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默契地想要保住乔珊。
如果她愿意交代出那批货的藏匿处,还会减刑,几年后就能重获自由。
可那不是她的性格。
周熠现在特别信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此外,他还从玫瑰口中得知另一真相,原来老二萌生退意,是因为查出肝癌……老二的确是对玫瑰有好感,但也恪守规矩,不曾逾越。但他也很同情玫瑰的遭遇,听说她有了孩子,表示愿意帮忙。
用他话说,干了大半辈子缺德事,如果能救人一命也是积了功德。
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
尘埃落定,无限唏嘘。
路边杨树叶子飘落,黄了,秋天真的来了。
这个边陲小城也有一些景点,有令人叹息的历史,无论是周熠还是何唯,都无心出去走走看看,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要在记忆里停留,现在只等着烟头出院,就可以回家。
在此之前,周熠还要去看望一个人。
位于郊区的公墓,环境整洁干净,至少比崽子生前预测的乱坟岗要好许多。
何唯现在跟周熠寸步不离,也跟着来了,但还是善解人意地留在车里,给他空间,跟曾经的兄弟单独相处。
周熠带了两罐啤酒,点了两支烟,一支放到墓碑前。
然后席地而坐,抽着烟。有很多话,可是一句都说不出。
抽完烟,他打开一罐啤酒,绕着墓碑洒了一圈,剩下一半放在墓碑前。然后打开另一罐,几口喝光。
温吞的啤酒,刺激得险些流泪。
他站起身,只说一句,“兄弟,来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
终于等到烟头出院,何唯怕它旅途中碰到伤口,准备了舒适的软床,盖一条柔软的大毛巾,绑好安全带。
烟头还很虚弱,任由摆布,不时舔一下何唯的手。一如从前的亲昵。
一家三口踏上回家的路。
何唯把小猪和小刺猬都挂在车前,开动起来后,两只晃悠悠,不时撞在一起,像是在亲吻。周熠无声一笑,搂着她亲了下她额头。
后座的烟头发出一声哼哼。
刚离开这座城,周熠就接到玫瑰的电话。
第一句是,“他走了。开天窗。”
开天窗是动脉注射,心脏受不了,很容易猝死。周熠第一反应是,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她动了手脚?
果然他还是比较阴暗。不由看了眼何唯,用裹着纱布的左手挠了下眼皮。
何唯不明所以,也看了他一眼。
电话另一端,玫瑰继续:“两个人太熟了,他感觉到我最近的变化,所以,决定不再拖累我。”
“相爱一场,我连累过他,他也连累过我。其实回忆一下,还是有些好时光的,他自己弹不了琴,但教会了我,他说,有一天我会重新站在舞台上……”
那边似乎说不下去,许久后才继续:“我也要走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后,周熠把内容说了。
何唯也很感慨,说:“我昨晚梦见玫瑰了。”
周熠很意外,她轻声说:“虽然没见过,但是看到了就知道是她。”
何唯再次梦见了“地狱之门”。上面的每一道人影,都有一张熟悉的脸,有乔珊,老豁,崽子,乔安,老二……周熠讲过的所有人。
还有更熟悉的,爸爸,妈妈,她的生父。
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活着。前者在地狱里挣扎,后者在人间挣扎。
周熠心情复杂。有些后悔跟她讲了太多过去。或许人自私是本能,他倾诉,他解脱,却把这些阴暗面转嫁到她的记忆里。
他又想起,这两日何唯分别跟父母视频,那两位都清瘦许多,说了没几句,都泪湿眼眶。
他不由想,如果他没回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一个人乐观或悲观,有先天性格,也有后天经历,会刻在骨子里,没办法彻底扭转。
何唯靠在他肩头,问:“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我以前经常想象,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你没回来过,嘉扬哥身上也没发生过林曦的事,我和他,也许就真的在一起了。没见过爱情真正的样子,以为喜欢就是爱了。”
“我以前也不懂,男女之间哪一种程度才算作‘爱’,现在明白了,就是像你这样,敢在我伤口上撒盐,明知道我有心结,还送我烟头……只有你给的,是我最需要的。”
“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有你的世界。”
周熠低头,无声笑了下。
隔了会儿说,他说:“我以前觉得一世都不知道怎么活完。去看过崽子后,我真心希望有来世。”
何唯问:“下一世,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吗?”
