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因为淳王身体不大舒服早早歇下,众宾客便自己随意去餐厅用餐。因没了王爷和世子在,大家便少了拘束,守着暖融融的炭炉,赏着落地窗外的飞雪,吃着人间少有的美味佳肴,做神仙也不过如此。
见窗边那一桌上,孙浅喜、池枫、那位鲁将军的儿子叫鲁闯的以及牛若华的双胞哥哥牛若辉四个人正热热闹闹地喝酒,桌脚边已经堆了四五个空酒坛,每人脸上带了六分醉意,听得那牛若辉打了个响亮地酒嗝道:“怪了…怎么今儿一整天都未见到常供奉呢?莫不是因为昨儿被咱们灌酒灌得多了,一直在房里睡觉呢罢?”
那鲁闯接道:“昨儿我倒是见着他最后一个进了温泉,别是酒醉淹死在泉里了罢?!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正说着,见几名侍女费力地又抬了几坛酒过来,道:“世子知道几位大人喝得高兴,特命奴婢们将虹馆内藏了二十年的好酒取来,请大人们品尝,世子说:因父王身体不适,不便前来陪客,还望诸位大人见谅,请切莫拘束,务必喝痛快了才是。”
几个人连忙起身应是,遂将那几坛好酒开了,继续说笑对饮。
我们三人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简单吃过,而后重新回至房间,岳清音和季燕然两个在外间泡了热茶对坐闲聊,我便在里间床上坐了,拿着带来的毛衣针打络子。
时间慢慢流逝,我甚至已有些困了,生怕自己睡着,便起身出来,见他两个正一人捧了一本闲书看,借以打发这等待的时间。替两人杯中续上热茶,重新回到里间,继续打我的络子。
又过了许久,终于听得岳清音在门外低声地道:“灵歌,穿好衣服便出来罢。”
“好的,哥哥。”我迅速地脱去外面的裙衫,将那次岳清音带我去忘川时做的男式衣服换上——因提前预料到也许会有徒步爬山的情况出现,穿男装走山路还方便些,于是将这衣服也带上了,不成想果然派上了用场。而后套上驼绒短襦,蹬上靴子,戴好毡帽,将方才打的络子拿在手里,开门出得外间。
岳清音已换好了衣服,只季燕然仍穿着他那身袍子,我从外间的衣柜里翻出一只小小的手炉来,放上炭点燃,而后递给他,轻声地道:“大人拿着这个罢,晚上冷,披着披风也未见得能起到什么作用,拿着这个还能暖暖手。”
季燕然弯起眼睛笑,亦轻声地道:“为兄不冷,这手炉儿还是灵歌拿着暖手得好。”
“那就不拿它了。”我说着便欲将手炉放下,季燕然连忙笑着拦住,道:“好,好,为兄拿着它,届时灵歌手若冷了也可用。”
我便将手炉塞到他怀里,取出方才打的那络子,垂着眼皮儿慢慢地伸手递向他,低声地道:“这个…大人用它围住耳朵和脸颊,还能挡挡风…”
季燕然认真地看了看我手中的络子,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围巾。”我将那络子展开,其实是织了一条厚厚密密的围巾,“这是灵歌将自己的一条鸭绒的小坎肩儿剪成条织成的,有些旧…不过倒也暖和,还望大人莫要嫌弃,先凑合过这一次,事后丢掉它就是了。”
“怎会呢——怎会嫌弃呢灵歌…”季燕然的眸子里瞬时盛满了亮晶晶的星,一闪一闪地望在我的脸上,低下声来道:“为兄只疑身在梦中,唯恐自己突然醒来…”
“裹上罢。”我轻声打断他的话,双手递给他,谁想他却将身子探下来,一张俊脸凑到跟前,笑嘻嘻地望着我,我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家伙…竟是想要我亲手替他裹上呢。
我的脸有些发烧,飞快地瞥了眼身旁的岳清音,见他转身向门走去,一言未发。季燕然仍厚着脸皮在我面前漾着笑脸,无奈之下只好轻轻替他裹住头颈,只露了一对黑溜溜地眼睛在外面。
夜深人静,走廊里没有半个人影,季燕然在前,我在中间,岳清音断后,三个人鱼贯入得通往后山的隧洞,而后沿着石阶一路前行,倒也不算难走,大约行了十几分钟的光景,前面山体上便出现了三四个或大或小的山洞来。
季燕然一指其中的一个洞口,低声道:“那个洞周围的积雪最多,必是少有人去,当为贮尸之洞无疑了,我们这便过去罢。”
于是在前带路,三个人慢慢地靠近洞口,向里望时见一片漆黑,季燕然便将插在背后腰带上的火把棍抽了出来,先迈进洞去,而后背着风打亮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洞内立时亮了起来。
