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回过神儿来,转身慢慢走至几案后他的身边,瞟了眼他手中那书页上密密麻麻晦涩难懂的药理知识,又瞟了眼案上随意放置的几个卷轴,伸手拿起一个,轻轻展开,见是一幅写意画儿,寥寥几笔勾勒的是清秋冷竹,颇具神韵。
“哥哥,不如灵歌也学学画画儿好了,”我放下这一轴又去取另一个,打开看是画的早梅,“既可陶冶性情,又能打发时间。哥哥觉得呢?”
岳清音哧地一笑,道:“你能静得下心来画画儿么?只怕学不了两日便将画笔丢一边去了。”
“嗳,做哥哥的怎能对自己亲妹妹如此没有信心呢!”——虽然事实上很有可能会如他所料。我又去打开第三个卷轴,第一个画的是竹,第二个画的是梅,不出所料的话剩下那几卷里必定有菊和兰,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天生没有什么美术细胞的我对国画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方要展开第三轴,却被岳清音伸手过来一把收走,道:“莫捣乱,看你摆了这一书案!立刻收好!”
“哥哥,不若你亲自教灵歌画画儿可好?”我歪着头含笑望着他。
“既然有了精神,”岳清音拍开我支在案上的胳膊,自己动手将那竹和梅的画轴收好,重新垒在案头,道:“许久未见你动过女红了,天气渐冷,越往后越不适宜出门,该是在闺中做绣活儿的时候了,莫忘了每年冬至那日你和你那些闺中姐妹们都要坐在一处做什么‘绣艺精社’的,眼看再几日便要冬至,你可已经准备好了?”
绣艺精社…从字面上听来大约是闺中女子们凑在一起绣花,绣好后将成品互相展示的一种休闲活动。
不由勾唇淡淡一笑,虽然这件事听来很是让人头疼,但也意味着正常人的生活并未离我远去。
“若是手艺生疏了,为兄可替你找个教绣工的师傅来。”岳清音状似随意地道。
像我这样对绣活儿一窍不通的人,再怎么临时抱佛脚只怕也应付不过去,岳清音就算知道我已不是过去的灵歌恐也绝难想到我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试问在古代能有多少女子不会绣花儿呢?这一回他是高估我了,有心帮忙也难以扭转这窘境。
“不用了哥哥,”我笑,“灵歌这两日自己多加练习就好。”
“既如此,便先替为兄绣一条绶带罢,青色的那一条被洗衣的嬷嬷不小心染上了别的颜色,不能再系。”岳清音也淡淡笑着望住我。
他所说的那条青色绶带我略有些印象,是用白色的丝线绣了流云的图案,很是飘逸精致。若要替他绣条新的,还需再买条纯色的绶带来。于是将手伸到他的面前,笑道:“哥哥拿银子来。”
“怎么,前几天才给了你这月的花用,这么快便用掉了么?”他挑眉道。
“给哥哥做活儿自然要用哥哥的钱。”我笑。
“你那些钱留着做什么用?”知道我在开玩笑,他便也故意绷着脸问。
“我的钱要存着当私房钱的。”我在他眼前晃动着手指头继续讨要。
岳清音哧地笑了一声,拍开我的手,掏了锭银子放在几案上,道:“顺便买些自己爱吃的,余下的还存了私房钱罢。”
我笑着将银子收了,转身坐到窗边榻上端过茶杯喝茶。
岳清音重新捧起书来,想了想又抬眸望向我道:“何时要出门同为兄说一声。”
“知道了,哥哥。”我有些倦地斜倚在榻上,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病令我元气大损,虽然现在已好了很多,身体状况仍然大不如前,稍站得时间长了就会感到倦怠。
“累了就回房休息,”岳清音看了看我的面色,道:“你的病已无甚大碍,只是闷在屋中时间过久,缺乏活动。这几日若闲来无事便在府中院子里各处走走,透透气。若怕外头冷便在屋里走动走动,莫总这么躺着靠着,对身体没有益处。再若觉得不耐烦,便练你那绣活儿,免得还似去年般参加绣艺精社回来独自闷在房中数日不快。”
“知道了,哥哥。”我仍是这句话,却忍不住轻笑,“哥哥越来越啰嗦了,敢是因为被我强要了一锭银子去而心里不快么?”
