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悔过的机会也不能有吗?”阮瞻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有力,感觉也是个个性坚毅的人。

他的开口让小夏明显看出阮瞻的手臂软了一下,而后却伸的更直,“很多事,过了就不能再回头,永远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他父子二人都说着一语双关的话,而阮瞻父亲的左右两手还抓着那对在风幕阵中受创严重,已然奄奄一息的妖童,“他们已经无力为恶,以杀止杀并不是个好办法。”

“去和那些连魂魄都被吃掉的枉死者说吧。”

“你这孩子——太倔强了!”阮父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刚极则断,你要记得,好多东西即使你先舍也不会后得,但是当舍则舍啊!”

“感谢教诲,现在可以把他们给我了吗?”

阮父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答非所问地道,“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田伯父!”万里见这父子二人越说越僵,连忙打圆场。他当然明白阮瞻那种坚决但又渴望的神态,期望可以在这父子二人间做个过渡,“您看,天快亮了,我们找个机会谈谈好吗?要不,就今天晚上?”

阮父把眼光转到万里脸上,又看了看包大同,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慈祥之意,似乎是对这两个人能在茫茫人海中陪伴着自己的儿子走过孤寂的生活充满感激。

“不要叫我田伯父,那是我的假名,我本就姓阮,我改了别的,却让儿子继承了我的姓氏。”老人说,“大同的父亲是知道的,我本名阮天意。记着,你就是我阮家的儿孙。”最后一句是说给阮瞻的,说完又看了小夏一眼。

那一眼,小夏差点落泪。她是个极敏感的性格,所以一下就明白了阮父的意思,那眼神里有着嘱托和感激,好像要她好好去爱阮瞻,让他快乐、幸福,不再孤零零的,而他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另外,还有一点怜悯。为什么要怜悯她呢?因为她爱了这样一个掩藏着内心冰冷的男人,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可是,父子之情是阮瞻心里结了三十年的死结,他老人家怎么能在出现不过几分钟之后再度离开,不作一点解释和安慰?!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她怀中的黑漆木盒突然轻颤了起来,向前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地面突然涌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土里钻了出来,正是那些曾经被抓的孩子之一,接着是另一个。

“别愣着啊,孩子。”阮父提醒了一下发呆的小夏。

小夏一惊,羞涩又尴尬的笑笑,连忙打开木盒。木盒里有一本龙大师留下来的古书,反面向上,一掀开封底就是白页。但随着这本书的翻开,那些小黑影都化为一团团极小的黑气,如棉絮一般飘向木盒,全数钻入了书中。张小华处心积虑想要用来要挟阮瞻的秘密武器,就这么被安全的收了回来。

阮瞻轻蹙着眉,知道自己这一番设计没有一点逃过父亲的眼睛,那么父亲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来救这一对妖童,难道这一切是他背后策划的?

“不是我。”阮父好像知道阮瞻心中所想,直接回答他,“我的死也不是他们造成的,我只是偶然经过溪头店,旧疾复发,暴尸荒野而已。”他苦笑一下。

偶然吗?这也太巧合了!

阮瞻并不相信,事实上他对父亲第一次诈死也是疑惑在心,可是他不问。这是他从小就有的觉悟,假如父亲想要告诉他的,自会告诉他的,否则问也没有用!

“那么,伯父,您为什么诈死?您一定有苦衷对不对?告诉我们,我们大家一起解决。而且这一次——”包大同代阮瞻问出心中的疑问。

果然,阮父没有解释,只是笑笑说,“这一次我是真的死了。所以,我要走了,阴阳两隔,这样相见本就是违了天道,你们好自为之吧!”他说着转身就走。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过三个是要挽留,只有阮瞻一个人重复着那句话,“你走,把他们给我!”

他说得倔强,可是那个走字却说得无比艰难!

