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睡着前我只是觉得这传说乏味至极,不过是家长为了教育孩子不要欺负别人而讲的略带□情节的可怕故事,可事实上该欺负人的仍然在欺负人,被欺负的依旧在被人欺负,世界不会因为传说而改变,能改变世界的也不过是传说而已。
一早,我和夏红裳便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吵醒,听得有人在外惊声叫道:“不好了——不好——林小姐她——她死了!”
怀疑·房间
林浣霞死了?这是我再怎样也不曾想到的结果,一时间坐在床上陷入沉思。
夏红裳吓得脸色刷白,缩在被子里带了哭腔地道:“是绣女…一定是绣女来惩罚我们了…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我回过神儿来,扭头冲她淡淡笑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绣女,神鬼再强,遇上了恶人也是束手无策。”说着翻身下床欲向外走,被夏红裳一把抓住胳膊,惊慌万状地道:“灵歌!灵歌!求你原谅我!原谅我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绣女会放过我的,对不对?”
我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我是否原谅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能原谅你自己,诚心的悔过不在于口说,而在于心说,只要你真心地悔悟,自会泰然领受将要来临的一切。”
夏红裳不由怔住,我轻轻由她手中抽出胳膊,迈步上前打开房门,见彩元儿面色惊慌地站在门外,一见我便颤声道:“岳小姐…我家小姐可在里面?隔壁出事了…”
我指指房内,不理会她们主仆如何叙话,一脚跨出门去,但见南邻的那间房门紧闭,窗纸上豁然破了一个指头大的洞,旁边站着柳惜薇,正冷冰冰地瞪着我。顾不得同她搭腔,我凑至那窗洞前向里望去,见林浣霞的死状如同武明玉一般无二,满脸扎着绣花针,鲜血顺着圆圆的脸儿上蜿蜒流下,甚是可怖。
我才待要奔向东门绕出楼去查看林浣霞房间的窗户,却听得柳惜薇冷声道:“不必看了,窗户也上了闩,和武明玉的房间一样——你可以放心了,没有什么疏漏。”
我慢慢转过身冲着她微笑,道:“惜薇如何便认定了灵歌是凶手呢?灵歌整晚都与夏小姐在一起,并未出房门半步。”
“只要人抱有迫切的目的,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呢?”柳惜薇冷笑,“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杀的人,但昨天今天连续死的这两人,都是曾经欺负过你之人,仅此一点难道还不能证明与你有关么?”
我笑道:“为何你就不能认为这是绣女对她们两个平时爱欺负人的行为所进行的惩罚呢?”
柳惜薇皱皱眉,道:“什么绣女?”
“怎么,绣女的传说不是几乎每位闺阁中人小的时候都曾听娘亲讲过的么?”我挑眉道。
“我娘生我时难产而逝,自是不知道什么绣女的传说。”柳惜薇面无表情地道。
“…抱歉。”我低声道,“我以为这个传说会流传得很广,却原来你长大后也未曾听别人说起过啊…”
这厢说着话,那厢其他房间的小姐们已经闻声而动,因有了昨日武明玉的前车之鉴,众人都不大敢上前来查看,只在各自房门前向这边张望,或是向丫环们打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扫了眼厅内众人,压低声音问向柳惜薇,道:“林小姐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不错,”柳惜薇冷冷点头,“因我昨晚偶然听到林浣霞悄悄嘱咐小丫头早些将她叫醒,今晨我便也起得早了些,由房内出来见小丫头无论怎样叫门她只是不应,便上前来捅破了窗纸查看,才发现她已出了事——你便睡在隔壁,小丫环叫门声也不算小,你怎会听不见、直到小丫环敲了你的门进去禀报,你才出来呢?难道这样的行为不奇怪么?”
是啊…不奇怪么?我怎会没有听见呢?我怎会睡得如此之沉?还有…昨晚我明明打定了主意一宿不睡的,如何竟连续两次睡了过去?我再不济,熬夜的技能也还是有的,怎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把正事一丢昏昏然睡了去呢?
不由疑惑地望向从门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的夏红裳,诸多谜题齐齐涌入脑中。…会是她吗?如果杀死林浣霞的是她,一切倒也说得通,但是她又是如何杀死武明玉的呢?她又是如何烧掉软桥的呢?或者,凶手不止一人,除了夏红裳外还有一个?不…不大可能,如果是两个人合作,根本没必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凶手只可能是单独作案!
