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钊诚手牢牢握住小盒子。
处理所有事务已是凌晨一点时间,周末时间,恰好在伦敦办公的话连嘉澍都会抽空回一趟埃兹,连钊诚上个月月初从伦敦被转移到埃兹。
为了方便照顾连钊诚,连嘉澍搬离了圆筒楼个和连钊诚住在同一楼层,他一搬离,圆筒楼就空了,每次里开时他都会特别叮嘱科恩,每天得让佣人清扫圆筒楼的每个房间。
关上书房门,连嘉澍看到从连钊诚书房透露出来的灯光,医生告诉他,爷爷这几天情绪不是很稳定。
书房门半打开着,爷爷坐在书桌前打着瞌睡。
走近,连嘉澍看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笔记本翻开着,页面上字体娟秀。
看了几行,连嘉澍就知道这些娟秀的字体来自于谁。
兰朵拉日记,这也是爷爷朝思暮想的,也许,连钊诚想通过兰朵拉日记去窥探,他在兰朵拉的心里有没有占有一席之地。
现在,爷爷终于如愿了,至于到底爷爷有没有在兰朵拉心里占据到一定的地位不是他所应该关心的。
合上日记本,叫了一声爷爷。
连钊诚缓缓睁开眼睛,眼睛一个劲儿瞅着他。
“爷爷。”连嘉澍心里叹气。
想必,爷爷又把他给忘了。
但这次,他似乎猜错了。
“嘉澍。”连钊诚声音肯定。
真不错,拍了拍连钊诚头顶以示嘉奖,爷爷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每次拍他头顶时总是表现出像孩子吃到糖时的高兴劲。
一个劲儿瞅着他,合成拳头状的手缓缓伸向他,再缓缓展开手指。
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躺在连钊诚的手掌心里头。
“爷…”
“眼镜妹。”
眼镜妹?下意识间,连嘉澍直起腰来。
“眼镜妹…”表情显得很吃力,“眼镜妹…眼镜妹在哭,然后…哭着,哭着说爷爷,给嘉澍。”
脊梁竖立得笔直笔直。
“哭着说…记得给嘉澍。”
直升飞机机翼轰隆隆响着,开始了新一轮无限循环,安静得近乎荒芜的原野被打破。
问到,爷爷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得到回应。
再去看时,爷爷已经睡着了,嘴角上扬着,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火柴盒大小的盒子掉落在地上。
眼镜妹,嘉澍。
在他的世界里,符合这两样的就只有一个人。
林馥蓁,不是很酷吗?
不是和这个世界玩起了捉迷藏游戏吗?
国际刑警组织在屡次提到那个叫做林馥蓁的中国姑娘都采用了这样一个词汇——人间蒸发。
无任何入境出境记录,各大银行爱莫能助,车站酒店宾馆商场监控都翻遍了,采用大海捞针法也没用。
人间蒸发?
和国际刑警玩人间蒸发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慢条斯理,连嘉澍捡起小盒子。
小盒子采用深色塑料制作,晃了晃,侧耳细听,盒子里有物件跟随着他的手腕晃动咯咯作响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林馥蓁哭着让爷爷记住:一定要记得给嘉澍。
林馥蓁,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
打开盒子。
U盘?
这玩意第一时间让连嘉澍想到类似于写真这样的东西,林馥蓁该不会在里面放了她的性感写真吧?这不能怪他往那个方面想,这已经不是连嘉澍从林馥蓁手上收到这玩意了。
她从前就和他玩过这个,让人半夜三更送到他手上,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当时他都差点以为林馥蓁拍到什么不起的真相了,类似于总统级别的大人物和情人幽会的证据。
结果,是她脱衣服的过程,半夜把他看得不得不往洗手间跑,导致于他一夜没睡,其结果是他次日演出状况百出,而她就坐在台下看着他出丑。
又是U盘?
