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闹闹地,两个人跟着队伍一块儿离开了会场。
晚饭去了聂雪松早就定好的当地菜馆子,大家兴致高昂,喝了些酒,到打烊才离开。
有个学长酒量浅,喝高了抱着垃圾桶吐,作为大一新生的蒋西池,主动去超市帮忙买水。
方萤:“我跟你去…”
“不用,”蒋西池把书包卸下来递给她,“帮我拿着。”
蒋西池很快穿过马路,到了对面超市,没一会儿,提了一大袋水过来,给大家一人发了一瓶。
喝醉的学长被拎起来,搀回酒店。
回房间一进门,蒋西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西装脱掉了,抬头一看,方萤正瞅着他。
他里面是白衬衫,有点歪了,喝酒的时候,扣子解了两颗,现在还没扣回去。
方萤在看他的锁骨。
片刻,轻声说:“…你有点上脸了。”
连露出的锁骨那一片,皮肤都有点儿泛红。
气氛骤然微妙起来。
前天晚上的事,突然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蒋西池呼吸一提,盯着方萤看了片刻,把手里的西服外套往台子上一扔,抓过他手臂,往门边的墙壁上一按,便吻下去。
有酒的味道。
片刻,两个人呼吸沉沉又急促。方萤微微踮了踮脚,手臂环住他的后颈,与他靠紧。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催化作用,蒋西池好像比平常大胆了些,手掌在她腰上停顿半刻,摩挲着往上,到微微起伏的曲线,用力地一捏。紧跟着深吻。
方萤脚底发软,背抵靠着墙壁,前面又与蒋西池紧紧相贴。
一种让她既慌又渴望什么的密不透风。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捉住,往前一带,紧接着隔着西裤碰到了硬物。
蒋西池低低地喊她一声:“阿萤…”
她似乎是“嗯”了一下,自己却没听见声音。蒋西池身上有她一直熟悉而迷恋的气息,她觉得安心,所以便什么也没想。
只想着他。
即使就近在眼前。
手掌在她胸.前揉了片刻,停顿一瞬,缓缓往下,在腰间,又停顿下来。
蒋西池睁了一下眼,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此刻只是单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萤低垂着头,眼闭着,睫毛轻颤,一点水汽氤氲。脸到颈项,整整一片都是浅淡的粉色。
他沉沉地吐了口气,片刻,一咬牙,手指伸入上衣的下摆。
她身体一紧,紧跟着颤抖了一下。
皮肤好像一汪流水,握不住一般。
蒋西池手指发颤,继续缓缓地往上推…
“咚咚咚!”
骤然传来激烈的拍门声。
两人如梦方醒,蒋西池飞快退开,清了一下嗓,正要问是谁,外面传来一个学长的声音:“西池!走啊!我们出去唱歌啊!”
蒋西池:“…”
方萤:“…”
“快点儿!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大家都在大厅等着了!”
蒋西池:“…好,马上来。”
方萤轻咳了一声,往里面走去。
蒋西池迅速地把衣服整理了一下,打开了门。
那学长探头进来,“走吧!”
“嗯,”蒋西池镇定自若,“学长先下去吧,我换双鞋就下来。”
“那快点啊,五分钟!”
学长走了,门阖上。
蒋西池转过身。
两个人视线对上,又不约而同地别开了。
片刻,方萤:“…你,你快换鞋。”
蒋西池到床沿上坐下,蹬掉了皮鞋,然而半天没有动。
谁也没有动,也没出声。
太尴尬了。
已经不记得上次两人相处这么尴尬,是在什么时候。
“其,其实…没什么,毕竟酒店,没…没那个…”方萤说话都磕磕巴巴了。
蒋西池转头看她一眼,不说话。
片刻,把她手一抓,往裤子口袋里送。
方萤手指触到一个什么,好奇地掏出来,一看。
又烫手似的,立马丢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
蒋西池不没吭声,往后一躺,爱咋咋地。
方萤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你还笑。”
“嗯,我不笑…哈哈哈!”