周熠回:“下一世,下下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她笑,“看把你嘴甜的,那样就会看腻了吧。”
不知怎么,想起乔珊说过的,他对付女人有一套……的确,他那么聪明,善于揣测人心。就算不善于,长成这样,随便说句好听的就能让人心动不已……但有时候是演出来,有时候是发自内心。
她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周熠忽然刹车,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何唯还纳闷,回头看路,周熠说了句:“烟头,把眼睛闭上。”
然后双手捧起何唯的脸,亲上去。
一吻结束后,他问:“你会腻吗?”
何唯看着他,坚定道:“永远都不会。”
周熠胸膛急剧起伏几下,发动车子,狠狠说了句:“赶紧回家。”
何唯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心中好笑。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明明是个铁血硬汉,偶尔又像个青涩少年。
***
为了照顾烟头,一路匀速行驶,终于到家,还没周熠心里的那个“家”,何唯先去医院看望父母。周熠也去另一家医院,看望刚从外地转回来的罗毅。
罗毅瘦了些,也黑了不少,大概是晒得多了。即便是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身上也似乎带了一股潮湿糅杂植物的气息。以前每次见面,他身上都有一股子凛冽粗粝之感,像干冷的风、冷冽的雪。
像变色龙一样的人,天生适合做这一行。
罗毅也深深打量周熠,点头,“你变了不少。”
“好事。”
两人并没能多说,因为还有第三人在场。
“过去”从未真正过去。有些事总要了结。
罗毅的现任上司,姓魏。电话里打官腔的人,居然让人叫他“老魏”即可。
老豁“慧眼”挑的好买家,不仅把他这个老手给坑了,也逃过了警方的布控。那一批货无声无息消失在人海,据分析,极有可能回到云南边境一带。
老魏开门见山,希望周熠归队。
周熠平静道:“我从来都不是你们中的一员。”
老魏不以为意:“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正是我们亟需的人才。”
周熠摇头:“我不再适合这种任务了,这次的行动失败,就足以说明问题。”
老魏接道:“这次情况特殊,你的选择我们能理解。”
周熠只说:“你们再找别人吧。”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
老魏不慌不忙道:“当初剿灭乔安犯罪集团,清理物品时,发现了一张光盘。”
周熠不动声色,右手在身侧悄悄握拳。
罗毅接过:“这件事我……”
老魏一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仍对着周熠,“当然,有些纪律对你并不完全适用,但小罗为了帮你,做过不少超出他职责的事,比如那个牛建晨的死……”
周熠下颚收紧。
罗毅再次开口:“老……魏局,那是意外。”
老魏说:“那他结束任务后,你还帮他收拾乱摊子呢?”
周熠立即想到那次“路怒”。果然,成年人没有任性的权利,每一次,都会被记到账上。
罗毅没再说话。
老魏看向周熠,一字一句道:“还有乔安账户的那笔钱,始终去向成谜。”
周熠回头:“您怀疑我?”
老魏不说话,眼神说明一切。
周熠平静与他对视:“那也要有证据。”
“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必定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但不妨换个思路,听说你这半年来动作不小,收购了一家上市公司,这笔收购资金的来源,肯定是不怕查。”他话锋一转,“如果以调查为由,把股权冻结了呢?”
周熠知道为什么在电话里听到这人声音就不舒服了。
他的直觉很少出错。这位,就是来克他的。
***
周熠回去的路上,接到罗毅的电话。
“老魏这人说话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你的护照还没用过吧?听说你女朋友要留学,可以一起出去转转。”
周熠不意外他知道这些,只说:“你这是在怂恿我跑路?”
罗毅笑了下,“趁着年轻到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
“那你呢?”
他听出老魏话里话外的意思,罗毅很可能会受他连累。
“他要是真让我退居二线,也不是坏事,回家当个称职的老公和老爸。”罗毅叹一声,“我有时候就想,如果七年前,你去了西藏会怎样……”
挂了电话,周熠把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支烟。
不由也想,如果当年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会怎样?也许流浪一圈还是觉得该读书,也许为了谋生做点小生意、越做越大……
他想起何唯的“平行世界”说法,他也一样,纵然有千万种更稳妥的活法,他也宁愿选择有她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2020.2.3
明天一更,正文完,无番外。
第85章
唯你一生
周熠正想给何唯打个电话,手机响了。
顾远钧。要为他接风洗尘。
周熠到达约定饭店,顾远钧在大厅等他,见了面,眼圈一红,狠狠拍了他的肩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活的你了。”
周熠疼得牙根儿颤,不客气地回了一巴掌。
到了包间,看到另外一人,不由一愣。
竟然是陈嘉扬。
脱胎换骨后的陈嘉扬现在话很少,抽着烟,一脸深沉,这让周熠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他们两个人调换了。
好在还有个长袖善舞的顾远钧,不会冷场。
中间陈嘉扬出去接了个电话,关门时听到一句什么“行长”。
顾远钧说:“他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儿。”
周熠喝口茶,没好气道:“我他妈九死一生回来,也不让我歇歇。“顾远钧笑得一副欠揍样儿:“既然活着,日子总要继续,你现在也是要养家的人了,何况还要养一个艺术家,不得好好赚钱?”