却见火焰跳跃下流光涌动,满洞的冰都在反射着光,使得整个洞内到处都闪着奇幻而诡谲的光彩。而在这光彩中,一具具冰制的简单的棺椁便陈列在洞的中央,棺内人身着各色衣衫,静静地躺于其中,又凭添了一股阴寒可怖之气。
我不由往岳清音的身边缩了缩,被他轻轻握住手,瞬间便去了惧意,跟着他二人打量起这些棺材中的死者来。
许是这地方天寒地冻不见阳光,棺内的尸体基本上都还保持着原状,只有少数几具年头长些的已经缩了水,皮肤的颜色也极不正常,呈蓝灰色,显得十分妖异。
这其中既有年长妇人的尸体亦有年轻少女的尸体,观其衣着果然都是这虹馆内的下人,个个面容平静,显然绝不是死于非命,否则若看到年轻少女也在其中必会被人误会了这馆内有什么不可告人之恶性事件在发生。
冰棺的盖子上用锥子刻着死者的姓名及生卒年月,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已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趁着季燕然和岳清音抓紧时间寻找常夏兮尸体的功夫,我随意地挨个儿看着这些棺上的刻字,忽儿发现一具棺中竟然没有尸首,只有一套衣裙,想来是与所谓的衣冠冢一样的意思,估摸着这位死者的尸体因种种原因没能保留,便只在棺里放了一套她的衣服以全殉葬之礼。
看了看这具衣棺上的刻字,见主人的名字叫做欧阳小山——通常下人们在活着的时候只许用主人赐的名字,只死时才可以用回自己的本名。…生卒年月算下来,这位小山侍女正死于三年前的今日,死时不过一十六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当真是可怜。
心中正自唏嘘,忽听得季燕然在那厢低声道:“找到了。”
忙过去看,见靠着洞壁的一具冰棺内正躺着那常夏兮的尸体,一看见他那扭曲的面孔,胸中忽然一阵翻涌,“呕”地一声便欲呕吐,一把捂住嘴,浑身颤抖着蹲下身去。
“灵歌!”季燕然和岳清音不约而同地一声沉喝,几大步迈过来蹲于左右。
我用力地咬住嘴唇,生怕一张口便真的吐出来,只能费力地伸手向二人摇了一摇,示意自己没事,然而身上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几乎连蹲都蹲不住。
听得季燕然沉声道:“清音,你去检查尸体,我送灵歌回去。”说着便将我横着一把抱起欲往洞外走,我捂着嘴拼命摇头,用力地扣住他的肩头。
他停下步子,低下脸来轻声问我:“灵歌,你确定自己想要继续留下?”
我点头,努力地将胃中那欲呕的感觉向下压。
“那好,咱们到那边去,为兄陪着你,让清音留在这边检查,可好?”他低声道。
我只得再次点头,被他抱着往洞的另一侧行去,而后小心将我放下,却不松手,伸了长臂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暗恨自己的不争气,用力地咬破舌尖,让咸涩的鲜血流入喉中,在痛感与苦味的双重刺激下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于是轻轻由季燕然的怀中挣出来,仰脸冲他强强一笑,道:“灵歌没事了,大人也过去查看罢,若有不明之处只管询问灵歌便是。”
季燕然伸出大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发丝,低低笑了笑,道:“怎么,信不过你兄长鼓捣尸体的本事么?他哪里需要为兄帮忙呢,咱们只管等在这里就好了。”
我便没有多说,尽量不使自己去想常夏兮的那张脸,等了一阵,见岳清音走过来,看了我一眼,道:“感觉可好些了?”
“嗯,没事了。”我望着他,“哥哥…怎么样?他…确是死于灵歌误杀么?”
伤痕·溺毙
岳清音的脸色很是阴沉,牢牢地盯住我,沉着声咬牙问道:“你…可曾被他抓伤?”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岳清音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又问道:“可曾扯过他的头发?”