蒋西池:“…”
“我看出来了,”方萤蹭过去,爬上床,就往他身上一趴,趴得他“嗯”了一声,“…你这次带我出来就是别有用心。”
“…”
“你以前都不会这样的,你是不是被你的大学同学带坏了。”
“…”
方萤故意使坏,手往下摸,碰了一下。
蒋西池把她手指抓住,“别闹。”
“那你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
“是不是?”
蒋西池不吭声,宁死不屈。
“承认一下就这么难哦?”
蒋西池无奈抓住她想要继续捣乱的手,“…真没有,临时起意。我是来比赛的。”
方萤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手机在响,蒋西池掏出来看了一眼,学长打的,接起来,“嗯”了几声,只说已经出门了,在等电梯,马上就下去。
扔了手机,蒋西池叹声气,生无所恋地推了推方萤,“起来吧,下楼了。”
方萤“嗯”了一声,却暂时没动,往上蹿了一点,在他嘴上碰了一下,贴着他耳朵,声音沉沉:“…阿池。”
“嗯。”
“我已经准备好了…”方萤声音越发的低,“随时都可以…”
蒋西池没说话,带着她的手腕,翻个身,温柔地吻下去。
直到电话又响一次,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总算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西装诱惑蒋西池。
第44章 彼此(0522第二更)
回学校就忙起来。两个人所学的, 都不是平时混一混,临时抱佛脚就能安全过关的专业,况且方萤并不想得过且过,她的目标是一等奖学金。
到十一月, 辩论新生赛的总决赛在即, 方萤又要分出一部分时间去跟队友磨理论,找案例。闵嘉笙是一辩,负责立论陈词, 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打其他位置会心有余力不足。
新生赛说到底也就是自娱自乐, 论重要程度,与每一年春季的校赛完全不能相比。但就这样级别不高的比赛, 边瑜也会时不时过来参与讨论。边瑜无疑业务能力很强,抓点抓得极准, 说得不多, 但每次点拨都恰到好处。
不止是闵嘉笙,队里的人也都隐约觉察出了边瑜的态度, 明里暗里的,总要起哄两句。
方萤有些烦,不明白都已明说了有男朋友,还得要怎样拒绝才能打消边瑜的执念。
和闵嘉笙讨论起这件事, 闵嘉笙笑说:“边学长还是优秀的。”
“没说他不优秀,可是在我心目中,谁也比不上蒋西池。”
闵嘉笙笑着, 并不说话。
方萤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脚下拐弯往超市去——闵嘉笙只有一米五八,又瘦,小小的一个,方萤一米六八,和她走路时,惯常这样勾着她肩膀,有时候会对人开玩笑说:我女朋友,是不是小鸟依人。
“嘉笙,我想决赛的时候把蒋西池喊过来观赛。”
“好呀。公开一下也好的,免得以后大家还拿你和边学长起哄。”
行动派方萤当即掏出手机,闵嘉笙无意间往她屏幕上瞥一眼,笑说:“是蒋西池啊。”
“哦,”方萤摸摸鼻子,陡然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换的。”
给蒋西池发了条短信,很快收到回复,说一定会来。方萤便把手机一揣,勾着闵嘉笙进店里卖酸奶喝。
天渐渐冷了,决赛这天又降了温。
为了显得正式,大家都穿上了正装——校外服装店,三十块钱一天租的。方萤个子高挑,撑得起来,过肩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辫,很是利落。她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有一股子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英气。
刚进校军训那一阵,还有人在私底下打听过方萤的性取向。方萤听闵嘉笙说过之后哈哈大笑,“不行,女生受不了我的,只有蒋西池这种受虐狂才能受得了我的脾气。”
闵嘉笙笑说:“不会啊,阿萤你挺温柔的。”
方萤捏她脸,“你真给我面子。”
在门外,方萤跟蒋西池碰上头,把他带到专门为他预留的VIP专座。闵嘉笙喊她去后台再对一下最后几个点,方萤应了一声,看着蒋西池,“我先过去了。”
蒋西池点头,“加油。”
方萤要走,又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身,“是不是蛮奇怪的?”
