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爬着翻上岸去,踉跄着向外冲——方才手指插中他眼球的可怕感觉把我吓住了,那因一时绝望而升起的欲杀其而后快的罪恶念头转眼消失无踪,我现在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比恶梦还要可怕的地方。
我光着身子,四肢并用地沿着台阶向上跑,我已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像只伤兽般边跑边不由自主地发出呜咽似地哀鸣。台阶上积了雪,跑没几步便重重地滑倒,忍着疼痛爬起来接着跑。终于就要逃至隧洞门前,却见那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人来,我只看到了他那高大的影子,便浑身一软,整个儿地跌扑进他的怀中。
“灵歌?——灵歌!灵歌!”这熟悉的、令人感到无比安全与信赖的声音焦急地响在耳畔,使我这具魂飞魄散的躯壳终于又恢复了一丝人气儿,可是我已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哀吟,止也止不住。
“灵歌!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何事?”季燕然被我的样子惊到了,飞快地脱下外面罩的袍子将我裹住,而后把我抱在怀里,一手兜着我的后脑勺,一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好让我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不停地哆嗦着,方才那可怕的遭遇足以将我的头发吓得一下子全部掉光,我说不了话,只好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他身后的隧洞,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弯腰横着将我抱起,大步地走入隧洞,穿过通道回到虹馆内。所幸此刻时候已晚,宾客们基本上都在各自房内休息,走廊内没有半个人影。
季燕然抱着我推开我与岳清音房间的门,却见岳清音并未在屋内,他便伸腿将门关上,径直抱了我进得内间,轻轻放在床上抻开被子替我盖得严严实实,正要转身离去,被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灵儿,乖,莫怕,为兄不走,为兄去替你倒杯热水来…”他低下头来轻轻地抚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地微笑道。
我摇摇头,将他扯得更紧,我…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我…我不能独自一人留在这房中,不能…一秒都不能…
季燕然望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偏身坐到床边,大掌包住我冰凉的手,轻声地道:“好!好!为兄不走,为兄就在这里陪着小灵儿,可好?”
我用力咬着嘴唇,拼命抑制喉间难以自控的伤兽般的呻吟,我害怕且愤怒,我委屈又痛苦。我恨自己的无能,竟连个禽兽不如的人都抵抗不过,我恨自己穿为了女儿身,竟在这样的地方都会遭受如此的屈辱,我恨自己脆弱到要依赖男人的地步,连他去倒杯水的时间都不敢独自一人待着…我恨,我恨,我好恨!
季燕然望着颤个不停的我,两道修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忍不住连被子带人将我抱住,牢牢地搂在怀里。
不知花去了多少时间,我终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虽然还是无法停止轻微地颤抖,好歹已经可以不再低吟了。我仰起脸来望向季燕然,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按上他的眉心,好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他微微地笑起来,轻声地道:“渴了么?要不要为兄去倒水?”
我摇摇头,虚软无力地推他的胸,他便将我放开,重新扶我躺下,替我掖好被子,低低地道:“灵儿睡一会儿可好?为兄在这里守着你,一步也不会离开。”
睡…我怎能睡得着?我不敢去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我浑身发冷不住打颤,蜷在被内缩成一团,直看得季燕然满目心疼,不住地用宽厚的大手揉搓我的手心,好让我的身体尽快热起来。
一时听得外间门响,开了又关上,顿了一顿后,里间门也被推开,见岳清音迈进来,看到眼前情景先是一怔,紧接着大步跨至床前,伸手抓过被季燕然握着的我的手,边把脉边沉声问向我道:“出了何事?”
