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还是依照老办法,村子里死了人的让里长去衙门拿些银钱粮食,安抚乡人吧。”
“是。”一个月里海盗总会来两三次。师爷做这些事已经顺手了。
外面几个士卒正从灶房那里领了午膳,见到任柏云手里的饼子半天都没咬一口,用胳膊捅了捅他:“不想吃就给我啊。”
魏小海和富贵连忙紧张的看着那个人,大有他们要抢任柏云的饼子就把自己的给任柏云。
老赵走来:“挤再这里作甚?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几个士卒笑呵呵的离开了,老赵看了一眼明显神游的任柏云,“新兵蛋子都这样,昨天被吓着了?!”
“啊…是啊。”任柏云猛地回神,苦笑道,“昨天那阵仗我还是第一次见。”
“习惯就好了。”老赵道,“每个月都会死几个人。海盗死的多一些,俺们的人就能少死几个。俺们庞大人是个好官,那些死掉的村民,其家人可以去衙门领二百文银子,也能让他们好好安葬了。所以…”老赵一顿,抬起头看着任柏云,“俺们不怕死了没人收尸,也不怕死了连个坟堆都没有。大人们都替俺们安排好了!所以那些村民才会去拼命,他们也不怕死!”
任柏云点点头。
老赵道:“你也别太伤心,哭哭啼啼的跟个娘儿们一样,伤心一下就得了啊。赶紧吃饭,等下大人要来巡视的!”
说完从厨子那里拿了两个饼子,嘴里哼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调,端着碗去树荫下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侃大山去了。
“任大哥…”魏小海抬着头,“我这儿还有一个饼子呢,你要是不够…”
“你自己和富贵分着吃吧。”任柏云拍了拍他的头,“你任大哥是不会饿着自己的。”
灶房里帮厨的人每天只能吃五分饱,粮食都要紧着士卒来吃。魏小海和富贵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明明两个人都十六了,当初聂冬他们都以为他们才十一二岁。
“如果侯爷在这里会怎样呢…”
任柏云靠坐在大树下,朝着海边的方向远眺。
池宁和池安之间快马一日一夜便能到达。这次海盗夜袭吃宁县的战况,聂冬很快就收到了。看完后,聂冬啪的一声将信纸重重拍在桌上:“不能再等了!本侯要见池安郡尉褚庆涛!”
霍氏正看着儿子媳妇儿给她写的信,褚成沛陪着妻子已经在去岳家的路上了。信上写的是路上见闻,褚成沛用词风趣,霍氏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就该让他出去走走。”霍氏笑累了,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在外面散散心,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灵。”
身边的老嬷嬷打趣道:“您就不怕公子玩的乐不思蜀了?”
“他要真那样…”霍氏道,“我也算是能放心咯。”
正说着闲话,府里的管事大娘子走来:“夫人,博陵侯找老爷喝酒去了。”
“哦?”霍氏没放在心上,“让身边伺候的注意些,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来岁了。”
管事大娘子脸色沉默,眼睛却始终看着霍氏。霍氏缓缓放下茶杯,朝着周围的丫鬟看了一眼,两侧的丫鬟纷纷退出屋中。
管事大娘子这才赶紧道:“博陵侯说二公子将霍大公子灌醉了,他们博令人不能再池安没了脸,儿子酒量不行就老子上,不将老爷灌醉誓不罢休!”
“荒唐!!”霍氏大惊,“老六这是要干什么!!还把不把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在池安这么闹,纯粹是给霍家人丢人!
“夫人,您看…”管事大娘子还等着指示呢。
霍氏道:“让几个小的去请他们舅舅回来,若是他们要拼酒,就让小的去劝!这要是真喝醉了,我看他那老脸往哪儿搁!”
聂冬赶着一车酒缸冲到了郡尉大营。
褚庆涛一听博陵侯来了,顿时沉下脸:“此乃要地,他没事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作甚?”
底下的士卒支支吾吾:“博…博陵侯说…要找大帅您拼酒。”
“什么?!”
“啊?”
“胡闹!”
屋内男声多重奏。
好几个将领都聚在褚庆涛这里商谈事情。
褚庆涛脸色又黑了,直接道:“将他赶出去”
话音未落,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赶谁出去啊?啊?褚庆涛,你有种没种,有没有胆子跟本侯喝个痛快!”