我仍旧摇头。
他便不再问我,转向季燕然道:“常夏兮确为溺毙,太阳穴、眼睛、颈部、□均有损伤,与灵歌所述无异,除此之外,其指甲缝中存有少量人的皮肤屑,但并不属于其本人所有,头皮局部有被扯伤的痕迹。”
季燕然眼睛一亮,道:“能推测出更精确一些的死亡时间么?”
岳清音摇头,道:“死者在温泉水中溺毙,又被冷藏于冰洞之中,热与冷均会改变尸体征状,很难推断。”
季燕然摸着下巴边想边道:“为兄曾私下问过第一个发现了常夏兮尸体的侍女,据她所言,当时常夏兮赤身露体地沉于池底,衣服在池边岸上扔着,可见自灵歌逃掉之后他便没有从池中上得岸去。以清音你所检查的结果来看,常夏兮指甲中有他人的皮肤屑,且头皮被扯伤,很明显,他在死亡之前曾经与人撕打,挣扎间狠狠地抓过那人的皮肤,而那人则扯了他的头发——估计不错的话,应是硬扯了常夏兮的头发往水里拖,以图令其溺毙,事实上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如此一来我们便弄清了两件事:第一,灵歌没有误杀常夏兮!”说至此处,他笑眼盈盈地望住我,我无力地回给他一记微笑——那股支撑着我欲弄明真相的力量在释然之后便消失了,使得我全身疲累,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二,杀常夏兮的凶手,身上必然有指甲的抓伤!”季燕然眼睛亮亮的,丝毫不逊色于这冰洞折射出的火的奇光异彩,“所以,这绝非一起意外溺亡事件,而是真真正正的杀人案件!凶嫌暂时锁定在孙供奉孙浅喜身上,究竟是否是他所杀,只需证实他身上有无抓伤便可。”
事情终于渐要水落石出,我心头一块巨石才算放下,然而一旦这一事件被定性为他杀凶案,那么结案之日便是我曾受辱这一事实的曝露之时,那时…那时我又要如何应对呢?
不想让自己的心思被他二人发现,便微微一笑,道:“如此,灵歌终能放心了。大人…咱们是否可以回去了?”
季燕然笑道:“可以了,可以了!走罢!”
三人于是出得洞来,熄掉火把,就着雪光小心往回走。气温越发降得厉害,纵是我身上全副武装起来也有些难以抵挡刺骨寒意。见我冻得哆嗦,季燕然便去解自己身上的披风想要给我披上,我瞪他一眼,低声道:“这披风你若不爱披,我便就此收回了!”
“既送了又岂能收回?”他嘻嘻地笑,“当是我借给你的,回了虹馆再还我就是了。”
“哪有人家不想借、却强要借给人家的?!”我推开他要为我披披风的手,紧向前跑了两步去追走在前面的岳清音,听他在身后忙道:“莫跑,当心滑倒!”
谁料他话音尚未落尽,我已经不幸被他言中地脚下一滑,身子向旁边一歪,整个儿地摔进了石阶旁边的雪地里,幸好这里的积雪非常厚,且下面是土地,摔进去倒也不觉得疼,只是整个人瞬间陷入了雪里,吭哧了半天也没能自己爬起来。
季燕然大步赶过来一把将我从雪坑中拔了出来,既好笑又心疼地给我拂去满头满身的雪,道:“看不小心着些!变成了灵歌婆婆,头发都白了。…摔疼了么?”
摇摇头,边拍身上的雪边将目光瞟向方才走在前面的岳清音,见他立在那里,淡淡地望着这边,一动未动。心中忽而有些沉闷起来,默默拍净了雪,低头跟上他,三人继续行往虹馆。
回至房间后季燕然简单同岳清音说了几句话,而后作辞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我在里间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难以入睡,便推被起来,披上件外衣,轻轻地出来外间。见岳清音已侧身面向里地睡下,藉着屋内烧得火红的炭盆的光可以看到他那一头黑软地长发铺散在枕上。
我轻轻地走至窗前椅旁坐下,曲起腿蜷在椅子上,双臂伏于椅背,默默地将身子趴在上面,望着岳清音静静睡着的背影出起了神。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的眼皮儿渐渐沉重,就这么伏着椅背睡了过去,直到感觉自己被谁轻轻抱起,小心地走往内间。于是借着神思尚懵懂的状态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襟,含含糊糊地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还没有出嫁,你就将我泼出去了么,哥哥?”