“混说,没大没小。”岳清音轻斥,决意不再搭理我,埋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我将目光移向窗外,看来岳灵歌还是位心思挺重的主儿,想是去年参加绣艺精社成绩不好,所以才闷闷不乐地将自己关在房内好几天。这些千金小姐的闺中游戏我玩儿不来,成绩第几也无所谓,只是恐自己到时去了给岳灵歌丢脸,对不起她留给我的这个身子。
于是当晚回至自己房间,翻出岳灵歌以前的绣样儿来一件一件地仔细研究。这些绣样儿无非是在帕子荷包枕巾上绣的花鸟鱼虫,古代的小姐们皆是自小便学习绣花儿的,我这临时抱佛脚的人就算是个可塑奇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便能练得同人家的水平一样,因此不如托病不去,既省了丢脸也免得穿帮。
主意打定,遂又重新仔细欣赏了一遍岳灵歌的绣品,而后小心收起。
绣艺精社可以托病推辞,可岳清音的绶带,就算病得只剩了一口气在也要给他做出来,不为别的,只为…他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我既不会刺绣,也不会缝制,从小到大唯一会的手工活儿就是织毛衣,此前曾以织毛衣的方法用丝绳给岳清音织过络子,如今倒还可以用这法子给他织一条绶带,反正绶带本身就是软的,系在腰上主要起装饰作用。
要说毛衣的织法,我也只会大平针,最普通的那种。在那个时空时平常只我自己一个人住,买菜做饭洗衣清扫全是自己做,空闲时间一向宝贵,所以织个毛衣御寒也只用大平针,因为织起来速度比较快,争分夺秒,时间就是金钱。
如今在古代做回了米虫小姐,时间大把大把的有,就怕没事做,倒不必再用大平针来应付自己,虽然从未用过别的针法,幸好脑子里隐约还记得家里那本毛衣书上介绍的三四种花样织法,仔细回忆回忆再练练手,应该不难。
从抽屉里翻出上次用剩下的绦子和欢喜儿帮我用筷子削的毛衣针来,边回想边练习,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可以熟练地上手,于是整个下午我便待在自个儿屋中窗前,边晒太阳边给岳清音织绶带,令青烟和白桥两个上街去买了各种材料各种颜色的线绳或丝绦来,满满地盛了一笸箩,以供我任意选择任意搭配。
许是因为有了事情做便没了时间胡思乱想,时间过得飞快,转瞬一整夜便这么消磨过去了。又许是一直在动脑编织花纹,白天竟也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时辰补眠。收到了这样一举两得的效果,愈发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怕只要一停下就会立刻陷入无所事事的空虚中,而一些撕心裂肺的记忆则会趁虚而入,重新将我击溃。
接连两日我都足不出户地沉浸在有事做的新鲜劲儿里,以至于岳清音不放心地到我的房里来探视。见他进了屋,我连忙起身,放下手中活计,至床前从自己的枕下取出用玉色蚕丝绦子织就的绶带,双手捧了递给他,轻声地道:“灵歌没有给哥哥在绶带上绣花儿,只重新做了条这样的绶带,不知哥哥是否喜欢?”
岳清音接过绶带,拿在手上看了看,唇角微微泛起个浅笑,道:“还好。”
“嗯…还有,”我又回身从枕下取出副墨绿色的络子,“先前灵歌给哥哥做的那副络子时间长了,都褪了色,哥哥换上这副新的罢,颜色深些,不显旧。”
岳清音手里正拿着绶带,我便不等他腾出手来接,伸手替他将腰间挂的小药瓶解下来,换上这新的络子,再重新系回他腰上去。而后又从枕下取出一副用厚且软的紫檀色细布条织成的纹理密密的椅罩,展开来给他看,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哥哥书房那把椅子夜里坐着又硬又凉,垫上这椅罩还软和些,哥哥看这颜色还行么?”
岳清音看了眼我手中的椅罩,不由莞尔,道:“你那枕下还有些什么,倒不如一次拿出来省事。”
我笑着摇头:“没了,灵歌还给爹做了条绶带,现正做着的是给他老人家用的椅罩,总归爹现在白天极少在家中,便先将哥哥的赶着做出来了。”
岳清音偏头看了看我放在椅子上织了一半的椅罩,淡淡笑道:“用两根木签子便能编出这些东西来,灵歌是同谁学的这手艺?”
