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和颜悦色地道:“嫂子莫慌,请坐。今日请您入府,确是有几件事想要问一问嫂子,还望嫂子能够据实以答。怀莲姓孟,原藉江南鸣城,对么?”
“是,是的,怀莲是贫妇兄长之女,来京都之前一直都在江南老家。”孟家姑姑答道。
季燕然便接着问道:“嫂子的兄长日常是以何为生计呢?”
“回大少爷的话,家兄生前靠上山采药为生。”孟姑姑道。
“他是郎中么?”季燕然又问道。
“不、不是,”孟姑姑道,“家兄并不懂医术,只因有许多草药是生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药铺的人不敢去摘,便雇佣一些山民替他们采摘回来,而后付给工钱,家兄便是靠此养家糊口的。”
“喔…那么怀莲在老家时都做些什么呢?也上山采药么?”季燕然问。
孟姑姑答道:“怀莲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儿家,是以家兄不叫她上山采药,又因家嫂早早过世,怀莲的姐姐又嫁了人,家中无人照看她,家兄便将她放在熟识的药铺中给人帮忙整理药材,挣些小钱儿贴补家用。”
“哦,怀莲还有个姐姐么?现还在老家?”季燕然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肯放过。
孟姑姑叹了口气,道:“怀莲的姐姐…已不在人世了。”
“唔,恕在下冒昧,敢问…怀莲的姐姐是如何离世的?”季燕然小心地问道。
孟姑姑声音里透着辛酸,道:“还不是因为嫁了人没摊上个好婆婆!成亲才不过一年多,硬是把那孩子给逼死了!那日受了一肚子的气,跑回家来便悬了梁!怀莲她爹因悲伤过度,精神恍惚,没过几日便在采药的时候失足落下了悬崖…贫妇那可怜的怀莲侄女儿短短时间内便失了两位至亲,亏那孩子生性坚强,料理了家人后事,只身上京来投奔了贫妇。”
季燕然似是略一沉思,道:“敢问嫂子可知道怀莲的亡姐生前所嫁的夫家姓甚名谁?”
孟姑姑犹豫着道:“这…这个贫妇不好说…”
季燕然笑道:“嫂子不必顾虑,这里是岳府,房中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孟姑姑想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道:“也罢,反正怀蓉那孩子也早已不在人世,有何不可说的!那孩子生前的夫家,正是当时鸣城所辖的隐秀县的县令——步九霄!”
这话险些将我惊得摔下椅子去——步九霄?是、是此刻在岳府的这个步九霄?这么臭屁的名字应当不会在鸣城之中有重的罢?这——这个——步九霄娶过妻?怎么会?!天——太让人惊讶了!想不到我那位姨母对此事竟然只字未提过!——也是,她同岳明皎一家有八九年未曾来往过,纵然中间步九霄娶过妻又死了妻,只要他们不提,岳家自是无从得知。姨母本就急欲让步九霄娶了我好靠上岳明皎这棵大树,又如何肯将自己儿子曾经娶过妻的事自曝出来呢?!
难怪…难怪…这下子整个案子可以说是水落石出了,怀莲的动机也已知晓,自是为了她那个被恶婆婆——我的姨母气死的姐姐报仇!至于甘草与鲤鱼同食可致人死亡之说,在药店帮过工的怀莲自然有机会听人说起,而给甘草去甜味的方法想必也是那时学来的。
事情至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再问的了,季燕然简单地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后便令人将孟家姑姑送出了府去。
我摸索着由书架后走出来,向季燕然道:“照此看来,案犯当是怀莲无疑了,只怕她是听府中之人提起了将要来府中做客的表少爷的名字与她姐夫是一样的,再悄悄地一打听,便知确是同一人,因而起了复仇之心,利用她端菜的职责便利及所知的药理知识布下了这一次的投毒案。目前只差了物证,恐怕要到怀莲所住的下人房去查看方能有所收获了。”
季燕然笑道:“话虽如此,为兄却仍有一事不明:那鲤鱼汤被做出来后放在灶上,负责端菜的丫环共有六名,怀莲又如何能确保自己可以抢在别人前头端到那盆鲤鱼汤呢?”