我望着他,轻颤着挤出个难看的笑,嘴唇翕合着做出说“没事”的口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岳清音蓦地扭头盯住季燕然,冷着声音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季燕然眉头重又锁起,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为兄看灵歌需要好好睡一觉,清音你先替她看看。”
岳清音便未再多说,起身至外间取了金针回来,于烛火上烤了一烤,俯身下来在我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扎,我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然而我终于还是悠悠醒转,睁开眼时,两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正在床边望着我。岳清音与季燕然,一人坐在一把椅子上,仿佛一直都没有动过地方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我醒来。
岳清音伸手由几案上端过杯子,探身微微将我扶起,杯子送至嘴边,我便努力地喝了几口,他又重新扶我躺回枕上。
“什么时辰了,哥哥?”我终于可以虚弱地发出声音来,嗓音沙哑地问道。
“卯时,天还未亮。”岳清音低声道。
我转而望向他身旁的季燕然,用力地牵起唇角,冲他笑笑,道:“让大人担心了…灵歌没事…睡了一觉,已经好了许多。大人快回房歇着去罢…”
季燕然凝眸望了我片刻,遂点头低声道:“也好。灵歌好生休息,待天亮后为兄再过来探望。”说着起身,冲岳清音打了招呼后便出得门去。
岳清音坐到床边望住我,伸手覆上我的额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我纷乱的发丝梳向耳后,低声地道:“接着睡罢。”
“哥哥…还在生灵歌的气么…”我干涩地笑着问他。
岳清音皱了眉瞪住我,轻声斥道:“傻丫头,满脑子胡思乱想!闭上眼!”
我依言闭上眼睛,仍轻声地道:“哥哥…是灵歌错了…这世界,到处都是无法预知的危险…哥哥是要保护灵歌的…爱之愈深方责之愈切,灵歌非旦不能体会哥哥的苦心,反而总是惹哥哥生气,着实不懂事得很…哥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之人,我再不想瞒你任何事,以免…以免哪一天我会突然死去,这一腔的心事便也要跟着化为虚无、不能讲与你知了…哥哥,其实…其实我…我并非是真正的灵歌…”
正当我想将一切真相都说给他听的时候,忽然被一片温热掩住了双唇。我睁开眼睛,握住他覆于我唇上的修长的手指,挑起眉尖问向他道:“哥哥?”
“莫要说了,好生睡罢。”岳清音轻声道,抽出手去碰了碰我的脸颊。
我自是知道,即便我不说出真相,只怕他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我…通过今晚之事,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因各种原因而离开这世间,倘若方才被那常夏兮得了逞,我势必不能再苟活于世——不是为了自己的失身,我是现代人,对此还算看得开的,只是一旦经受了如此的屈辱,又要引得关心我的人跟着愤怒担忧,那时便成了我多活着一天,这些人便要跟着纠结一天了。与其如此,不若干脆了结自己,人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以他们的通透,至多是痛上一阵,不必再担忧一辈子了。
连在王爷的行宫都会有这样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我不敢想像在以后的时间里还会有什么比这更难以承受之事降临在我的身上。我虽是穿越时空而来,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虽比这些古人多了几千年的认知,可那只是知识,而非人心,人心有多深多广,至今谁能彻底看穿?只要人心一日不能纯善,危险便一日不会消失。古来多少智士豪杰,哪个能真正地勘透人心、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多少盖世英雄最终不是毁在了人心之上?
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个女人,我没有大智大慧,没有绝世武功,我不善猜人心思,无力与男人对抗,所以我——所以我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天突然死去,而我不想带着如此大的一个秘密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至少我要亲口告诉我最信任与最依赖的那个人,这意义绝不同于他已凭自己的猜测估摸出了三四分事情的真相。
最为重要的是——当今日的太阳升起时,也许昨晚那件龌龊至极的事会暴露于人前…届时岳明皎要如何自处?岳清音要如何自处?家门丑事,举族羞辱。我除了当众自绝之外,还能怎样挽回这局面?岳明皎半生谨慎,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我怎忍心让他因我而名誉扫地?!岳清音…本已受尽了委屈不公,我又怎能让他再因我而遭人白眼冷言?!