笑。
这次,林馥蓁是想用性感写真唤起他们之间的往日情,性感写真背景留下关于她的一些线索,让他沿着线索找到她,然后扭扭捏捏提出她需要帮助。
林馥蓁现在日子不好过是光用脚趾头就可以猜出的事情。
说好听一点兰秀锦被冻结资产限制出境,说难听一点是兰秀锦现在失去人身自由,冲着兰秀锦在国外的人脉,想必一日三餐都是有人“代劳”。
现在,林馥蓁还是刺伤外交官的重要嫌疑犯。
日子应该很难过吧,所以呢,她就想到了她的前未婚夫。
瞬间,直升飞机轰隆隆的声音一消而散。
他到底要不要看呢?换言之,他到底要不要伸出援手呢,如果林馥蓁表现足够可爱的话…应该会,毕竟林馥蓁身材不错。
连嘉澍笑开。
接上U盘,第一时间,大片黑沉沉的海映在三十二寸液晶显示屏上,海滩半月牙形状,不断涌向沙滩上的海浪昭示着海风很大,海风至少在十极以上。
画面质量差,镜头不时间摇晃着,这应该是一段从监控录像剪辑下来的镜头。
月牙形状的海滩空无一人,静止的镜头达到将近三分钟时间,这就是林馥蓁想给他看的?
潮涨,风越来越大,画面晃动也越来越厉害,这让连嘉澍觉得头疼,他办公了将近一百五十分钟。
但这林馥蓁哭哭啼啼让爷爷记得给他的,只能强打精神。
监控录像上周遭若干建筑看着有点眼熟,经过辨认,连嘉澍认出这片海滩为摩纳哥皇室私人码头附近。
逐渐,连嘉澍被远处海岸线一个白点所吸引,那个白点从画面一打开就有了,初看还以为是死鱼尸体,在前四分钟里一直直挺挺躺着。
第五分钟,它开始动了。
第八分钟,它甚至于站了起来。
不,不,已经不是“它”了,该用她/他来形容,分明,那是一个人。
这样黑沉沉的夜,出现在海岸线的有百分之八十为偷渡客,每年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更为美好的生活,仗着有极好的水性不惜以身犯险。
真傻,也不挑个日子,十极海风,稍一不留神就葬身海底成为鱼群的美食。
看着那小白点在海滩上跌跌撞撞走着,连嘉澍横抱胳膊,耸肩。
小白点往着摄像镜头靠近,十极海风让他/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那阵风吹来监控录像在剧烈摇晃着,比监控录像摇晃得更为厉害的是那小白点。
在风里,那一抹小白点在艰难往着海岸靠近着,靠近,逐渐靠近。
逐渐地,那抹小白点变得清晰了起来,身影单薄,再往前靠近一点,垂落在胸前处一缕长发露了出来。
偷渡客为长发的年轻女人。
长发年轻女人即使走路摇摇晃晃,但有几个特征让连嘉澍觉得眼熟,十分的眼熟,眼熟到足以让他心惊肉跳,背部离开办公桌,身体往前倾斜——
“咚!”的一声,心上某个方位忽然间似乎被狠踩一脚。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林馥蓁。
林馥蓁是谁,林馥蓁是小公主般的人物。
不,不对,林馥蓁现在不是小公主了,林馥蓁现在比较倒霉。
也许…
也许林馥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然后把朵拉日记连同U盘送到爷爷的手里。
眼睛直勾勾看着画面。
目光往着左上角。
切——
左上角显示的监控日期时间让连嘉澍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这是发生在去年十二月的事情。
去年十二月林馥蓁还是小公主。
那只是身形有点像林馥蓁的偷渡客而已。
心头一片坦荡,眉头松开,目光恢复到之前的漫不经心。
那个单薄身影又靠近了一点点,穿着连帽外套,外套帽子被拉到头上,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因为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导致于监控画面一直没能捕捉到她的脸。
终于,她走上了提岸。
站停在堤岸上,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当那抹身影站停在堤岸上时,连嘉澍目光又往着监控上角移动,左上角标注的日期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触目惊心到什么程度呢?触目惊心到连嘉澍不敢再去多看一样,就怕着多看一眼,心里那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就会变成现实。
这世界,没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过去,去阻止一件事情的发生。
“薇安在巴塞罗那医院食物中毒。”在脑海中隐隐约约,连嘉澍想起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
木然,目光回到站在堤岸的那抹身影上。
那抹身影正在缓缓抬头着。
