡回店里。”
“想想你当初那个矜持,如果不是我没脸没皮,你现在能站在这儿?”叶霏更加耍赖,“现在嫌弃我了?那我走了哈,你自己玩吧。”
“绑着雪板,你能往哪儿走?那我走了哈。”陈家骏学她语气,说完果然不理她,身姿矫健,行云流水般滑了下去,留叶霏一人在坡顶瞠目结舌。过不了几分钟,他乘着牵引魔毯又上来了,在她身边坐下,笑道:“你要是不好好练习,下次她们再不带你来,可不要向我哭鼻子。”
叶霏示弱,扯他衣袖,“我练得很认真啊,可是真不敢再摔了,膝盖和屁股都要摔烂了。”
陈家骏戳了戳雪道,“的确,这儿的雪太硬了,一会儿去雪具店,给你买套护具。”
叶霏笑逐颜开,“那现在可以不练了?”
他解下雪板,反扣在雪道边缘,回身将叶霏拉起来,“放心,我跟着你走,保证不会摔到。”他站在叶霏身侧,帮她调整重心和姿态,讲述时重点分明,条理清晰。
旁边一位大哥也是初学,摔得人仰马翻,这时也凑过来听,坐在雪地上一脸艳羡,抬头问:“这位教练挺负责,请问,怎么收费啊?”
陈家骏没答话,叶霏笑起来,应道:“这是我男朋友。”
大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真以为是教练……”
叶霏以为他会说,“讲授得那么专业”,谁知大哥话锋一转,说道:“看着那么黑。”
叶霏几乎笑出眼泪,等大哥走后,双手捧着陈家骏的脸,仔细端详,“人家雪场教练也是风吹日晒,你还真有点像,就是还需要两坨红脸蛋。”
陈家骏拉下脸来,一副被嫌弃了的不甘心。
叶霏安慰他,“黑点没关系,你看好多男演员还特意去晒黑呢,黑点看起来更。”
她弯起的嘴角含着笑,看起来也甜甜的,如果不是两个人全副武装,戴着头盔和雪镜,他一定会凑上去亲亲她。
一天下来,叶霏觉得尾椎都隐隐作痛,陈家骏说要带她去县城里转转,买一套护臀和护膝。叶霏连连摆手,“就算捂上,明天也不能再摔了,我都快坐轮椅了。”
陈家骏看她皱着眉头、步履蹒跚的样子,既可怜又好笑,走上前去环着她的腰,让她半倚在自己身上,走得轻松一些。
叶霏也不客气,搭着他的背,整个人要吊在他身上。两个人从雪具大厅出来,傍晚的夜空中飘着细雪,在地上均匀地洒了一层雪粒。叶霏一时怔忡,觉得迤逦的小路在路灯暖黄的光中,像海边米白色的沙滩。
她脸埋在陈家骏胸前,嗅着他身上清冽寒凉的气息,心中感慨,“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捏着她的脸颊,“要不要我掐掐你?”
“不要。”叶霏把他的手拽下来,“就算做梦,也是个美梦,别把我掐醒了。”她又想了想,“这种感觉很奇妙,其实在岛上才更像一场梦,感觉是另一种人生。本来我觉得,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现在你来了,好像它们就连在一起了。”
“本来就只有一个世界。”陈家骏想到陪她看奥运比赛时常见的口号,应道,“dream。”
“原来是两个,你的和我的。”叶霏和他十指交握,“现在,就是一个了。”
她躺着或坐着都不舒服,回到酒店,捧着一堆抱枕趴卧在床上,托着下巴和陈家骏聊天,说起最近找工作的进展。叶霏的简历投得既广且杂,旅游、教育、商贸,但凡和东南亚交流交往沾边的,她都投上一份试试。“我问过那边的朋友,他们说,先到当地落脚最重要。之后有了经验,再找可心的工作,就容易很多。”
陈家骏问:“那么,你自己最喜欢哪份工作呢?”
“有一家旅行杂志的职位描述看着不错,也会有外派机会,不过那就不一定去哪里呢。除此之外,也有那边的孔子学院招收汉语教师,我得先去考个汉语教学资格。”
“找一个你喜欢的工作。”陈家骏抚着她的头发。
“还是得离你近啊。”她仰起头来,“否则和留在北京有什么区别?”
“你选定了,我也找一个离你近的工作。”
“啊,那潜店呢?”叶霏惊讶,想要跪坐起来,忘了膝盖也是青紫的,腿一软,又趴了回去。陈家骏身子一探,她恰好扑到他怀里。
“你和雅恩斯做的中文网站,暂时用不上了。”他搂着叶霏,“我打算将潜店转手。”
叶霏不解,“为什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地契到期了,和业主谈不拢。”陈家骏避重就轻。
“那怎么办?”