我退至一旁冷眼看夏红裳忙着安抚众人,却怎么也无法从她的脸上找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情来,回想这三天来我所看到的她的举止神态,无一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局外人应有的样子,尤其是她此刻眼中的绝望忧伤,只怕是再如何装也装不出来的。
莫非我所有的判断都错了么?从始至终我都被凶手耍得团团转?这凶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想出如此神出鬼没的招数来?
趁厅内正乱着,我转身回至昨晚我与夏红裳所睡的那间房,见床上被子尚未及叠起,便走过去掀开,在床边坐下,盯了床头的绣花枕头待了片刻,慢慢地伸出手去将它拿起来,而后又放下,一丝微笑浮上唇角,才要起身,抬眼却见柳惜薇在门口站着,目光冷然地望着我,道:“你在笑么?是因为目的达到了?”
叹口气,起身道:“柳小姐,灵歌与你可有过节么?”
“没有。”柳惜薇冷冷道。
“那为何你就偏偏认定灵歌是凶手了呢?昨夜厅内有丫环嬷嬷值夜,倘若我要从屋内出去再进到林小姐的房中,必会被人看到,你大可以去问问那些丫环嬷嬷是否有看到我出去过。”我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柳惜薇冷笑了一声,道:“或者,你可以趁夏红裳睡熟后由窗户出去,从外面潜入林小姐的房中并不会被人发现。”
“那么武明玉呢?我又是如何杀死她的?若还是从楼外绕过去由窗户潜入,只怕不被发现是不大可能的罢?”我笑道,“柳小姐认为我是如何做到的?”
“不知道。”柳惜薇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总归你是最有嫌疑之人。”
“那么,柳小姐预备将灵歌怎样处置呢?”我无奈地笑。
“我便同你在这房内待着,直至官府来人。”柳惜薇说着迈步进来,将房门关上,而后便坐到椅子上与我冷然相对。
看这情形我是没得选择了,只好坐回床上。静默了半晌,我淡淡地开口道:“惜薇你近来可去探望过心颜么?”
柳惜薇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道:“自她出嫁后只去过一次,她总说婆婆管得严,不大喜欢做媳妇儿的总将外人招到家中去,因此我便也未敢再去给她添麻烦,只靠传信与她联系,不过…一直也未收到她的回信。”
我便问道:“你与她是如何熟识的?”
柳惜薇道:“我们两人从小便认识,她受了别人欺负都是我替她出气。今年三月时我跟了家父去了关外,未能赶回来参加她出嫁前的最后一个生日…”说着,眉宇间有些落寞与感怀。
我轻叹了一声,道:“心颜知道你会来参加这一次的绣艺精社,因此托我给你带了样东西——听说是你们去年约定要绣的帕子,只是我很奇怪,为何还有那林小姐的份儿,你们三人关系很好么?”
柳惜薇哧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也在怀疑我杀了林浣霞是么?”
我只笑笑,不置可否。
“我与林浣霞并不熟,只是去年绣艺精社上她同心颜一言不和吵了起来,于是约定回去各自绣了鸳鸯戏水的帕子,今年带到精社上来,由众人评定孰优孰劣,请我做此赌约的见证人罢了。”柳惜薇淡淡地解释道。
“这位林小姐似乎嘴上不太好,容易说些得罪人的话。是么?”我想起昨晚她当着夏红裳说的那些话来,属于典型的那种说话不经大脑、又爱在嘴上占便宜的人。
“听说是这样的,”柳惜薇大约也想起林浣霞的为人来,皱了皱眉,“大凡官眷小姐中那些个流言蜚语都是经了她的口的,是个爱生事非之人。”
这就难怪了,往往最是这样的人易招人怨恨。
正低头思索间,听得柳惜薇道:“心颜托付给你的帕子现在可否给我呢?”
