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儿一早就让宫里的绣师们动工,估计半个月就能完全。”说这话时,濮阳瑾的俊颜尽是满足的笑意。
“不必了。”楚清清心头一咯噔,隐去眸中掠过的异样说:“不必了,当年的嫁衣筱筱还收拾得好好的呢,明儿让她拿出来送到绣红坊去改改,下午应该就能拿回来。明晚你要斋戒,我们见不到面,后天一早便是祭天大典,你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你明晚斋戒前可以抽空过来看看么?”想让他看到自己穿嫁衣的样子,他想看说明对于当初的记忆模糊,她亦想让他记清楚自己。
她比当年进宫时更加单瘦,嫁衣不做新的就得将旧的作改。濮阳瑾懊丧自己没能好好照顾楚清清,又庆幸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体态丰盈。“嗯,我答应你。”
后半夜,楚清清没有拒绝濮阳瑾的靠近,相拥成眠,都期望夜一直继续下去,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
昨夜太子在殿中留宿,筱筱她很高兴,也许再也不用看太子眼中的纠结,看小姐眼中的惆怅了。
吩咐筱筱将当初嫁进东宫时穿着嫁衣翻腾出来,筱筱找出来时还叠得方方正正呢,一点儿也同褪色。“小姐,把嫁衣翻出来做什么?”
楚清清拿过嫁衣抖散,站在落地的铜镜前往身上一比,果然要改改。“我要重新嫁一次给太子,你快些将这嫁衣送去绣红坊,让他们赶紧动手,今日傍晚前我要穿上。”
小姐不是早就嫁给太子了么?怎么又要嫁给太子一次?想不通,可见小姐高兴,她也就不多问什么,连忙收拾妥贴走了出去。
乏,就像空气一样侵袭着她的身体,待到寝殿里无人时,楚清清整个人都瘫倒在床榻上。眼帘很重很重,重得再也不想睁开。
袖英端着早膳入来,发现太子妃躺在床榻上的姿态有些奇怪,左顾右看,又不见筱筱踪影。站在床榻前,突然一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摒着呼吸伸出颤动的手前去探了探鼻息,随即松了口气,原来是睡了过去。紧接着轻轻将她的花丝鞋脱掉,扶正她的睡姿后,又替她盖上厚厚的丝被。
这一日楚清清睡得很死,就连下午绣红坊送来改好的嫁衣,筱筱接到手中激动的向寝殿里冲跑时拂到桌台上的茶盏,茶盏碎了一地的声音也没能将楚清清吵醒。
她是猛然醒来的,睁开眼时,窗外的落日已散尽,死寂一般的梧惠宫因为没有一丝动静而显得压抑极了。
“筱筱——。”楚清清坐起身喊着,语声里带着些许急切。
在寝殿外的筱筱听到小姐叫她,赶忙丢下手里的绣活儿跑进寝殿里,“来了来了,小姐,怎么了?”
“太子过来了吗?”
筱筱被小姐颜容上的认真与专注给吓到了,记忆中小姐可从未给过她这样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有,小姐要见太子么?奴婢这就让珠子去请。”
他还没来,楚清清松了口气似的软下所有神色,“嗯,让珠子去看看罢。”
好奇怪。若是以往小姐定会说不必了,太子事多繁杂前去打扰不好。今日小姐怎会如此思念太子呢?想到今日火急改的嫁衣,筱筱释疑般笑了笑,“奴婢这就去。”
筱筱去吩咐珠子,回来后小姐仍坐在榻上,她上前细声问:“小姐,要不要起来吃点儿东西,你可是一天都没吃呢。”
经她这一说,楚清清顿时感到一阵饿意,点点头,一旁的袖娟便会意的退了出去。转眼前袖娟回来,身后跟着宫娥布着简单的素食,楚清清少少的用了些,便让人撤下了。
吩咐将寝殿里风灯点亮些,楚清清落坐在梳妆台前捋袖描眉,筱筱则为她梳着一背青丝。铜镜中的人儿清瘦单薄,也因略施粉黛而变得惟美缥缈起来。方描过的眉梢起伏若山脉,一双平静的美目含笑,也将干涩褪尽,变得莹润透沏;两腮微扫妆红,如玉似凝的肌肤立即有了同抹桃花般的红韵;唇叶微提,虽然整个颜容看上去仍不失病意恹恹,却有一副娴静照水的优雅。
第246章 由来生死两茫茫
第246章由来生死两茫茫(3084字)
“小姐好美。”筱筱篦头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搁下,由衷的言道。忆及当年小姐嫁进东宫时,她也是这样为小姐打理的,只是当时身后跟着几个宫里来的嬷嬷,吓得她害怕。“真的像个新娘子呢。”
楚清清婉约一笑,更是期待濮阳瑾的到来了。
袖英和袖娟听说太子妃要重新嫁给太子一次,都纷纷随侍在侧准备帮忙,可太子妃却说没什么好帮忙,于是她们便伫立在一侧,不时捉弄似的笑出两声,直笑得太子妃窘态露尽,极不自然。
殿下响起了脚步声,楚清清真像个新嫁娘一样欣喜的起身朝门口走去,穿过袖英撩起的珠帘,却只见到珠子一人站在殿厅。“太子呢?”
