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扫扫衣上的落发,接了他的话浅浅笑道:“谁让我扮男人扮得太久了呢,对于女人的事还当真是不甚了解——不过你也很不厚道,那时没少笑话我。”
听了我这话楚凤箫不由愣住,他没想到我竟毫不避讳以前的事,反而还如此坦然轻松地同他谈论——尤其还当着楚龙吟的面。其实遮掩避讳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我们三人对那件事都再清楚不过,避讳只能使之显得更加敏感与不堪,反而不如挑开了、说白了,就如同一个无比神奇神秘、令人乍舌的魔术一旦公布了手法,反倒会让观众产生“不过如此”的感觉。
不过如此,这就是现在的我对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不堪之事的感受,真的——不过如此!
相比于楚凤箫的惊讶,楚龙吟却是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想法,带着赞赏与鼓励地望了我一眼,随手捡起脚边一粒小石子丢到楚凤箫的后脑勺上,道:“算不清人头怎地?这儿还一个头呢!”说着指指自己脑袋上那头凌乱的黑发,冲着楚凤箫拼命眨眼。
楚凤箫起身过去立到他身后,解开他系头发的绦子果然仔细地梳理起来,口中却接了我方才的话笑道:“说我不厚道,你这丫头才是最不厚道的那一个,装男人倒装得像,害得我当初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天天苦闷得吃不好睡不好,很是自厌自弃了一段日子呢!”
“其实你是当真有那癖好的罢?”楚龙吟坏笑着接口,“从小就娘儿兮兮的,成天伤春悲秋,断不了临风落个泪、树下葬个花什么的,你上学堂那会子不是还有个小子喜欢你么?一天一封情书地往家里送…”
“闭嘴!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楚凤箫用膝盖在楚龙吟的背上顶了一下子,险些把他顶得栽进火堆里,“原本那人只是试探而已,要不是你冒了我的名送了他一本《双凤奇缘》让他误会了我,他也不至于那般大胆地开始纠缠我!”
楚龙吟笑得眯起眼睛:“谁让他先是错把我认做你来着,色眯眯地盯着老子看,还敢摸老子小手!不是因为你小子平日太过风骚才招来的么?!”
“等等先,《双凤奇缘》是什么?”我插口问道。
“男为凤,女为凰,双凤么,当然就是…”楚龙吟冲着我挤眼睛,笑容坏得流油,“那本书可是我跑遍了大半个京城才在一条阴暗的小胡同里开的一家小书店里买到的,而且还是附彩图的呢,工笔的!头发都一根根画得清清楚楚,人物生动,动作火辣…啧啧,我都舍不得给他呢!更妙的是,那个喜欢我们凤儿的小子表字里也带个‘凤’字,这不是很巧么?所以我送这本书给他可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少年的情潮就这么蠢蠢欲动了…”
“你还好意思说!”楚凤箫给楚龙吟系好绦子,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害我足足被他缠了两年!有一次还险些——哼!”
“险些什么?”我眨着眼追问,“险些失身么?”
“可不是,”楚龙吟笑得像只吃饱香油的大耗子,“都已经被人家摁倒在草洼子里了,要不是我赶到得及时,我们小凤儿啊…啧啧啧…”
“啧你个头啊!”楚凤箫没好气地在楚龙吟屁股上踢了一脚,坐到火堆对面,“你那也叫及时?一早就赶到了,却藏在旁边偷笑着看我被人摸了个遍才跳出来动手!”
“都是男人,你被摸一摸又有甚损失?!我不是也被他摸过小手么!”楚龙吟坏笑连连。
“后来呢?”我继续追问。
“后来大哥打折了他一根胳膊,”楚凤箫白了楚龙吟一眼,“赔了人家医药钱,被先生罚扫了整整一年的茅厕,每天回家还要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
“再后来那小子为了凤儿自尽过两三回,都被家人救转了过来,”楚龙吟接口道,“之后听说他随家里迁到外省去了,最初几个月还给凤儿写了书信寄来,再往后就渐渐没了音讯。说来咱们凤儿也算是‘绿颜’祸水了。”
听说过蓝颜却没听说过绿颜,我便好笑着问他:“绿颜何解?”