我想要在事情戳穿之前将我心中最大的秘密说出来,此时不说,只怕后面便没有机会再说了…
不过…既然岳清音他此刻不想听这些,那我只好努力让自己活得久一些,再找更合适的时机向他倾诉了。
“哥哥方才去了何处,怎不在房内?”我换了话题。
“王爷身上不大舒服,召为兄前去医诊。”岳清音坐回旁边的椅子道。
“哦…哥哥不必在此陪着灵歌了,灵歌没事,自己睡就好,哥哥担心了一晚上,明儿只怕还得去给王爷复诊,还是赶紧睡一下罢。”我望着他道。
“睡罢,莫再操心了。”他叹口气,轻声地道。
“哥哥,”我咬咬嘴唇,“你再给我扎一针罢。”
…我怕我…怕我一静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回想那不堪的一幕,只好…只好用这法子逃避…
岳清音没有吱声,只默默地取了针,轻轻地在我的脑后扎了一下,于是我便又沉沉睡去,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当我再次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窗前的幔帐照入屋内,带着些许金色,想是已经晴了天。
床前没了岳清音的身影,许是又被淳王叫去看病了,否则他不可能会离开这房间。我慢慢地翻身坐起,见身上仍裹着季燕然的那件宽大的袍子,领边儿被洗得泛了白,可见已是穿了数年。
轻轻地翻身下床,正想推门出去到厕室解手,忽听得外间传来两个人低低地对话声,一个是岳清音的声音,另一个自是季燕然的。
但听得季燕然低声道:“…可疑之处不是没有,昨夜为兄由你们房间离开之后便回去后山查看,并未见到有任何人在。若果真常供奉是在那个时候毙命的,缘何当时池中并未有他的尸体呢?”
“你莫要忘了,溺毙之人最初时是会沉入水中的,”岳清音沉声道,“那温泉池面上水雾甚浓,你确实看清楚了么?”
我不由全身一震,脑中一片空白…常夏兮他…死了?
衣服·名誉
常夏兮死了?难道——难道是因为我——我把醉酒的他推倒在池子里,又伤了他的眼睛和命根子,难保他不会因呛了水或是其它什么原因而被溺死…我——是我杀了他…
我站着没动,听季燕然继续说道:“这一点为兄也考虑过了,只可惜当时来了孙夫人,为兄不好再多做停留,只得转身回来。唯今只有等王爷的令下,允为兄同清音你至现场调查一番才好下定论了。”
“王爷昨晚用了我开的安神药,只怕还要再睡半晌。”岳清音道。
“嗯,是以没有王爷的令下,我们还不能对他请来的贵客进行验尸…灵歌是否到醒的时候了?”说到后面这句季燕然放轻了声音。
我连忙转身迈至床边,掀了被子重新翻上床去,面朝里的装作仍在熟睡中。很快便听得房门轻响,约是岳清音进来看了看,见我仍躺着便又关门出去了。
我在床上待了片刻,重又悄悄下地至门边侧耳细听,只听得外间有人敲门,岳清音便道了声“请进”,而后是那侍女泪儿的声音,道:“岳公子,王爷醒了,请您过去替王爷再把一把脉。”
岳清音便向季燕然道:“你要同去向王爷请示查尸之事么?”
季燕然似是想了想,道:“清音你先去罢,为兄在这里等你回来后再去不迟。”
岳清音知道他留下是不想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怕我醒来见没了人会害怕,是以也没有多说,跟了那泪儿出得门去。
我回身至衣柜旁开了柜门,取出里里外外一整套衣服,将身上季燕然的袍子脱下,当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样子时,昨晚那不堪的一幕瞬间袭上大脑,禁不住又是一声悲愤的低吟,浑身颤抖着蹲下身去。
“灵歌——”季燕然在外间听到了我的声音,推开门大步迈进来。
“出去——别看我——”我哑着嗓子叫道,用手中的他的袍子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
季燕然连忙转过身去,口中仍急着问道:“灵歌,你没事罢?”