我冲她眨眨眼,道:“我…将那帕子弄丢了。”见她的脸色豁然变冷,不由眯着眼睛又对她笑道:“不过,惜薇莫要着急,灵歌可以保证,很快便能找回那帕子。”
柳惜薇不再理我,只是冷冷地坐着。我斜倚在床栏上静静地整理着满心满脑的思绪和已知的线索,以至于浑然不觉屋外发生之事,直至中午时候方才听得外面一阵欢呼,道:“好了!桥搭好了!过来了!过来了!”
几乎同时地,我与柳惜薇起身便向外走,拉开房门来至厅内,见南门开处数十名衙役正由新搭好的简易软桥上小心翼翼地过来,光影晃动中,一袭大红官袍大步地跟在后面,飞快地踏入厅中。
他望见我,眉头轻舒,仿佛于心内吁了口气,正要迈步,却忽地被一拥而上的诸位受惊不浅的千金小姐们七手八脚地扯住了袍子,娇声软语霎时响成一片:“季大人…您终于来了!可吓死人了…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是呵…我们的季大人如今已是太平城的名人、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唔,是红袍王子了。目光落向佟家姐妹,见佟二小姐红透着脸,娇羞、安心、幸福洋溢在眼角眉梢,轻轻地走上前去,立在季燕然的面前冲他微笑。于是他也回应了她一个笑容,我慢慢地眨眨眼睛,挪动步子,沿着大厅的最边缘像一道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去,径直出了南门。迎面看到的是岳清音凝冷的面孔,几步跨至我的面前,一把握住我的腕子,手指探上脉门,沉声道:“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伤到了?”
我笑着摇头,道:“没有,哥哥放心,灵歌一切都好。”
岳清音松开我的手腕,眼中神色却愈发阴鹜,未再多说,只道:“想必季大人还要一一问询,你且在厅内老实候着,为兄先去为死者验尸,过后一起回府。”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重新回到楼内。但见衙役们已将武明玉房间的门打开了,正等着季燕然和他进去查看,然而此时我们那位季大人仍被诸多少女包围着寸步难离,岳清音便先自己进去,并且将房门由内关上了。
我在门外呆呆立了片刻,满耳里听得最多的也只是“季大人”三个字,于是躲入堂柱后的阴影中以图能起到屏蔽声音的作用,然而越是刻意躲避便听得越是清晰,无奈之下只好推门进了武明玉的房间,再重新将门关好。
岳清音立在床前弯着腰正检查武明玉的尸体,头也不抬地道:“你进来做什么?赶快出去。”
“灵歌想陪着哥哥。”我笑笑。
“立刻出去。”他仍旧不抬头,冷声令道。
“…灵歌想要哥哥陪着。”我轻轻地道。
岳清音一时没有作声,半晌方一指窗边椅子,道:“老实坐着,不许乱动。”
“是,哥哥。”我挽起个笑,几步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仔细地看着他检查武明玉的尸体。
岳清音小心且谨慎地一点点查看着武明玉的脸上、颈上及手臂的每一寸皮肤,似是在找寻致命伤口,我想起夏红裳给我讲的关于绣女的那个传说来,便轻轻开口道:“哥哥不妨检查一下她的心口,或许那里也被扎入了针。”
岳清音扭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哥哥没听过绣女的传说么?”我反问。
“哪里有这种传说。”岳清音扭回头去,道:“转身。”
“哥哥,你会驭尸术?”我惊讶地问。
“我是让你转过身去。”岳清音声音里带了要发火的前兆,“要让我赶你出去么?”
“我与她都是女人,有什么可避讳的?”我探头探脑地由他的腋下望过去,正对上武明玉满是干涸了的血痕的面孔。
岳清音倒先转过了身来,才要张口,我连忙在椅子上打了个转儿,背对着他坐着,这才及时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一时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地宽衣解带声,半晌,我忍不住问道:“哥哥,武小姐的心口处可有针?”
岳清音沉着声道:“有。”
“哥哥能看出来她是何时死的么?”我问。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岳清音轻斥道。
“因为…因为灵歌怕被人怀疑成是凶手。”我转着眼珠子轻声地道。
“什么意思?”岳清音停下了动作,走过来至我身旁,低了头盯住我。
“灵歌来此的第一天,因为不熟悉环境,曾错把武小姐这里当做了自己的房间,结果次日一早武小姐便被发现死在了这里…届时若问起来,只怕灵歌难逃干系,是以灵歌想知道武小姐是何时遇害的,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做为灵歌不是凶手的证明呢?”我小心地问道。
岳清音盯着我看了一阵,方道:“武小姐约是死于前日的未时左右,那个时候你在她房里么?”
