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安夏都会哭到泣不成声,喉咙涩痛。
而在大洋另一边的楚湛,从离开之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安夏身边的人,就这样慢慢地离她而去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安夏接到了妈妈夏如心的电话。
“安夏,你最近有看到尹翌吗?”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电话已经被另外的人夺去。
“安夏,尹翌那个小畜生在什么地方?”尹向伟恼怒的声音传过来,“他已经半个月没有上课,也没有住宿舍,更没有回家了,老师已经找来好几次,那个混帐东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安夏握着电话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就好像是把最后的希望也给掐断了一样。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尹向伟再度开口的时候,语调已经缓和了不少,“如果你看见他,让他回家,你告诉他,我保证不揍他!”
安夏怔住,她似乎听到了尹伯伯语气中那一丝用力压抑的颤抖。
电话再度回到夏如心的手里时,夏如心一贯温柔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忐忑,“安夏,今天下午,有人看到尹翌和几个混混嘻嘻哈哈地进了足浴中心,后来你尹伯伯进去找,结果……没追上他。”
安夏觉得自己的手心一阵阵发冷。
夏如心停顿了下,接着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明天你过生日,自己买点好吃的,家里……事多,你就先别回来了。”
“……嗯。”
安夏放下电话。
她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脚面,脑海里乱哄哄的不知道都塞了些什么,她坐在一旁的花坛上,一声不吭地拨打了尹翌的手机。
手机里传来了公式化的回复:对不起,您目前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现在为你转接语音信箱,请在……
安夏忽然觉得胸口堵得要命,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在语音录音开始的时候,安夏拿着自己的手机,面孔涨得红红的,她用尽全力地对着电话大声喊道:——尹翌,你给我滚回来!!!
第十一卷 第217节:假如·重来(22)
喧闹的歌厅,站在舞池里的人都以一种疯狂的,怪力乱神般的姿态扭动着身体,劲爆刺耳的摇滚音乐充斥在耳边,几乎可以将耳膜鼓破掉。
浑身酒气的尹翌站在男厕所的盥洗台前,大口地吐着。
他右手死死地握着手机,刚刚开机的手机里传来安夏的声音,她暴跳如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尹翌,你给我滚回来!!!
——尹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想死啊!你快给我回来,回来听见没有!!
——尹翌,快点给我滚回来!!
尹翌吐的眼泪从眼眶里噼里啪啦地流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悲惨的自己,涕泪交流的面孔上有着一抹死气沉沉的苍白,而在他身后,男厕所的门被推开,陆桐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镜子里尹翌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的双眸忽然瞠大,一个箭步跨上来揪住了尹翌的衣领,大声地吼道:“你他妈的到底还要不要命了?!”
“你别管我!”
“疯子!”陆桐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开始发抖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你带进来,你这是卯足了劲要跟严斌干到底?!”
“陆桐,我答应过沐槿,我要为她报仇,我要有足够的证据把严斌送到监狱里去!”尹翌从陆桐的手里挣出自己的衣领,擦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再说安朵早就不在这儿了,你还跟着严斌干什么?快走吧你。”
“你还在这呢,我走个屁!”
“那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能功成身退了,我已经收集了很多的可以把严斌送进去的证据。”晕乎乎的尹翌竭力装作戏谑轻松地拍了拍陆桐的肩膀,他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得非常利害,“再过一阵子,就行了,我就可以让伤害沐槿的人受到应得的惩罚。”
陆桐怔愕地看着尹翌。
尹翌笑笑,那张苍白的面孔上,英气的眉眼依然是好看帅气的,“沐槿说在我的骨子里,有一种保护弱者的本能,老是习惯去保护别人。”
“……”
第十一卷 第218节:假如·重来(23)
“其实她不知道,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愧,我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陆桐,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件事,让你进少年管教所的事,是我尹翌不是东西!”