谁料褚庆涛没说话,站在他身边一个大胡子将领却骂道:“果然是个疯子!”
聂冬抬眼一看,笑了:“哟,这不是褚峰么,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尿了本侯一身啊。哈哈哈哈,你舅舅来了,还不叫声舅舅?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褚峰气的撂倒。这哪儿来的不要脸的货啊!
第136章 大哥
自穿成老侯爷, 聂冬还从未在辈分上怕过谁, 骂起人来更是毫不顾忌。褚峰与褚成沛同辈, 叫他一声舅舅不为过。在他之前的调查里,褚峰是现在褚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军中很有威望, 基本上算是褚庆涛这一辈人退下来后, 褚家军里由褚峰牵头,而如果三年前褚成沛没出事, 那么褚成沛的地位不会比褚峰差。
“走走走, 最近不就是查军械么, 那小唐都查的差不多了,你这又没什么事做, 跟老夫一起去喝酒!”聂冬说罢, 就要去将褚庆涛拽出来。
“我看你是已经喝了酒来的!”褚庆涛呵斥道,“擅闯郡尉大营, 真是胆大包天!赶紧回府去吧!”
说完, 已有士卒围了上来。聂冬扫了周围一眼, 老侯爷的那沉淀了几十年的气场顿时那些人愣在原地不敢动。
这可是将北狄赶走的博陵侯, 和他们的郡尉褚大人一样,都是统帅!
聂冬道:“老子不管, 你儿子赢了就想跑,门儿都没有!我博陵人喝酒还从没输过!你周围这一圈圈的人都是死人吗,没了你在这儿坐镇就商议不了事是吧?老子大老远的从博陵来你们池安这么多天,也没见博陵出乱子啊!咦你这养的猪还是将领啊?”
“博陵侯!!!”褚峰忍无可忍, “看你一把年纪了,果然是老糊涂了吗?!”
聂冬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兔崽子,你有种把话再说一遍!!小杂种,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老子和褚郡尉说话,有你插嘴的份?!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再喝奶呢!!”
褚峰气的发抖,这就是仗着辈分欺负人啊!抬头一看,周围的池安将领们各个都哑巴了一样。不过他们沉默实际上就是站在褚峰这边,毕竟褚峰这个小辈先出言不逊的。
褚庆涛一个头两个大。
他有苦说不出,自己这个郡尉早就是个空架子,而褚峰几乎就是下一任池安郡尉的继承人选了。褚庆涛的父亲乃池安褚家长房长子,褚庆涛自己在这一辈里排行老四,有一同胞哥哥排行老二,褚峰正是他嫡亲二哥的嫡长子,也是池安褚家正儿八经的嫡系。
褚峰在自己地盘上,哪里将博陵侯这个外客放在眼里。
“侯爷既然也军营出身,那就更该知道大营内是不许饮酒的!将士不以身作则,又要如何带兵?!”
“哈哈哈哈哈…”聂冬狂笑,对着对面池安诸人道,“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今儿倒是让个黄口小儿给教训了!”笑罢,抬眸鄙夷道,“老子这辈子杀了三万北狄军,大军直捣北狄王廷!你这兔崽子年纪不大,仗没多打,架子摆的倒是足!池安的将领,啧啧,老子今天领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褚峰有多大的战功呢。改明儿面圣,圣上问,褚峰,你杀敌多少?你说:回陛下,末将已禁海五里,将渔民都内迁了。圣上应该会奖励你吧!”
“你…”
褚峰面色一红,心中颇不服气,可又没法反驳。
“那些都是老黄历了,还提它做什么。”褚庆涛出声道。
聂冬道:“好歹本侯还有本黄历,这小儿算个什么身份?!”说完,走到褚峰面前。博陵侯的身高不错,保守估计有一米七八,比这个男性人均一米六的时代不知高了多少,又有薛太医的精心调理,身体状况也好了很多。此刻站在一米七五的褚峰面前,气场全开,一抹轻蔑的笑意含嘴角:“小崽子,大帅说话的时候,记得闭嘴!”
