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手,她瘫软在他怀里。
她说去见远方亲戚,顾澜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
用她的话说“即使我对你撒谎了,但你要相信那些都是善意的谎言,为的是不想失去你,因为…顾澜生有很多朋友,而戈樾琇只有顾澜生一个朋友。”
的确,顾澜生有很多朋友,但戈樾琇只有顾澜生一个朋友。
她在他怀里一边喘息一边笑着,气息温软。
这是他渴望抱到老的女人。
等她呼吸调整得差不多。
低低说出“戈樾琇,嫁给我。”
这一次,更直白。
半个多月前,在科特迪瓦,拿着钓到的几条胖头鱼他们在集市换到一瓶奶酒和三枚蒸玉米,他穿着大短裤她穿着花背心在太阳底下行走,路过一弯浅滩,海水很蓝,他游泳她在岸边啃玉米晒太阳,还真像当地人说的那样,白得像一条白带鱼,但,这条白带鱼在他心里却是一条偷偷溜到岸上游玩的美人鱼。
上前和美人鱼搭讪,美人鱼并不理会他,一个劲儿啃玉米,那模样十分可爱,把他惹得心痒痒的。
晃了一下头,几滴海水从他发末上掉落到她脸上。
她冲他皱鼻子。
更可爱了。
再晃了一下头。
皱鼻子改成瞪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戈樾琇,我有没有荣幸当你第五任丈夫?”他问她。
想起她之前结了四次婚,他决定让她暂时当一会白带鱼。
这条白带鱼结了四次婚,奇妙的是,每次从结婚到离婚都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这是白带鱼自己告诉他的。
只是,他没有和她说,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她的前两次婚姻,甚至于,他还请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喝酒。
他的话让她当场一愣,停下啃玉米动作,满腹疑惑瞅着他,眼睛打着问号,他还以一本正经眼神回视。
于是她又开始啃起玉米来。
他等着她把玉米啃完。
从她手中接过玉米核,递上餐纸,问:“戈樾琇,我有没有荣幸当你第五任丈夫?”
这次,她没让他等太久。
接过餐纸,笑着摇头。
“为什么?”他问。
她歪着头,做出很是认真考虑的表情。
一会儿。
“我可不能害了你。”戈樾琇说。
说完,他手机响了。
一伙当地武装分子闯进他们的医疗站。
关于“戈樾琇,我有没有荣幸当你第五任丈夫”这件事情他们都没再谈起。
现在!
“戈樾琇,我有没有荣幸当你第五任丈夫”直接变成“戈樾琇,嫁给我。”
“戈樾琇,嫁给我。”低低在她耳畔说出。

第43章 嫁给我吧(上)

“戈樾琇, 嫁给我。”顾澜生低低在戈樾琇耳畔说出。
伴随这句,怀里的人似乎变成一具人偶。
缓缓从他怀里解脱, 慢吞吞转身,慢吞吞抬头, 慢吞吞看着他。
“顾澜生, 看来你很想体验当戈樾琇二十四小时丈夫的滋味。”连叹气也是慢吞吞的。
眼睛落在她脸上, 不容许她眼神有一丝一毫闪躲。
“那并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摇着头, 扳起手指,“第一, 号称是丈夫, 但实际上只是名义上的丈夫,因为二十四小时太短了,短到新郎还没来得及和新娘一起睡就出局了, 甚至于嘴唇也没亲到。第二,你眼前的女人就是那类为了美貌和体面的生活而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女人, 遇上她,你将遭遇厄运。”
抚额。
“难道我不够美?”很是较真的神情。
这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的毛病从来就没有远离过戈樾琇。
表情转换得很自然,眼帘一垂,眉宇尽显黯然。
黯然说:“我也告诉你,我的四位前夫在遇到我之后的状况了, 遇到戈樾琇之后, 他们人生从此一蹶不振, 出局过程太糟糕,好比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小镇青年在大城市里栽了个大跟头。”
不说话,看着她。
她敛起眉头,开始变得不耐,往后退一步,靠在门板上:“顾澜生,你忘了,之前我说过,我要成为这个世界上结婚次数最多的女人吉尼斯纪录保持者,我希望我的前夫们可以凑成一个联合国,但这不意味顾澜生会拥有一个联合国席位。”
“换言之,顾澜生不适合当戈樾琇的前夫。”
说完,眼睛直勾勾朝向他。
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一瞬间,不见了之前柔美清冷,再细细看的话,可以看出如临大敌之感,就好像,他要是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会和他拼命。
戈樾琇,坏女人。
“顾澜生,这是你第二次和我开这个玩笑,我不允许这个玩笑出现第三次。”话听着很有气势,但语气却是带着哀求。
玩笑?