阮父好似没听到,继续向前走,两手拖着两个小黑影,像扯着两块碎布一样。

不知被什么催促着,四个人全追了上去。

“站住!”阮瞻跑得最快,在相隔两米远的时候大喊一声,同时以血木剑指向父亲的背影。登时,血木剑红光大盛,像被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球包围一样,把方圆几米的地方全照亮了,同时因为剧烈抖动,发出了“嗡嗡”声。

阮瞻和包大同几乎同时震惊得呆住了!

血木剑是有灵性的宝物,如果遇到平凡善良的魂魄,只是略有红光罢了,遇到恶灵时闪现的红光就会比较大,魂体越是恶毒和凶邪,红光就会越盛。而自从阮瞻能够完全驾驭血木剑以来,这剑还没有一次出现过这么燿目的红光呢!

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对妖童的阴邪吗?可是以前血木剑在对上这对妖童时也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父亲吗?不,不可能!这么大的光芒,证明剑所指的是大恶之人!

大恶之人?他是吗?不,绝不可能!父亲可能抛弃他,也可能为了不知什么原因诈死,但他绝不是个坏人!

阮瞻在今晚第三次呆在当地,不仅是他,包大同和万里也不能相信。

阮父慢慢转过身来,“你一定要把这两个孩子逼入绝境吗?”

“留下!”阮瞻几乎从喉咙中哽住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要留父亲还是那两个妖童。

“若我不同意呢?”

阮瞻不说话,只是把剑反手挡在身后,直向父亲冲过去,左手虚空画符,向下猛抓下去,同时叫了一声包大同的名字。

包大同似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抄上了阮父的后路,双手用上五行禁法,但却闪开阮父,只对着那两个妖童动手。

见他们的来势,阮父微微一笑,“两个小子,学得还不错。”语意欣慰,但动作不缓,身影随意变换着大小,只一缩就闪开了阮瞻和包大同的两面夹攻,向另一个方向退去。

“伯父。”万里张开双手,拦住去路,“两父子有什么不好说呢。您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不如您先把这两个妖孽留下,我保证先不处置他们,我们回头再说好不好?”

“你也拦我?”阮父顿了一顿,“是啊,你也学会了火手印了,可以帮他了啊!”

“伯父,慈悲多祸害!”万里苦劝,“他们执念已深,放了就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小子,让我试试你学得怎么样!”阮父不理万里的劝,直往前闯,万里没办法,只好使出半生不熟的火手印。

“不错,正适合你的特异体质。”阮父赞了一句,“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造化——”

话还没说完,后面的阮瞻和侧面的包大同又双双赶到。

阮瞻看似下手不留情,但血木剑一直背在身后,生恐误伤。可阮父左躲右闪,让他和包大同、万里三人联手都无法匹敌,何况老人手中还提着两个黑影,不禁渐渐急躁起来。

他在斗法时从不急躁,无论对手有多么强,无论局势多么不利,都冷静得可怕,此时却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越打越急。

阮父暗中摇了摇头,突然加大了力量。一直,他只是在圈中左闪右避,这时施起法来,立即让三个人的身体都是一窒,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冰冻住。老人生前就不是凡人,法力自然更盛,就连阮瞻也受不了那种冷意,打了个寒战,脚步像凝在地上一样。

趁这个时机,阮父冲出包围圈,又看了一眼在旁边插不上手的小夏,施施然向黑楼后走去,眼见着身影越来越透明,就要消失了!

假如他消失,那一对妖童也会跟着消失,那时候要想再找回来是根本办不到了。阮瞻情急之下,举起血木剑抛了出去。

也许是下意识的,他算计的极准,血木剑刚好可以越过父亲的头顶,挡住他的去路,而他在这么短的距离内选用了小范围的时空扭曲术,一下迫到父亲的身后。

血木剑在空中时就感应到了下方的“大恶”,在阮父的头顶红光暴涨,就算阮父生前死后都能力强大,也不禁缩低了身子,躲避开红光的光晕,但此时阮瞻也到了。

“你走,他们给我!”阮瞻执拗地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

阮父一回头,就见阮瞻的风刃也已挥出,只是控制着没让风刃回击,这一回合,儿子竟然占了老子的上风。阮父一点也没有着恼,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好像在教自己的儿子学习术法一样。

