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并不是最好的复仇。”
“我知道。”琉璃点头。“可我心里会痛快。”
萧十一抿紧唇,不语。琉璃也不催促,两人之间再度沉默下来,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好半晌。萧十一忽然摊开手,“要达到目的,路有千万条。”
“所以?”
“拿去,阿鲁台归你了。”萧十一拿起桌上的酒壶,满满倒了一碗,仰头饮尽,“只要你高兴就好。”酒香清冽芬芳,伴着这句话,浇得琉璃心中的花枝,绽放出了小小的蓓蕾。
他若直接拒绝或者直接答应。她都没有这么开心。可他做了认真的思考和权衡,最后仍然舍弃利益,选择了更顾忌她的感受。被如此珍视和对待,但凡是人,是女人。都会感觉非常好的。特别是像萧十一这样对待正事,理智到近乎冷酷的人来说。
“今冬虽然没有去年那么冷而多雪,到底寒意深了。”萧十一沉吟了片刻又说,“你出门办个年货什么的,最好穿件带着大雪帽的斗篷,仔细被风吹到。”
琉璃挑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萧十一笑笑。“这回西北平匪,你哥哥立这么大功,皇上只有小赏,却还没有大封。因此水府外面,来来往往的暗桩可多呢。现下天黑得又早,酉时中(晚六点)各府就大门紧闭。街上别说行人,小猫小狗都没一只。”
琉璃登时明白了。
要去大理寺那边的暗狱,自然要在晚上。可那时才从水府出去,半夜再回来,实在是太扎眼了。化妆成水府的杂役都说不过去,所以必须要有所掩护。而她若以置办年货为借口,在大白天出去,之后隐藏在某个地方,再由别人假扮她在天黑前回府,她则半夜去办潜入监狱的大事。转过天,那西贝货以同样的方式换她回去。这样最后就算再闹到全城盘查,水府也把自己摘得干净。只要她遮住了脸,身边的丫鬟仆人不变,就没人会发觉。
“我到哪儿去置办年华呢?”琉璃直接问。
萧十一就喜欢她这聪明劲儿,一点就透,而且利落干脆,绝不会婆妈。不过,他仍然忍不住要逗她,于是俯过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儿,“南京大街有家吉祥号北货铺子,里头从东北贩来的皮子很不错的。你这么疼你这小兄弟,不给他买块皮子做件小袄吗?虽说一个小厮穿不起那么贵重的,不过套在大衣服里头,倒没什么碍紧的。”
“郡王殿下发财。”琉璃施了一礼,暗讽。
这个男人,编织的情报网络遍天下,顺带着还做买卖。如此一来,密探们的经费解决了不说,还能赚出大把银子,还真是半点人力不浪费啊。
“好说好说。”萧十一调侃道,“报你的名字,全部半价。你若喜欢,送给你也成。”若嫁给她,都给她又何妨呢。
“后天去,时间上方便吗?”正事!正事!才发现萧十一是个跑题大王。
“我即刻安排,就后天吧!”重又俯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无利不起早,绝不做赔本的生意。这回算得上我额外帮忙,眼看过年,我生辰又到了。那请你给我做对皮毛耳套,这要求不过分吧?亲手做哦。”
他的举动突然,离得又近,琉璃没能迅速反应,继而避开。只感觉他的嘴唇皮似是擦过她耳朵上的绒毛,令她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他提到生辰,她的脑海里先是回想起去年除夕夜,萧十一掏心窝子说了很多话,由此使他们的关系蓦然就打破了隔膜,心,瞬间靠近。又想起九郎临走之前,她伤到他,他气得狠狠亲她……
别烧盘!别烧盘!这样拼命提醒自己,还努力克制,却仍然觉得面颊发热。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必然红了脸。她用了多久才把那一幕扔到记忆的最深处,打算再不翻出来。可他轻易就又掀到那一页,令她避无可避。那个……算强吻吧?只是后来她没追究罢了。
“咦,怎么脸红?想到什么?”他居然还有脸问!
“东西是没那么难得,可殿下有点强人所难。”琉璃很佩服自己的反应,能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解释,而且看起来还很坦然,“我女红一向很差,这不是让我献丑么?不如,我让青黛帮我。不是我吹。那丫头做的活儿,比之宫内的尚衣局不差。”
“只要你亲手做的,那才是心意。”萧十一不干,“你的丫头巧。我知道。可本郡王府里没有巧手的丫鬟吗?”