也许他应该上前吻住她嘴唇,或者直接把手伸进她衣服里,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别再装了。
短短数秒,那张脸从苍白变成死白。
久不见他应答,嘴角可怜兮兮扯动着:“你和别人不一样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顾澜生,别逗我玩了,嗯?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溜出来,但…我可以发誓,我对得起我们间的交情,顾澜生…”
可怜兮兮的声音伴随他伸出的手停顿下来。
指尖落在她眼角处,那里有她为他流过泪水的印记,心里叹气,说戈樾琇你口气可真大。
“就凭你?!”摇头,配合着她,这可是看在戈樾琇漂亮的份上,还看在…戈樾琇实打实为顾澜生流泪的份上。
下次,他可没这么好说话了,怎么也得吻到她嘴唇,吻了她就装不了,她要是还想继续装,他就真的把手伸进她衣服里了,被衣服包裹住的那对小白兔,不,是大白兔他肖想很久了。
“什么?”语气瞬间嚣张得不得了。
“就凭你也想弄一个前夫国际联盟。”嗤笑。
“我怎么就不可以了?!”二十六岁的大姑娘把叉腰鼓腮做得毫不违和,“我可是试过在超市不出五分钟就让一个男人给我买结婚戒指。”
这个他知道。
“还有呢?”假装不知情的语气很像。
“还有一个摩洛哥小伙为了我连事业都不要了。”洋洋自得模样。
摩洛哥小伙是她第三任丈夫,所谓事业就是一车厢球衣,摩洛哥小伙是买球衣的。
但,最后关头,他还是从轨道上溜了,用摩洛哥小伙的话来说“我愿意为奥菲娜献出生命,但那驶来的列车让我头皮发麻,所以…”
所以就从列车轨道爬走了。
兜里手机在震动,值班人员打来电话,据说有一位先生说要见他。
先生?
此时,戈樾琇似乎想起什么,嘴里大叫糟了糟了。
“怎么了?”
“我这是偷偷溜出来的,现在我得走了。”挥手做完,一副拔腿要跑的样子。
单手拉住她。
“顾澜生,接下来两个礼拜我都得待在我亲戚家。”她和他说。
又…又想溜了。
“我…我那侄子要结婚,我得帮准备婚礼。”她语气无奈。
这借口真蹩脚,但还不算最糟。
有一次,她一大早坐在他床前,披头散发穿着白裙结结实实把他吓了一跳,当时她语气忧愁说着,她要回她的星球去了。
结果,一消失就是好几个月。
上次是回她的星球去,这次是给侄子筹备婚礼。
“顾澜生,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企图掰开他的手,无果之后,举起手,“我发誓,我说的要有一句假话,就天…”
顾澜生迅速松开手。
这就是戈樾琇,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总是知道怎么让他妥协,但愿有一天他真能做到眼不眨心不跳听她完完整整说出“就天打雷劈”。
哪有那么容易被雷劈到,但…但还有一个万一。
于是:心软、害怕、妥协。
“好好给侄子筹备婚礼。”没好气说着。
“是。”应答很响亮。
顾澜生拿了一只手电筒。
“你不用送我。”手摇得像拨浪鼓。
又…又自作多情了。
呼气,说:“我是去见那位想见我的先生。”
“先生?”声音一下子提高,“不!”
“怎么了?”