“正好,也是个契机吧。或许,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地方工作呢。”
“这样,不好吧……”叶霏忧心忡忡。
陈家骏失笑,“怎么,你还想躲着我?”
“当然不是。”叶霏说,“但如果,你为了迁就我,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不安心的。那样的你,就不是原来的你了。”
“放心,我还是考虑过。在大城市也有很多潜水中心,可以做基础培训,也可以组织潜水旅行。我和几位朋友商量过,中国大陆市场潜力很大,我们有中文优势,又有众多潜店联络资源,可以为中国潜水员量身定做潜水旅行的package。”
叶霏眼睛一亮,“那聘用我哦,我可以忙里偷闲,给你写个软广,发在我们杂志上。要是有什么需要翻译的内容,也可以找我啊。”
陈家骏笑她,“好像人家杂志社已经录取你一样。”
叶霏双臂搭在他肩头,笑眯眯望着他的眼睛,“我们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反正饿不死。我这么聪明能干,你也是。”
“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陈家骏笑起来,解释道,“所以这次我来北京,不会待很久。潜店会分成两部分,一半转手卖掉;另一半换一个小的店面,交给万蓬打理;还有不少后续事项要处理。”
“没关系,你忙你的。”叶霏心念一动,“你这么远来找我,是为了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
陈家骏点点头,“也是想来看看你,还有你生活的地方。”
“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好多地方。”叶霏亲了亲他的嘴唇,“我以后要写个专栏,把路上的见闻都记录下来。”
“不是还要给柏麦写新故事?”
“对,一起。”叶霏兴奋起来,“我最近在看一本书,《看不见的城市》,写成那种风格的,专栏的名字么……就叫《千屿千寻》,好不好?”
“怎样都好。”陈家骏将她拥在怀里,这世界纷繁芜杂,人来人往,但是,有她在一起,怎样都好。

第二十四章 (下)

无论潜店是否还在,飞机票还是要订的。叶霏打定主意,先买一张飞往曼谷或吉隆坡的机票,到时候陈家骏在哪里,她便去哪里和他碰头。
圣诞前夕雅恩斯从印尼回丹麦,特意选了在北京转机的航班,落地后可以免签证停留两三日。叶霏接到他的电话和邮件,自然要做好东道主,帮他预定了学校附近的青年旅社,又答应陪他去游览向往已久的故宫和长城。
雅恩斯放下行李便来学校找叶霏,他身姿颀长,浅金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极为显眼,难免被来来往往的学生注目打量。叶霏要出门下楼,便被室友拉住,冲她挤眉弄眼,问道:“这就是你说,在海边认识的丹麦朋友?”
“是啊。”
“他有女朋友吗?路过北京,特意来看你?”姑娘们不等叶霏回答,便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啊,难怪你连着去了两次,原来会遇到这样的帅哥!”
“好啦好啦,他是个特别单纯开朗的人,我们俩就是朋友,朋友!”叶霏重读,“千万别给我造谣!”说起来,有些后悔上次陈家骏来的时候,没有将他的存在公诸于众。她已经被许鹏程左右了一次毕业后的选择,不想这次找工作再给大家增添谈资。
雅恩斯一无所知,见到叶霏便大步奔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又引得窗前围观的室友们一阵尖叫。叶霏回身,向她们扬了扬拳头。
两个人去了慕田峪,连绵的山峦覆着一层白雪,长城在险峻的群山之间迤逦起伏,映衬着泼墨一般的苍茫山色,格外雄伟壮丽。
雅恩斯兴奋地跑上跑下,睁大眼睛,把他知道的表示惊叹的单词几乎说了个遍。叶霏被山巅的疾风吹得瑟瑟发抖,心中只觉得对不起陈家骏。他也是第一次来北京,待了四五天,自己借故摔得屁股疼,只陪他在市内转了转,都没有来看一眼长城;现在却陪着雅恩斯跑来喝西北风。
她自我安慰,反正以后陈家骏来中国的机会还多,可以等秋高气爽,漫山红叶的时候,再带他来登高望远。
晚餐时叶霏一咬牙,请雅恩斯去全聚德吃烤鸭。他自然又是一番惊叹,“哇,每只烤鸭都有自己的认证呢!”还捧着烤鸭的证书,拉着叶霏照了一张合影。翻看菜单,以在亚洲的生活经验,雅恩斯知道这一餐价格不菲,便要和叶霏分摊。
“说好我请的,来的就是客,也就吃这么一顿正餐,没有让你出钱的道理。”叶霏言之凿凿,全不似陈家骏在北京时,他只要主动买单,叶霏向来不和他争抢。
“这么说,就等你来丹麦啦。”雅恩斯爽朗笑道,“我请你吃海鲜!”
