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病床上安静睡着的那个人,每个人都依着自己原先的生活轨迹前行。
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
事实上,有些东西,有些属于内心的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不知不觉地,我瘦了很多。
妙因比我瘦得更多。
即便在教研室的例会中相遇,她也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离我最远的角落里,低头不语。
每一次,都是最晚来,最早走。
而且,去医院探视的时候,她总是能找到避开我的时间段,我几乎从没见到过她。
偶尔,我的眼神与她相遇,她总是很快移开。
而且,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我看不懂,也从来没见过的深深的感伤。
还有淡淡的复杂。
至于少麟,他仍然很关心我,经常来看我,打电话问候我,或是陪我去医院。
但是,在我们之间,总有些东西,是不能触及的。
我与他,明明知晓,但无能为力。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作为骨干力量,一直在为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申报而竭尽全力,我不忍心占用他已经所剩无几的空暇时间。
所以,我依然经常一个人,去医院探视。
直到有一天,在子默的病床前,我碰到一个人。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妙因的父亲。

那是一个看上去充满威严的中年男子,举手投足颇有气势。
他走进病房,先是默默地看着病床上安睡的子默,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转过身来,打量了我几眼:“我是妙因的爸爸,前阵子一直出差在外,这一次,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接着,不容拒绝地,“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面对面地,坐在医院对面一个幽静的茶座里。
他燃上一支烟,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韩诫跟我说起过你。”他看着我,“所以,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小因。”
我低头。
他喝了一口茶:“我跟韩诫,思岚是大学同学。韩诫跟我上下铺,他是班长,我是团支书,思岚是文娱委员,我们仨经常在一起。当年的思岚,穿着长长的裙子,温柔大方,喜欢唱歌,爱跳孔雀舞,她跳舞的样子,真的很美很美。那个时候……”他的脸,半隐在烟雾中,看不真切,半晌之后,他重又开口,“后来,韩诫跟思岚开始谈恋爱,再后来,毕业的时候,思岚没有回杭州,想方设法跟韩诫一起,去了他老家所在的那个城市。”
“听说韩诫工作后,还是跟念大学的时候一样,做什么事都敢说敢闯,讲义气,又碰上一个赏识他的领导,发展得很顺利,再后来,他们结婚,有了子默。我们都很忙,离得又远,很少见面,偶尔写写信,通通电话而已,直到有一天,思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已经跟韩诫离婚,搬回杭州。”
“我是局外人,不好多过问他们之间的事,只是借去杭州出差的机会,去探望过思岚,那时候她的身体,因为长期辛劳,已经不太好。”
“那个时候,我也见到了子默。我是真的很喜欢子默这个孩子。从样貌气质上,他更像思岚,再后来,韩诫出逃,没过多久,思岚病逝,我去奔丧。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丧礼上,子默没哭,反过来安慰他的姨妈。他在有些方面,实在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太多了。”
“但是,即便这样,当年那样的打击,他恐怕也是承受不住的。”他看着我,“你跟子默的事,韩诫跟我谈起过,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件事,说到底,是造化弄人。”
尘封多年的往事猝不及防被撕裂开来,我的心底,一阵一阵的疼痛。
他观察了我片刻,沉吟了一下,突然转换了话题:“小因念大一的时候,跟同班的一个男孩朦朦胧胧的,感情不错,但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人突然就疏远了。一年多以后,那个男孩子跟着爸妈出了国。”
“后来,小因一直不肯谈恋爱,我跟她妈催过她,她总说不急不急。她表面上很温顺听话,但……,我们一直有点担心。”
我的脑海里突然一闪,仿佛掠过什么,但是,又抓不住。
“再后来,子默回来了,小因很喜欢他。子默很像当年那个男孩子,而且,更加温文尔雅品貌出众。”他喝了一口茶,“我很委婉地把那层意思和当年的事说了一遍。毕竟,我们就妙因一个女儿,只要她喜欢,只要她能开心,什么都好。子默那么聪明的孩子,又怎么会听不懂我的暗示。”
“只是,我没有仔细去想,子默当初对我说的那句话,‘童伯伯,我会尽力,但是,很多事,不会重来,没有如果。’”他淡淡一笑,“我一直觉得,感情的事,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痊愈,没有人可以例外。”
“我只是低估了子默的固执。”
我的心中,微微一痛。
不会重来,没有如果……
茶座的背景音乐,正幽幽唱着――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很炎热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的不哭了
我把照片也收起了
而那你呢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
像开始时那样
握着手就算天快亮
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明知道你没有错
还硬要我原谅
……

