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箫,你不要以为我一再地屈服于你是因为狠不下心肠,”我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不希望龙吟因失去他最疼爱的弟弟而难过,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毫无下限地一次又一次忍受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知道我今天又会落入你手,不过你要听清了:这一次,我会想尽办法杀了你,而且结果一定会是你死。”
楚凤箫只管立在我的面前笑着看我,将怀中的襁褓递给我看,却不交到我的手中,柔声道:“情儿,轻声些,莫吵醒了孩子。瞧,小家伙睡得多香,然而夜里闹得厉害,哇哇地哭个不停,谁听了都心疼呢…情儿,你忍心么?孩子身边不能没有娘啊。”
这话直听得我心如刀绞,楚凤箫永远都能找到别人的软肋,一矢中的,又准又狠。
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抱过孩子,却被他收回怀中,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头在我面前,凝眸望住我轻声道:“情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想你。”
“把孩子给我。”我寒声道。
他不应声,只是凑唇过来,在我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抡起胳膊狠狠甩过去,然而不等我的手掌挨到他的脸颊,突觉身上一麻,整个人就不能再动了。
又是他身旁的龙禁卫干的!楚凤箫仿佛早就料到,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吻着我,由额头吻至鼻尖,由鼻尖吻到唇上,完全不顾忌旁边还有龙禁卫在,他的眼里心里,整个世界除了我和他就再没有旁人了。
“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他终于移开唇,我咬牙瞪着他道。
“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下场。”楚凤箫笑得几许苍凉,转头向其中一名龙禁卫道,“小心背上夫人,回府。”
那龙禁卫走过来便要背我,还未及触到我,忽地身形向后疾飞,另一名龙禁卫也几乎同时带着楚凤箫向后飞掠出数米去,听得地上“啪啦啦”一溜响,像是小石子落下的声音。
“谁?”楚凤箫望向我的身后冷着脸问。
一声哼笑响在耳畔,但觉身上又是一麻,身体便恢复了自由,扭头望去,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高高个头的男人,一袭玄色长衫,面貌虽然平凡但却不是生人,而竟是——海盗迅!
疑是故人
迅仍然是同我在清城相遇时的那副面目,虽经易容,却丝毫不掩他身为海盗王的那股霸气,只略略一扬下巴,向楚凤箫淡淡道:“孩子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楚凤箫不慌不忙,只管望向我道:“情儿,这一位是你的朋友么?怎不给为夫引见引见?”
他这话是在向迅表明他的身份,然而他却不知我早已将自己的遭遇悉数讲给了迅听,所以迅才直接向他要孩子。
我没有理会楚凤箫,只向迅低声道:“他身边的两人是大内高手龙禁卫,功夫都是顶尖的,你若没有把握,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迅便也低头向我笑道:“只有两个我还是能对付的,你退远些,莫伤到。”
“务必当心,安全要紧。”我叮嘱了一句便依言向后退去,迅重新看向楚凤箫,淡淡道:“老子再说最后一次:孩子交出来。”
楚凤箫冷眼睨着迅,亦淡声道:“在下本不愿伤人,而你若强抢我儿,便恕在下得罪了。”
迅不再多说,身形骤然拔地而起,疾风般扑向楚凤箫,那两名龙禁卫立刻呈包夹之势拦在身前,三个人转瞬战作一团。
高手过招身形如电,我在场外只能看清几道残影,耳内听到的全是拳脚互搏之声。正替迅捏着把汗,便见楚凤箫抱着孩子绕过战团向着我走过来,满是担心地冲我叫道:“情儿!再退后些!当心伤着!退后些!”
然而一看见他怀里的孩子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几步冲上前去便要把孩子抢过来,他边闪避边道:“情儿——情儿——你先退后,离他们远些,退后,别伤着…”
追着他一直退出了十几米远,他这才停下步子腾出一只手来拉住我,低声问道:“情儿,他是谁?同你什么关系?”