“灵歌在未央村时同那里的嫂子们学的。”我早有准备地答道。
“嗯,自己喜欢便好,注意莫要过于劳累,时常站起来走动走动。”岳清音淡淡嘱咐道,转身准备向外走,忽又回过头来:“燕然昨日已由江北放粮归来,今夜爹邀了他过府用饭,你可要一起么?”
“请哥哥代我向爹请罪,只说身体不适,无法坐陪了。”我轻声地道,他只点了点头,我便将他送出房门,并把手中椅罩递给了门外的长乐,让他缚到岳清音书房的椅子上去。
重新回至屋中,慢慢在椅上坐下。一个月来两耳不闻世间事,勉强还能保持个平常心,如今那些熟悉的人又回至身边,那些熟悉的名字再度被叫起,那些熟悉的记忆一波一波地层层推递着再度涌上心来,一时难以抑制地浑身颤抖,咬破了嘴唇,好让那咸苦的鲜血令自己努力镇静,抓过替岳老爹织了一半的椅罩拼命地动着手指,不容自己有任何的分心,发了狂的编织,编织。
一阵风卷着金色的落叶划过轩窗,带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抹秋色。
珍珠·死珠
然而当晚季燕然并没能来得,听说是因为操劳过度加上睡眠不足,勉强撑着回了京都后终于一头病倒,连床都下不了。岳明皎急急地让岳清音带了几名丫头嬷嬷和家丁去了季燕然的住处近身照顾,说是他府上只有寥寥几名下人,恐伺候起来不能尽心。
岳清音只在季府待了两昼夜便回来了,岳明皎问他何故,他说已有宫里派了御医和专人前去诊治和伺候,另还有佟员外带着他的两个双胞胎女儿日夜在旁守着,他便同季燕然打了招呼回来,免得人多反而对病人养病不利。
宫里亲派了御医、虽无权但有势的佟员外领女登门,种种迹象来看,他季大官人的好事将近,前途无量。
我依然每日临着窗织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发时间,听闻江北因闹旱灾而滋生了不少流寇,因此田幽宇便未跟着回来,留在那里助官府剿匪,也幸好如此才没有人来搅乱我好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和心绪。
展眼还有两日便是冬至,这天田心颜的贴身小丫头小蕉找上府来,请我往贺兰府去一趟。想来也有许久未见田心颜了,不知她过得如何,经历了这么些时日,可曾与她那位夫君有了些感情呢?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同岳清音打过招呼,带着绿水登上马车,径往田心颜的婆家贺兰府而去。
上一次来贺兰府给我留下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贺兰大小姐贺兰慕雨的死让我遗憾了许久,若非如此,说不定我便可以交到穿来古代以后的第一个知心朋友。
显然贺兰家对我的二度登门并不欢迎,毕竟我是见证了他家的家丑之人,府里的丫环们皆用冷眼瞥着我,说话更是没什么好气。我也不去在意,一路只垂着眸子,目不斜视地由小蕉带着行往田心颜的房间。
田心颜依然美丽如旧,只是人削瘦了不少,面色也有些苍白。见我果真来了很是高兴,抓着我的手嗔道:“你这丫头!我不去找你,你也不主动来看我!难道这就把我忘了么?!”
我轻轻赔笑着道:“是妹妹错了,近些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总也腾不出空来,心颜姐姐切莫见怪。”
田心颜拉我坐到床上,笑道:“你这个丫头,把我哥哥害得不浅!你可知因他前段时间为朝廷立了功,圣上要升他官,封他到山东做将军,他却为了留在京都等着娶你而婉拒了圣上,宁愿继续待在太平府衙在那位季大人手下做个小小的护卫!你倒是说说,我哥哥对你好不好?”
我也只是笑笑,没有搭腔。
田心颜只当我是害羞了,笑着继续说道:“那次我回娘家探望爹娘,问起哥哥何时成婚,哥哥便私下里对我说了这些话,他还说因正为他师父守孝不能办喜事,待六个月孝满之后便迎娶你过门做我的嫂嫂呢!你可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了?”
“事未到临头,什么也做不得准。”我不想再同她继续这个话题,淡淡地将话岔开:“心颜姐姐最近过得好么?”
田心颜见问,面上笑容渐渐隐去,眼中藏不住地流露出几分凄凉,低下头去掩饰地道:“我…还好,还好。”
看她这副样子,我也不好再多问,人生本就如此,谁又能说得清究竟谁才该被同情呢。于是再度岔开话道:“今日心颜姐姐找灵歌来有什么事么?”