楚龙吟故意掩口坏笑:“你没见凤儿当时被那人摁在身下,整张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我大笑,“那人长得俊不?”
“俊得很,和我们凤儿站在一起那真真儿的叫一个郎才…郎貌。”楚龙吟状似惋惜地摇头叹气,“可惜迁居了,否则和我们凤儿配成一对也算是一段风流佳话…”
“佳你个脑袋!”楚凤箫嗔怒着跳起来冲过去把楚龙吟扑倒在地,兜头罩脸地一顿拳头。
“拳头不顶事,”我轻飘飘地送过去一句,“他怕呵痒。”
楚凤箫闻言立刻改变战术,直挠得楚龙吟泪花儿都溢了出来:“唉呀哈哈哈嗬嗬嗬…不许乱摸!再摸…老子脸也要绿了…”
我在旁看着这哥儿俩打闹,忽有种曾经沧海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三人之间什么纠葛都不曾发生过,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楚龙吟只是知府,楚凤箫只是师爷,而我也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小长随,暗暗地欣赏、佩服并有几丝崇拜着楚龙吟,单纯地与楚凤箫做着最知心最亲密最真挚的朋友,三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玩笑打闹,认真严肃地协力工作,日子像明媚的阳光般轻透温暖…
而眼前这看似冰融雪消的和谐场面之下实则仍旧掩盖着万仞玄冰,只不过阳光般的假象太过美好,我们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破坏而已。
走个神儿的功夫兄弟俩已经战罢一轮,楚龙吟笑瘫在地上,楚凤箫则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听得楚龙吟喘息未平地笑着问他:“对了,你那姘头叫什么来着?”
楚凤箫歪着头想了一阵,道:“记得是姓宁来着…哦,宁子佩,字凤起。”
楚龙吟笑着坐起身,忽地皱了皱鼻子:“哪儿来的一股子糊味儿?——毁了!肉烤糊了!”
重新烤好肉并且吃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吃罢泡了茶,三个人围坐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兄弟两个小时候的趣事儿,说楚龙吟审过的奇案,说楚凤箫少年时的奇思妙想,说我改编过的那一世听来的笑话。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我无法预测我们三人之间眼下的相处模式和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这种关系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会如何演变以及演变成什么样,至少我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我和楚龙吟还是楚凤箫,都在心无旁骛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安逸。
枉费心机
楚凤箫问起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瞒也瞒不住,他既跟来了就肯定不会再离开,迟早会知道来龙去脉。
“这么说,情儿确实是皇家血脉了?”楚凤箫听罢事情原委,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楚龙吟。
楚龙吟点头:“是正正经经的郡主,正二品,在外人面前你我见了也要参拜的。”
楚凤箫垂眸一笑:“既是正统的龙子凤孙,行起事来只怕就不能随心所欲了呢…毕竟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稍有不妥恐就有言官跳出来指责,届时说不定连王爷也要一并连累了。”
他的这番话使得原本难得和谐的气氛顿时一滞,不成想美好的假象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就这么被区区几句话瞬间甩了个粉碎。楚凤箫的话中之意十分明显,如果我以一介正统皇家郡主的身份同他和离之后再与楚龙吟生活在一起,这无异于是一宗能令天下哗然的皇室大丑闻,就算我可以不管不顾,可我身后的皇族却不可能放任不管,他们可以同意我与楚凤箫和离,但绝不会允许我再同楚凤箫的亲哥哥相好!莫说此事如果捅了出去会连累得逸王爷遭人耻笑、在金銮殿上再也抬不起头来,就是皇室宗族那里也绝不可能让此事发生,那么等待我的只有几种可能:
一,被皇室指婚,嫁给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但绝不会是楚龙吟。
二,不允我同楚凤箫和离,下旨强行限令我与他终生不得离弃。
三,寻个由头将我打入皇族家庙,青灯古佛终此一生。
四,也是最惨的一种:要么赐死我,要么赐死楚龙吟。
——这就是皇家尊严,不容半点污渍。
我的手心捏出冷汗来,盯着楚凤箫看着我的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似是在表明:如果我执意要同楚龙吟好,他不介意把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捅到皇族跟前去,而以上四种可能中最平和、最省事的一种就是第二点,既名正言顺又不会引起外人的怀疑和诟病,所以被皇族选择的可能性也最大,到头来获益的人仍然会是他楚凤箫!