周熠笑了笑。
顾远钧说:“我这个学弟,最近日子不好过,当家不容易,所以他找上我,我没法拒绝。还不是因为帮你……”
陈嘉扬回来,直接进入正题。
他想跟瑞和合作,首先是铁矿石可以低价……时过境迁,现在国外矿山的供应已经恢复,但如果价格足够低,也不是不能考虑。
此外,陈嘉扬还提出了一些新的合作方向,在人工智能领域。周熠听了也不由心动,只不过,他先声明:“我现在已经不管事了,你找错人了。”
陈嘉扬无奈一笑,“因为先前的事儿,何叔叔肯定不待见我。”
周熠想起此前听过的“商界佳话”,某白富美对陈大公子倾心不已……他直言道:“你不是应该有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陈嘉扬说:“如果是你,你会接受吗?”
周熠想说,莫非你还惦记着我媳妇?
但看着对方眼底的青影,微蹙的眉头,想起何唯当宝贝收藏的小貔貅,比起情敌,这位现在的角色更像是大舅哥……他说:“我试试看吧,不过也别抱希望,比起你,何天奎只会更不待见我。”
***
周熠终于跟何唯见了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医院安全通道好一顿热吻。何唯休养几日,气色好了些,被吻过后,红唇娇艳,小脸花儿一样……
周熠浑身发热,把她的手按到自己身下。
就听她说句:“就这点出息。”
他气笑,亲一下她耳朵,她立即僵住。
彼此彼此。
他在她耳边说:“摆平它。”
楼道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保洁大妈“哎呦”一声,又把门关上了。门关上也没挡住一句吐槽,“现在这年轻人,没钱开房了么。”
何唯忍不住笑,周熠脸色一言难尽。
何唯手机响,她愣了下接听,“嗯”“哦”了两声,就挂了。
“我爸。要见你。”
周熠没好气,“你爸他是不是瞎了?”
“你瞎说什么?”
“要不怎么这么能掐会算呢。”
每次都不早不晚。
***
何天奎也算是“千锤百炼,越挫越强”的典范了,气色尚可,就是额角有些结痂的小伤口,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饶是如此,依然气场不俗。
床上支起一张小桌,他正在埋头签阅文件,随意问了句:“有烟吗?”
周熠回:“没有。”
何天奎抬头,满眼的不信。
周熠从口袋摸出一只空烟盒,晃一晃,丢进床边的纸篓。
然后拉过床边一把椅子,坐下,说:“找我什么事?”
何天奎抽出一份折叠的图纸,递过来。
周熠打开,认出是高炉被拆后的闲置土地,图上划出一块区域。
何天奎说:“我打算建一个工业遗址公园,可以变废为宝,把废弃的机器部件利用起来,做些创意雕塑,你觉得如何?”
周熠心说管我什么事,听到后半句,立马说:“想法不错。”
“是小唯的主意。”
“她还提议,可以跟各大美院合作,搞一个创作营。”
何天奎收起钢笔,揉了揉眉心,说:“小唯一直都很有想法,这大半年经历多了,格局也拓宽了,只是……她这次到底遭遇了什么?”
周熠心里一疼,看向窗外,嘴角抿紧。
何天奎没追问,“知女莫若父,她变了很多。”
他靠向床头,说:“我以前烟瘾也很大,一晃十多年没抽了。”他斜眼看周熠,“真没有?”