珠子做了一揖,道:“回禀太子妃,太子在御书房中接待他国恭贺新帝登基的使臣,吩咐奴才回太子妃话,可能会晚些,或者回不来,请太子妃注意身体,待大典一过定会好好陪您。”
楚清清脸上的笑意如一侧架台上的檀香般烟消云散,绷紧的神智在刹那间断了弦,她软着身子朝一侧倒去,泪水顿时湿了她精心打扮的妆容。
“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扶着倒在怀里软弱无力却仿佛沉重的身子,筱筱担心的问。
楚清清神色具无的摇了摇头,稳住身姿回身缓缓走进寝殿。她该高兴不是吗?濮阳瑾那么忙,竟然在使臣面前说出那番话让珠子传回来,那不正是向天下公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么?他在努力,让那些对她的负面流言遭到破碎,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相守一生,共赴白头。
虽然见不到面,可到最后,他都在为自己努力。没有遗憾了,她很满足。哭着笑了,吩咐筱筱说:“让珠子再跑一趟,就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太子放心。”
“是,小姐。”小姐到底是怎么了?今日见不到这副妆扮,太子总会有时间看见的,为何她的神情看上去那样悲恸和失落?筱筱带着担心的心绪忖虑,转身离去。
楚清清前所未有的精神,她苦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站在窗棂前,呼吸着庭院中清鲜冰冷的空气,环视着薄明淡暗的夜色,接紧着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追着时间在一蹦一跳,很有节奏的响在耳边,响在天际。
繁星稀疏,偶尔一朵看不见的云彩飘过,便只余下满庭的雾朦朦胧胧,清冷刺骨。
“小姐,睡吧。”
筱筱已是第五次提醒了,可楚清清不敢合眼,先前她愿意一觉睡去不再醒来,此刻,她却害怕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来临。“筱筱,太子祭天就真的会下雨么?”
这个问题筱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觉得这个应该问老天爷罢。站在小姐身畔,望着满庭的雾色,垂眸说:“说句不吉利的话,瞧这雾气清冷浓厚,明日估计定是个大晴天。”
她说的都是经验之谈,然而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或是奇迹发生。熬不过筱筱接下来的劝说,楚清清终于上榻休息了。
醒来已是晌午,估摸着这个时辰濮阳瑾已随大队出了城。衣屏上搭着的嫁衣和凤袍离得不远,两样颜色虽不一样,可却是一样扎眼。将眸色移向窗外,如筱筱昨夜所预言的那般,今日真的是个好天气。
起身服药吃东西,她再次换上了那件嫁衣。筱筱奇怪的看着小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铜镜中,又映出女子昨日的风采,亦映出一层人眼无法看透的悲伤。“筱筱,我真是不该不听你的话,昨儿晚睡,此刻好困啊。”
筱筱闻言,没好气的说:“现在知道利害了罢,尝到睡眠不足的滋味了罢。”
楚清清老实的点点头,脸上还挂着被人教训露出的调皮的笑。筱筱说:“那还不快去补眠,要是让太子知道小姐身体又不适,奴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是,是,是,筱筱姑娘,小姐我知错了。”
楚清清作势盈身一礼,随即笑得浑身直颤,吓得筱筱直说:“好了,我的小姐,我的祖宗,你快消停下来罢,快把嫁衣脱了,乖乖躺到床上去。”
楚清清听话的让筱筱收拾,待她躺在床榻上去时,说:“小姐,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你。”
楚清清枕着丝枕摇了摇头,“不了,你出去帮我等太子回来了,我想见他。”
若是你在休息太子来了,他才舍不得将你叫醒呢,筱筱在心里说着。“那好,小姐就好好睡,奴婢去打听太子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嗯,如果你看到他,就说我在等他。”
筱筱颌首,替小姐掖了掖被角,正欲转身离去时,却听小姐突然叫住她,“筱筱。”
筱筱回眸,疑问是不是还有事情,徒然见小姐偏过头望着她,笑道:“外面天冷,你多加衣服。”
“嗯。”
珠帘冗余着脆响,摇得满室都在摇晃。听到殿门扣合声,涩红的眼角滑过一粒透明的泪滴。掀被起身,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唇角浅笑,折掀起一抹凄怆的弧度,视线在寝殿里的一件一物上走过,她确定都记在心里后,方踩着步子迈出去。
走近那方书案,翻看着她记录的点点,斜眸瞧着墙壁上那张透明的白纸,忆起当初贴在那里的目的,唇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提起。今大哥目今可好?人又去了何处呢?这一辈子欠他的,只有来世再还了。还有穆府的救命之恩,下辈子她也得牢牢记着。