“给我孩子!”我因怕伤着孩子,始终不敢用力抢夺,只好拼命地捶打楚凤箫。
楚凤箫抬眼看了看战团,唇角忽地勾起个笑:“此人能与两名龙禁卫战成平手已属难得,然而有一点他却不知…”说着低下头来瞟了我一眼,“我这一次出来,带的可不止两名龙禁卫呢。”他松开拉着我的手向着半空略微一招,便见黑暗里鬼魅般又多出了两道黑影,胸前同样用金线绣着个“禁”字!
四名龙禁卫!迅一定是挡不住的——“迅!迅!收手!快走!不要硬战!”我慌得大喊,便见战团中有身影向着这边疾射过来,眼前一花,整个人骤然腾空而起,被人带着飞掠出去。
一路飞檐走壁跃高掠低,奔了良久方才停下,双脚甫一落地便是一阵腿软眩晕,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坐去,被一双胳膊及时架住。半晌方才渐渐恢复,抬眼去看,见迅正低着头望着我,沉声道:“抱歉,丫头,没能为你要回孩子。”
“别这么说…”我揉着太阳穴,“你救了我已是令我无从感激了…你,你怎么会到京城来的?”
“还用问么?当然是来找你的。”迅笑了笑。
“找我?”我站直身子略感不解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京都?”
“我曾去你的家里找过你,那位姓庄的夫人同你说了罢?”迅笑道。我点点头,他便继续道:“她当时正急得火烧眉毛,说你一直未曾回家,我便猜测你很有可能又被那姓楚的小子掳走了。记得你说过曾被他囚禁在一处极偏僻的院子里,我便满清城的四处寻找,一直没能找到你的下落。正要再去从那位姓庄的夫人那儿问问细节,却被告知他母子两人前一天已经驱车前往京城。我琢磨着眼看就要过年了,这母子俩不在家里待着,偏偏要大老远的赶来京城,且听说走得又很匆忙,估计是有了你的下落,便也一路往京城来了。我今日是才刚进城,不想居然如此巧就碰见了你——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未受他掌控?”
“说来话长…”我感激地望着他,“钟情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照顾挂怀…清城与京都相隔不近,你竟为我跑了这么远,又辛苦找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谢你…”
“你当真要谢我?”迅半认真半玩笑地看着我。
我重重点头:“定然要谢!”
“喔,以身相许如何?”他笑问。
“这个…恐怕有点儿困难…”我有点窘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做我的女儿呢?”他再度笑问,这一次眼睛里却满是认真。
…从以身相许到做女儿,这跨度也太大了点…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实在抱歉…我,我已经有一位义父了…”
“这有什么!让他断了同你的父女关系!”迅霸道地道。
我干笑了两声,他还不知道我的义父是个王爷,且我还被皇帝赐了封号,岂能说断就断。只好岔开话题道:“庄夫人还在那条巷子里,只怕是被龙禁卫点了穴道,我必须得回去找她。”
迅四下里看了看,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看看,你跟着去不方便。”
我也知道自己跟去必然是个累赘,便点头道:“你千万小心,别和他们硬碰硬。”
“放心,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楞头青,只会拼命不懂迂回。”迅笑着一指不远处的一家尚未打烊的女装成衣店,“你就在那店里等我,哪儿也别去。”说罢转身飞掠而去。
女装成衣店里都是女客,不必担心有心怀不轨的男人故意找茬,且楚凤箫和龙禁卫就算来寻我也不见得能想到我会藏身于成衣店中——迅的心思竟也如此细腻,一瞬间就为我想好了最为安全之地。
我在衣店里假作挑衣服,等了一阵子,见迅在门口冲着我招手,连忙出得店来,问道:“如何?庄夫人她…”
“我赶回去的时候那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也许是被那小子抓了去,准备当做用来要挟你的人质。”迅沉声道。
我心下先是一急,而后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楚凤箫无须用庄夫人来要挟我,因为我的孩子就在他的手上,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庄夫人想来是先回去通知我义父了,我得尽快回去,免得他们着急。”
“我送你回去,顺便见见你那位义父究竟是何等人物。”迅笑得意味不明。