田心颜抬起脸来勉强笑道:“看我这记性,一说别的就险些忘了要紧的。——过两日不就冬至了么,又到了咱们绣艺精社的聚会日,我只是想问问你可准备好了——这一次是那夏小姐做东,她是出了名儿的爱刁难人,又好面子讲排场,只怕想出来的绣题道道刁钻,去年她不是还曾奚落过灵歌你么?!今年她是东道主,说不得更加猖狂了呢!我又不能去陪你,你一个人可应付得来?”
先将岳灵歌曾遭奚落一事放在一边,我疑惑地问她:“心颜姐姐今年不去?”
“傻妹妹,我已是…出了阁的人哪,如何还能参加?”田心颜笑着,眼里满是落寞伤感。
原来这绣艺精社是只有待字闺中的少女方能参加的…果然如贾宝玉所说的,嫁了人的女子便不再是珍珠、而是死珠了么?
心中不由亦生出几许伤感,脸上却不好表现出来让田心颜看了更加难过,只轻声地道:“心颜姐姐与大家都熟识,即便去了也当不会被人说罢?哪怕只是去看看,不参加刺绣也无妨啊。”
田心颜苦笑着摇头,道:“莫说精社的规矩历来是如此定的,便是可以破上一回例,我那婆婆…也不会许我去参加的。”
我这才明白田心颜叫我来此的目的,却是她对少女时期的一种怀念与不舍,因不能去参加绣艺精社,是以想同我聊聊相关的话题以排解一下心中郁结。
我便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不必难过,绣艺精社只不过是一种玩乐形式罢了,想同姐妹们小聚,何时聚不得?玩乐之事皆是人想出来的,除去绣艺精社,难不成我们就想不出别的来了么?”
田心颜叹了口气,道:“如今咱们这一拨儿的姐妹们一个个地也都要出阁了,嫁了人,夫家就是天,再要像小时候那般聚在一起谈何容易?少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宛如旧梦,再也觅不回来了…”
是呵,又如黛玉所说,人生有聚必有散,与其注定分离,不如从未相聚。
见我也被带得郁郁起来,田心颜连忙笑着缓和气氛,起身去打开床边的衣柜,取出一方绢帕来,道:“说到那些姐妹们…去年在精社上我曾答应了柳小姐和林小姐,约定今年参加时每人绣一对鸳鸯戏水带了去的,却谁想我竟在此之前…如今是去不了了,又不想失约,便随意绣了对鸳鸯,就烦请灵歌替我将这帕子带了去以完此约罢。”说着便将那绢帕递给了我。
我虽然不懂绣艺,却也能看出这帕子上的花儿绣得极是认真,说什么随意绣的,只怕是她满带了怀念与不舍的祭奠自己的少女时代之作罢。
我才要告诉她我不打算参加这次的绣艺精社,却又听她低声地道:“灵歌届时要好好地玩乐,好好地珍惜,只怕到了明年你便也嫁作人妇,再想去参加这聚会也是不能了。这一次…便当是带了姐姐的心一同去的罢,待回来后好好给姐姐讲讲会上的趣事,让姐姐也跟着开心开心,姐姐便也无憾了。可好?”
这…人算不如天算,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过这次的绣艺精社,避来避去也未能避过与田心颜同是天下伤心人的悲悯。权当是去散散心罢,就算我到时交不出绣品来,至多不过是再惹一通奚落,不痛不痒,有什么呢。
点头答应了田心颜,又坐着聊了一阵,田心颜不敢多留我,起身亲自送我往外走。才转过门外长廊,却见迎面慢慢地走过来一名男子,秀眉凤目,挺鼻薄唇,长发黑软,皮肤白皙,身着一袭素白衣衫,神色间有股阴柔的峻冷。
贺兰慕雪,田心颜的丈夫。
余光里瞥见身旁田心颜见了他后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般全身瑟缩着微微发抖,甚至几欲躲向我的身后,心中不觉既惊讶又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看着这贺兰慕雪径直走至我俩的面前,负着手站定,冷冷地开口道:“怎么,娘不是说了不许你去参加什么绣艺精社么?莫非你还不死心?”边说边毫无表情地用眼角扫了我一眼。
“是…是…夫君,贱妾并非因此事才将岳小姐找来的…”田心颜又慌又怕,几乎要哭出来。
“还不回房去?你的丫头不会送客么?”贺兰慕雪根本不听田心颜说些什么,只冷冷地丢下这话后便擦身而过,径自回了房间。
田心颜既惶恐又为难地望着我,我连忙道:“姐姐去吧,让小蕉带灵歌出去就是了。”
田心颜十分过意不去地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地道:“灵歌,姐姐…”
我拍拍她,安慰地笑道:“去吧,好生照顾自己,待我参加回来便来给姐姐讲会上的趣事。”
田心颜点点头,转身便欲回房,又扭过头来飞快地低声道:“灵歌…你,你要常来看望我啊!”