周熠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盒,还有打火机。
何天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烟,点了一支。
他吐了口烟,说:“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周熠反应过来,暗自震惊。
抬眼看去,隔着烟雾,看不清对面人的眼神。
只听他说:“大人们目的不纯,小孩子感受到了,不愿意来了。”他叹口气,“也许子女跟父母之间,的确是讲究缘分。”
“小唯和我,就是有这个缘分。”
“她出生前,我每天都发自内心地期待。出生后,她妈妈身体虚,睡不好,第三天开始,我就带她去婴儿房睡,她喜欢被抱着晃,一停她就哭,终于睡着了,我舍不得把她送进小床里,让她枕着我的胳膊,一觉醒来半边身子都麻了。睁开眼时,看见她冲着我笑……”
何天奎轻笑,“那一瞬间的感觉,一辈子忘不了。”
周熠垂下眼,眼底有些湿润。
病房门外,田云岚靠在墙边,泪流满面。
她今天第一次出院,想要来看看。无意中听了这番话,让她下定决心,或者说终于面对现实。
她悄声离开,走到外面时打给律师,“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财产分割方面,不会有问题,我什么都不要。” 因为已经得到了太多。
病房里,何天奎很克制,抽了半支烟,就把烟掐了,人已经恢复自若。
反倒是周熠还沉浸其中,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何天奎冷静道:“你该做决定了。”
周熠抬眼,一时辨不出对方意图。
“小唯必须尽快出去,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男人三十而立,你也该开始自己的事业。我是希望你能留在瑞和,如果你有别的想法……”
周熠说:“我跟何唯走。”
果然,何天奎皱眉,“创作需要心无旁骛。”
“我不是旁骛,我是她的缪斯。”
“……”
何天奎有些无语,似乎还有些不屑,“你想一辈子跟在女人身后?就不能有点出息?”
周熠并没有被刺激到,平静地说:“我会边工作边照顾她。她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放心她独自去一个陌生环境生活。”
“小唯比你我想象的更坚强,她会走出来。”
“是。她会的。”周熠斩钉截铁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哪怕是个七岁小孩,也能够独自走出漫长黑夜。但是一个人摸索着走,和有人陪伴是不同的。”
“你也说人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我看来,明明可以两个人相守渡过难关,却非要一个人独扛,才是真正的浪费。明明可以走一条简单的路,为了证明什么而负重走弯路,才是更浪费。”
何天奎沉默了许久。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做到底,不要半途而废,别有后顾之忧。”
周熠猛然抬眼,总觉得何天奎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后者却一摆手,“你可以走了。”
周熠起身,总觉得还有关键内容没说出来。
走向门口时忍不住回了头,对上何天奎的视线。
他正要开口,被何天奎抢先:“我也有底线,小唯就是我的底线。我希望我的女儿有不平凡的梦想,但也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愿意用我的全副身家,换她一生无忧。”他顿了顿,“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对她好就够了。”
周熠喉咙发堵,别过脸,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推门离去。
下楼时,他回味着刚才何天奎那番话,似曾相识。
哦,原来他也说过类似的。不由摇头一笑。
***
门关上,何天奎长舒了一口气。
秘书送来的文件都签完了,他的视线落在一本黑皮记事本上。
他随手打开,打开的两页之间,夹了一张B超照片。
乍一看去,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那曾代表着一个小生命。
他轻叹一声,把本子合上。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二十多年前。父亲也曾于无人时翻开一本书,拿起一张照片……
像是一场轮回,却又有所不同。
他把本子送进床头柜的抽屉,因为抽屉底倾斜,一个小物件从角落滑了下来,是一个粉色的弹力球。
他顿了顿,推回抽屉,却想起周熠刚才那番话。
***
何唯听说妈妈的决定时,正在家陪伴烟头。
青姨见到烟头心疼坏了,不仅悉心照料,还做了各种补品,比如此刻何唯端着的参汤……不过烟头也的确是富贵命,很多人类都“虚不受补”,它竟然十分受用。眼见着精神头一点点好起来,还能汪汪叫跟青姨道谢。
父母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何唯虽然能接受,还是免不了情绪低落。
烟头用光秃秃的脑门蹭她,以示安慰。
这时候周熠打来电话,说在大门口,带她去个好地方。
何唯坐上悍马,周熠放了音乐。
是那首《白鸽》。
“亲爱的母亲,挚爱的朋友,我会坚定,好好地活……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何唯认真听着歌词,她很幸运,流浪的路,不用自己走。
车子行驶的路线,也一如那一日,开向郊外。
终点是那个射击俱乐部。
只是门口帖了通知——停止营业。
周熠解释:“这里卖出去了。即将变成度假村,千篇一律的那种。”
何唯惊讶:“你不也是股东之一吗?”