“我没事…”我强压胸中汹涌的情绪,尽力平静地道:“请大人先至外间稍待片刻,灵歌很快就能出去。”
季燕然不大放心地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道了声“好”,重新出了房间,将门严严地掩上。
我起身颤抖着穿好衣衫,用手指好歹拢了拢头发,而后开门来至外间,见他正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听得我出来忙大步走至面前,低头仔细看了看我的面色,低声地问道:“灵歌感觉可还好?”
我努力挤出个笑,轻声地道:“灵歌一切都好,让大人担心了。”
季燕然深深凝视着我,半晌方似极为难地开口道:“灵歌…昨晚…”
“大人,昨晚你的衣服暂先留在灵歌这里罢,待灵歌洗干净了再还你,可好?”我故意歪解他的话意,慢慢走至岳清音的床边坐下,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又浑身颤抖而无力站立。
季燕然没有说话,重又负起手来满屋来回地踱着步。一时房门开了,见岳清音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道:“感觉可好些了?”
“灵歌没事了,哥哥。”我站起身。
他走过来替我把了把脉,而后轻声道:“去洗洗脸。”
我依言走入厕室,洗漱毕后出来时已不见了季燕然,想必他是去了淳王那里请求检查常夏兮的尸体去了。
“昨晚究竟出了何事?”岳清音示意我坐到椅子上,递了杯热水给我,轻声地问道。
想来…季燕然并未对他提及昨夜遇到我时的情景,他便一直还不明所以。
我低了头,手中握着杯子,倘若淳王同意了可以验尸,岳清音迟早都会知道是我失手杀了常夏兮,届时什么都瞒不过他。如果我终究难逃一死,至少,至少也需让我先将我的秘密告诉给他听才好,这样的话,或许他的心理会好受些,因为受辱的不是真正的岳灵歌,即将以命偿命的也不是真正的岳灵歌,真正的灵歌去年就死了,死于一场意外——虽然那也是经过蓄谋的,但他并不知情,不若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意外死亡,这是难免之事,总比受辱失手杀人以命抵命这样的死法儿来得好。
因此当我将我的来历坦白之后,他对于我也许会恼恨多过怜悯,那样,我的死对于他也就不会产生过多的痛苦,他所要面对的也仅是彻底失去了妹妹的事实而已,这是我所能做到的将对他的伤害减低到最小程度的唯一的事情。
“哥哥,你相信灵魂附体的说法么?”我抬起头来望住他。
“人死万事空,哪里会有什么灵魂附体!”岳清音轻轻地斥道,“莫要岔开话题,回答为兄方才的问话。”
“可是这世界上确实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用力地望住他,以笃定地目光告诉他我并非是开玩笑。
“这与昨晚之事有关么?”他淡淡地问道。
“没有…”我道。
“那便不必说了。”他干脆地阻止了我的话题,“为兄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好了——你昨日穿去后山温泉的衣衫呢?”
“被人拿走了。”我垂下眸子道。
“被谁?”岳清音的声音里骤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怒意。
“我不确定…大约是昨天一同泡温泉的人。”我如实答道。
“即是说那人是趁你还在温泉中时便将你的衣服拿走了?”岳清音声冷如冰。
“…是。”我低声地道。
“昨夜同你一起泡温泉的人都有谁?”岳清音咬着牙沉声问道。
“孙夫人,池夫人,柳夫人,鲁夫人,牛夫人,还有牛若华。”我边回想边道。
“你未注意到她们是否拿了你的衣衫,是么?”岳清音继续追问。
“是的…那时灵歌的位置是背对着放衣物的小亭的,且因池面上热雾太浓,硫磺味又太蛰眼,便一直闭着眼睛待着,以至于并未看到她们都是几时离去的,当我睁开眼时,池内只剩了孙夫人。”我说着说着声音又有些发颤,连忙就着杯子喝了几口水。
岳清音盯着我,没有继续追问。我想聪明如他只怕早就在脑中将常夏兮的死亡与我最后一个离开温泉池及受到惊吓的样子联系在了一起从而推测出了事件的大致经过。
我有些难以承受他这样的目光,他终于知道了那不堪之事,他终于被我连累得要愤怒要操心,我愧对于他,我,我是个惹祸精。
我起身将杯子放回几案上,转过头来望着他笑了一笑,轻声道:“哥哥,不必担心灵歌,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没有了我这个惹祸精,大家的生活也许会轻松一些的吧…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房门,未待岳清音说请进,那人便自己推门进来了,自是同他关系要好的季燕然,反手将门关好,望了我一眼,而后向岳清音低声道:“王爷不允。只说是那常供奉因醉酒而不小心溺毙,不作他杀考量,令先殓其尸置于冰棺中保存,不许扰了宾客雅兴。”