阮瞻只觉得心里和眼窝里都是一热,下面的招式没有使出来,只呆站着。

“你啊,个性还是没变,将来你的逢三之难,可怎么办?!”阮父说着,这一刻,阮瞻竟然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爱怜的神色。那神色只有在他小时候,那个父亲施展夜风环的夜晚才见过。

他无语,但就在此刻,一直如破布一样吊垂着的张小华突然窜出了阮父之手。


第五十八章 牺牲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阮瞻把全副心思全集中在了父亲身上,阮父又何尝不是全身心的注意着儿子,所以两大高手竟然让一个受创严重的残魂脱离了控制。

乍逢变故,阮瞻第一个想到的是小夏,于是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挡到她身前。阮父则一手把张红玉固定在黑楼的残墙上,让她像画一样贴在上面,另一手画了一个波浪形的符咒,抓向了半空中的张小华。

张小华逃跑的地方是黑楼的楼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了那个方向,大家就只见到一条细细的黑气向楼顶猛窜,阮父的无形符咒抓到他时,他已经扒在了楼顶上。

“下来。”阮父一声断喝。

伴随着他的声音,张小华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掉落了下来!然而,窜上去的是一条黑影,掉落下来的却是两条。第二条黑影相当巨大,速度也快,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天而降,在这种天色中,当大家看清那是一块楼沿上的巨大水泥块时,已经无力阻止它的掉落!

那水泥块不是做的自由落体运动,而是在空中拐了个角度,有目的的砸向某处。生存的本能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躲避,阮瞻则紧紧护住小夏,但那水泥块却不是袭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伴随着张小华恶毒而又稚气的笑声,砸向了静静躺在废墟中的小童的肉身!

原来!原来张小华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来他不是要逃生,而是要在离开前毁掉最后一件东西,他没有享受过的幸福,也要剥夺了其他人的!假如小童的肉身毁坏,那么就算他的先天魂魄还保留着,现在也没办法再重新活回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凉!

“小童!”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就在在场的四人一魂完全惊呆的时候,一个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乱石后窜了出来,扑倒在小童身边,同时有另一条黑影也如影随形地跳了出来,挥着双手拼命向小童的方向推去!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水泥块太巨大了,加之从楼顶跌落的速度,那力量简直是摧毁性的。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阮瞻本能的要保护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阮父则还在施法。等阮氏父子都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以各自的灵力推了那巨石一把,却无法阻止它砸到那个女人身上!

嘭——

水泥块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四周尘土飞扬,各人眼前都是迷茫一片。待尘埃落定,众人看到小童的肉身安然地躺在一边,巨大的水泥块下,只有一双女人的断脚露在外面,身体已经完全被砸在了底下。一条模模糊糊,好像随时会散的黑影飘在水泥旁边。

“吕妍!”黑影悲伤的叫,正是张子新。

“哈哈,妈妈,你不是一直思念你的老公吗?这下,我让你们团聚了,我这个儿子孝顺吧!”张小华已经和张红玉一样贴到了黑楼的外墙上,却还在欣赏自己制造的惨剧。

阮父虽然脸色不变,但眼神中却满是愤怒,伸指一弹。立即,一道金光从他手指激出,把张小华的黑影劈成两半,任他痛苦的扭动,却叫不出声来。之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比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咒往回一拉,水泥下就有一条黑影钻了出来。

小夏浑身发冷,不自觉地靠在阮瞻的身上,感觉他的身体充满无力感,显然对这个结局也非常无奈。

“我死了吗?”吕妍的魂魄飘到张子新的身边,因为是新死,面孔也非常模糊。

她看看丈夫,又回头看看那块巨石,最后看到了安然的小童,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好,小童没事。”