琉璃目光乱瞟,好不容易看到摇光动了动,就要苏醒了,连忙道,“殿下不嫌丑,敢戴着出去,我怕什么呢?做就做!到时候扔了烧了,都与我无关。”
“琉璃给的,哪怕是一根草,我都当宝。”说起来。他这儿有她好几样东西呢。可不知是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够。她不肯来他身边,就想要她的东西堆着,好像她哪天会跑过来要。那时候,他就可以扣下她了。
“那我先走了。后天的事就拜托殿下。”琉璃怕萧十一再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来,连忙向塌边逃窜,试探着去轻推摇光。
哪想到萧十一却往外走,扔下一句话道,“本郡王算看出来了,你这小兄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看着斯文。其实是块暴炭。还是本郡王先走,免得他醒了要报被打晕的仇,到时候管保闹得咱们这个秘密的约会地儿,再也藏不了人。”说完,人影已远。
琉璃愣了愣,再看看正努力睁开眼睛的摇光。忍不住就笑。才见一面而已,萧十一就这么了解摇光了,果然家里有幼弟的人是彼此理解的啊。萧蛮那家伙,铁定也是不好管教的。
忽然之间,萧十一在琉璃心中孔雀大水仙的傲骄形象有点坍塌。怎么感觉……他好像是又当爹又当娘的奶爸呢?
摇光很快清醒,果然要找“偷袭”他的小人拼命。到底是小孩子啊,还是男孩,实在是太爱打架了。琉璃好说歹说,最后连“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言搬都出来了,摇光才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三天早上,琉璃早饭后,就带着青柠和唯唯两个外出随行丫头和小猫小狗两个小厮,出门置办年货。她没有直接奔南市大街,而是先去北市的首饰铺子,挑了很多过年打赏的金银吉祥物,再去南京大街买衣料、胭脂水粉什么的,最后才进了吉祥号。
像她这样的土豪客人,自然会被迎到后面,一边坐着休息,享受店家提供的茶点,一边等着伙计捧上上好的货品,细细挑选,倒不用站在外头的店面。如此一来,做点什么隐秘的事也方便。但她没想到,萧十一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
一个身量跟她差不多的丫鬟,一个身量和摇光差不多的丫鬟。萧十一的头号心腹袁丹青亲在现场,负责整个以假换真的行动。
摇光一看就不干了,“凭什么让个女人扮小爷啊,侮辱斯文是吧?”
那两个丫鬟低眉顺目,并不回话,站得溜直,显见是训练有素。
“这位小爷您看您。”袁丹青顺着摇光的话茬说,笑得客气但带恶劣,和萧十一就像是一窝生出来的狐狸,“您长得这般清秀美丽,普通少年哪里扮得了?你仔细看,这丫鬟眉眼间还有几分像呢。再戴上毛帽子,不死乞白赖的看,还真分辨不出。”

第五十四章 姐姐别怕

摇光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美,而且他平时虽然非常懂事,很沉得住气,在琉璃面前就很是放任脾气。就像世上所有的熊孩子,在爸妈面前总是无所顾忌似的。
不过他才要暴发,琉璃却拦住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与摇光面貌相似的人来,萧十一好大本事!她身为小姐可以穿着带雪帽风兜的斗篷,摇光做为小厮却不能。毛帽子压得再低,缩起脖子,再把整个下巴都掩盖起来,却还是有脸露出。为安全起见,萧十一的安排其实是最好的。
尽管她知道,萧十一此举有开摇光玩笑的成分在内。但,无伤大雅。
“大局为重,你连这个也忍耐不了,就别去了。”琉璃正色对摇光道。
摇光愣了愣,想起内心中强烈要手刃仇人的强烈愿望,摸摸腰间的牛耳尖刀,又看琉璃不像是说笑,立即老实了下来,“好嘛,我听姐姐的。可是……”可是此仇不报非君子。
萧十一,算计我两回了啊,你给我记住。
某郡王远在府中,连喷嚏也没打一个,像他这种皮厚心黑的人,小小诅咒,根本无动于衷。
又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临山郡王府备下的两个丫鬟照着琉璃和摇光的模样打扮好,坐着水府的马车先行离开了。而琉璃和摇光却在吉祥号中待到二更天,这才换了利落的黑色男装短打,被带到大理寺后街的一处偏僻民居中。
大理寺掌管刑狱,有杀伐之威,特别是,它审的是各地冤案重案,以及审判官员涉足的案子,因而煞气十足,连那威风的高大前门都似带着血腥气。百姓们甚至传言,炎夏之时。大汗淋漓地从大理寺附近经过,立即会变得很凉快,连汗毛也会竖起。何况,它旁边还有一间兵府衙门。兼以暗狱之能?