我们都沉默着。
过了半天,我抬起头来,有些艰难地:“童伯伯,对不起,有关妙因,我……”我低低地,“我没有料到……”
他温和地截断了我的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感情的事,不可以勉强。为了自己的女儿,我藏了私心,也害了子默。如果当时……,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子默说得对,很多事情,没有如果。”
我眼眶蓦地一湿。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过了半天,才慢慢地:“工作关系,我以前见过你爸爸,”他微微一笑,“没想到,林远东精明一世,会生了你这样一个傻女儿。”
他站起身:“还有,不要再记恨你爸爸,韩诫被判刑、坐牢、生病就医,从头到尾,很多事情,你爸爸暗中费的心力,不见得比我少。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一心想要保护女儿的普通父亲而已。”

我默默地,独自一人坐在那儿。
我的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难过。
爸爸,爸爸……
他略带闪躲的眼神,他鬓间的白发,他小心翼翼的话语。
从小就对我管头管脚,待到我长大后,却永远温和纵容对我的爸爸。
一直以来,他为我操的心,应该比我想像的,还要多得多。

不知不觉中,学期已经临近结束。
生活仍在继续。
只是子默,仍在安睡。
他的气色,已经一天好于一天。
但是,他仍然安静地睡着,不用理会尘世的一切喧嚣。
我们每个人,都在等待。
等待希望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没过几天,我刚上完课,走出大楼,对面的树荫下,静静站着一个人。
是这些天来一直回避我的妙因。
我朝她走了过去。
她看着我,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了半晌,她淡淡地:“林汐,我带你去看几样东西。”

我们一起站在子默的公寓里。
自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
但是,听詹姆斯说过,在子默住院期间,尤其是最近,妙因在工作之余,取了他的钥匙,给他送一些必备的东西。
就算现在这样的情形,她还是很细心。
最后,詹姆斯还补了一句:“如果不是你跟Richard过于固执,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表情,十分的无奈。

妙因牵起我的手,走到那间布置得很典雅的书房内。
我不解地看着她。
她缓缓地:“林汐,子默的书房,一直是我的禁地,但是,”她默默打开一个抽屉,轻轻放到我面前,“我想,对你不是。”
我看着那个被打开的抽屉,一瞬间,我的眼泪充盈眼眶,扑簌簌地往下流。
我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
那年校园林荫道上飘落的枫叶,保存完好的展览会门票,我送他的钥匙扣,我的发卡,我自修时的随手涂鸦……
还有,那套静静躺在抽屉深处的《莎翁全集》。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那套书。
那张纸,已经微微泛黄,却仍然牢牢地夹在里面。
那上面的女孩子,稚气地,略带顽皮和茫然地,隔着漫漫时空凝视我。
我下意识地翻到那页纸的背面。
上面,是我熟悉的遒劲潇洒的字迹,略带凌乱地: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妙因看着我,幽幽地:“子默的书房,是不让任何人随便进的。有一天,他在外面接电话,我一时控制不住好奇,假装进来找个东西,看到这个抽屉半开着,我打开那本书,看到了那张纸,”她略略抬头,“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我发现,那上面的女孩子,跟你感觉好像……”
“子默很快就进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看着我出去……
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夕阳:“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们一起长大,我跟她,好得可以共用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牙刷。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我们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什么都不能改变,但后来……,她让我很失望,她让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所以,”她转过脸来看我,“林汐,对不起,我在心底,一直对你有戒心。”
“我知道,为了我,你牺牲和忍让了很多。”
她微微苦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蠢,总是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错误。”
她低低地:“子默有他的固执和骄傲,我又何尝,没有我的?”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
但是,毕竟来了。
放寒假前,我打电话回去,说学校有事,今年就不回去过年了。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爸爸妈妈听到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什么也没问。
在放下电话的瞬间,爸爸的声音有点沙哑:“汐汐,不管怎样,要记得保重身体。”
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我点了点头。
然后,慢慢地,昂起了头。
泪水,又流回了眼眶。