再回过头坐在书案旁的椅子里,摊开一页宣纸,研开浓凝的墨汁,持笔沾湿,笔未下,泪却已在纸上有了痕迹…。
再次换上鲜红的嫁衣,系上腰间的衣袂,空荡的腰身,让她想起了那半枚碧玦,恒儿…。
午时愈加临近,楚清清抱着从箱子里翻出的白绫,朝着那梁上用力一扔,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凤翔宫临行前与萧后的一番对话,“母后已将儿媳等回来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本宫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天下已注定是太子的了,而我,也注定会命绝在这禁宫里。所以太子妃,你去死吧,只要你死了,我死了,这一切才会真正的结束。”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拿出帝玺让太子继位?”
“我要死了,还拿着帝玺藏起来做什么?”
“好,我答应你。”
“最迟的期限是十二月初三。”
“好,我答应你。”
站在凳子上系好绫结,眼及处,那窗棂紧扣,雾白色的天明亮透了整个窗体。她仿佛能看透那层薄薄的窗棂,视线飘浮的落在祭天的濮阳瑾身上,他身着威严的帝袍,手举三柱清香,叩拜着上天,又听着有官员在朗声念着什么。
瑾,对不起,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我渴望与你一起千山看斜阳,渴望与你相拥在冰冷的夜里,渴望看到你眼中没有痛苦只有温柔,渴望枕着你的胸膛听着彼此一起跳动的心跳,可这一切,都因命运的安排无法实现。
我什么都没有留给你,本来我可以留给你我们惟一的羁绊,可这个期望也在北晋破灭了。恒儿是我们的孩子,可惜你没有看到,他长是跟你很像,那便是支撑我在北晋坚强五年的勇气。有关恒儿的事情你从来都没有问我,是害怕刺激到我罢,那是你的体贴,可你的体贴改变不了我们失去恒儿的心痛。
清儿走了,请不要难过,就算从此天人永隔,也请你记得,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将头套进白绫,携着温柔的笑松了手,倒地的凳子发出一声闷响…
护国寺——
展台上摆着一个大铜鼎,三柱手腕粗的香柱缭着轻烟在人群里穿梭游离。使官的嘴念念有词,太子手里举起的清香已燃了尽半,两阶站着护卫的御林军,十阶之下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百阶之下的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千阶之下,则跪了黑鸦鸦一片的百姓。
整个祭天大典庄重的继续着,日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淡去。
圆静大师站在最前面,几步开外的僧人有制有序的敲着木鱼,咚咚的沉闷声飘上天去,宛若细雷。
寒风拂过,鼎中的轻烟更在散凌,聚聚凝凝。濮阳瑾直视着眼前,试问怎么会有一股寒怯与恐惧倏然间侵袭四肢百骇?浑身都在颤粟,头皮发麻。可他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手中的三柱清香正直上云霄,又在还不及触及到云霄时散去。
在他眨眼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脚畔,垂眸一看,是一粒水珠,紧接着乌云密布,轰雷乍响,雨——漫天无际的落下。
“啊,下雨了,下雨了,老天爷保佑啊。”
“老天爷保佑啊——。”
“太子果真是真命天子,你们看一求老天爷就下雨了。”
下雨了,百官携笑,百姓高兴得手舞足蹈。没有人去避雨,似乎想让这雨洗去这些年的纤尘和因为干旱失去的亲人的悲恸。
第246章 一切往事悲清风(完)
第247章一切往事悲清风(完)(3249字)
下雨了,濮阳瑾应该松口气,得到百官与百姓的拥戴应该高兴,可是他却没有任何高兴的念头。圆静师父也站在雨中,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太子登基乃天命所归,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所有人也跟着一起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过去,随即传入耳中的,是一声声悠长的钟声。那钟声震荡四周,刺透雨林。濮阳瑾的心顿时缩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这冰冷的雨幕一样笼罩着他,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紧了,他站着的身子开始发软。
璠阳的皇城附近只有两处可敲这样的钟,一是护国寺祭祖时的钟,还有便是皇宫里的钟。皇宫里的钟又分两种时候可敲响,喜事和白事,这两种钟敲的方式不一样,所代表的含义也不一样。而此时敲响的乃是——丧钟。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钟声,先前还沉浸在天降甘霖的喜悦中的百官们已议论开了,宫里谁宾天了?