“可是你——”张子新没有说下去。

吕妍明白丈夫的意思,但是没说话,只呜咽了一声,飘到小童的身边,爱怜地抚着孩子的脸孔,“他最近身体似乎好了些,明天是要看医生的,不能间断。你看他,真的会好起来的。”

她细细的抚摩小童的全身,可是手掌总是会穿过孩子的身体,可她不死心,一再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多做几次就能感觉到一样,“小童最乖了,你要好好睡觉,不要怕,妈妈会陪你的。”说着,她再度试图把孩子抱起来,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只是徒劳地捞着。

一点一点的水滴落到了地上,那不是她的泪,是天空终于落下了雨。

“吕妍!”张子新凑近了些,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吕妍似乎没有注意到丈夫,只转过身,看看离她最近的包大同,“包法师,麻烦你把小童抱起来好吗?他身子弱,不能躺在地上,你看,还有那么多石头,多磕得慌啊!”

包大同在一边看得心里酸涩,长叹了一声,走过去抱起小童对吕妍说,“我和你说过,乖乖待在酒吧里,不要乱跑。”

“对不起,包法师。”吕妍虽然回答着包大同,眼睛却看着小童,“不过我不后悔来这里,否则就救不了他了。”她说着又去抚孩子的头,可是包大同身上带着符咒,她一抚之下碰到了包大同的手臂,立即被符咒上的黄光弹出很远,落在万里脚边。

万里想去扶她,可是却让阮瞻拦住了。万里天生神鬼不侵,多少凶灵都靠近不了他,吕妍受不住他的接触。

“现在——怎么办?”包大同抱着孩子,感觉着吕妍的目光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可是以目前这种情况,阮瞻和万里也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的错。”阮瞻的父亲摇了摇头,声音中又是歉疚又是痛悔,“万里说得对,果然慈悲多祸害!”

“别这样说,伯父,你也是想让他们在万劫不复之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万里不忍看阮父的自责,劝解着。可是,对于吕妍一家的惨况,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在说了一句后,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可惜我想给他们机会,却害了别人。”阮父长叹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很多年前,他做错过一件事,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今天他又错了一次,看样子还是无法挽回。总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有的时候,老天总是给了人类最无法承受的意外。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个从出生就注定要背负很多沉痛的孩子。见他强自坚强和镇定的站在那里,静默着,左手有意无意的把那个姓岳的女孩护在身边。知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变,遇到难解之事,总是习惯于逼迫自己。

真是倔强的孩子啊,可这是何苦?但,这不也是他最想要儿子所拥有的特质吗?

他诈死十几年了,虽然很想念这个唯一的儿子,但是却一直忍耐着不去看他,辟谷修炼于地下。只是后来这孩子不出所料的发现了他诈死的秘密,他才再度入世,想偷偷看一眼儿子就离开,去办自己必须完成的那件事。可惜因为自身无法控制的原因而被迫放弃肉身,泄漏了他们是亲生父子的真相。

本来他很矛盾,曾经想过让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要被发现!

可是事已至此,他决定见儿子一面,反正无论如何,将来还是要面对。但在见面之前,他想看看他是如何摆平这件事的。

他知道,阿瞻的自我封印已经解开,也知道他的道术精进了许多,毕竟自己的师父司马南都折在了阿瞻的手下,对于这一点。他又心痛又骄傲。而在这件事上,他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不仅勇猛,还很有智计,对整件事情的计画几乎是算无遗策。

儿子这样厉害,对他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瞻把每一步都考虑到了,包括吕妍和张子新夫妇在内。在进行这场布局良好的决斗前,他利用万里的关系,找了几个相关部门的政府公务人员,以吕妍的店有问题为由,在当天下午调开了她,在确定没有妖童盯稍后,把她安排在了酒吧,让她和那个在包大同盒子里聚魂休养的丈夫见面,盯嘱他们不要出去。

只是阿瞻、包大同和万里这三个孩子都没有做过父母,不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多么不顾一切,这无关理智和选择,只是一种强烈的本能,所以才有了吕妍和张子新偷偷跑来这一幕。

可是,这是天意吗?假如他们不来,那个从出生就被剥夺了一切权利的孩子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这是他的错!为什么他总是希望那些可怕的灵魂应该再有一次机会?在这一点上,他突然很钦佩自己那个在战斗时冷酷得没有一丝怜悯的儿子!