二月二十四号,春节。
这一天,我收到了很多条祝福短信。
同事的,同学的,朋友的,还有学生的。
其中一条,是少麟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希望与生命同在。
我看着那方小小的屏幕,感激地微笑。
希望,与生命同在。
并且,今天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子默的生日。
他二十九岁的生日。
我坐在病床前,看着那张睡脸。
然后,我绞了一条热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
他的脸有点瘦削,他的呼吸平顺,他的眼睫毛,仍然是那么地长,和当年一样,安安静静地阖着。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心温热,但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摸上去十分粗糙。
我用指尖细细地摸着,一点一点,划过他的掌心。
以前,他的手,一直温润如玉。
我把脸贴了上去:“子默,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九岁了……”一股热热的液体蔓延过我的脸,“子默,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才十九岁,站在那个小小的书店里。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跟我抢东西,我讨厌你挖苦我,我讨厌你又自大又骄傲,我讨厌你打电话给我却什么都不说,我讨厌你……”
我哽咽着:“就算现在,我还是讨厌你,我讨厌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讨厌你回来后却不认我,我讨厌你什么都闷在心底,我讨厌你躺在这儿,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那么多人担心你,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让人讨厌……”
我把脸完全埋进了那个手掌里,低声恸哭。

突然间,我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彷若从天边传来,几乎遥不可闻:“……真……的……吗……?”
我浑身一震,我屏住呼吸,但是,我不敢抬头。
我怕,我怕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我眼前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我的幻觉。
我蓦地抬起头去,看向病床。
我看到一双微微睁开的,疲惫的眼睛,我听到那个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你……真的……很……讨厌……我……?”
跟当年一样,有些委屈,咕咕哝哝的声音。
我猛地冲上前去,趴到他的身上,又哭又笑地:“子默,你醒了?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
多日来的郁积,让我放声哭泣。
哭得几乎不能自己。

突然间,我醒悟过来,连忙擦泪,抽身开来。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这么折腾。
果然,他朝我咧咧嘴,吃痛般皱起眉:“汐汐……别哭……,你哭的……样子……还是……”他微微叹气,“……很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可是……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好像……做梦一样……我宁愿……不要醒……永远……都不要醒……”
我看着他越来越涣散的眼神,有些着急地低低唤道:“子默,子默,子默……”
他微微蹙眉:“不要吵……我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却仍然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
我伸出右手,小心地探了探他的呼吸,然后,凝神屏息,看着他阖上的眼睛。
他的眼睫毛,一直在微微颤动。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我也有些倦了,靠在床头,微微闭眼。
真爱无敌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动静。
我转过身去。
病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妙因提着一个保温瓶,站在门口。
她的眼圈通红,正在拭泪。
但她的脸上,含着微笑。
由衷的微笑。
她看着我:“林汐,子默醒了。”
我点头。
我的目光,越向她的身后。
我微微颔首。
妙因有点疑惑地朝后看去。
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唇微微颤动,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衣襟。
静静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深色大衣,气度潇洒的楚翰伟。
突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一切。
站在那儿的楚翰伟,无论样貌,无论气质,跟子默都甚为神似。
他朝我微笑:“林汐,恭喜,还有,等子默睡醒了,帮我跟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然后,他看着妙因:“嗨,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还有,我回来了。”
隔了片刻,他的声音,又清晰响起:“希望,还不算太晚。”
妙因没有说话,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的肩头,在微微颤动。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眼中,蓄满了泪。
然后,她放下了东西,转身飞快地奔了出去。
楚翰伟只是愣了片刻,紧接着,也追了上去。
我忍不住,想要起身。
突然,我的手,被紧紧抓住。
我回眸一看,子默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虽然略带疲倦,但十分清亮。
原来,他一直没有完全睡着。
发生的这一切,他应该都听到了。
他看着我,毫不意外而冷静地:“让他们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晚了一些,虽然……,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次,他是真正闭上了眼,低低地:“汐汐,我想你,”他的手,越来越紧地握住我的,“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沉沉睡去。