她触了触鼻子:“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好好待在宿舍里,我代替你去见…”
拽住她,打开宿舍门。
开始两人并肩走着,走着走着她落在后面,停下脚步等她,她快步跑过来,再走一阵子,她又被落在后面。
“戈樾琇!”停下脚步。
又快步追上。
到了值班室,她说在门口等他。
今晚负责值班的是刚来不久的瑞士女志愿者,顾澜生推开门时,这名女志愿者正在发呆,值班室再无其他人。
敲了敲门板,女志愿者这才回过神来,问她那位想见他的先生呢。
“抱歉,忘通知你了。”女志愿者露出懊恼之色。
之前说要见他的那位先生在经核实后才发现名字弄错了,也就是说,那位先生要见的是别人。
“后来,那位先生又说太晚了,改天有时间再来拜访。”女志愿者目光落在门口方向,“也不知道那位先生什么时候才有时间。”
“那位先生一定有一张特别漂亮的脸蛋。”顾澜生接过话。
“你怎么知道?”女志愿者脱口而出。
瑞士姑娘唯一的爱好是收藏明星海报,海报清一色为帅气有型的男明星。
笑着说了声“晚安”顾澜生离开值班室。
看着空空如也的场地,顾澜生把手电筒往垃圾桶一丢,典型的戈樾琇说“再见”方式。
忽然间就来了,忽然间就走了。
唯一被他逮到的一次是在他公寓附近。
那是一个傍晚,他从停车场走出就看到她站在路灯下鬼鬼祟祟的,加快脚步往她所站方向,一辆黑色房车从侧角度如鬼魅般冒了出来,从车里下来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她直接把手袋往一个男人脸上摔,这忽然的一幕把顾澜生当场看愣。
再之后,她上了那辆车,一眨眼功夫,车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家,顾澜生就看到她留下的纸条:顾澜生,我走了。
当晚,顾澜生再回想那一幕。
从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若干手势中,他大致猜到他们的身份,有一阵子,顾澜生常常出入维和部队军营,从一些维和军人口中了解到当今世界顶级雇佣军团的一些手势暗语。
在他公寓附近出现的是雇佣军。
那几名雇佣军所在的保全公司在雇佣界赫赫有名,曾多次负责大型国际会议的安保工作,能成为这家保全公司的客户其身份可想而知。
看来,他认识了了不得的人物。
在赫尔辛基,顾澜生就隐隐约约觉得戈樾琇的身份不简单,这个想法也在日后伴随她一次次“化险为夷”中被逐渐证实。
摸了摸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
点上烟,下意识间,顾澜生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在地下室里,当那位有着和他同样肤色的年轻男子说完那番话后,几十个小时的坚持在那个瞬间溃不成军。
他怎么也得保住这双手。
顾澜生要用这双手给戈樾琇擦眼泪,他要用这双手给戈樾琇做她喜欢的酸菜包子。
所以…
段然,对不起。
戈樾琇也许说得对,他的任务是留下来,用自己的眼睛见证一切,见证在现代文明的推动下,这片非洲大陆一点点的完善。
地下室的那个年轻男子,顾澜生是知道。
“诺维乔克”一些武装分子是这么称呼他来着,非洲大陆百分之三十的军火都来自于那个年轻男子的空中运输队。
但这位年轻男子的名字、面孔却常常出现在各大正规经济杂志时政新闻上,出现频率甚至于比这个国家的领导人还要高上几个百分点。
在看到值班室里没有所谓的“先生”后,戈樾琇大大松下一口气,宋猷烈还算识相。
等顾澜生进入值班室,她就一路小跑着。
那辆车还停在原先所在,物资仓库边角,如果不是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车身颜色再加上光影不足很容易被忽视。
看了一下表,九点零六分,距离宋猷烈指定时间晚了六分钟。
六分钟也就是小会儿时间而已,戈樾琇告诉自己,弯曲的腰直起,也不再一路小跑。
几步之后,戈樾琇弄清那忽明忽暗的玩意是什么了。
宋猷烈这是在抽烟呢。
宋猷烈抽烟,值得想象一下,她的甜莓现在有多迷人。
淡淡的烟雾从很适合亲吻的嘴唇吐出,夹着烟的手以一种十分舒展的姿态横向车窗,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半截烟,往下垂落,忧郁的眼神目送着一缕缕烟雾从眼前消失,这画面美轮美奂。
是的,美轮美奂!