蒋西池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眼,“还好…就是有点脏。”
方萤笑了,“…你烦死啦。”
“去吧。”
“嗯,”方萤上前一步,很迅速地抱了一下他,“有点紧张,你到时候别一直盯着我看。”
比赛很快开始,辩题是《新闻求真更重要,还是求善更重要》。正方是求真,反方是求善。正反两方都有话可说,正方的观点,自然是主流的观点,立论容易,但也不易出彩;反方的立论自然是围绕新闻伦理这一角度展开,还特举了《饥饿的苏丹》那副照片背后耳熟能详的故事:凯文·卡特眼看着秃鹫觊觎即将饿死的小女孩而不曾上去救助,在照片获得普利斯奖之后,难以承受良心的谴责而选择自杀。
正反双方交锋激烈,听众立场时常会左右摇摆——辩论就是一门说服听众的艺术。三轮发言结束,很快轮到四辩总结陈词。法院比较幸运,抽签抽到最后发言。
蒋西池见方萤站了起来,也不由地坐直了身体。
他是见识过方萤怼人的本事的,不管是第一次在荞花巷内碰到她,看到她与邻居吵得不可开交,还是不久之前,把蒋家平说得哑口无言。
辩论不同于吵架,辩论讲规则——但方萤无疑也做得极好,案例佐以慷慨激昂的陈词,恰到好处的煽情,很能动摇人的立场。
“对方辩友举了无数个例子,来论证良心和善意在新闻报道中的重要性,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一个例子。南京.大.屠.杀中,一位记者躲在房顶上,偷偷拍下了日.军残忍虐.杀中国人民的暴.行。后来,有人质问记者,你这样冷眼旁观,难道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吗?记者说,我会,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当然会。但我知道,我还有一重身份,就是记者。只要我多拍一张照片,就能多向世人还原一份真相——事实证明,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我手里的每一张照片,都能成为为日.本.军暴.行定罪的铁证。只有真实,才有资格承载历史。我的发言完毕,谢谢大家!”
最后一个字结束,时间刚好。
顷刻间,掌声如雷。
最后毫无悬念,法院夺冠。
蒋西池没离场,按照方萤的嘱咐直接去了后台。
法院辩论队兴奋异常,方萤正被闵嘉笙激动地抱着,一抬眼看见蒋西池来了,朝他挥了挥手。
大家的目光霎时转过去。
闵嘉笙松开了方萤,笑了笑退后一步。
方萤上前将蒋西池一牵,落落大方地介绍:“我男朋友,蒋西池。”
静了一瞬,便有人笑问,“哪个院的?速度够快的啊!”
“A大,我们高中同学,高一就在一起了。”
边瑜神色复杂地盯着蒋西池看了片刻,却是带头鼓起了掌,笑说:“难得了。”
闵嘉笙在旁爆料:“他们感情很好的,学校的风云情侣,被教务主任重点盯梢。”
“是吗?!厉害,谈恋爱也没影响学习。”
闵嘉笙看着方萤,笑意温柔,“…谁也拆不散的。”
“嘉笙,你要是这么说,我就真要试试能不能拆散了…”
大家嘻嘻哈哈,捎带上了蒋西池一块儿去庆功。
外面风冷,蒋西池看了看方萤,她大衣还敞开着,手里又提了两个袋子,腾不出手。
落下一步,弯腰把拉链对上去拉起来,“冷不冷?”
“还好,心情好,不觉得冷。”
蒋西池笑说:“打得很好。”
“真的?”
“嗯。”
“那你知道上次建模大赛,我看见你在台上的感觉了。”
“嗯,”蒋西池看着她,眼里有笑意,“…感觉就是,等你下台了,一定要亲你一下。”
方萤一愣,急忙去推他,“…有人看的。”
蒋西池拿背影挡住后面的视线,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看见就看见。”
不远处,边瑜已经觉察到两人落了单,回头看一眼。
身旁的闵嘉笙笑说:“学长,别管他们了,一会儿就会跟上的。”
边瑜有些惆怅,“原来他们认识这么早。”
“其实他们初中就认识了,住在一条河的东边和西边,开窗就能隔着河喊话的那种。”
边瑜笑了。
闵嘉笙微笑着说:“很耀眼是不是?”