褚峰没法接话,周围人看不过去想要来打个圆场,聂冬道:“行啦,一群输不起的胆小鬼,老子一个人喝酒去咯!哈哈哈哈哈”
甩袖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将领低声骂道:“闹剧!”
又有人道:“这博陵侯是出了名的荒唐,咱们还是别理他了。”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褚庆涛身上,褚庆涛被他们盯得心里冒火。他一共两个嫡子,一个天生就是个药罐子,连走路多走了一会儿都喘的要命,另一个基本上已经身败名裂了。整个池安褚家,他褚庆涛这一脉暂时是要离开权利中心,而同胞弟弟的儿子是个不错的继承者,二人的血脉关系最近。
为了下一代着想,褚庆涛不想得罪褚峰,只好道:“这老侯爷的确有些分不清场合…不过,你也不该对长辈不敬。”
褚峰别过头,不想说话。
褚庆涛道:“改明儿去道个歉,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是。”褚峰不情不愿的应下。好在褚庆涛也没说让他亲自去,随便叫个管事送些礼就成了。
博陵侯携酒大闹郡尉大营的事一个时辰不到就传开了,那押着一车酒的架势实在是太过打眼。霍氏听得下人说褚庆涛还在大营里,被博陵侯指着鼻子骂胆小鬼,最后将博陵侯赶了出去。
“这…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霍氏捂着心口,只觉得一阵阵的疼。嬷嬷吓了一跳:“快,快去传太医!!夫人,您别气,博陵侯他也只是为了图个乐子罢了,您身为长姐,也知道这位老侯爷那小孩儿一般的脾气的。”
霍氏靠在引枕上,微微喘气:“他那狗脾气啊!!年前才被圣上给训斥过了,我还以为他会收敛些!哎!!”
很快太医带着药箱带了,立刻给霍氏把了脉,施起银针,让她的情绪不要太过激动。
谁料又有大管事来报。
“夫人,大事不好了,老侯爷往大公子的住处去了!说是什么父债子偿!夫…夫人?!!”
霍氏一阵眼晕,用力撑住了身子,好险没晕过去:“大郎他身子不好,这是要他的命啊!!”
“夫人莫急!”嬷嬷赶紧拍着她的胸口顺气,“大公子住在他外家呢,那是广文侯府上,不会让大公子出什么事的。”
“快快去信广文侯府,让他们好生照顾大郎!”霍氏捂着胸口,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弟!!要不要去封信给太后娘娘,让她在多看着些老六?!
广文侯府有一处“洞天福地”,此四字乃褚成元所题。元者,始也。眼前这个男子,比起常人来要皮肤要白的许多,虽然举止温和,却是一看就有些病态,正是褚庆涛那早亡的妻子所出大公子。聂冬又看向了案几上的茶具,褚成元泡的一手好茶,哪怕聂冬寻常不怎么爱喝它,此刻都被这茶香熏的心神宁静。
“舅舅来了有段日子了,外甥因为卧床许久,那些个郎中看的紧,实在是溜不出去。今日好不容易遇到舅舅了,特地来与舅舅赔罪。”
褚成元淡淡笑着,如他泡的茶一样,令人不自觉的静了下来。
“听说舅舅要找喝酒?我虽酒量不如二弟,但若舅舅不嫌弃,我愿代弟弟再来比试一次。”
得了吧,就你这身体状况,万一一命呜呼了,我就得交代在这池安!聂冬腹诽!
“你将本侯半路截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本侯喝酒?”聂冬道。
“舅舅去大营难道不是找人喝酒吗?”褚成元道,“还是说舅舅看不上我这个酒友?”
聂冬笑道:“你老子没胆量,你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还算有几分胆色!”
“父亲他要顾全大局,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我这个为人子的,也没法替他分忧,这么多年反倒是让他替我担忧不少。若是陪舅舅喝酒能让舅舅释怀,喝上两大坛又如何?”
听起来话里有话啊。
聂冬轻轻叩击着桌面:“你二弟跑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他去拜访他的泰山大人了。”褚成元道,“我知道前几天一直都是二弟陪您逛池安,这几天不如我来陪您逛吧。”
“你?”聂冬不屑,“这池安你又能去过哪里?”