“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么?”我盯着楚凤箫,口气虽然坚决,可心里却一成把握也没有。
“为什么不会?”楚凤箫挑眉望着我幽幽地问
“圣意最不可测,万一上头最终选择一劳永逸呢?我想皇室不会介意除掉一个四品官儿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郡主来维护他们的脸面的,”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要亲手把龙吟送入刀下么?他是你的亲哥哥!”
楚凤箫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此刻面上没什么表情的楚龙吟,轻轻笑了一声:“情儿,大哥他不会死,你也不会死。先不说你的身后有两个王爷做保,就是大哥不也有九王爷这个强力的后盾么?九王爷如此‘看重’大哥,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哥殒命的…当然,九王爷也绝不可能支持大哥同你好,所以最有可能的一个结果就是由九王爷出面加固情儿你同我的婚姻关系,譬如请皇上下个旨什么的,令你我终生为夫妻,不得相离弃——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果然是抱了这个心思!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他的足智多谋,瞬间便逆转了局势,令原本占据主动的我们一下子变为了被动一方。
见他抬眼望着对面的楚龙吟慢慢笑道:“大哥,九王爷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制敌,用不好的话,只怕要被他反噬呢。”
楚龙吟面无表情地与楚凤箫对视了一阵,忽而轻轻摇了摇头:“凤儿啊凤儿…你,唉…究竟怎样才能放下?莫要再一次次地考验我对你的耐心,你不过是仗着我疼你宠你舍不得委屈你,以为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对你出手…凤儿,你当真要逼得我不顾手足之情与你反目相向么?你要拿情儿的身世胁迫皇室下旨保你婚姻,可皇族血脉又岂是你说个‘是’就能是的?若逸王爷不亲口证实谁会信你?你又认为他会为你作证么?逸王爷和情儿都不是在乎什么血统尊不尊贵、名份正不正当的人,他们是父女,只要彼此认定就好,昭不昭告天下几乎不值得去考虑——你认为皇家是信你的话还是信逸王爷的话?你认为逸王爷是更在乎情儿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还是有一个幸福的生活?你所想出来的这翻盘一招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更莫说你居然还想用你所谓的‘丑闻’来要挟皇家——简直就是找死!”
楚龙吟说至此处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下摆,冷眼睨着已僵在当场的楚凤箫:“情儿是我的妻,你的大嫂,也可以是你的好友、知己,我允你同她如从前般没有距离地说笑玩闹,但不会容你再对她有任何侵犯和伤害之举。你若肯就此作罢,我们便还是一家人,终能相扶相持陪伴终老,而若还要纠缠——你这辈子都甭想再见到情儿!”
楚凤箫仰脸看着他冷笑:“你要带走情儿么?莫忘了,我手下有龙禁卫,阻不了你们难道还监视不了么?你们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得到!”
楚龙吟也笑了一声,眼中却毫无笑意:“我已说过,我的耐心已被你耗尽了,往日我容你让你,今后却不会再手下留情。让吾妻远离你的纠缠并非只有带她远走天涯这一个法子,你方才提到了九王爷是柄双刃剑,用得好可以制敌,用不好则遭反噬,不巧的是,令兄我用起这把剑来倒是顺手得很,你既无情就莫要怪我无义——听说你现在所任的翰林院的职位是九王爷安排的?
“他既然‘看重’我,也曾经‘看重’过你,我想他不会拒绝我提出的要给我心爱的弟弟你升官换职的请求罢——进宫去在皇上身边做个专门记录皇上起居言行的左史官怎么样呢?唔…做正官太辛苦了,你是我最疼最宠的弟弟,我是舍不得让你天天站着当差的——那就做左史副官罢!正官跟在皇上身边,副官只需留在翰林院内每天整理正官的记录即可。
“左史这件差使不同于其它,因其几乎是除了后妃之外最贴近皇上身边的人,所以出于保密及皇上安全等原由,左右史官是要住在宫里专门为其准备的下榻处的,未经内史大人批准不得离宫,若想与家人见面也只能家人进宫来见你,而你却不能出宫去见家人——与家人见面的机会每月也只有一次,且家人的资料背景也必须记录在案,一次只许一人,一年不得换过三人。
“说得好听些这叫给皇上办差,说得难听些么…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做了左右史就可以准备终老在宫中了,一来调职的可能性小,二来出宫的可能性低,活于斯,死于斯,外界之事再与你无关,除婚丧嫁娶可出宫一日之外,你会连云舒的冠礼都错过的。——凤儿,你当真要逼我如此对你么?”