濮阳瑾似身置寒冰之中,腿脚抢着步子在雨中奔跑起来。夺过骑兵的一骑马,狠狠的甩响一鞭,雨花颠荡,颤着他似窒息的心迅速朝皇宫奔去。
进了城,大街上因为落雨的原因聚集了不少的人,又因雨势过大都站在屋檐下躲雨。濮阳瑾策马而过,留下一抹凝重的身影在雨中飘过。守宫门的侍卫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打算上前盘问谁敢在禁宫门前策马时,立好惊愕的跪拜在地。
终于到了东宫门口,濮阳瑾翻身下马,匆匆的朝梧惠宫跑去…。
此时的梧惠宫里,哭声与庭中的雨声并齐。筱筱因伤心已昏过去一次了,此时醒来,又继续承受着失去小姐的打击。晴妃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茗妃来看了一眼后便出了太子宫。
濮阳瑾站在寝殿门口,听着里面的泪声时他整个人身都寒凉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站在湘帘前,殿中的哭声便因他的出现而止住了。梁上的白绫还挂着,窗棂开了,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摇荡荡。那床榻上的女子,已安祥的合上眼,犹如睡着一般。
他站在那里,仿佛生了根似的站着。袍摆、发梢上连续滴落的雨滴,白冷冷冰珠儿似的砸在地毯上,他的世界一下子静得毫无声音,谁都不见了,只有他和那张躺着她尸体的床榻。周围弥漫着无措惊愕和阴冷森森的空气,呼吸入腹,仿佛挤得五脏六腑破裂开来。
她死了,他终于有能力守护她一生的人死了。
一步一步靠近,心一点儿一点儿迸裂。近了,那鲜红的嫁衣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错落有秩层次,瘫坐在床沿上,濮阳瑾的双眼让血丝染得通红,摇着头,仿佛不相信眼见为实般质问,“你为什么总是要我放松警惕后给我重击?难道是报复我对你掉以轻心的代价么?清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回答我啊。”
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震慑是整个梧惠宫一颤,闻讯赶来的众人都在这声怒吼中将脚步慑停在殿外。只有濮阳慕华蹙紧眉宇走了进来,望着梁上那条依旧飘摇的白绫愣滞。与濮阳瑾,或是梧惠宫所有人一样,他怀疑这不是真的。
正在此时,又有人走了进来。是茗妃,她的手上捧着什么东西,只见她走到太子面前,跪着将手中所捧之物高高举起,带着泣声说:“殿下,这是皇后娘娘令臣妾拿来的。“
濮阳瑾那有心思理会茗妃,他的一双红眼正瞪着躺在榻上的人儿,似要将她瞪醒一般。濮阳慕华叹息着问:“这是什么?”