所以,这一带在风水上被认为是极差的,没有高官权贵在此处建宅邸,富余人家不愿意居住,就连商家也怕沾了晦气,不在此地做生意。于是地价奇贱,倒是穷苦人没那么多顾忌,最后形成了大理寺和旁边的兵司衙门虽气派威风,但周围却是贫民聚居的鱼龙混杂之地。那些房屋和院子一间挤着一间,似乎互相借力。某处倒了,就会塌成一片似的。因为穷人多,家家户户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所以这片坊区被普通百姓称之为“糠地”。
这晚,琉璃和摇光就被袁丹青和三四个人带着。进了糠地中的某处。
穷人家没有闲钱,晚上都不怎么点灯,为了省掉晚饭,还早早就睡了。尤其是冬天,全家人就着一个炭盆,挤在一处,谁会黑灯瞎火的往外跑?因此。琉璃几人行动时,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真是方便得很。
琉璃一直好奇,萧十一要怎么买通兵司衙门的人,把她和摇光弄进去。就算他的手伸得够长。他的情报网络密如蛛丝,延展到大赵的每个角落,连这处衙门也有他的人,操作起来也会很困难。毕竟,阿鲁台不比当年的郭有年。此地的守卫更加森严,可以说是关卡重重,密不透风。而且这种地方眼线众多,稍不留神就会暴露自己,随意出入也会惊动旁人。虽说她提出想要阿鲁台,但深知难度很大。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顺利达到目的,又要如何善后呢?萧左追究起来,萧十一的人又要如何自保呢?总不能为了她的事,毁了他辛苦修建的长城。
所以她曾想过,若萧十一拒绝她,她完全不会介意。可那天萧十一应承了下来,还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琉璃当时没多说什么,选择信任他的一向之能,可到底有些嘀咕,如今见他在这种“糠地”都有暗桩,不得不再度感叹他的势力。普通人认为,向上渗透很难,事实上真能隐于是底层的民间,那才是难上加难呢。
但,怎么进暗狱才是重中之重,落脚之地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只怕要委屈一下水小姐。”看出琉璃的疑惑,袁丹青压低了声音道。
他们进的这个院子倒是独门独院,算是贫民窟的富人区了,但正屋只一间,东西厢像是杂物房、兼厨房、兼茅房,正屋旁边的两间小耳房黑漆漆的。不仅如此,开关院门时还发出很大的吱呀声,黑夜里听来怪瘆的慌的。
“要怎么做?”琉璃倒镇定,就算到了这样的地方,也很坦然。再说,为了自己的事,有什么可委屈的?她却不知,她那种即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在以袁丹青为首的几名手下眼里,很是加了不少的分。
这女子,确实配得上他们郡王爷。
“小姐请跟我来。”袁丹青略侧了身子,带琉璃进了那间正屋。
门没锁,开门时照样是响得吱吱呀呀,就像受刑的重犯在呻吟,听得人牙酸。屋内,过日子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显见平时有人住的。若说这样才好,不然岂非显得很扎眼?