褚成元却没生气:“有侍卫们指路呢,舅舅不必担心。虽然这些年,大多时候我也只能待在屋子里,但外面发生的事却也有耳闻。听说舅舅想要运些盐回博陵?”
正事来了!
聂冬顿时精神紧绷。
不等他说话,褚成元自己解释道:“是母亲与我说的,这件事总归需要人居中调度,母亲将此事交给我来办了。”
霍氏竟然如此信赖这个长子?!
不过有霍氏作保,聂冬也放了一半的心,老侯爷的姐姐总不至于去坑自己的亲弟弟吧。
褚成元道:再有三年,我父亲就要从郡尉的位置上退下来了。池安的郡尉从来都是褚家人,原本这个位置应该是我二弟的。”
聂冬嗯了声,却没有多说话。
“可惜,二弟运气不太好。如今接替父亲的,应该是我那堂兄褚峰了。”褚成元抬头看着坐在对面之人,这个毁誉参半的老侯爷,大老远的跑来池安,还带着商人来做生意,还给这些最低等的商人大开方便之门。
英雄莫问出处。
哪怕是个低贱的商人,只要他能为我所用,就不会计较他的出身是吗?
褚成元双手默默握了拳,又渐渐松开,自嘲一笑:“不满舅舅说,我是个废人,活了今天没明天。但我那弟弟比我强,他是做错了一些事,但他才三十岁,大把的日子在后面,可他现在的日子,过的比我这个废人还不如。”
说到底出,褚成元静静等着聂冬说话,对面之人却始终沉默。直到杯中的茶凉了,褚成元心中颇为失望。
谁料聂冬却在此时端了茶杯,将那被凉茶一口喝尽:“你…到底想说什么?”
褚成元有些诧异,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连背脊都挺直了不少,肃然道:“三年前那场海战失利,我二弟是被陷害的!若是让他们继续禁海,池安褚家迟早要被那些人给败光了!”
第137章 方法
褚成元说到此处, 身体微微颤抖, 突然间猛地咳嗽了起来, 好似拉破风箱般,整个人剧烈的抖动,过了好半响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点血色都找不到。
“让舅舅看笑话了…”褚成元苦笑, “我这个样子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出来, 以后恐怕也没什么机会了。”
聂冬也严肃了起来:“你说, 本侯听着。”
褚成元平复了一会儿, 开口道:“三年前,以三伯为主帅, 二弟为副将, 率领一千五百名水师直扑平浪港,那里是海盗们的老巢。平浪港可供登岸的地方很多, 但是因地势的原因, 其实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水师最终决定从三处登岸。当天夜里风向不稳, 最终只有两处可供登岸的地方,水师兵分两路。平浪港前还有一处小岛, 原本是海盗做哨岗之用,兵力并不多,三伯决定亲自去拔掉那座哨岗然后登岸。二弟则继续强攻平浪港。”
说到此处,褚成元微微阖上了眼。
“可谁也没想到, 哨岗上的海盗有近六百人,他们像是不要命的一样的抵抗水师,双方僵持了近一个时辰,三伯的水师竟然完全无法靠近半分,只能求助二弟。但三伯当时带走了七百水师,二弟手上只有八百人,若再次兵分,强攻平浪港的计划定然落空。二弟希望三伯撤下来,不要再强攻,而且当时二弟怀疑是不是有人泄露了他们的分兵计划,奈何三伯不愿放手,说是海盗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此刻退下,则是前功尽弃。见到三伯如此态度,二弟也没办法,只好围魏救赵,给平浪港施压,逼哨岗的海盗回援主岛。可走了一段路后,发现没有多少人阻止他们登岸,二弟心道不好,立刻下令所有水师回撤!”
“为什么?”聂冬有些不明白,“是害怕敌人使诱敌深入这一招吗?”