连嘉澍站直身体,腰是挺直着的,但脚却开始颤抖,这颤抖瞬间蔓延至心灵,一颗心如毛毛虫呈现出了卷缩状态。
不,不,不要,他不要隐藏在帽子下的那张脸是他脑海中的那张脸。
千万不能是。
这世界,没人有任何能力穿越到过去,去抹平曾经留下的伤害。
曾经,他如是告知她“林馥蓁,我期待过你。”
曾经,他如是指责她“那一晚,你没来。”
如果站在堤岸上的那抹身影有着一张和他脑海中的那张脸相互吻合的话。
那么,他就不可饶恕了,他都不能饶恕自己了,林馥蓁更加不能饶恕他了。
千万不要,林馥蓁,那个时间点,你正乘坐着摩纳哥皇室的豪华游轮前往西班牙的途中了。
林馥蓁,你不是一个会干傻事情的人。
站在堤岸上的人缓缓抬头,外套帽子从她头上掉落下去,那张脸以一种无比清晰的状况映在三十二英寸的液晶屏幕上,清晰得让人绝望。
绝望到:傻姑娘。
目光缓缓往着海面,黑乎乎的,没有提供步行的桥梁,也没有计程车可以叫,唯有茫茫海水,海水衔接着陆地,通往嘉澍的那片陆地。
傻姑娘,十级风啊。
十极风啊,傻姑娘,你就不怕一个浪头下来,你就会消失不见了吗?你忘了,在这片蔚蓝海岸区流传着,有很多人在美丽的夜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
有很多人在美丽的夜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
刹那间,十级海风似乎穿过屏幕而来,把他的牙关吹得咯咯作响。
目光木然追寻着那个小小身影,看着她的脸往上,往着半山腰处的灯火,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处所在,摄像镜头清清楚楚记录着她脸上的恐惧。
那么,她在恐惧着什么呢?
顺着林馥蓁的目光,连嘉澍看到那处区域。
摩纳哥和法国交界区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区域,这个区域充斥着暴力谋杀,还有…强.奸。
结结实实,连嘉澍打了一个冷颤。
那一晚,小画眉没来。
那一晚,直到午夜临近,小画眉都没来。
明明,小画眉来了。
明明,小画眉兑现对小法兰西的承诺来了。
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来?
“薇安在巴塞罗那医院食物中毒。”他们说。
第二个冷颤。
第二个冷颤似乎瞬间打开身体二百零六块骨头的关节,每一个骨节都在磕磕碰碰着,上面关节在磕碰着下面关节。
在磕磕碰碰中,艰难往着液晶屏幕移动。
他得去阻止小画眉,他不能让小画眉进入到那个区域。
他要以匍匐的形式,去拥抱去亲吻她,小画眉,我蠢得厉害。
小画眉,为我这样的蠢蛋,不值得。
磕磕碰碰中,连嘉澍来到液晶电视前。
他的脚太慢了。
他没能阻止她。
他眼睁睁看着她钻进铁丝网里,那个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让连嘉澍心里愤怒极了。
林馥蓁,这世界别人比你更蠢。
都和你说了连嘉澍是一个蠢蛋。
连嘉澍的行为不仅蠢,还自私。
就这样,蠢得无可药救的林馥蓁消失在镜头里,消失在黑夜里,那个臭名昭著的区域看着就像是戴着天使面具的恶魔。
带着天色面具的恶魔把小画眉骗了进去。
那一晚,小画眉没出现,直到午夜来临前都没出现。
连嘉澍瘫坐在地板上。
夜风撩动窗外的树枝,爷爷在一边安睡,目光落在爷爷的脸上,发呆,发呆着…
爷爷,这是我二十一年来最害怕的一个时刻。
爷爷,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想知道。
要是,要是那样的话,会要了我的命的。
爷爷,那是小画眉。
是小画眉,陪了我十年的小画眉。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依稀间——
远远的,有溢满哀愁的声线穿过暗暗沉诚的天际;穿过延绵不绝的河流山川;穿过雾气萦绕的玫瑰花园,来到他的耳畔。
在他耳畔“嘉澍”。
回过头去。
那一眼,足以让他成疯成魔。
三十二寸液晶屏幕记录正在发生的一切足以让连嘉澍心甘情愿,跪倒在魔鬼们的面前,献上自己的灵魂,一一亲吻牠们的脚尖:请允许我成为你们的终身奴隶。
把灵魂交付到魔鬼们的手上,只为了能换来一次机会,一次坠入十八层地狱的机会。
坠落到十八层地狱,穿上黑色长袍,长出长长的獠牙,就为了,就为了能穿过时空,回到那个晚上。
回到那个晚上。
那个有着十级风的晚上,陪伴她一路前行,和她一起翻越浪花不让她的心承受孤独恐惧,在她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时,亲吻着她额头说小画眉好样的。
在她遇到危险受到欺凌时,拥她入怀。
就那样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轻抚她鬓角,在她耳畔轻唤小画眉。
“小画眉,别怕,他们伤害不了你,我在呢,我在你身边,小画眉,不要害怕,很快就会有一个长着长长獠牙的家伙出现,把坏蛋们吓跑。”