再看袁丹青,直接向砖石垒就的土炕而去,一把掀起来草席和破旧得露了棉花的褥子,再揭开垫板,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来。
“阿鲁台还未押入京,我们郡王就猜皇上要把人关到暗狱来,所以那时就派人置办了这个院子,安排了几个人来住。其实,是为了挖地道到那边去。咳咳……”忍不住清清喉咙。
他贵族出身,总觉得这种挖洞的很为太平民了,很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得不承认,郡王爷这招真是高妙得很哪。
住在糠地的人,很多是黑户,衙门里都没有户籍记录。买卖房产,也多不登记,银货两讫就行了。而住在这个院子的几个人是殿下的心腹,平时早出晚归,不与人来往,说起来,连面也没和左邻右舍碰过。偶尔有几次露脸,还是特意为了误导。比如粘了大胡子,再涂成个大红脸。弄个酒糟鼻。如此一来,别人只会记着这幅相貌特征,官府问起来,就立马给带沟里去了。
等事发。院子一扔,人员一撤,任朝廷怎么查,连个渣也查不到。
而琉璃听袁丹青这样了说,登时也明白了,心中有些惊喜感,不知萧十一还有什么新奇招数是她没想到的。其实挖地道不稀奇,越狱的人十之八九用此法,难得的是他提前预判。
“你家郡王爷怎么猜的?”忍了半天,却还是想问。
“在皇上那儿。阿鲁台自然是不能死的。可是让他好吃好喝被圈禁起来,皇上怕又咽不下这口气。”袁丹青解释,“所以我们郡王爷说,皇上也挺难的。不保护阿鲁台吧,到底还要提防这个鞑靼蛮子被暗杀。保护他吧。难道再浪费人力物力?想来想去,干脆废物利用。兵司衙门下头有地牢,上头有兵员,顺带手就当看守了,省得吃白饭。再者那里环境据说不错,清静又冬暖夏凉的,不过浪费点口粮罢了。”
听这话。不知为什么,琉璃想笑。再看旁边的摇光,已经笑起来,只觉得那个讨厌的临山郡王其实也是个趣人儿,不算毫无优点。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过去吗?”琉璃见天色不早。问。她深信以萧十一的慎密,那边早安排好了接应人手,自然不再多说。
由地道过去,不管是杀了阿鲁台还是劫持他,事发后当值的人会受处分。却不会有太大的干系,也不会被怀疑。而萧十一那么早就挖出了这个地道,是为自己用,指定想弄走阿鲁台当棋子布局去,只是现在大方的给了她。
这份情,她得承。所以那个什么皮毛耳套,他既开了口,还是打算给他亲手做吧,权当是报答了。只是她很懊恼,这什么时候了,她居然想到这个。
琉璃甩了甩头,把那些杂念摒除出脑海,只听袁丹青道,“我从前头带路,这位小爷跟在后面,再就是水小姐,我的人中会有一名垫后,剩下的人就留在这头策应,不知水大小姐觉得可行否?”
琉璃点了点头,没再客气,也没再多说。
于是袁丹青就率先从洞中跃下去,听落地的声音,竖洞大约有两人高。难得的是,袁丹青武功不错,脚步很是轻巧的样子。接着,有隐约的光亮从下面映出来,想来是点亮了提前预备的灯火等物。
“猫小爷?”袁丹青的声音轻轻传来。
摇光是霍家后人的事,不知萧十一有没有告知袁丹青这种一等心腹。但无论如何,在其他人面前,摇光现在只是小猫。尊称,也就是猫小爷了。
“姐姐小心。”摇光回头嘱咐了一句,也跳下去。
琉璃随后,再后是个身形纤瘦,满脸恭敬的男子。
大理寺和旁边的兵司衙门,占地很大,周围有大片空地,因此这个院子虽然只与目的地一街之隔,遥遥相望,之间却是不算短的一段距离。
琉璃就着油灯的光线向前方望去,见地道入口虽小,但人在下面却不必弯身走路,隔几米还有加固的工事,做得很讲究。而光线有限,看不到太远的地方,只见幽深的地道向前延伸去。
“姐姐别怕。”摇光小大人儿似的安慰。
琉璃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姐姐不怕,走吧。”

第五十五章 捡肥皂的

对于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来说,阿鲁台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
虽说是被关在地牢中,但却是半地下的性质,在顶端还有个小气窗,阳光好的时候,多少能晒一晒。而且,整个地牢面积颇大,却只关了他一个犯人,几间囚室打通了,倒是显得颇为宽敞,更不用说打扫得整洁干净,里头高床软枕、日常用品一应俱全。此时正值冬夜,普通的炭火盆赶不走这么空旷地方的严寒,但囚室对面的墙根处,有两只大铜鼎似的东西,里头也不知烧的什么,只那熊熊火光,就驱散了四周的阴寒之意。
居然,还配了个牢头专门侍候他!打扫囚室,送饭打水,就差没端屎端尿、浆洗衣裳了。
琉璃邪恶的想:如果阿鲁台好那特别的一口,这牢头是不是还负责捡肥皂?