我心中突突地跳——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便可令我逃过一劫?如此一来…除了岳清音和季燕然有可能会对昨晚发生之事猜到个七八分外,其他的人就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经过了,所有的不堪与肮脏都会随着常夏兮的尸体一并被埋入冰雪之中…
我抬眼望向季燕然,他应该多少了解些常夏兮的品性,联想到我昨晚的样子,再结合常夏兮死在温泉池中的事实——他是否已经推断出了是我杀掉了常夏兮?——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他想要怎么做?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顺水推舟地让我这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还是…
见他望着岳清音,压低声音却不容推拒地道:“清音,今晚与为兄一起去验那常供奉之尸!”
岳清音没有多说,只问道:“你可知他的尸体被安放于何处?”
“后山梅林内。”季燕然一字一句地道。
我暗叹一声,知道他若不亲自证实常夏兮确为自溺而死就不会令自己心安,他要的是真相,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
之后便是三人相对无语,岳清音坐在椅上巍然不动,季燕然负了手来回踱着步子,我垂头坐在岳清音的对面,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膝盖思绪纷乱。时间缓慢流逝,气氛压抑得足以令我窒息,我抬起头来,用平静得令自己都感到骇异的语气慢慢地道:“大人,哥哥,灵歌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不必再猜测了,灵歌把昨晚发生之事全都告诉你们。”
“灵歌——”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地沉呼了一声。
我一笑,不理他们声音中所带的欲阻止的心情,淡淡地开口从自己发现衣服被人拿走的那一刻开始讲起,用近乎残酷的冰冷的语气将姓常的那禽兽对我所做的一切一处不落地说与他二人听。
话音落时房内一片死寂,我不想看他们面上的表情,低着头站起身,淡淡笑着道:“灵歌去给爹请安,很快回来。”说着快步径直出了房间。
将房门在身后关上,仰天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有种变态的痛快感。
岳明皎的房间被安排在顶层挨着南厅东面的那一间,然而此时他并未在房中,南厅内也只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位客人,我看到柳惜薇和段慈又坐在窗边对弈,柳明威则在旁边观战。
细观了一下厅内之人,由神色上来看,显然常夏兮的死并未走漏风声,想是今早侍女们打扫温泉池时发现了他的尸体后只将消息禀报给了季燕然——毕竟他是太平城的父母官,这云雾山属他的管辖范围,且那时淳王尚未睡醒,这么处理也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厅内只有少数几个人,不知其他人都做什么去了,我便招手叫来一名侍女,轻声问道:“怎今日厅内这么冷清?其他的大人都去哪里了呢?”
那侍女答道:“王爷今日身上不大舒服,吩咐各位大人自行高乐,可随意在虹馆各处游玩,想是大人们都去外面赏雪后景致去了。”
我点点头,由南厅出来,立在楼梯口处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自己房间是不能回去了,我不想看到那两个关心我的男人的面孔,不想被他们怜悯,不想让他们认为我的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正靠在墙上失神,忽听得身后一声哧笑,一个尖细的女音娇声道:“哟,岳小姐,我还当今儿个指定看不到你呢!如何,昨儿泡够温泉了没有?”
我转脸望去,见是牛若华正摇摇摆摆地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帕子甩,像极了百花楼里出门迎客的姑娘。
她既这么问,可见我的衣服是她拿走的无疑了。我有今日的下场,全是拜她所赐,她比常夏兮还要可恨,她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