“小画眉,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现在已经很累了,乖,听话,把眼睛闭上,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小法兰西。”
星光下,他们许下诺言,彼此成为莫逆之交。
小画眉,你没有辜负,小画眉是信守承诺的好姑娘。
好姑娘,乖,闭上眼睛。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一声,两声,三声,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她抬起眼帘,一双眼眸空荡荡的,毫无聚焦。
小画眉,看看我。
小画眉求你看看我,只看我就好。
缓缓的,那双眼眸找到声音所在,怎么还是满眼惊恐呢,想起来了,他现在是从第十八层地狱上来的人。
小画眉,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到,我是嘉澍。
“嘉澍。”缓缓的,她合上眼帘。
合上眼帘,从眼角处溢出泪水。
那泪水,一如当年,白雪皑皑,挂在少女眼眶上泪水如晶莹的雪花,把他的一颗心揪得生疼生疼。
小画眉,我现在知道了,那不是从枝头上掉落的雪花,而是写满悲伤的眼泪。
低头,轻轻吻掉她眼角的泪水。
小画眉,别怕,我已经把灵魂交给了魔鬼。
连嘉澍愿意为你成疯成魔。
穿透时空,他站在她面前,目送她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她安然入睡。
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小画眉,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这个系列倒数第二章了,感觉身体要被掏空。
人间蒸发
三十二寸夜间屏幕上, 涂满涂鸦的隧道里,林馥蓁闭上眼睛,连嘉澍手贴在屏幕上,用手掌遮挡住林馥蓁的脸。
隔着手掌去亲吻林馥蓁的脸,一如无数个夜晚:小画眉,晚安。
三个白人男人围着林馥蓁, 连嘉澍目光一一落在那三张白人男人的脸上。
他要牢牢记住这三张脸, 他要用自己的手把这三张脸的眼珠子从他们眼眶扣出, 他要毁掉这个区域, 这个让小画眉遭受苦难的区域。
三个白人男人两个站着,一个跨坐在林馥蓁身上,跨坐在林馥蓁身上的男人丢掉外套, 唇落在林馥蓁的颈部上,白人男人嘴唇很厚, 在扣掉这个白人男人的眼睛之前他要先割下他的嘴唇, 那吻过小画眉的嘴唇。
骨节咯咯作响着。
在咯咯作响的骨节声中, 招人魂魄的铃挂在枯枝上, 无一丝的风,但却在叮咚叮咚作响。
铃动,贩卖给魔鬼的灵魂在叫嚣着:快看, 快抬头看,看那个长着长长獠牙的家伙,看看那个家伙一双猩红的眼眸。
快看啊。
终于——
白人男人抬起头来。
白人男人抬起头,目光直直, 几秒之后,浑身抽搐,那是毒瘾发作的征兆。
三十二英寸的显示屏记录着男人抽搐时面部扭曲时的恐怖模样,站在旁边臂膀纹满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再去看看地上的女孩,趴在毒瘾发作的男人耳边耳语一番。
在两个男人耳语时,监控录像画面在不停摇晃着,风灌进隧道,长在隧道墙上的杂草在风中像垂暮老人的手,往前延伸,似乎企图想去抓住什么。
两个白人搀扶着毒瘾发作的男人,从废弃的隧道仓皇而逃。
数分钟后,周遭重新回归安静。
林馥蓁躺在废弃的隧道里,一动也不动着,监控录像上的时间在不停跳动着,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自始至终,林馥蓁都一动不动着,自始至终,连嘉澍眼睛都跟随着监控上角的时间,等待天光亮起。
天一亮,就结束了。
终于,监控画面周遭泛起淡淡的乳白。
在大片的乳白色中,几个黑点朝着隧道而来。
几个黑点逐渐来到靠近监控镜头更近的所在。
那是几只流浪狗。
流浪狗进入到隧道,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形成包围圈。
不——
连嘉澍从地上坐了起来。
手朝画面上的狗狠狠拍去:走开,畜生,快走开。
然而,没用。
没用,一点用处也没有。
手拼命拍打着流浪狗,求你了,走开,快走开。
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畜生,快走开,那是小画眉。
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她这个晚上受了很多苦。
以为地上的人是美餐,一头流浪狗伸出前足触了触地上的人的头发,不,不,求你了,连嘉澍这一刻连灵魂都没有了。
没有了…
流浪狗们在经过眼神交流后,朝着地上的人再靠近,眼看着——
不,不,不!