就因为他地位高,所以不管做过什么错事,对大赵百姓犯下什么严重罪行,他还能舒舒服服的活下去,若说这世上的天理,果然是打了折扣的。好在,大牢的门到底是锁着的,表明里面的人再怎么得意,也只是阶下囚而已。
任你精似鬼,失去自由,还不是如地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你们是什么人?”阿鲁台问,压低着声音,神情威严,但色厉内荏。
因为,摇光的牛耳尖刀最锋利的部分,正紧贴在他的颈动脉上,压住了皮肤,挥刀就能割断,摆明了不许他惊动外头的人。摇光还小,身量没有长开,不过阿鲁台是鞑靼人中难得的武大郎,摇光跟他站在一起,差不多高矮。
如此反应,也不怪阿鲁台,刚才从地道中快上来的时候。也不知袁丹青从哪里变出几个鬼脸面具,一人一个戴得严实。夜深人静的,他们几个奇形怪状的鬼面人从幽暗的甬道中悄无声息的走出来,着实吓人得很。阿鲁台本来面朝墙壁。躺在床上打盹,听到牢门上铁锁打开的声音,转过身来,迷迷瞪瞪中吓个半死,以致才跳下床,就让一个小少年轻易得手,占得先机。
“跪下!”摇光低喝,向阿鲁台的膝盖弯狠踢一脚,迫他跪在琉璃面前。
阿鲁台挣扎几下,却没料到身后“女子”的力气很大。加上那把明晃晃尖刀的威胁,他竟然强硬不起来。摇光比之成人,身量瘦小,加上还没有变声,阿鲁台以为是女子挟持他。更觉得备受侮辱。不过他向来惜命,此时怒意上脸上心,却绝没有上身,反抗未果,暂时就老实了。
琉璃并没进大牢,而是正对着牢门口站着,袁丹青和那精瘦男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没有像上回带她见天牢中的郭有年那样,自行回避。可见萧十一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定然嘱咐过此二人不得远离她。纵使她并非娇弱女子,可郭有年当时重伤在身,而阿鲁台却是上过战场的人,所以她还是被细心保护了。袁丹青自不必说。跟她进来的另一人,也必是高手无疑。
反观阿鲁台,他的问话不对别人,却是向琉璃发出,可见他轻易判断出琉璃才是主事的。
“我们。来送你上路的人。”琉璃轻声道,语气甚至是柔和的。只是被这阴森森的地方一衬,显得诡异莫名,令阿鲁台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另一方面,琉璃故意说得不明不白,“上路”二字,可以有很多种解释。然,阿鲁台亏心事做得多了,自然想到最通俗的那一种。无论是大赵还是鞑靼,想他死的人太多了。
“小姐,坐。”袁丹青极有眼力见儿,反手从墙角拿了把椅子过来,并以袖子细心地抹了几把,放在琉璃的身后。
琉璃安然坐下,很有顶头上司的风范。
“又是女人!”听到琉璃的娇嫩声音,阿鲁台喉头滚动,虽然惧怕死亡,可终究是当过一族之王的,见过些世面,杀伐亦多,因此很快就镇定下来,为了保持骄傲,语气中还带着轻蔑。
同时,他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查看周围虚实。但他很快就绝望,因为地牢里就关了他一个,牢门和窗栏又极牢固,所以看守他的兵士们都在上头,隔一个时辰才下来巡查一次。他若没睡迷了,就该记得准确……上次的巡视才过去不到半柱香时间。至于专门侍候他的那个牢头,天一黑就离衙了。也就是说,除非他闹翻天,不然没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事。可他又哪敢发出半声呼救,那把尖刀像毒蛇一样,紧紧贴在他的喉管上,稍有异动,他立即就血溅当场。
只有拖延时间,另找机会了。
可琉璃怎么会给他机会?过地道的时候,袁丹青说得清楚,萧十一早打听好了两次巡视间隔的时间,让她不必着忙,喜欢怎么慢慢折磨仇人都行。地道的出口也选择得极为精确,自然是有内应给了路线图,恰好能避开耳目,还是平常没人注意的角落。此时,上面也必然有萧十一的人值班,提防有意外事件发生,好提早报信儿或者给他们争取迅速离开的时机。顺便,万一下面闹出动静,也好遮掩。
万事齐备,面面俱到,阿鲁台怎么可能乌龟翻身?
想到这儿,琉璃伸手摘下面具,忽然一笑。那明眸灿烂,地牢都似乎瞬间亮了起来,就像头顶那道狭窄的天空中,夜间闪烁的最亮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