——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互相追赶,无他人可以匹敌。
边瑜长长叹一口气,“…这找谁说理去,我总不能穿越回去吧。”
闵嘉笙安慰他:“学长很优秀的。”
“没用啊,她又看不见。”
闵嘉笙顿了一下,低头,很轻地笑了一声,“是呢。”
庆功宴结束,蒋西池把方萤送回宿舍楼下。
现在的情侣很不避着人,在宿舍门口,就能抱在一起啃得难分难舍。
蒋西池和方萤到底面子比较薄,不至于这样——高中唯一的一次“球场热吻”,值得一辈子浓墨重彩了。
方萤手里的提着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转移到了蒋西池手里,把两只手插.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没什么主题地闲聊着。
两人之间,现在有件事一直避而不提——从邻市回来以后,这样耗到蒋西池快要宿舍关门的时候常有,但总觉得要是在这时候提出出去住,会显得两个人就是专门为了开房一样,很奇怪,又很刻意。
“你明天课多吗?”
“满课,而且有张之敬教授的课。”
“张之敬是谁?”
“我们物理学院的副院长,建模大赛结束之后,他找我聊了两句…”
方萤:“哇。”
“问我以后有什么计划,要不要读研。”
方萤与有荣焉,“这是已经向你抛出橄榄枝了?”
“才大一,我还没考虑到那么长远。”
方萤口袋里手机忽响起来,她把已经揣热乎的手抽出来,摸出手机一看,“祁律师的电话。”
蒋西池一愣,把她牵到旁边人少一些的地方。
电话不长,一分多钟就打完了。
方萤低声说:“祁律师说,我妈的案子,估计应该会定在寒假期间审理。”
蒋西池沉默片刻,“嗯。”
他把手里袋子一放,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便听她轻声说:“…我有点想她了。”
“案子判了就能见上。”
他感觉到方萤在他怀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大学,无疑有诸多的诱惑,更宽广的世界,更形形色.色的人。
然而,六七年的陪伴,注定两个人世界的一部分,已经紧紧嵌合在一起。
——例如此刻,只有他能够给她安慰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不战而胜蒋西池。
第45章 庭审
方萤早蒋西池两天期末考试结束, 与闵嘉笙在学校等他考完,三人一起回家。
草木凋敝,六尺河仍是清澈。老巷更老,岁月沧桑之感挥之不去。
吴应蓉和阮学文早等在家, 准备了丰盛的一桌饭菜, 席上边吃边聊。两位老人久未有小辈在前, 冷清了许久,终于又热闹起来。
在家里过了两天,方萤与祁律师会面之后, 便开始等待丁雨莲的案子开庭审理。
期间,方萤和蒋西池去拜访过一次罗霄。
罗霄真把那间连年亏损的酒吧关了,在墨城的大学城附近开了家网吧。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小网吧遍地开花的时代, 现在的网吧拼设备还要拼环境, 罗霄前期投入一砸下去,基本等于倾家荡产了。好在虽然日子骤然紧巴巴,夫妻两人关系却变好了许多,罗嫂也不固执己见了,这一阵都在跟孤儿院接触,看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孩子回来领养。
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蒋西池起床之后, 准备去二楼叫醒方萤,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正提着水壶,在廊下给阮学文种植的花花草草浇水。
“阿萤。”
方萤抬头看他一眼,“早。”
“什么时候起来的?”