仓皇倒退,远离那个画面。
连滚带爬,来到爷爷的面前。
爷爷,那是小画眉。
是小画眉。
迷迷糊糊间,一股力量正拽住他的手,一个声音在哀求着,爷爷,帮帮我。
睁开眼睛,连钊诚就看到嘉澍。
连家最小的孩子嘉澍。
这会儿,嘉澍看起来像回到孩童时代,半夜醒来摸索到他房间,摇着他肩膀,打开灯,那孩子满头大汗。
怎么了?轻轻拍打着嘉澍肩膀。
如遇到天兵天将,嘉澍手指着一个地方,身体在瑟瑟发抖着,声音也在瑟瑟发抖着,瑟瑟发抖的声音在说爷爷,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爷爷,帮帮我,让那些畜生走,快让那些畜生走,爷爷,那些畜生是在要我的命。
顺着那孩子的手,连钊诚看到迷迷糊糊的电视画面,迷迷糊糊中几只流浪狗正企图拉走躺在地上的人,那躺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
这个画面让嘉澍吓坏了。
嘉澍一个劲儿:爷爷,快让它走,求你让它快走,爷爷,那是小画眉。
那孩子声音带着孩童时代的恐惧。
那恐惧让连钊诚心里听着心酸。
抬起手,冲着那几只畜生。
用让他的敌人们听了不敢直视他眼睛的声音:“滚,快滚。”
说也奇怪。
那几只畜生似乎被他声音吓到,放开躺在地上的人,慢悠悠往着隧道亮光走。
隧道处的光越来越亮时,电视画面消失不见。
嘉澍,爷爷把那些畜生们赶跑了,嘉澍,吓人的画面没有了。
可嘉澍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他似乎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画面中,脸埋在他膝盖上,喃喃说个不停着。
说完了,就发呆,发呆完了,又开始说。
窗外,天色一点点透出淡淡的白光,那个孩子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了,他趴在他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很可怜很孤独的样子。
连钊诚心里叹了一口气,手即将触到那个孩子肩膀——
那个孩子低低说出:说爷爷,我想她。
“爷爷,现在,我特别想她,爷爷,从来就没有一刻会像现在这样的想她,爷爷,我想吻她想亲她,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想和她说出很多很多求饶的话,小画眉,我再也不敢了,不敢把你丢在婚礼上,我再也不敢和你大声说话,也舍不得了,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上,舍不得和她大声说话,更舍不得不看她。”
“爷爷,我想她想得快疯了。”
看来,嘉澍已经长大了。
大到懂得想念一个姑娘的滋味,当一个男孩懂得了锥心的想念,那就是爱情了。
“可是,爷爷,她躲起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找到她,我不知道如何找到她。”
手落在那个孩子的头顶上。
会找到的,当一个人总是想念着另外一个人时,这就是一种牵绊,总有一天,顺着那条牵绊,就能寻找到。
不要怕,嘉澍,接下来就交给时间。
喃喃的,那个孩子开始说,说小画眉的一些特征,比如睡觉时没有睡相,比如说头发总是好几天没戏,林馥蓁快洗头发,你头发臭死了,明天洗,林馥蓁,已经是明天了还不洗头,明天,我发誓明天一定洗…
说着说着,那个孩子身体忽然间颤抖得厉害。
“嘉澍,怎么了?”连钊诚问道。
那个孩子抬起头来,目光直勾勾的,说:“爷爷,我发型,我居然在脑海里想不出她的样子来,眼睛笑起来时是什么样子的;开口说话是什么样子的;生气愤怒时是什么样子的;和我发誓说明天洗头时是什么样子的;爷爷,这些我统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