“就是个小股东,没什么话语权,不过对我来说也值了。”他笑,“这个射击场,好像是为我们开的。”
在这里,有他们的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何唯问:“那个小酒吧会保留吗?”
“你希望它保留?”
何唯点头。
“那可能就会吧。”他从后备箱一样样拿东西,露营的工具。
“趁着天暖和,再冷一点就不能夜宿野外了。”
何唯切一声,“谁说的,你不还在大冬天去雪山上露营过?”
周熠挑眉,“你听谁说的?”
何唯下巴一扬,“不告诉你。”
周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据说宁小宇又变身“发胶狂魔”,不知道那个皮皮佳会如何花式吐槽。
何唯嘟嘴,“……还跟宁小宇睡一个帐篷。”
周熠塞给她几样东西,自己拎了更多,“那家伙睡觉太死,半夜被熊扛走了都不知道,我是为了看着他。”他笑,“放心,从今以后,只跟你睡一个帐篷。”
两人合作搭好帐篷,好吧,技术活、体力活都由周熠负责,何唯负责在一旁惊叹点赞……
安顿好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星星出来了,然而很少,只有一两颗的样子。
何唯失望。
周熠说:“等会儿就多了。”
夜色渐深时,果然,升起一颗璀璨的星,五角星……还有字,“熠”。
是颗人造星星。夜光风筝。
又缓缓升起一颗,“生”。
周熠手里熟练操控线轴,看着天空,说:“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
何唯先是惊讶,随即羞愧捂脸:“我不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周熠笑着拉开她的手,示意她看天空。
又有一颗星,“唯”。
然后是“你”。
熠生唯你。
唯你一生。
何唯还在仰头感慨,周熠自语般说:“我二十年没过过生日了。”
何唯差点再次飙泪。
“最开始何天奎还假模假式地问我‘想怎么过’,我说不过,后来他也不管了。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何唯抹眼泪,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没准备礼物。”
“你已经给过了。”他问:“想吃蛋糕吗?”
“还有蛋糕?”
“该有的都有。”
他拿起一个小方盒子,还是刚才何唯捧过来的。
打开,是一只蛋糕,小巧可爱。
周熠揭秘,是青姨的作品。
怪不得……
何唯主动干活,插蜡烛,一二三,她停住。
周三岁。
周熠好笑地问:“我三岁,那你呢?负三岁?”
何唯想了想,又插了一二三四五,八岁。
周熠没再说话,按打火机,一一点燃。
唱歌,许愿。
在略显局促的帐篷里,像两个小朋友在玩过家家。
帐篷外,四颗明亮的星,在半空中摇曳。再往上,是漆黑夜幕,是无边的苍穹笼罩着大地,周围的草与树,不远处的建筑,都化作黑暗的背景。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张帐篷,而它,透出一抹光亮。一抹微小,却足以让人重获新生的暖意。
帐篷里,何唯切蛋糕,碰到什么。用刀尖挑出,是一枚晶亮的指环。
她看向周熠,他示意她继续。
又切一下,又一枚。
擦净奶油,是一对精钢打制的指环。
朴实无华,内侧各刻有一个字母,分别是Z与H。
他们为彼此戴上,大小合适,没有多余的话,经历了如此多的两个人,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
周熠仰躺着,伸开手掌,端详着戒指,又像是透过它看向未来。“从今以后的一切,都要靠这一双手创造,老天已经帮过我两次了。”
“第一次,让我们没有血缘。”
“第二次,让我找到你。”
何唯坐在一边,看着他,认真地说:“无论你是谁,我都一样。”
“我想要纯粹的爱。你想要的比我更纯粹。”
周熠无声勾起嘴角。真好,你想要的,无论多别扭,多刁钻。
有一个人,全都知道。
他说:“没血缘还是很重要的,因为可以生孩子。当你爱上这个世界,真正的爱自己,就会想要个孩子,他是你生命的延续,也是你看世界的另一个角度。”
何唯托腮微笑,“这个理由真动人,我喜欢。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熠揉了下眼:“……这个不急,毕竟我才八岁。”
他这个动作十足的孩子气,何唯仿佛看到了那个抱着消防车的小男孩。
他伸手把她拉倒,翻身罩住,眼睛亮亮的,“不过,可以先演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