随着楚龙吟的说话,楚凤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听得他浑身颤抖面孔铁青,豁地站起身来瞪住楚龙吟,咬着牙道:“云舒已经遭他母亲所弃,你难道要让他连父亲也一并失去么?!好歹他也是你的亲侄儿,你忍心让他做个没有爹娘的孩子么?!”
“我自是不忍心的,所以如果情儿允许的话,我就把孩子从府里接出来跟着我和情儿过活,过继到我的名下,如此情儿便可与云舒母子团聚,我们一家人皆大欢喜。”楚龙吟火上浇油地故意睨着楚凤箫嘲弄道。
兄弟俩的这一番心机较量还当真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直听得我的一颗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紧张不安,而当较量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毫无疑问地,楚凤箫再一次完败在了楚龙吟的手上。我忽然想,也许正是因为楚龙吟一直以来对他这个弟弟的一再忍让、隐而不发,才让楚凤箫产生了自己能够战胜他、压制他的念头,而当楚凤箫将这个念头大胆地付诸于实践,并且在楚龙吟的宽容和退让之下得到了成功,楚凤箫便再也无所顾忌地为了一己之愿展开了种种行动。说到底,楚龙吟是对楚凤箫太溺爱了,他的宽容造就了他的尖锐,他的忍让促成了他的咄咄相逼。
楚龙吟大概也刚刚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方才他所说的那些话就完全没了往日对楚凤箫的宽容和忍让,反而极尽冷酷与尖刻之能事,一下子把他打趴在脚下,让他明白他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大聪明,他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虽然我并不相信楚龙吟会当真如话中所说那般对待楚凤箫,但至少楚凤箫是十成十地相信了,因此有了顾忌之后起码就不会再轻举妄动地暗中算计我们,至于他会不会自此心灰意懒而放弃了纠缠,我已经不再有所奢望了。
楚凤箫因楚龙吟的话而气得语塞,隔着火堆盯视着楚龙吟粗重地喘气,楚龙吟不恼也不急,只管唇角勾着嘲讽的笑意瞟着他看。楚凤箫愈发恼了,突地大步绕过火堆直向着楚龙吟扑了过去,楚龙吟却在明明可以闪开的情况下反而接住楚凤箫的来势,被他扑得倒在了地上。
…他还是舍不得让楚凤箫受到丁点儿的伤害,至少肉体上的痛楚是不忍的,尤其楚凤箫才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如果楚龙吟闪开,跌趴在地上的就是楚凤箫,不闪,他就可以当了楚凤箫的肉垫子,伤不到楚凤箫分毫。
楚凤箫满是怒火与不甘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照着楚龙吟砸下去,楚龙吟硬是生受了几拳,转而一个用力翻身将楚凤箫压在了身下,并把他胡乱挥舞的双手死死摁住,盯着他通红的眼睛冷声笑道:“动手的话你就更没胜算了,从小到大你哪次打得过我了?斗心机、比力气,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别总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楚老二,这么多年来爹娘宠着你、我让着你,让你过惯了一帆风顺的日子,你还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常说我不过比你早出生连一柱香功夫都不到,凭什么管着你,那好,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子就明明白白地跟你表个态——老子不过比你早出生连一柱香功夫都不到,又凭什么让着你?!从小到大爹娘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你,老子我只能拣你剩下的、不要的、弄坏了的、嫌弃了的,从无怨言,心甘情愿,老子对你仁至义尽,你却来图谋老子的挚爱、毁掉老子的生活?!你且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涉,倘若你再敢算计我和我的人,就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翻脸不认人了!”