“胡说什么,不在房里好生睡觉,却又跑到外面来捣乱。”岳清音轻声地斥着,进得内间,弯腰将我放到床上。
我抬眼望住他,轻声地道:“从此后哥哥可以卸下灵歌这副担子,不必再终日为灵歌操心了。”
岳清音偏身坐到床边,大掌拍拍我的脸,道:“不许胡思乱想,立刻睡觉!”
我拽过被子盖好,翻身面向里,小声地咕唧道:“不是决定不管人家了么!才撑了这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害人不能好生睡觉…”
岳清音大手伸过来捏了捏我的鼻尖,语气里带着七分好笑三分无奈地道:“不能好生睡觉?是谁半夜不睡故意跑来给为兄捣乱的?你这小丫头满脑子不知装了什么,对你严也不是松也不是!你倒是说说为兄该拿你怎样才好?”
“你想怎样就怎样呗,谁教你是哥哥来着。”我仍旧小声地道。
“为兄想怎样,你肯怎样么?”岳清音叹着气道。
“只要你不把我赶出家门,你说怎样,我便怎样。”我扭回身来望住他道。
“什么‘你’‘我’,说话越来越没分寸,被爹听到又要受责!”岳清音板起面孔道。
“是,哥哥大人、兄长大人!妹妹错了。”我坐起身望住他,对视了半晌,方低声道:“灵歌现在很是矛盾,既不想哥哥为灵歌操心辛苦,又不愿哥哥将灵歌当外人般不闻不问,这可怎生是好?”
岳清音不由笑起,捏了捏我的脸蛋儿,道:“为兄几时当你是外人了?傻丫头!有的没的总爱乱想。若不想为兄为你操心,以后多听些话,少惹麻烦就是。睡罢,夜深了。”说着便起身出外间去了。
仿佛吃了颗定心丸般,翻身合眼很快睡去。至此为止,心中一切纠结终于烟消云散,不管明天,明天的明天,明天的未来还有怎样难以预料之事,只要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一切安好,那么生生死死于我来说皆是无谓了。
一早起来精神还算不错,拉开遮着窗的幔帐,却见外面天空一片阴暗,隔着厚厚的玻璃仍能听到北风呼啸。准备去厕室洗漱,出得外间却发现岳清音不知去了何处,于是快速地梳洗穿戴了出得房来,却见他正背身立在门前,另还有其它几位宾客皆在走廊上站着,脸上布满疑虑。
“发生什么事了,哥哥?”我悄声问向岳清音。
岳清音偏脸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孙大人死了。”
我不由吃了一惊:孙浅喜死了?这…他可是杀死常夏兮的最大疑凶啊!
“他是如何死的?”我忙问。
岳清音再度淡淡地吐了两个字:“溺毙。”
溺毙——怎么又是溺毙?怎么会是孙浅喜溺毙?这未免太巧了!巧得诡异!
我四下张望,寻找那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的身影,正看到他由那边的楼梯上下来,身旁是淳王的儿子世子小王爷。两人行至众人面前,听得世子开口道:“诸位,在此处发生这样的事实是遗憾,孙大人昨夜酒醉,去温泉沐浴时不幸溺水,此乃小王的疏失,小王方才已令人下山去通知孙大人府中家人,很快便可将孙大人尸身接回,请诸位不必担心…”
话还未说完,忽见一名侍女由楼梯上匆匆跑下来,向世子禀道:“启禀小王爷,铁桥的轮轴被冰冻得结实,桥身无法放平,派去通知孙大人府上的下人过不了桥。请小王爷示下!”
世子听了皱起眉,沉声道:“往轮轴上浇开水,将冰浇化就是了!”
“回小王爷,”那侍女道,“方才已经浇过了,然而天寒风大,方一浇上去还未过得一刻便又冻上了,反而愈加结实,且观那轮轴上的铁链亦有快要冻裂的迹象,刘总管担心再反复用开水浇的化会损坏铁链…”
正说着便见那刘总管也来了,向世子禀道:“小王爷,那铁链只怕禁不起一冷一热,老奴认为还是再等几天,待这场风停了,出了太阳,届时再化去轮轴上的冰还安全些。”
世子为难地低头思索了一阵,只好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倘若那铁链断了便更加难办,大家都要留在馆内好一阵子了。这样罢,先将孙大人的尸身暂时安放在后山,孙夫人那厢…本王会请母妃代为安抚。”
说着又安慰了众宾客几句,转身便要离去,便见季燕然忽然上前行礼道:“世子,请容臣对孙大人的尸身做一番简单的检查。”
世子看了季燕然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季大人,您真是查案查得人案合一了,方才不正是你对本王说的——‘由现场情况来看孙大人确似不小心自溺而亡’么?既是自溺,又有何可查的呢?难不成季大人认为孙大人是被人所害的么?”