陆桐的胸腔里,忽然涌过一阵穿肠刮心的难受。
在昏暗的灯光下,尹翌那张气宇轩昂的面孔沉浸在深深的阴影里,他淡淡地笑着,苍白的唇角上扬的样子像个孩子。
其实,他就是个孩子。
(四)
天边刚刚有一点点亮光。
陆桐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他从沙发上翻了个身,捞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按通对话键后,从电话那一端传过来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了。
“我是安朵。”那边的声音这样平静地传过来。
陆桐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加快了速度,“安朵,你在哪?”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你还记得吗?”
“你在哪?”
“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啊,你最喜欢的地方,你说过这里最接近天堂。”
电话挂断的时候,陆桐的脑海一片空白。
他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原来握着手机的动作,乌黑的瞳仁似乎很困难地转了转,他转过头来,手指轻轻地放在手机的按键上。
黎明时分,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陆桐打车到了市重点一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教学楼,当他推开天台的门时,他分明感觉到,有一股凛冽的寒气迎面而来。
天台上,两个一模一样,穿着白色校服的女孩子面对面地站着,她们相像的就仿佛是中间隔了一块镜子,而总有一个,是镜子里面的人。
陆桐对着那个站在外侧的女孩子说道:“安朵。”
安朵笑了,在天边那略带青色的光芒下,她的笑容仿佛是一朵最纯白的花朵一样缓慢无声地绽放,“安夏,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总能把我们区分出来,无论我怎么冒充,怎么努力,我都没有办法替代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安夏的嘴唇干裂到不成样子,“你刚才对我说的,都是真的?”
第十一卷 第219节:假如·重来(24)
“当然是真的啊。”
安朵歪歪头,笑得孩子般纯真无邪,“我冒充你骗走了沐槿,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串钥匙吧,还有楚湛,他看出我不是你,可他就是不敢说,呵呵……沐槿被严斌和他的手下糟蹋的时候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呢,可怜的尹翌知道这件事,他还以为自己不说,自己扛下来,就没有人知道沐槿有多脏了呢!”
她咯咯地笑起来。
安夏觉得这个世界都快疯了。
她明白了整件事情,明白了这段时间沐槿的反常,尹翌的反常,楚湛的反常,明白了尹翌为什么沉默,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他为沐槿抵挡了所有的侮辱和伤害,一时之间,楚湛离开时悲哀的背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沐槿,尹翌沉默不言的样子在安夏的脑海里清晰地闪现出来,如刀子般一下下地划过……
可是她不知道!
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杀了你!”
恶毒的怨恨从安夏的身体里汩汩涌出来,她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发了疯一般地扑向了安朵,她要把她推下楼,她要跟这个恶魔同归于尽!
但是有人拦住了她。
陆桐拦住了如暴怒的狮子一般的安夏,他抓住安夏,看着安朵,那一张英俊的五官在早晨的光芒中有着安静的哀伤。
“安朵,我报警了。”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来,刹那间,将安朵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吹散了。
她望着眼前的陆桐,直勾勾地看着陆桐,那一张再也没有半丝表情的面孔上一片苍白的颜色。
陆桐默默地看着她。
安朵把目光缓缓地放到被陆桐抱在怀里,眼泪不止的安夏身上,她看着安夏,泪水将安夏的面孔冲刷得分外狼狈,安朵失神地笑笑。
“安夏,你多幸福啊。”
“……”
“你有最好的家庭,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生活,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宠着你,爱着你,呵护着你,我第一天回来看到你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真是羡慕得要死啊。”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警车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驰而来,在这样高的楼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第十一卷 第220节:假如·重来(25)
安朵把目光转向陆桐,轻蔑地扬起嘴角,“陆桐,你算个屁啊,你终于得到一次向安夏讨乖卖好的机会了啊,这回你在她心中的形象就高大了,她能喜欢你了,你再也不需要我这个替身了,你得到你的天使了。”
陆桐望着安朵,他的眼眸越来越深邃幽黑,折射出隐隐的悲哀与伤痛。
安朵的轻蔑冷笑还在继续,“陆桐,我告诉你,你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早晚有一天还得被他们一脚踢出来,你不过是条狗,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充人样,你也就配在我面前不可一世了!”