我仔细想了一阵,一时有了答案,道:“放菜的灶台并非做饭的灶台,此灶台专为腾放已做好的菜肴或撤下的菜肴而用,因厨子们做菜时是不许其他人进入伙房的,是以腾放菜肴的灶台砌在伙房的外间,砌做窄窄的长方形,被做好的菜肴由厨子按出锅顺序一一放于灶台上排成一排,以供端菜丫环们鱼贯端上桌去。因按待客礼仪,菜是一道道摆上去的,因此对端菜丫环的要求便是不得一窝蜂地将菜端上桌,或是一窝蜂地跑去伙房端菜,而是要像流水线一般,时刻保持有人端菜上桌,有人在从伙房到前厅的途中,有人到伙房取菜,因此这六名丫环必是一名一名地排开,鱼贯往返于伙房与前厅之间。因鲤鱼汤重在汤味,是以需慢火熬制,出锅时间自然相对较晚,怀莲在端先出锅的菜时便留意着灶台上未被端走的还有几个菜及至鲤鱼汤中间隔了几个菜,如此只需心算一下到下一轮自己折回伙房取菜时端的菜与鲤鱼汤相差几个,在途中或快或慢地调整与其他丫环的排列位置,便可令自己赶上端那鲤鱼汤了。不知灵歌这么想可对?”
季燕然不禁笑道:“灵歌妹妹果然机敏过人!看来便是如此了。取物证一事交由为兄来办罢,案犯当是怀莲无疑了,这一次较量为兄是输给了灵歌,甘拜下风!”
我笑:“燕然哥哥不必再哄着灵歌了,自始至终灵歌都是在燕然哥哥的提点下进行的思考,灵歌要行的每一步,燕然哥哥都已事先开好了路,可以说,若不是为了等着灵歌迟钝的做出反应,燕然哥哥只怕早便将案子破了。这一场所谓的较量,从一开始结果就是明摆着的,灵歌哪里敢当真不自量力地同燕然哥哥去较量呢?只好多谢燕然哥哥的照顾,替灵歌排遣因双眼暂盲而产生的忧虑。愿赌服输,照此前你我协定的筹码——燕然哥哥有何问题要问,灵歌必定据实以答。”
季燕然哈哈一笑,道:“好罢,既然灵歌妹妹这么说,那为兄只好厚着脸皮自居胜者了。至于为兄想问的问题么,只有一个,很是简单,不过就是想知道灵歌的生辰罢了,不知方便答否?”
…只是要问生辰么?…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之前想要问的是什么,只是那些问题现在已经无需再问了…上午时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不是么…而你…你也就这么毫无疑问地相信了,甚至不必再确认一遍…
好吧,就这样吧,我本不该希冀什么的,柳暗花明并不适合一个犯了大错的人,机会仅一次,错过就是错过,没了。
我偏开头,轻轻地深吸了口气。转回脸来,笑道:“灵歌是七月初七生人。——如此,事已了结,灵歌便不多扰,先行回房去了。”说着我便又摸索着向门外走,因没有了几案或书架做标的,我在黑暗中走得毫无方向感,便听得季燕然的声音出现在前方,轻声地道:“向右偏一些,再有三四步便是房门了。”他边说着边替我将房门打开,且提示着我注意门槛。
终于出得书房去,他便又在门口看着我一路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屋门,才要推门进屋,却听得他忽道:“对了,为兄下床行走已经无甚大碍,是以不想再在府上多作打扰,明日一早便回自己家中去,届时便不来同灵歌妹妹作辞了,望灵歌妹妹好生修养,早日康复。”
我顿了一顿,扭过头去,睁着无神的双眼望向虚无的黑暗中,冲他微微地一笑,轻声地道:“燕然哥哥保重。”随后推门进屋,将房门轻轻地在身后关上。
慢慢靠在门板上,用力地呼吸着,不知为何这在我体内进进出出的空气竟刮得我的五脏六腑生疼难当。我…又中毒了么?…不,没有…一切正常,有因必有果,自种自尝,报应不爽。
圈套·下药
晚饭是在自己房里吃的,因为出了甘草鲤鱼汤的事,岳管家做为全府主管,为了保证主人与客人的人身安全,决定将一色菜分为几份,分别送往主客各房自行用餐。
青烟一边替我往勺子里夹菜——因我实在不习惯被人喂着吃饭,所以让她将菜放在我的勺子里,然后自己用勺子吃——一边给我放送着府内最新的八卦消息:说是大表少爷除了被姨奶奶罚在院子里静跪,还得大声地背什么《孝子经》,搞得府内下人谁也不敢近前,生怕表少爷面子上下不来,后来少爷闻讯赶去相劝,总算令姨奶奶消了气,表少爷这才得以解脱,从地上一起来便大步出了院子,赶去前厅继续审案。