我没有拒绝,这事迟早他也会知道,就是不知当他发现我的义父是位王爷后,这位海盗头子会有什么反应…官匪不两立,到时别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于是点头道:“你大老远的来到京都救我,我当然不能轻易放你走——先去我义父那里喝杯茶罢,只是…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说。”迅笑着看我。
“到了我义父那里…若有什么地方惹你心中不快,还望看在我的面子上暂且压一压,可好?”我小心翼翼地道。
迅的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道了声:“好。”
于是我便带着他往逸王府的方向走,穿街过巷行了良久,远远地便能看见逸王府门前的金字大匾了。却见此刻门前一片火光,竟是围立着许多手持火把的官兵,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过去,才刚近前,官兵们的刀便“锵”地出鞘,齐齐对准了我身旁的迅。
“郡主!”侍卫小江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循声望去,果见小江正从大门里跑出来,瞪向迅道:“贼子大胆!竟敢找上门来!还不即刻交还郡主,束手就擒!”
我才要开口告诉小江误会了,却听得迅哼笑着接口:“你算哪棵葱,敢来命令老子?”
“你想找死么?赶紧交还郡主!否则莫怪我教你死无全尸!”小江怒了,打了个手势,旁边环伺的官兵们齐刷刷地举起了刀。
“小江,别误会!他是我的朋友,方才就是他将我救出来的。”我连忙解释,抬脚正要走过去,却被迅一只大手落在肩上按在了原地。
小江一见这情形反而犹豫了,迟疑地看了看迅的手,又望向我道:“郡主…这…”
我动了动肩膀却没能挣开迅的手,只好低声向他道:“莫误会,他是我义父手下的人,不会伤我的,这些官兵想来也是我义父调来为了去找寻我的,放开我罢,没事的。”
迅似是没听见我的话,只向小江道:“去把你家主子叫出来,老子要见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有资格见我家主子?!”小江一听这话不由恼了,喝道,“赶紧放开郡主!”
“好罢,既然你家主子谱儿这么大,那老子就告辞了。”迅说罢居然拽着我转身要走,突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便原地一个旋身,同扑过来的小江对了一掌,小江并非迅的对手,当下落至众官兵面前,一挥手道:“拿下!”
众官兵才齐齐应了声“是”,忽听得门内一个声音沉声道:“且慢。”紧接着便走出来一身便服的逸王爷。
“他是我义父,你别和他动手!”我连忙向迅低声道,又赶紧看向逸王爷,“父王,他是我朋友,莫要误会…”
谁料迅也不知犯了什么脾气,压根儿不理我的话,只管立得笔直地盯着逸王爷,逸王爷负着手走至面前不远处停下来,亦直直地盯着迅。半晌方道:“放开她。”
迅不说话也不动,中了邪一般,只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逸王爷,最终仍将目光落回逸王爷的脸上。
“你到底怎么了?他是我义父,别让我为难好么?”我焦急地向迅道,却仍旧挣不脱他握着我胳膊的手。
王爷见迅没有任何动作,不由沉下面色,道:“你究竟意欲何为?若还不将情儿放开,莫怪我不顾及你是她朋友的身份。”
迅还是不动,就是死死地盯着王爷的脸看,我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听得他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沙哑,直把场中人都笑了个莫明其妙。他笑了好半晌才渐渐止住,忽地开口道:“看样子这些年你过得还蛮不错的。”
他这话一出,逸王爷的脸色骤然大变,原本那样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居然浑身发起抖来,睁大了眼睛盯着迅,满脸的难以置信。迅仍旧泰山不动地稳稳直直地挺立着,这情形十分的古怪,一位王爷,一个海盗,就这么相对而立,王爷惊诧,海盗从容。
然而海盗的气势明显占据了上风,他傲立不动,只管这么淡淡地看着面前的逸王爷,逸王爷却全然没了平日的淡定,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痛苦,疑惑,忧伤,欣喜,愧疚,思念,甚至…甚至还有了泪光。
过了良久才终于见他哑着声音开口,却仍是颤抖不已,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一位王爷,一个海盗,若干年的时光…究竟发生过什么?