楚龙吟说罢了这一番严词厉语后松手放开了楚凤箫,站起身掸了掸衣服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只伸手将我搂进怀里,看也不再看楚凤箫一眼。楚凤箫躺在地上没有动,双目失神地望着洞顶,显然楚龙吟方才的话将他深深地刺激到了,加上楚龙吟施予他的难以抵挡的挫败感和压迫感,他是实实在在地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时间在满洞的静默中慢慢流逝,楚龙吟烤了肉来和我一起吃了,我们又泡了茶,偎在一起低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直到大约到了深夜时候,楚龙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便让他躺下来睡——昨晚他坐在地上抱了睡着的我一整夜,早就又困又乏了,而我们身下这床被褥只能并排躺下两个人,毕竟楚凤箫在场,我总不好同楚龙吟共枕而眠,所以便让他躺下睡,我则倚了洞壁坐着,打算就这么凑合一晚。
楚龙吟知道我的心思,便也没有推让,只将大氅把我严严实实地包好了,自己则盖了一半的被子,把头枕在我的腿上,另一半的被子和枕头留给了楚凤箫。
楚凤箫仍然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人偶。我闭了眼睛,不多时便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得一道无尽凄凉悲怆的声音带着泪意飘进耳来,道是:“若我无法得你之爱,那便得你之恨罢…至少,你恨我越深便记我越牢…我宁愿存于你的恨意里…”
宁为玉碎
接下来的两天,楚家兄弟之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楚凤箫虽然不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常常坐在那里发呆,对于楚龙吟和我的亲密也视若未见。
暂时的相安无事令我又开始担心起逸王爷那边的情况来,这场沙暴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不知道迅他们是否有地方躲避,不知道逸王爷是否…我原想问问楚凤箫见着迅他们之后有没有看到逸王爷的伤势情况,可如今兄弟俩闹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无法再开口向他打听了,只好心神不宁地盼着沙暴早日过去。
终于在这一日的下午,肆虐数日的沙暴逐渐平息,只剩了一段尾巴,使得天空依旧一片黄蒙蒙,偶尔一些小型的旋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还有些生疼,倒也不妨碍行走了。我和楚龙吟把行李收拾了背在背上出得洞来,楚凤箫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却见我们的那辆马车果然被沙暴卷走了,早已不知了去向,眼下连代步的工具都没有,举目四望,远远近近更显荒凉。
楚龙吟挑眉想了一想,去附近的山洼子里捡了不少被沙暴卷来的枯树枝堆在上风处,然后坏笑着让我背过身去不许看他,虽然好奇还是依言背了身,过了半晌方听他道了声:“好了。”转回头去看了眼地上那堆枯枝,见上面多了湿痕,不由明白过来,好笑地瞪他一眼:“喂!你这是干什么?想小便刚才在山洼子里怎么不解决?!”
“爷的宝尿岂能随意浪费?!”楚龙吟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丢进枯枝堆里,风助火燃,一时倒也着了起来,“湿柴烧火会生浓烟,王爷他们的位置在咱们的下风处,嗅到烟味儿或是远远地看见浓烟方便找到咱们,也省得咱们徒步返回去找他们了。”
原来如此,我连忙离火堆远了几步,站在上风处叉着腰继续瞪楚龙吟:“你让我爹他们闻你的尿味儿?!”
“提神醒脑嘛!”楚龙吟嘻笑着转身窜了开去,“我再去多找些柴禾来。”
“你还能再尿出来么?”我哼道。
“不是还有老婆你么?”他坏笑。
“闭嘴!”我捡了石头丢他,他便一手抱头一手捂屁股地跳着逃开了。
湿柴烧完了便用干柴,扔了狼皮进去,冒出浓浓的焦臭味儿,及至天色渐暗,终于有人找到了我们,却不是迅一行人,而是两名蒙了面的龙禁卫。原来楚凤箫在见到迅他们并得知了我和楚龙吟与众人失散的消息之后,便立刻令这两名龙禁卫往不同的方向去寻我们,他自己也选择了一个方向一路寻来,不成想反而是他先找到了我们的下落。
龙禁卫是从年龄极小的时候起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的,野外求生或是寻人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身体机能各项素质也比王府侍卫不知好了多少倍,所以很轻易地便循着这浓烟找了过来。我心下不由一沉:这两名龙禁卫可是唯楚凤箫之命是从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