加快脚步,没有往副驾驶座位,而是直接来到驾驶座车窗外,想也没想,从那只垂落在车窗外的手里抢过烟。
烟掉落在地上,看着宋猷烈,抬脚,狠踩。
打开副驾驶车门,呛鼻的尼古丁味迎面而来,看来还抽了不少。
看了一动也不动坐在驾驶座位上的人,本来想狠狠甩上车门的想法自行消退,改成轻轻关上车门。
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系安全带动作也是规规矩矩的。
系完安全带,九点十分。
宋猷烈说他十点半要和客户通话,从这里到他住的地方车程大约一个钟头,如果车速快一点,可以按照他之前计划那样,十点回到家,洗完澡穿上拖鞋正好十点半。
一分钟过去,宋猷烈还是一动也不动。
“不开车吗?”低声问。
没有应答。
“不是说讨厌穿拖鞋接电话吗?”低声提醒。
这个提醒看似效果不错,车子缓缓启动,顺着徒坡路下滑,下滑至平坡路段又停了下来。
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起,戈樾琇硬着头皮:“干什么?”
车厢大亮。
“干什么?”提高声音,这应该算是一种壮胆方式吧。
黑漆漆的垂直公路空无一人。
一旦入夜,不到万不得已南非人是不会把车开到郊区外的公路,戈樾琇打从心里讨厌垂直公路,讨厌黑漆漆一辆车也没有的垂直公路。
“宋猷烈,你要清楚,时间是你定的,我可没有答应,没答应就表明我没事义务去履行你所谓的…”继续大声嚷嚷。
“头发怎么乱了?”宋猷烈轻声开口。
“啊——”
一直在车窗外溜达的目光因这个十分突兀的问题移到他脸上,又在他的那道视线下触了触自己鬓角,还真…有点乱,都是顾澜生和她呵痒时闹的。
把被弄乱的头发一缕一缕别在耳后,可别弄乱的头发又何止是鬓角这几缕,理完鬓角处的头发,又挑了掉落于颈部处的头发。
然而,越理越乱,让她手忙脚乱的是那道一直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干嘛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
心里又恼又怒。
“嗯?”
那样的目光再配上这样带着强烈质问的发音,让戈樾琇都要以为自己是出轨的妻子现在正遭受的秋后算账。
出轨的妻子?丈夫?啐啐。
索性,把橡皮圈直接解开,让头发散落于脸上,这还不够,直接把头发的揉乱,透过头发缝隙,眼睛也不躲避了,就这样直直看着他。
一字一句:“头发是顾澜生弄乱的,我就喜欢他弄乱我的头发。”
“除了弄乱你的头发,他还做了什么?”他捏住她的下颚。
疼——
“除了弄乱你的头发,他还做了什么,嗯?”捏住她下颚的力道正在加大。
吸气,以有限的力气,说出:“他还呵了我痒痒,他的手坏透了…”
话音还没落下,车子箭一般弹出。
“砰”额头往车硬壳上砸,一阵头冒金星。
好不容易背重新回到椅背上,眼前飞逝的景物混合这汽车发动机高分贝噪音让戈樾琇的脚开始抖动了起来。
脚不停抖着,几个眨眼间手也抖了起来。
汽车噪音像一把直插脑门的尖刀,脑海不听使唤开始搜索,似是而非的画面伴随呼啸而过的景物,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路前方。
白色公路分界线在极快的车速下连成垂直的线条。
那线条状若衔接着天际,仿佛下一秒车就会沿着白色线条直接开到天空去,这光景她在梦里遇见过。
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一个人影忽然间冒出来,是一只鹿吗?是乘坐着极光而来的鹿吗?