弟悔兄恨
逸王爷和海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发生过许多的故事,他们彼此的问候里夹杂着太多的情仇爱恨,然而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却又都是千帆过尽的沧桑和唏嘘,一时间竟都沉默不语。
这只怕是逸王爷同迅之间的私人恩怨,不宜被更多人知晓,我在迅身旁冲着对面的小江使了个眼色,小江会意,悄悄将一干官兵挥手屏退,他自己则留在原地随时保护逸王爷。
这两个人相视而立了良久,迅终于有了动作,他松开我的胳膊,却抬起这只手轻轻握住我的后脖颈儿,仍旧不肯放我离开,只向逸王爷笑道:“你收了她做义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逸王爷居然对一名海盗的问话闻之必答,点了点头道:“是的,她是我的义女,前些日子才认过。”
“那可真是怪了,”迅哼笑了一声,“你的年纪还不算大呢,收她做义女不是很可惜么?”
——什么意思?!我想推开迅的手,可他却牢牢箍着我的颈子,我踩他的脚,他却如同毫无所觉,动也不动。
“你…你先放开她…”逸王爷的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恳求。
“‘我、先、放、开?’”迅把这四个字咬得极重,“我已经先放开过一次了,你还不知足么?这一次又想要我先放开?你想要我让你几次?”
逸王爷眉头皱得紧紧,似是强强压住心中痛苦,哑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是么?你想要我怎样?杀了我,折磨我,你可以尽情动手,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若杀了你有用,我早就杀了你了,还用等到现在么?”迅嘲笑着道,“折磨你?我很怀疑你说这话的诚意,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对你…你这是在将我的军罢?!”
“没有…没有,”逸王爷用力地捏着拳头以抑制自己胸中汹涌的情绪,“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知道我…无论怎么做也无法赎罪,我不管你想怎样对我,都请不要伤害情儿…”
“伤害?怎么会呢!我又不是瞎子,难道我看不出来她像谁?”迅笑起来,“我非但不会伤她,我还要娶她!怎么样,你可愿意放手让我带她走?”
我立着未动——事实上被他箍着我想动也动不得,我知道他这话里全是赌气的成分,此时此刻是他们两个在为过去的事矫情不清,我才不会跟着掺和进去自找麻烦,这话我就当做耳旁风,吹过完事。
逸王爷那厢却当真了,急道:“你不能——她是我的义女,你怎么可以娶她!”
“义女又不是亲女,我为何娶不得她?”迅冷笑,“那个不肯让,这个也不肯让,看来我这次还是不该来见你,你也一直没有变,以前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逸王爷似是被这话戳中了痛处,脸色一片苍白:“你…你若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可以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只是你不能娶她,她已经有了心上人,君子不夺人所好…”
迅突然大笑起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滑稽事儿!小钟情儿有没有心上人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须告诉我:她,你放还是不放?”
逸王爷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他挥了挥手让小江离开,此刻这空旷的大街上就只剩了我们三个人,见他满面伤悲地望住迅道:“…你不觉得…情儿…很像千树么?”
——千树?!花千树?!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所以,失去了千树你就想用情儿当替代品?”迅冷嘲地道,“可惜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副孬种样儿!不敢向她说明你的心意,却用义父义女这种把戏变相地把她据为己有——你是不是还打算用对待千树的法子来对待她?你伤了一个不够还要再伤一个么?”