不由想起怀莲死去的姐姐,心中只觉奇怪,按说以姨母这样的势利眼,当初怎会让这个平民家的女儿做自己的儿媳妇呢?不过从怀莲姐姐被气得上了吊这一行为可看出,姨母肯定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没准儿是步九霄死活非要娶,于是进了门后便百般对儿媳妇刁难,导致了这一惨剧。更说不准步九霄对女子妇德看得如此重也是因此事而起,具体原由我也没什么兴趣打听,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至晚上,岳清音又来替我针灸,拔了针后仍然会痛,这一次我可不想跟自己较劲儿了,主动要求喝了那什么安神助眠的药,一觉睡下,直至第二日天明。
早晨醒来,正坐在床上醒神,便听得绿水进得门来,边替我取衣服边道:“小姐,季大人一早回自家去了,因您那时还睡着,少爷本欲将您叫醒,被季大人拦下了。季大人让小婢告诉您,说昨日段公子送来的书他会叫人还回去,还有那一箱《臣史》,他说先暂时借去看几日,待看完再还给小姐,并请小姐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我慢慢地点头,摆手示意她先出房去,而后自己摸索着下地,趿了鞋子,立到窗前。
想起昨日在书房内,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摸索着一点点地挪动步子一动未动,换作以前他便是再守礼再节制也会上前来扶我一把的吧…呵,现在想这些还有何用?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在窗前立了不知多少时候,直到绿水再次进得房来,轻声地道:“小姐,更衣罢,到了针灸的时辰了。”
于是潮起潮落之后,我的生活又一如当初,平静无波。
每日早晚各做一次针灸治疗,一日三餐在自己房中吃,白天里什么事也做不了,要么就去岳清音书房的小榻上坐着,他在几案后看医书,我则一声不响地默默陪他,要么就让丫头扶了我在府里各处走走,晒一晒暖春的日头。
岳明皎偶尔会寄信回来,无非是告诉我们他此时身在哪个城,身体很好,要我们不必担心,同时也嘱咐我和岳清音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姨母一家人。
说到姨母,我每天也是要去她那里坐上一坐的,听她发发唠骚,听她讲步九霄从小到大的奋斗历程。虽然她始终抱有目的,但她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个为了子女甘做一切的好母亲,毕竟是我穿越到古代之后所接触的第一位女性亲人。许是天生的血缘关系,亦许是长期的伦理教育,尽管我不是很能接受她的为人处事,但也会条件反射地产生一种想要尊敬她、孝顺她、亲近她的自然反应。
姨母在岳府住得很是安心,一来是因为双眼得需要岳清音的医治,二来她此次上京的目的还未达成,说什么也不愿轻易离去。看样子她老人家是铁了心的要等岳明皎回来,死活也要把我和步九霄的亲事做成了。
至于步九霄,自那天的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岳府来住了,因他是临时知府,没有自己的专门府邸,岳清音便安排他住到了打着光棍的季燕然的府上,才不致沦落到下榻于衙门公堂上。
之后,欢喜儿的案子了结,安然回来,他娘亲的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只差休养,我便向岳管家说情,请他准许欢喜儿每日可回家照料母亲。小丫环孟怀莲的案子也告破,因没有致人死亡,是以按天龙朝律法判了她入勾栏为妓,听说第一次接客便被那客人赎了身,自此便没了下落,那客人因用巾子围着脸,旁人以为是患了风寒一类的病症,只见他露了一对铜铃眼在外面。
…果然…再古板的男人也会因爱屋及乌而破了自己的行为准则,可见,他是真正地爱着他已故的妻的。
而段慈,每隔个一两日的便会往府上跑一趟,坐着陪我说说话,讲些宫中趣事,或是买些小点心来给我吃,如今举府上下大约除了姨母之外都已知道了他,甚至大概已将他看做了岳府未来的姑爷,对他礼敬有加。