季燕然笑道:“臣方才只大致看了一眼现场,因没有王爷和世子的示下,也未敢细看。若说单从现场情况来看,孙大人确似不小心自溺身亡的,然而若结合上‘某件事’,不免显得过于巧合,是以臣才恳请世子准许臣对孙大人的尸身进行一番检查,以消除疑点。”
世子自是清楚季燕然所谓的“某件事”指的是什么,常夏兮溺死之事除了他父子俩及发现常夏兮尸体的下人之外,就只季燕然岳清音和我知道而已。
世子笑了一笑,道:“季大人尽职尽责之心着实令小王佩服!既然大人要查,小王自当支持,然而毕竟孙夫人乃孙大人亲属,验尸的话还需经她同意。只要她同意了,小王绝无二话。”说罢便向季燕然略一点头示意,转身去了。
季燕然目送世子上得楼梯后方才转过身来,向那刘总管道:“刘总管,本官有一事相请。”
刘总管连忙躬身道:“季大人切莫客气,敬请吩咐。”
“这通往后山的隧洞门可有配锁?”季燕然便问。
“有的,”刘总管答道,“只是因王爷平日经常要去后山沐浴疗养,锁来锁去总是不便,是以这门很少上锁,再加上诸位大人前来馆中做客,说不定何时便要去后山沐浴的,是以两道门皆不曾上锁。”
季燕然便将头一点,道:“那么烦请刘总管暂时先将隧洞的门锁上,在本官未对孙大人的尸身进行查验之前,若有哪位大人想去后山,还请先来通知本官一声。”
刘总管连忙应了,取了锁和钥匙,当场将通往后山隧洞的门上了锁。
在旁围观的众人见没了什么下文可看,便都渐渐散了,只剩下那葛梦禛,走上前来一手搭住季燕然的肩头,嘴唇几乎要贴住他的耳朵地低声道:“燕然认为孙大人之死有蹊跷之处么?”
季燕然错了错身,不动声色地避开葛梦禛的脸,淡淡笑着反问道:“葛兄似乎知道些什么?”
葛梦禛一笑,才要开口,忽而转头看了看我,又扭过去冲季燕然道:“去我的房间罢,我细细说给你听。”说着又瞟向我,眼神里有着挑衅之色。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个男人挑衅,心中一时囧然,观其身板较之季燕然略显瘦弱,因而倒不担心他能对那家伙怎样怎样,是以只挑挑眉毛不作回应,跟了岳清音一起转身回房了。
子时·沐浴
在房内待了片刻便一起去了顶层岳明皎的房间请安,而后一家人到餐厅简单用了早餐,便听岳明皎叹了一声道:“人有旦夕祸福,原本来此赏景小聚是件好事,却谁料竟发生了这样的不幸,实是命运难测啊!”
话音方落便见季燕然大步地走了过来,笑着向岳明皎行了礼,岳明皎忙让他在身边坐了,唤侍女重新添副碗筷上来,待他吃了一阵后方问道:“如何,燕然认为孙大人之死有什么疑点么?”
季燕然看样子已吃了个狗饱,咕咚了一大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疑点么,只有一个。孙大人的尸身是今日早上去后山温泉进行例行查看的侍女发现的,发现时孙大人确是赤身裸体沉在温泉之中,然而池岸上却没有木屐,若说是他昨夜酒醉而忘记了穿,直接光着脚走入温泉池中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侄儿不想在心里留下任何不确凿的东西。”
“嗯,”岳明皎赞赏地捻着胡须,笑道:“燕然哪,你这一点做得很好,伯父支持你将此事去调查清楚!但是你需注意:此处不比你的衙门,你在这里的身份是王爷的客人,一来行动有所不便、出师无名,二来身边也没有衙役供你差遣。是以你在调查之中千万要掌握好分寸,做得过了便有可能得罪上头或是得罪在这里的其它官员,对你将来的行事没有益处。因此这一次你切记要小心谨慎,清音正好也在,有用到他的地方你便尽管吩咐他去办,甚至若需要伯父帮忙的,也莫要拘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