“——不是!”逸王爷终于吼了一声,看了我一眼后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情儿的外貌像极了千树…我想,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逸王爷说着再次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会不会是什么?是千树的姐妹?亲戚?后代?是她跟谁的孩子?等等——逸王爷的意思是…我这肉身的原主是花千树的孩子?难怪…难怪迅和他在见到我之后都对“我”的身世感兴趣,可…千树的女儿不是早就失踪了么…再说这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又不是没有。
旁观了这么半天,对于迅和逸王爷之间的关系任谁都能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是情敌,他们都爱上了千树,我不知道逸王爷曾经对千树做过什么,但从他的话和语气中可以猜出他似乎是伤害过千树的,而且对迅也抱着极大的愧疚——那么他知不知道千树已经去世了呢?
“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没道理一个两个的都被你遇上。”迅正接着逸王爷方才的话冷冷说着,“我只要你回答我方才的话:我要带走情儿,你放是不放?”
逸王爷眼神中满是纠结痛楚,他看看我又看看迅,心中天人交战了良久,终于将牙一咬,哑声道:“你我不能罔顾情儿的意愿,理当先问过她才是,她若不想跟你走,你不能勉强她,她若想跟你走,我…我…不会阻拦…”
迅看着他,终于笑了一声出来:“我要的不是情儿答不答应跟我走,而是你肯不肯放手。既然你肯放了,说明这些年来你还是有了些长进,知道有的事有的人强求不得,可惜你领悟的还是太晚了,晚了十七年!”
逸王爷颤抖着身子,似乎被迅这一席话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地过了良久,忽而腿一弯,竟然着着实实地跪了下来,他仰起头望向迅,带着满面的泪光,哑声哀求:“我知错了…原谅我好么…大哥?”
——大哥?——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迅一阵仰头长笑,笑声里满是怆然神伤,忽然一抬手,从自己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露出一张同逸王爷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凝眸望住逸王爷,亦哑声道:“你不是早已不认我这个大哥了么?十七年前你不是站在我的面前亲口对我说‘从此后你我兄弟义断情绝’的么?你捅入我胸口那一刀时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为了千树,宁可负尽天下人,哪怕是亲生手足’的么?!”
“大哥…我错了…我知错了…”逸王爷已是泣不成声,低了头跪在那里不住颤抖。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挣开迅的手向着逸王爷跑过去,弯腰想要搀他起来,轻声道:“父王,有话我们进府去再说可好?”
逸王爷却不肯起身,只管哑声向着迅道:“大哥,我今生欠你太多,你不肯原谅我也是应当的,我只求你能给我个赎罪的机会,让我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若还不行,我纵是立即死在你的面前也情愿!”
迅望着他哂笑:“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偿还?你能偿还我一个无忧无殇的花千树么?你能偿还我一个纵横万里的天龙江山么?!”
——江山?什么江山?我又被惊在了当场,正不知所措间,忽听得府门内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见是楚龙吟急匆匆地往外奔,一眼看见我安然无恙,长舒了口气,又瞅了瞅跪在地上的逸王爷和对面傲然而立的迅,两条修眉不由冲着我挑了一挑,我回了一个颇感为难的表情,他眨了眨眼,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地一把将逸王爷拦腰抱起扛上肩去,一行往府门里走一行向我道:“另一个交给情儿你了。”
我走回迅的面前,迎上他望向我的复杂的目光,轻声道:“你既然主动来见他,必定早便原谅他了,同胞兄弟之间,什么样的仇恨过了十七年还能解不开呢?他已知错,你也已谅解,何苦还死撑着不肯承认,非要彼此折磨呢?跟我进去罢,双方把话说明白,可好?”
迅哼笑了一声:“我同他已没什么可说的了,今日是最后一面,从此后各自天涯,再不相干。你回去罢,保重!”说罢转身就走,毫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