原来,春天的滋味,竟是这样的甜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子默康复得是越来越好了。
他可以坐起来了。
他可以自己吃东西了。
他可以下床活动了。
他记起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了。
他会跟前来探望的詹姆斯,还有沙沙他们微笑着聊天了。
……
逐渐逐渐地,他又是原来那个有些沉默,有些内敛,又有些任性的子默了。
但是,自从他醒来之后,我发现,毕竟七年过去了,时光在他身上,还是雕琢下了深深的印迹。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以前没有过的深邃,还有平静。
深不见底的平静。
无论医院的饭菜,或是我们大家送来的汤水合不合他的胃口,他都一言不发地,吃得干干净净。
一天,我帮他擦脸的时候,清晰地看到,他卷起袖子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疤。
他经常坐着,或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或是默默地看着我,但是,很少开口。
到后来,他恢复得越来越好的时候,詹姆斯拗不过他的固执,只好把一些卷宗送到病房里来给他看。他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间或打着电话吩咐着什么。
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腾出一只手来,从头到尾,一直握着我的手,就连输液的时候,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实在是有点累了,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中,就像做梦一样,有人抱住我,一个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我的脸上:“汐汐,汐汐,汐汐……”
即便是在睡梦中,那份浓浓的感伤,仍让我不自禁地蹙起了眉。

没多久,子默出院了。
出院前,医生反覆叮嘱,大病初愈,再加上毕竟切除了一个脾脏,很长一段时间里,子默的免疫力会很差,要尽量避免让他感冒。
对医生的这句话,我一直很小心在意,但是,我不争气的一到冬天就感冒的体质还是传染到了他。
而且,从回家的第三天起,他就有点情绪低落。
那天,从宿舍出发前,我吃了很多感冒药,又睡了一下,觉得好一些之后,傍晚才去看他。
我拿出他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
我一惊,子默不在?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好静,且刚出院,一般都在家。
摸到他的卧室,打开灯一看,他躺在床上,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
他懒懒地睁开眼,看见是我,点了点头:“你来了。”
我弯下腰,一摸他的额头,有点烫:“你发烧了?”我端详着他,“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摇头:“不用,睡一会儿就好。”说罢,伸出手,猝不及防一把抱住我,“汐汐,陪我躺会儿。”
他半闭着眼,额头上,垂下一绺汗湿的头发,他喃喃地:“……就一会儿。”
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抱住不得动弹。
我有些脸红,想要拒绝,但最终,仍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无论如何,病人最大。
于是,只得顺从地上床,背对着他,和衣半躺了下来。
他揽着我的腰,很快沉沉睡去,睡得很是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也渐渐睡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的,子默已经不见了。
我起床,走出房门,看到厨房的灯亮着。
我走过去。
宽敞的厨房内,子默穿着休闲服,系着围裙。
他旁边料理台上的瓷煲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正在煮着汤。
他略略卷起毛衣的袖子,修长的手,持着汤勺,正往汤里放着什么调味品。
旁边的小餐桌上,暖暖的灯光下,竟然放满了各色精致的菜。
我愣愣地看着,过了半天,才试探地问:“你……做的?”
他居然,会做菜?
他回头看我,微笑:“嗯,”放下汤勺,“在国外的时候学的。”
他转过头去,低眉敛目:“不过,回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做。”
我喉头一紧:“你不是有点发烧,怎么不好好休息?”
他不语,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又过了片刻之后,才淡淡地:“这么多年,习惯了。”
他小心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微笑着送进我嘴里:“尝尝看。”
浓浓的牛肉,还有番茄香味。
我最爱喝的汤,而且,真的,很好喝。
可是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湿润。
他继续微笑,看着我:“怎么样?”
我点点头:“好喝。”
他伸过头来,轻轻吻住我,半晌之后松开我:“喜欢的话,以后……”他停了片刻之后,略带伤感地,“……我……”
他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