我摇摇头,道:“灵歌是正午后进的此屋,未待片刻便离去了——如此灵歌便放心了,哥哥请继续检查罢。”
岳清音瞥了我一眼,这才重新走回床边去。
——武明玉是未时左右遇害的,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未时左右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从二楼吃完饭下到一楼来了,且据丫环彩元儿所说,夏红裳及几名小姐吃完饭后一直在厅内椅子上坐着,至少这几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会是谁呢?谁在未时左右杀害了武明玉?又是在何处杀害了武明玉?从我离开她的房间至未时,厅内始终都有人在,武明玉在这段时间内肯定没有在她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她是在别处遇害后又被凶手移尸到了这个房间的。那么凶手的目的何在?她并没有作出掩盖作案时间的举动,可见她并不在乎被查出武明玉死亡的时间,她之所以要移尸…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若果真如此,那现在看上去可以确定不在场的证明便都有可能是假的!
正思索间,忽听得门外有衙役报了声:“大人来了!”
我的全身不由一僵,飞快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低声向无动于衷的岳清音道:“哥哥,季大人来查案,灵歌先回避了。”
未待岳清音答话,屋门已然打开,见季燕然大步迈进房来,乍一见我先是顿了一下,转而又浮上个笑容,仿佛我在这屋内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事。见他大病初愈的脸色仍显苍白,双颊明显削瘦了下去,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是那对黑黑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如星,慧黠如狐。
我垂着眼皮冲他飞快地行了个礼,而后低着头擦肩过去,径直出了房门。厅中已不似方才那般喧闹,众小姐皆在椅上老老实实地坐着,估计是等着季燕然查看过死者情况之后再一一对她们进行问询。
我悄悄儿地由西门出得楼去,绕了个大圈子,又从东门进来,不引起众人注意地蹭至另一名死者林浣霞的房门前。林浣霞的房门也已被衙役们打开,有两名正立在门口把守。
我上前低声道:“衙差哥哥,季大人因在那边房中查看尸体,一时脱不开身,小女子方才亦正好在场,是以便自告奋勇来此替大人给哥哥们传个话儿:大人说,请衙差哥哥查看一下此屋的窗户,上窗棱处是否有细线滑过的痕迹,而后请将结果告诉小女子,小女子好回去复命。”
衙役们自是认得我的,知道我是岳清音的妹妹,也知道季燕然与岳府走得很近,因此倒也没有起疑,便笑着应道:“如此请岳小姐稍待。”说着其中一人返身进入屋内,直奔着窗户过去,把窗户上的闩木取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扇,而后轻轻跃上桌去,站起身低头去看窗户的上部边框,仔细检查一番后重新跃下桌来,将窗户关了并上闩,走出屋来向我道:“请岳小姐回复我家大人:此屋窗框之上积有薄薄的一层灰尘,灰尘之上确有着几道因移动或摩擦而留下的仿似细线般的痕迹。”
果然果然,果不其然!与我所猜的密室手法完全一致!仅看这一间房的窗户便足矣,武明玉房间的窗户上必也留有相同的痕迹!
密室手法得以证实,我的信心立时倍增。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查证,那就是凶手是从何处将武明玉的尸体移回到她本来的房间的,以及凶手又是用了什么法子移尸的。
于是假意应着,向衙差行了礼,转身离开林浣霞的房间。重新凝目扫视整个大厅。当初就觉得这大厅造得古怪,东西南北四面皆是一模一样的布局,若非门上挂了绣有名字的绢子,只怕不少人都会走错房间。
而说到走错房间,似乎又同移尸有着什么关联…忽然想起了那句话:最会欺骗大脑的,就是人的双眼。五感之中,会给人造成最多错觉的就是视觉,所以魔术师在表演前也常常会“善意”地提醒观众:不要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于是我慢慢地细细地强迫自己将眼睛当成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设备,将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加修饰和定义地反应给大脑,以求让自己能获得最客观最理智的信息。
由北而西,由西到南,由南至东,一整圈观察下来,我几乎要因自己的一个重大发现而兴奋得窒息了——我终于——终于知道了这些房间的秘密!凶手利用了一个最简单、最基本也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手法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目光落在厅内某人的身上——她,就是那位聪明狡猾又凶残扭曲的凶手!