茗妃掀开那搭上物什上的黄缎,“是传国帝玺。”
传国帝玺,此时是多么敏感的一个词语,紧接着又响起的丧钟声,标示着又有一条生命离去。就在发现太子妃宾天后不久,皇后也跟着宾天了。
濮阳瑾紧紧的闭上眼,轰然间明白了所有。
袖娟哭着从书案上拿来一张写满字的纸,递到太子面前,“这是太子妃留下殿下的。”
睁开眼睛,接过那张纸细看起来,一看一神色凝沉,一看一绝望,一看一泪落。手一松,那张写满楚清清绝笔的纸左飘右荡的躺在濮阳瑾脚畔。伸手将楚清清抱在怀里,濮阳瑾一泪一字的哭着:“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们的恒儿死了,你现在已经见到他了罢。你说什么今生的苦换来世痛,清儿,只要有你,我的生命才是完整的。你这就样走了,带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留给我一具这样的躯壳到底有何意义?你既然那么爱我,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
寝殿里,是太子哽咽的哭声,那是谁也不曾见过的太子。他紧紧的抱着太子妃的尸体,哭得悲恸,悲伤得肝肠寸断。
午时过了三刻,他仍抱着太子妃不放,只是他不再哭了,泪水在他的脸颊上干涸出两道深深的泪痕。濮阳慕华刚想说什么,罗贵又走了进来,拱手说:“回禀皇上,北晋的今凤宇求见。”
北晋,与帝玺一样是个很敏感的词语,濮阳瑾想都不想,冷冷的瞥了一眼罗贵,“杀死敕。”
罗贵一怔,随即又说:“皇上,不止今凤宇,他还带来一个孩子…”
…
楚清清的葬礼和皇后的葬礼一并举行,办得很隆重,自从那日过后濮阳瑾就极少开口说话。
今凤宇带来了恒儿,他们的孩子恒儿,可当一个父亲的自己给儿子的见面礼,却是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的尸体。他愧对他。
三个月后,濮阳瑾做出了一个决定。
天空阴霾阵囝,濮阳洵看着这样的天气皱眉。转过花墙,见侄子濮阳恒正站在廊檐下望着阴霾发呆。起了丝好奇之心他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濮阳恒看了一眼濮阳洵,低低的唤了一声,“皇叔有礼。”
这就是楚清清和濮阳瑾的孩子,除了他身上流着楚清清的血之外,他像极了濮阳瑾,“你还没告诉皇叔你在想什。”
“已经好几天不见月亮了,恒儿想看看今晚是不是月亮会出来。”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看到月亮,濮阳洵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想看到月亮?”
“在北晋时娘跟恒儿说,等恒儿想爹的时候就看月亮,爹一定也在那个时候想着恒儿和娘。现在娘不见了,恒儿想看着月亮的时候,娘也一定看着。”
显然这个答案让濮阳洵心里难受,将小侄子抱起来,边走边说:“今晚是见不到月亮了,不过总有一晚会见到的。皇叔正巧要去找你爹,一起去吧。”
濮阳恒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不怎么喜欢爹爹,因为爹爹的脸上总是没有表情,他更喜欢皇叔一些。
御书房里,濮阳瑾正刚拟好了一份圣旨盖上帝印,就听到外间通报说云王到了,只是没想到随他而来的还有他儿子。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看了一眼濮阳洵怀里的儿子说。
濮阳恒垂下了头,濮阳洵笑道:“在路上遇到就带来了,你命人宣我进宫有什么事?”
濮阳瑾没说话,而是将刚拟好的圣旨和帝印一起向濮阳洵跟前推了推。濮阳洵莫名的蹙眉,将小侄子放了下来,拿起圣旨摊开,当看完圣旨里的内容时,冷笑,“你想禅位于我,若是早知是这个结局,当年咱们要死要活争什么?”
是啊,早知这个结局,他还跟他争什么。可是如果不跟他争,他怎么会遇到清儿;可是跟他争了,清儿却死了。走身走到儿子跟前,蹲下身去看着他,“清儿说她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其实她错了,除了留下恒儿了,还留给了我一世牵挂。这一生我忘不了她,虽然她死了,可在江山和她之间,我还是着重于她。我曾问过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说她想要一副健康的身子,策马天下。也曾说过她就是我,我不是她。所以她完成不了的遗憾,由我去替她完成,我要用我这双眼睛,替她看尽红尘繁华。”
“所以你就要将朝政交给我?”
“事到如今,皇叔已经不会计较了。”
楚清清说得对,不论谁做皇帝,这天下和朝廷都是他濮阳家的,谁也抢夺不走。只可惜,当一切明白过来时,过去的种种已不可挽回。
“恒儿,你愿意跟爹爹走吗?”握着儿子的小手,这是清儿留给她的惟一。
“是去找娘吗?”
“嗯,去找娘一直想看到的东西。”
“好。”
音落时,濮阳瑾将儿子扣在了怀里,他的身上,始终能感受到清儿的气息。
那一夜,父子俩坐在梧惠宫的院子里看到了月亮;那一日清晨城门楼上,濮阳慕华和濮阳洵目送着一大一小乘马而去。
“皇叔好像不愿意他将皇位禅让于我。”看着人迹还少的街道,濮阳洵微微的笑道。
濮阳慕华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深吸口气说:“这天下和朝堂还没异姓,谁做皇帝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说的话与楚清清所言的大同小异,濮阳洵唇边的弧度添大却不吱声。跟着濮阳慕华举步下楼时听着他问:“听说茗妃可是当年萧后为你内定的皇后,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在冷宫了吗?”
…
阳光强烈了,照得城门楼上一阵暖意,风在空中风经缱绻,让缕缕温柔将红尘覆盖,这正是:红墙黄瓦相映中,辗转花檐成禁宫;闲看孔雀几来去,一切往事悲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