再至于田幽宇,自那次与救我的那神秘之人交过手后,竟始终未再露面,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掉了,即使他所给我的四个月的限期已过仍没有出现,我也因此才能安安静静地养眼疾而不必担心他逼婚的问题。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在这样状似平静和谐的气氛中幽幽流逝,转眼已过去将近一个月。许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我的眼睛恢复得竟比姨母还要慢些,当我还只能偶尔看到一点点模糊的天光时,她老人家已经可以满院子里追着骂那些让她看不顺眼的小丫头们了。
在我的双眼未康复之前,岳清音仍没有去衙门上班,除去早晚各一次地按程序给我针灸,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事干,每天就只闷在他的书房里看书,或者去陪那位时常会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姨父下棋。
今天的府里显得很是安静,究其原因,原来是姨母一大早便出去逛街了,听说今儿个是姨父的寿辰,因此当傍晚姨母从外面回来时大包小包地买了不少的东西,虽然知道我看不见,但她老人家还是跑到我的房间来叽叽呱呱地详尽描述了一遍她的战利品的形貌特征及质地价格。
正觉被她聒噪得头疼,闻得下人报说步九霄回府了,想来今天是他爹的生日,他再怎么不愿见姨母和我也是要硬着头皮回来祝寿的。
晚宴备在前厅,岳明皎不在家,操办寿宴的自然是岳清音,好在姨母一家在此处是客,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它亲朋好友,因此只摆上一桌丰盛饭菜就足矣了。
由于我看不到东西,又不好让丫头们在桌旁伺候着进食,因此敬过姨父酒后便只是陪着坐坐。岳清音本就话少,姨父则更是低调,步九霄就甭提了,他本来对我没好感,加上又正生着姨母的气,饭桌上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倒是姨母,出人意料地也没有再提我和他的婚事这类尴尬话题,席上只是劝酒,再三地让步九霄敬他老爹,要么就让他同岳清音哥儿俩好的喝上几盅。姨母原也想劝我喝来着,只是都被岳清音拦下了。
渐渐地,步九霄似是有些不胜酒力,想要离席告辞,却听得姨母道:“喝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走?你在人家季大人府上暂住,喝得醉醺醺地回去成何体统呢!不若就在这里睡一晚罢,叫清音给你安排个客房,明儿一早直接去衙门就是了。”
见姨母说得有些道理,步九霄便没有推辞,岳清音才要起身去安排,姨母便又道:“清音你且坐着陪你姨父罢,只吩咐给下人打扫一间客房出来就是了,我扶九霄过去,这小子又不大好意思使唤你府里的丫头们,少不得我这当娘的伺候他宽衣睡下。”
…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就算孩子再怎么同自己闹别扭,当娘的也永远只是为了孩子着想。
岳清音便依言叫来岳管家,吩咐着带了姨母和步九霄去客房,听姨母道:“你们且稍坐,我送了九霄过去就回来。”说着便出得前厅。
岳清音便向我道:“你等姨母回来同她老人家打过招呼便回自己房去吃罢,姨父这里有为兄相陪就是了。”
知他是怕我饿着,坐在这里又拘束,便应了声是。过了一阵子听得姨母回来了,笑着道:“九霄那小子头一沾枕就睡过去了!咱们不管他,来来,继续吃——灵歌,你若不方便,姨母来喂你罢!”
我连忙摇手:“不劳姨母了!灵歌回房让丫头们伺候着吃点儿就行了。”
“也好,”姨母笑,“知道你这丫头脸皮儿薄,不好当着你姨父的面儿让人伺候。得了,你也别跟这儿耗着了,你姨父又不是外人,不必这么客套,赶紧回房吃去罢!那个谁——绿烟!绿烟!”
…乱汗一把的,姨母到现在还叫不对绿水和青烟的名字。
一时无人响应,姨母便哼了一声道:“这小蹄子又跑到哪里偷懒儿去了?!都是灵歌你平日里惯坏了这帮丫头们!”
生怕岳清音会因姨母这话而责罚绿水她们,我连忙笑道:“想来我那丫头知道我快要回房了,因而先回去准备饭食了,不妨事的,我等等就是。”
“得了得了,你就护着她们罢!”姨母说着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搀了我的胳膊,道:“走,姨母送你回房——九霄是我的儿,你也是我的儿,总不能让人说我厚此薄彼不是?!”