“好呀,那我记住了。”
“要不,明天和我一起飞吧,还能去看极光。”
“呃,怎么可能,我连签证都没有。”
雅恩斯挑眉,“有签证你就会去?”
叶霏老实承认,“这个冬天不行。”
“还要去岛上?”雅恩斯问。
叶霏点点头。
“那,我可以把刚才的合影发在k上吗?”雅恩斯问道。
“这……当然可以。”
“真的?”雅恩斯促狭地笑,“老板会看到的。”
叶霏脸上一热,“几个月不见,你学会拿别人开玩笑了!”
“前段时间你去了新加坡,后来k.c.又来了北京,我们大家早都知道了。”雅恩斯坦诚道,“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比他晚一步,也没什么办法。”他举起面前的茶水杯,“当然,我也很喜欢老板,祝福你们!”
陈家骏正按照几位顾客的要求,将他们一一添作好友,看到雅恩斯发布的照片,长城、故宫、烤鸭店,其中还有两张和叶霏并肩而照、开怀大笑的合影,他一张张翻过去,看到叶霏冻得通红的鼻头,轻轻笑了一声。
万蓬拿着几听啤酒从他身后经过,易拉罐一个个摞高,他停下来探身看了看,吐舌道:“雅恩斯完了,以后别想回来混了。”
陈家骏扫他一眼,“看好你的啤酒。”
万蓬手上一晃,连忙扶住,到长桌前递给几位顾客。其中有一位棕色长发的姑娘凯瑟琳,和身边高大俊朗的未婚夫甜蜜地依偎在一起,接过啤酒,笑嘻嘻问道:“k.c.,几年不见,是否有什么消息要分享一下?”
“有许多变化,一时说不完。”陈家骏合上电脑。
“身边有特殊的人吧?”
“有。不过在中国。”在柔和的海风中说起叶霏,心情都是愉悦平和的,“她还在读研究生,毕业后打算来这边工作。”
凯瑟琳问道:“哦,还在读书,那应该认识没多久吧?”
“大概一年。”
“哦,真是有点可惜,我错过啦。”凯瑟琳拍了拍未婚夫的肩膀,“你知道吗?我当年差点就爱上k.c.了。”
未婚夫笑得大度,“知道。”
“这没什么尴尬的。”凯瑟琳咯咯地笑起来,“我当时在水下,根本没想到遇到的是海啸,一眨眼就被流冲跑了。我当时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如果不是k.c.追上来,我可能就冲到水面上,或者沉到水底了。他救了我的命。”
“我在带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但是我一直记得。”凯瑟琳形容道,“k.c.扑上来,一下把我拉回去,我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最多几秒钟,我就觉得自己稳住了,当时真觉得他像个英武的天神。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让人特别有安全感。天啊,那个眼神我记了好久,还在想,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别嫉妒,亲爱的。”凯瑟琳拍着未婚夫的手,和他相视一笑,“那种心情,你能明白。”
“当然不会,如果你真的爱上他了,也不会带我来这儿。”男子说完,也大笑起来,“当然,如果k.c.是个老头子,我想我会更安心一些。”
陈家骏点头微笑,“很高兴,你还在继续潜水,没有被那次的经历吓到。”
“的确惊心动魄,不过回头再想,就觉得,我真的是受到上天庇佑的。”凯瑟琳感叹道,“再看这个世界,感触都不同了。对我来讲,好像是开启了生命中的一段新历程。所以,我很希望带着心爱的人,回来这边看看。”
她的未婚夫抚着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吻了吻。
“是,一段新的历程。”陈家骏深表认同,下意识摸了摸手边的空座位,好像叶霏马上就会走过来,坐在身边,仰着头,笑嘻嘻地等着他的轻吻。
凯瑟琳叹道:“另一方面,也真的是为了感谢你才回来的。如果你以后不开潜店,那真是太可惜了。”
“潜店还在,不过不是开在这里。店里的几位老员工还都在,虽然比现在规模小一些,但是设备的维护,经营的理念,还会和现在一样。希望以后大家还会再来,也多多支持万蓬,介绍你们的朋友给他。”
万蓬有些紧张,笑得腼腆,但还是迎上众人的目光,“我会努力的。”
陈家骏平素极少带队,因为凯瑟琳和未婚夫的到访,重又以导潜的身份带领大家出海。众人打趣,说这对儿情侣得到的真是贵宾般的礼遇。
圣诞第二日,上午第一潜去了附近的暗礁,在水下断崖前看到成群的梭鱼,上百条首尾相连,游成螺旋形,在幽蓝的海中像灰色的旋风;在三十余米深的海底沙地上,两米长的豹纹鲨懒洋洋地打着盹,两排鳃裂一张一合,悠然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