心中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凝眸望着她,见她满眼都是凄苦,泪光一闪转身快步地回房去了,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隐隐露出一小块淤青来,不由全身一震,怔在当场。
绿水轻唤了我几声方才将我唤醒,不再多耽搁,请小蕉带路径直出了贺兰府,至大门外,我拉住小蕉,低声地道:“丫头,你们小姐身边儿只有你这个贴心的人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寸步不许离!平日里多多宽慰你们家小姐,莫要让她胡思乱想,若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立刻叫人到岳府去找我,听到没有?”
小丫头小蕉早已是泪流满面,抽噎着拼命点头,又连忙用袖子将脸上泪水擦去,使劲儿挤出个笑容,道:“岳小姐慢走,小蕉回去了!”说罢飞快地退回大门内,用复杂地神情望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于是,去参加绣艺精社已成定局。
回至岳府,将田心颜给的绢帕小心收起,而后让欢喜儿去药店买了一瓶活血化淤的药膏回来,放在岳灵歌绣的、我最为喜欢的一只荷包里,让绿水再往贺兰府跑上一趟,把这荷包交给田心颜。
下午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请柬,红笺子上烫金字印着“绣艺精社”四个字,内容大意是约定本次精社的聚会时间为冬至之日起的三天,地点在距太平城外五十里处的夏府别苑,须于冬至那天一早辰时正在太平城内夏府门前集合,由夏府马车带着一同前往别苑。署名为夏红裳。
冬至这日,天气甚是晴朗,偶有微风吹过也不觉寒冷。我穿了件颜色很低调的黛色衣衫,脸上施了薄薄的粉,头发上除去簪了一支象牙钗外别无饰物,带了绿水青烟登上岳府马车,径往那夏家府邸而去。
夏红裳是礼部尚书夏大人的幺女,自小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难免有骄纵之气,平日眼高于顶,言语刻薄,在官家小姐圈子里人缘并不太好,只因碍于她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是以表面上大家都对她忌让三分。
绣艺精社其实就是由几个官家小姐闲来无事设的那么一个聚会名目,初期只不过是挑个日子大家坐在一起绣花说笑,轮流在自己府上做东,喝个茶吃个饭什么的,后来慢慢发展成比试绣艺的固定聚会,规模越来越大,花样儿也越来越多,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项奢侈的聚会形式的竞技活动。每一次聚会都要花费东道主大量的心思和财力物力人力,以求自己主办的这一届精社能够成为史上最棒的一次聚会,渐渐地在闺阁中便形成了一种攀比心理,每次社聚结束前都会选出一下届承办之人,被选中的人将此看作是一种闺阁中的无尚荣耀,甚至有为了办精社而延迟成婚的、有一被选上便立即着手为明年社聚开始准备的,唯恐办得不好而被人耻笑,那便成了最为丢脸不过的一件事了。
——以上资料由绿水青烟红鲤白桥友情提供。
当我们主仆三人驱车抵达夏府门前时,那里已经停了四五辆豪华马车,青烟从马车窗口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会儿,转过脸来对我道:“小姐,这一次夏小姐竟还邀了佟家的人呢!小婢看到佟家的马车了。”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那佟家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佟员外是当朝国舅顾太师的大舅子,也就是说,佟员外是顾太师的大舅子,顾太师是皇上的大舅子,那么佟员外就是皇上的大舅子的二次方…反正他佟家的靠山是响当当硬梆梆,谁也不敢小瞧了。
照理说这绣艺精社的社规明确规定参加人仅限官家未出嫁的小姐,历来无人敢破此例,却不想夏红裳这一次竟然不惜坏了规矩将佟家人请来,可见她绝不仅仅是个目空一切的傲慢女人,其城府与心计也断不能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