我才要拒绝,人却已被力大无穷的姨母拔萝卜似地从椅子上拔起,听得她道:“清音看好你姨父,莫让他喝太多,我送了灵歌很快就回来的,你莫要走开。”
岳清音应了,见她说很快就回来,大约不会在我房里待太久,我也只好不同她纠缠,任她扶了慢慢出了厅门。
才走了没多远,就听得姨母哎呀了一声,说是腰上挂的玉珮不见了,拉着我左转右转满处乱找,我说不如多叫来几名下人帮着一起找,她却说这么点小事不必惊动那么多人。找了小半晌,听得她笑着说找到了,于是继续往我现在暂居着的岳清音的小楼行去。
走了一阵,大约是到了,迈上几级台阶,听得她推开房门,而后扶我进屋——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上台阶,推房门,这倒是正常,只是岳清音那小楼的一楼是客厅,平时很少有人待在那里,因此厅里没有什么“人”味儿,可此时我所身处的这个房间——闻起来竟然有股…浓烈的香味儿!
“姨母——”我才要问这是何处,却突地被她用力推了一把,踉跄着向前跌去,腿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整个身子便摔在了一具滚烫的身体上。我慌得挣扎着起身,听见姨母在身后关门的声音,甚至还在外面上了锁。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跳入了脑中,我转身想要离那身体远远的,却因看不到东西而撞在一张圆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便听得有人哑着嗓子,像是从梦中惊醒般道了一声:“谁?”
——是步九霄!那可怕的念头不幸成真——这天杀的姨母居然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想要强行搓和我和步九霄!今晚的一切——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她知道步九霄的酒量在什么程度,所以她便借着姨父过寿的天赐良机明正言顺地让步九霄喝个半醉并在岳府留宿,而后再借口要照顾他睡下确定了客房的位置——绿水青烟她们一定是被她在回来的时候找借口支开了!姜是老的辣,她在前厅时的演技连岳清音都被骗了过去!难怪她还特意嘱咐岳清音看着姨父莫要走开,就是怕他不放心我而跟过来!——她想得可真是周到,这计划只怕她已筹谋了数天了罢!最终她带着我,谎称丢了玉珮领着我团团转好混淆我的方向感,一路将我引至步九霄的房间——这老婆娘不会认为将我和步九霄锁在一室一整夜后我就得非嫁他不可罢?!
已顾不得恼火姨母的变态行为,我磕磕绊绊地绕过那圆桌摸索着想要找到房门,耳后听得几声打火石响,紧接着便听见步九霄又惊又怒地沉喝了一声:“你在此作甚?!”
“是姨母诓我过来的,如今又从外面把门锁上了,劳驾表兄你请姨母放我出去。”我冷声应着,仍自努力摸索着寻找房门。
步九霄大步走过来,砰砰砰地用力砸着门子,吼道:“娘!你莫要乱来!快将门打开!”
外面压根儿没有回应,若我所料不错,只怕姨母早便将附近的下人们全部支走了,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窗子,窗子能打开么?”我冷静地提醒他道。
果然听见他挪步至窗前,想是推了推没推开,便又用力砸起,如此一来他即使什么也不说也已明了——姨母那老婆娘果然“毒辣”,居然连窗户都想法子从外面上了锁!
这下再急也没了用,只好等了,等岳清音发现我实际上并没有回到房间——他一定会发现的,他回去后一定会去我的房间看我的,以他的聪明细心不难猜透我身在何处,届时姨母的计划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一想到岳清音我便有了无比的信心,静静立在原地只等他来。一时步九霄也停止了砸窗,直气得满屋乱转。过了小半晌,忽觉得身上发起热来,腿脚也软软的几乎站立不住,不由有些心惊,正要细究原因,突听得步九霄大步迈了过来,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向前拽去,不等我惊呼出声,整个人已被他甩在了床上,挣扎着才想起身,他那滚烫得如同着了火般的身体便重重地覆了上来——
那浓香味——是那浓香味在作怪——姨母、姨母她竟然——在房内下了□!
迷乱·辞官
一时间又气又急双手拼命去推身上的步九霄,他在房内待的时间比我长,因此中的药也比我多,就算在正常状态下我也不可能抗得过他,更莫说此时我还瞎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