“舅舅,海战不是靠着勇气就可以获胜的。我们的船,都是海船,吃水-很-深,一旦落潮,所有人都会被困在平浪港,加之对地势不熟,只能任人宰割。若不能在落潮前离开平浪港,哪怕我们登陆成功了,也是将水师将士们陷入了危险之地!敌人打开大门让他们登岸,就是打着困死他们的主意!哨岗那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眼看就要落潮了,所以二弟决定撤回来。可这一去一来时间也耽搁了,三伯那里损失惨重,就连三伯自己,也葬身大海。五叔的儿子一直跟在三伯身边,受了重伤,抬回府后,不到一月也去了。”
“当时水师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主战,那次水师惨败平浪港,丢了两条海船,近乎四百水师将士有去无回,这种大败是需要有人出来负责。二弟身为副将,责无旁贷。”
“但是…”聂冬敏锐道,“褚家老三死的时候,褚成沛并不在他身边,他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死的对吗?”
“是!”褚成元立刻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怀疑的地方,“二弟曾经与三伯有过一次短暂的联络,希望三伯撤下来,但是三伯没有听他劝告。而且,一千五百水师,直捣平浪港。在这种情况下,海盗竟然还敢放六百人在一个小小的哨岗上,他们就不怕水师没有分兵而是集中的所有兵力直接拿下平浪港吗?!然而那些人好像知道他们要分兵一样,还知道是三伯去的哨岗。”
“这又有什么说法?”聂冬有些好奇。
“舅舅是宿将,也知道一军将领的脾性对士卒的影响有多大。我那三伯是个直脾气,勇猛过人,但就是个牛脾气。一旦犟劲上来了,谁劝都没有用!”
“所以…你是猜测那哨岗上的海盗将褚家老三的脾气莫的清清楚楚,然而能有这般的认识,除了相熟的人外,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是的。”褚成元一直都疑心这一点,一个小哨岗竟然抵抗住了褚家装备精良的水师,这定然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进攻计划,早就做了准备!
“可是…三伯已经去了,当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我也曾问过当时三伯船上的士卒,可那些个士卒们只说是将军让他们不断进攻,别的也不知道了。留在三伯身边的副手是我五叔家的两位堂弟,奈何也没救活。”
聂冬叹了一声:“也就是说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
褚成元点头:“我二弟虽然败了,但当时在他手上的三艘海船并没有丢,所带将士伤亡极小,只有十几人因撤退时没看清地势不慎跌入海中被海水卷走。”
如果褚家老三还活着,这个主要责任肯定是他背,哪怕是褚家老五的那两个小的有一个还在,这责任都不会全压在褚成沛身上。可现在却是当日判清形势,下达正确的撤退命令,带着大半水师成功退回的褚成沛成了众矢之的。
“海船造来不易,那一仗丢了两条海船,死了四百人,主帅阵亡,副将阵亡两人,然而更重要的是军心一落千丈。海盗却是士气高涨,没过几天,就开始骚扰海岸各县,水师疲敝奔命,连败三场,彻底不愿再战了。禁海五里,回迁渔民,以求这样困死海盗。”
“没有人再主战了?”
“这种时候,还有人会去出海吗?主战的都被骂成了疯子。”褚成元模仿着军中人说道,抬手虚指着空气中的褚成沛:“如果不是那个姓褚的野心太大,我们池安水师哪里会落得如此下场!”
“褚家镇守池安百年,竟然一小儿让褚家背负如此耻辱!不杀不得已平民愤!”
“他毕竟还年少,年少轻狂也是人之常情。褚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就算拿他的命去填,老三他们几个会活过来吗?!”
“这话是谁说的?”聂冬立刻问道。
“二伯。”
“褚峰的父亲?”
“正是。”
“他倒是说了句人话。”
“毕竟是亲二伯。”褚成元笑道,“我二弟从水师大营离开后,私下也曾对父亲说,若他离开,希望由褚峰来继承这个位置。”
“呵…”聂冬冷笑。想到今天大营中,褚峰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博陵侯找褚庆涛喝酒的确是荒唐,但他一个无爵的小辈,那种场合有他说朝廷列侯不是的份么。
列侯,在这个帝国的地位顺数第三,上面两个分别是皇帝和诸侯王。且不说博陵侯的爵位,仅他和褚家人的亲戚关系,和自身在军中的地位,一个小辈敢当指着鼻子骂他老糊涂,这胆子也是够肥的。哪怕是年前他被陈睿下旨训斥,那旨意到了最后也还有几丝安慰的意思。褚峰的架子倒是摆的比皇帝还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