警车在教学楼下停住,警察从车里面奔出来,从这里就可以看到他们冲进了教学楼,很快就要到天台上来了。
安朵笔直地站在天台上,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风中无声地摇晃着。
她的脸上有着颓然的表情,冷漠地笑了笑,“我永远都不会祝福你和安夏的,我会诅咒你们,你们最好死掉,陆桐,你最好死掉!”
“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陆桐望着安朵,他英气的面孔上有着犹如大雾一般浓重的哀伤,“你说每次我都能把你和安夏区分开来,那是因为,我第一眼最先认出的,最先看到的都是你,安朵。”
安朵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陆桐凝望着安朵,他的眼眶一阵发红发涨,他的声音哽咽沙哑像个老人,“安朵,你就像一个锥子,无时无刻地不在扎着我,你快要把我逼疯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人让我难过到这种地步!你从来都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有!!所以你永远都不会认为,我爱的女孩叫安朵!!”
安朵呆呆地看着陆桐。
陆桐站在她的眼前,他温暖哀伤的面庞仿佛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捅到她的心里去,她的嘴唇颤抖起来。
“陆桐,你骗我……?”
“你骗我——!!”
“你他妈快说,你是骗我的————!!”
安朵嘶喊出来的声音接近于号哭。
但最先流泪的是陆桐。
滚烫的眼泪从陆桐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他的校服上去,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有着受伤的孩子一般沉痛的光芒。
第十二卷 第221节:假如·重来(26)
——你认识一个叫安夏的女孩子吗?
——不认识。
——那你是……
——我是安朵。
是的。
从第一天看见你的时候就能认出你,认出你不是安夏,认出你是另外一个女孩子,所以就清晰的记得,你是安朵。
无论你怎么改变自己,我都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你是安朵。
但唯有深深爱过你的人,曾和你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承受苦难的人,才会触摸得到你灵魂最深处的东西,才能看得见那你的纯白与黯淡。
因为,我爱你,安朵!
天台上。
安朵转过头去,她看到了从破门冲进来的警察,她绝望失神地笑笑,长长的头发在风中疯狂地摇摆着。
“陆桐,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会儿话,就去自首的,没办法啊,我太想你了,我想在进监狱之间,再看看你,然后还想告诉安夏,以后帮我好好照顾陆桐啊这些话。”
陆桐的身体猛然僵凝。
震惊的光芒在他的眼瞳里一闪而过,他的胸口一恸,黑暗的悲伤铺天盖地地站满了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站立在大风中的安朵温柔地笑了笑,露出细白的牙齿,那抹笑容就像是在玉兰花树下嗑瓜子的小姑娘一般天真纯白。
“我谢谢你啊,你看,你先帮我叫来警察了,省了我这么多事。”
在说完那句话后。
安朵转过身去,从高高的楼顶一跃而下,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好象一阵风吹过,卷走了安朵的身体,她原本的位置,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死寂的空气里,似乎隐隐传来身体与地面剧烈撞击时发出的爆炸一般破碎的声响,红色的海洋在无声地蔓延着。
而这一片世界,就是这样,分崩离析。
陆桐的身体无声地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被巨大的黑色怪兽吸取了灵魂,他一下子就昏死过去。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你的影子。
我以为你回到这里,就可以找到幸福的生活,而我,也是你曾经破碎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我决定离开你,却忘了,我是把你丢在了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让你变得更加彷徨无助还有害怕。
第十二卷 第222节:假如·重来(27)
曾试图把你找回来,却还是忘了告诉你一句话。
真的爱你。
(五)
十一月的时候,这座被称为海上花园的城市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将所有的一切都浇得湿漉漉的,冷风萧瑟。
晚上。
病房里的灯光发出暖暖的光亮。
安夏坐在沐槿的病床前开启笔记本电脑,打开千千静听,柔软好听的歌声从电脑里传出来,她把电脑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理理自己的头发,钻到沐槿的被窝里去,就好象是回到了她们从前在宿舍里的时光,挤在一个被窝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地笑成一团,沐槿甚至用一杯红茶浇死了安夏的电脑,安夏发出鸭子般难听的尖叫声,引得楼下的阿姨扬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冲上楼来砸她们宿舍的门。
那是挺快乐的一段时光,就好象是《圣经》里说的最初伊甸园,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后来来了一条蛇,把这一切都破坏了,上帝不高兴了,把快乐的人们赶出了伊甸园,苦难就降临了,再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安夏用大被子把自己和沐槿盖的严严实实的,她抱着昏迷不醒的沐槿的一只手臂,心里还想着我这算不算是非礼你啊,你要是不高兴你说话啊,你要是不乐意说话你打我一巴掌也行啊,反正你动弹动弹就行啊。
安夏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她自顾自地这样想着,刷刷落下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到了沐槿的脖子里。
她想,如果在平时,有洁癖的沐槿知道自己把眼泪流到了她的脖子里,她铁定会抡圆了胳膊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其实都这个时候了,上帝的怒气也该消了吧,该给她们幸福的生活了,如果现在沐槿还能给她嘴巴,别说一个,给打一百个嘴巴她安夏也乐意啊!