这只鹿重重砸在挡风玻璃上,她看到了鹿的眼睛。
不,不是的。
那不是鹿的眼睛,那是一个人的双眼,这个人双眼倒着在看她,眉毛在那双眼睛下面,以一种极为扭曲的角度看着她。
天际尽头,泛着绿光。
传说,那是美杜莎的眼睛。
她害怕,她心里害怕极了。
大叫着,双手离开驾驶盘想去蒙住眼睛,却不知道怎么的,蒙住的是耳朵,就这样眼睛直直看着那砸在车前镜的物件飞向天空。
那不是一只鹿。
大声尖叫。
在尖叫声她落入一个怀抱里。
如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萍,看不见了看不见了那双眼睛。
累极,和生理心理疲惫形成鲜明的是泪液,闭上眼睛,泪水疯狂从紧闭的双眼渗透而出。
她都闭上眼睛了,为什么还会有泪水,她很讨厌泪水,泪水都留不住妈妈,她那么珍惜的泪水都留不住妈妈,要来何用。
更紧地闭上眼睛,泪水还在继续着,烦死了,烦得她想逃往另外一个世界,思绪沿着黑暗边角。
依稀间——
从头顶传来熟悉的、懊恼的、焦灼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诉说:
“我想我是疯了,戈樾琇。”
从头顶处传来温热的触感,慌乱而不知所措,一路往下。
最终停顿在她鬓角处。
懊恼着,温柔着:“真该死,怎么就…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怎么从你口中听到别的男人名字,就…就把什么都忘了。”
“戈樾琇…这时间,有点烦。”
这点烦,带着灼伤的印记。
像不懂得如何去分解痛苦的人,能想到的是,点上烟,烟头毫不犹疑烙在自己身上,以此换来短暂的喘息时间。

第44章 糖果芒刺

“真该死,怎么就…怎么就忘了呢?怎么一从你口中听到别的男人名字,就…就把什么都忘了。”这话在静悄悄的车厢里回响着。
宋猷烈不想否认这句话来自于他口中。
让他感到困惑地是这话里的内容。
其实他想表达地是:戈樾琇,我为刚刚的愚蠢行为感到十分抱歉,再怎么说,那都是你的伤心事。
字面上的话应该是这样表达。
但心里想表达的是:再怎么说你身上都贴着“精神病患”这个标签,而我是一名思维正常的人,以这样的形式来唤起一名精神病患往日的阴影,这很不道德。
然而——
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那张脸,一如摩尔曼斯克的那个夜晚。
紧闭双眼,一张脸布满泪水,那泪水也不知道怎么的,光是看着就让他心焦。
焦灼,无措,如热锅上的蚂蚁,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小伎俩来捣乱。
看惯了她张牙舞爪,看惯了她笑容如花,装疯卖傻也好,明目张胆也好,一律冷眼以对。
怎么就…怎么就屈服于她眼角处小小的泪珠呢?
是因为它看在眼里,是一种无比刺眼的存在吗?
把它消灭掉不就行了,大不了在消灭时力道小一点,就像书里描写的,男人为女人擦拭眼泪的正确方式,要温柔,要呵护,要珍惜。
指尖却在距离她眼角半公分处停顿,防守意识形成,那种感觉就像一名身处禁区的足球球员,把注意力提高到百分之二十,就为了不轻易掉进对手精心布置的越位陷阱。
戈樾琇精通于各种门道。
指尖停顿在距离她眼角半公分处,就怕着,这一秒还可怜兮兮的,下一秒就傲慢嚣张,一副得逞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会上当。
个头比我高又怎么样?本事比我大又怎么样?整天板着一张脸见到我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又怎么样?
还不是上当了。
红红的唇在笑着,很快就笑出声音,笑得不知道有多惬意。
那红红的唇即使到了夜里也不放过他,都追到梦里来了。
无论现实还是梦里,戈樾琇对于宋猷烈而言,都是背上的那支芒刺。
血液以一种倒灌方式涌向太阳穴。
太阳穴凸起。
此时,他应该要做的是,别开脸,安静等待她脸上的泪水被风、被空气烘干。
但,似乎,在这个瞬间,这是一件难事。
为什么?
为什么说这是一件难事?只需要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把脸转向窗外,这是一个人与生俱来最简单的肢体语言。
但…
此刻,她看上去如此的柔顺,眉宇间不再充满挑衅,嘴角也不是大部分时间都紧抿着,嘴里也不再说着嘲讽的话语。
不嘲讽,不威胁,谎言也不再张口就来。
这很难得。
难得到他发现自己舍不得移开目光,目光都舍不得移开,更别说别开脸了。
当然,这不是她的全部,这张脸也有柔媚的时候,嘴角也有扬起到最深弧度的时候,也有偶尔来点讨人喜欢的话,但那都是属于别的男人。
我说,戈樾琇,顾澜生有什么好的,你都没看到刀拿起来他脸吓白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