“一直没睡着, ”方萤笑了笑,“我黑眼圈是不是很重?想睡的,但没睡着——我妈要是看见了,肯定又要说我…”
蒋西池上前一步,夺下水壶放在地上,把她合入怀中。
“以后睡不着来找我…”
“找你什么用。”
“给你讲理论物理,催眠。”
方萤笑了。
蒋西池手臂收拢,安慰似的轻抚她后背,“…没事的。”
安静片刻,方萤轻声说:“…阿池,你不要去旁听。我怕你听到会难受…”
蒋西池心脏立时一紧。
她已经走出了那段噩梦,今天却又不得不已口述的方式,再次重温。
“…好,我不听。我等你。”
·
和祁律师碰头以后,便一道往法院去。
证人不能旁听庭审过程,方萤一直在厅外等待。时间一分一分过去,门终于打开,法警请方萤出庭作证。
厅内气氛凝重严肃,方萤却一点不觉——进门开始,她便与丁雨莲视线对上。
半年之久。
方萤与她的最后一面,是隔着人群,她望着她,欣慰又解脱地一笑。
眼里水汽上涌,方萤竭力克制,走到证人席上。
“请报告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方萤:“方萤,19岁,学生。”
“证人,你作为知道本案事实的人…你有义务如实作证,作伪证要负法律责任,你听清了吗?”
方萤:“听清楚了。”
宣读保证书,签字…一项一项进行。
直到轮到她开始说明情况。
方萤深吸一口气,“…从我九岁开始,方志强就一直毒打我妈。起初是因为,他怀疑我妈跟其他男人有婚外情。我妈解释,他不听…我记得第一次是在晚上,我睡到半夜,听见有哭喊声,我跑去隔壁房间一看,方志强骑在我妈身上,揪着我妈的头发,拿拳头揍他…我吓坏了,询问是怎么回事,方志强让我不要管闲事,赶紧滚回去睡觉。第二天,方志强就痛哭流涕地跟我妈忏悔,说他昨天晚上不应该这么做,他相信她没有出轨,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方萤顿了一下,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发生,方志强也不再避着我,有时候直接打;有时候会揪着我妈的头发,把她脑袋往桌子撞;有时候吃着饭,就突然掀了汤盘泼到我妈身上…我妈逃过一次,但被方志强抓回来…”
哭喊声,尖叫声,男人粗鄙的咒骂声。
这一切急速地拉近,在她脑中尖啸。来之前,她还想着,如何编排措辞,争取法官的同情。
然而此时此刻,仅仅是没有任何技巧的平铺直叙,就似乎再度把她拽回到了那样一段不见天光的鬼蜮。
她手指轻颤着,悄悄攥紧了,继续陈述:“…当我发现我反抗方志强,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他就很少再碰我妈之后,我就会故意惹他生气。他打我多了,就不会再打我妈…我是小孩子,复原能力强,挨几下打也不要紧…”
蒋西池站在庭外,靠近楼梯的地方,手臂撑在栏杆上耐心地等着。
他没去听,也的的确确不敢听——他毕生都没法忘记,除夕夜那晚在望远镜里所见的那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见传来开门的声音。
转过身去,方萤出来了。
急忙大步走过去,到近前,便看见她满目的泪水。
心脏登时像被紧攥了一把,难受得他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什么也没说,伸手把她抱入怀里。
她攥住了他的衣袖,嚎啕大哭。
蒋西池心疼得除了“没事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拥着方萤,离开了法院大楼。
外面微风寒冷,日光却是清透,晴空一碧如洗。
像是新生。
总有春暖花开的时候。
·
中午休庭过一次,到下午两点,出了判决结果。
庭审结束,祁律师便飞快离开了法庭。
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方萤早等在外面。
祁律师微微歇了口气,迎上方萤的目光,激动之情难以按捺:“…判三缓五。”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方萤已不像最初对法律条文一无所知,听到这个结果愣了一下,立马抓住蒋西池的手,“阿池!判三缓五!你听到了吗!”
蒋西池:“判三缓五的意思…”
所谓判三缓五,即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五年执行,五年考验期内如没有发生撤销缓刑的情况,原判刑期将不予执行。
祁律师笑说:“意思就是,不用坐牢,五年内进行考察,不再犯刑事案件,三年的判期也就自动撤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