一抬眼,见自己的儿子动了动,轻轻挣脱开小夏的倚靠,提着血木剑来到黑楼的外墙边,一指张小华,“不该给你个痛快的,可惜我要帮吕小姐积一点阴德,所以,给你一秒钟,再看看那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一家人!”

这个时候,面对着血木剑上刺目的红光,任张小华再强横也不禁害怕起来。

“假如我五岁那年直接死了就好了。”他哆嗦着,知道再无幸理,说什么也无法打动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谁说活着一定就好。”他想躲,可是被定在墙上躲不开,只是惊恐地看着那柄剑,一瞬间竟然有些后悔,也许自己不那么执着于要得到的东西,就还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现在呢?恐怕——

他没有机会再多想了,血木剑轻轻在墙体上掠过,他早被阮父劈成两半的身体,其中的一半亲眼看着另一半化为飞消失不见,而剩下的一半连感觉的机会也没有了,只在最后的一点意念中想着,或许,给别人留一点路,就是给自己留一点路,断绝别人的生机何尝不是同时断绝自己的?!

“你呢?”冷酷的眼神,可怕的剑尖,指向了一直不出声的张红玉。

张红玉惨然一笑,“给我一个痛快的吧!”

哥哥说得对,假如三百年前就死了,他们就会转世重生,好过现在魂魄无存。可是她和他相守了三百年了,没有了他,重生的机会也没有意义。

阮瞻的剑窒了一窒,在张红玉的坦然求死面前,他有了一丝犹豫,而张红玉绝望的眼神,他身后那位吕妍的惨境,还有他亲生父亲犯下的错误,他都必须解决。

有一句话说得真好啊,善也会促成恶!

手起剑落,墙上一点黑影也没有了,就好像一切只是个噩梦,但噩梦造成的恶果还在那!

“仇,已经报了。现在要解决你们的事。”阮瞻转过身去,看着那缕魂魄,强逼自己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说,“吕妍,你已经死了,为了你自己的孩子,想必你死而无憾。虽然你心中不舍,可是你徘徊不去,对小童没有帮助,何去何从,看你自己。”

吕妍哭了起来,虽然无泪,但哀痛不已。难道自己这一生都要面对不能两全的局面吗?当她保有孩子时,却失去了丈夫,现在能和丈夫在一起了,却要离开自己的孩子!

她走近包大同,包大同伸直了手臂,让她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而不必被自己的法力伤到。她细细的、一寸一寸看着孩子的全身,想起才生下他时,一尺多长的小东西,如今也能长成那么大,眉目间依稀有着自己和丈夫两人的影子。

他那么弱,让她曾经一直担心他会夭折,如今一点一滴的拉扯他长到五岁,却要永远的离开他了吗?看不到他上学,看不到他长大成人,看不到他娶妻生子,看不到孩子这一生中一切的一切!而孩子呢?却要没有父母,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生病时没人照顾、刮风下雨时没人惦记、伤心时没人安慰,在疲惫中回家,连个守候的人也没有!

她不想走!她舍不得!可是,她没有办法!

“包法师,求你想想办法!把我放在你的小盒子里也好,只要让我看着他长大。求你了,他那么弱,好不容易活过来,不能没有人照顾的。求你!”锥心泣血,一字一句,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丝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愿意放弃一切,哪怕灰飞灭也没有关系!

“阿瞻!”包大同看着阮瞻,万分不忍,如果可能,他愿意用尽一切办法帮助这个可怜又善良的女人,可惜他没有办法。

阮瞻暗叹口气。恶人,还是由他来做吧!

——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