滑轮·问题
房间的秘密解开了,第一起命案与第二起命案的关键问题便都迎刃而解。我现在还缺一些东西,我需要几个答案、几个证明,真相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悄悄儿地趁无人注意潜至楼外,到昨天见过的那架打水辘轳旁转了转,正蹲身查看地上那一大卷麻绳,忽听得身后一人道:“你还想做些什么呢?”
扭脸望去,见是柳惜薇,知她始终对我的行为持着怀疑态度,不曾放松过警惕,却也难怪,若其他人有注意到我这两日鬼鬼祟祟的举止,必也会产生怀疑的。我起身,低声道:“惜薇可否帮灵歌一个忙?”
柳惜薇一挑秀眉,道:“什么忙?”
我将地上那卷麻绳吃力地抱起来,正要说话,忽见从麻绳中骨碌碌地掉出个东西来,定睛看时见是个打磨得很光滑的带有凹槽的木轱辘,中间还有个用来穿绳子的孔洞,想是为了人手不够时装上它打水省力用的。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将它捡起拿在手上。冲柳惜薇笑道:“惜薇可不可以帮我把这绳子的这一端绑到辘轳的脚架上?要绑得结实一点,然后再将另一端绕过辘轳的转轴…我有些畏高,不大敢走近崖边。”
柳惜薇接过麻绳,边轻松地抱着走向辘轳边问我道:“你想做什么?这辘轳上不是已有了条绳子么?”
“那条绳子不够长。”我笑笑,看着她将绳子绕好。
如此一来,这条长长的麻绳相当于被分做了三等分,A点和B点是绳的两端,C点和D点分别是绳身的三分之一处和三分之二处,A点绑在了辘轳的脚架处,C点被我塞进了木桶,D点绕于辘轳的转轴,B点缚在木桶的桶柄上,亦即是说,在辘轳和木桶这两样物体上,各绑有一个绳头和置有一个绳弯。
布置妥当后,我便对柳惜薇道:“从现在开始,请惜薇在心中默默数上一百下,数毕便将这只木桶扔到河中去,注意莫要让绳子掉出来,而后在此处等我回来便可以了…惜薇你练过拳脚,力气应当不小罢?”
柳惜薇用疑惑地目光盯着我点点头,我便笑道:“我现在要离开一会儿,相信我,很快便回来。”
柳惜薇并未阻止我,显然她对我将要做的事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她的疑心。我拎起地上的一根扁担,拿着那个木轱辘,再挑了一条较短较结实的麻绳,快步由北边绕楼而行,至西边的西南角处,找到昨天发现的那处通往崖下河面的石阶,沿着陡峭的山壁向下行去。摸索着行至最后一阶,待没片刻,便见一只拴了麻绳的大木桶顺着并不湍急的水流晃晃悠悠地向着这边漂了过来,我伸出扁担,瞄准了桶柄间的空档,轻轻一穿,那桶便依着扁担流到了我的面前。
查看了一下桶内,那麻绳的长度只剩了少许,于是将C点的绳弯绕在木轱辘的凹槽上,再用手中的那条短麻绳穿过木桶柄和木轱辘上的孔洞,使二者连在一起,接下来…接下来便是要为真理而献身的时候了。
我发狠地咬咬自己的嘴唇,把心一横,抬脚迈进桶中,蜷腿坐下,将扁担架在身前,然后两手攥住B点绳端将其抻直,在那充当动滑轮的木轱辘与充当静滑轮的辘轳所组成的滑轮组的作用下,连人带桶便可以逆流而行,因水流并不湍急,是以双手动作起来也不是十分地费力,遇到转弯处时,我便用扁担轻点崖壁,以防木桶撞上去翻入河中。
行至新搭的吊桥下方,我暂时停下了逆流行进,抬头凝眸望去,见桥头处的崖壁上有一大片被烧黑的痕迹,想必是昨天早上那吊桥被烧时留下的。然而从这一大片黑痕中又一条细细的黑痕延伸出来,沿着崖壁一直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