就在安夏要睡着的时候,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地面弄得又脏又泞。
漆黑的弄堂里,残破的楼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破旧的阁楼里弥漫着烟气和酒气,彼此间吹嘘和怒骂的声音噔嗌刺耳,尹翌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看着这一群犹如群魔乱舞般男男女女,严斌的面孔掩映在烟雾缭绕中,透着阴沉的冷。
第十二卷 第223节:假如·重来(28)
一个健壮的矮个子拎着两个酒瓶子走到尹翌的面前,递给尹翌一瓶,笑嘻嘻地坐在他的身边,“小子,你行啊,比陆桐知趣多了,咱们大哥就喜欢你们这些有头脑会办事的小弟,不像我,大老粗一个,顶多给大哥做个打手。”
尹翌握着酒瓶子,也不说话,那矮个子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淫邪地笑着,满口酒气地凑过来,“你说,你喜欢哪个?”
尹翌撇撇嘴,“都不怎么样!”
矮个子嘻嘻一笑,“你眼界还挺高的,跟你说,漂亮的我见过,那可是安朵弄来给咱们大哥的……”他朝着严斌的方向喊了一声,“大哥,上次那个女的,叫沐槿的,长的真是漂亮,是不是?哈哈,要不然大哥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安朵……”
严斌的目光扫过来,眼睛里俨然有得意的成分在,“那当然是。”
这样的话题马上引起了周围人的兴趣,全都疯了一样的起哄道:“大哥给我们讲讲,讲讲……”
严斌哈哈一笑,当即是口若悬河,肆无忌惮地讲起来,沐槿的名字便仿佛是在这片烟雾缭绕的世界里沉沦下来的绝望,混入了一条悲伤到没有尽头的河流中去。
尹翌默然地坐着,他按了按自己胸口的警用录音机,确定自己把这一幕一点不漏地录了下来,愤怒的心,宛如随时都要爆炸一样,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口,他甚至忘记了,掩盖他脸上的痛苦与悲愤。
正在滔滔不绝的严斌得意的目光扫了过来,却变得森然寒冷,他忽然不说话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了尹翌的面前。
尹翌抬起头,看到了眼神凌厉的严斌,严斌把手一伸,伸到了他的面前,“把你身上藏的东西拿出来。”
尹翌慌站起来,叫声,“大哥。”严斌没理他这套,面容越发冷酷起来,再次冷冷地重复一遍,“你刚才按什么呢?拿出来我看看。”
那个阴暗的阁楼,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的眼睛都集肘嗌了尹翌的身上,这一次全都是包含着戒备、冷漠、猜疑、冰冷的目光,时间仿佛是凝固了,尹翌孤立无援地站在严斌的面前,严斌的目光深冷的就像是一个嗜血的恶魔,“给我拿出来!!”
第十二卷 第224节:假如·重来(29)
尹翌脸色发白,低着头慢慢地把手伸向自己的外套内侧,严斌的目光定在他的手上,就在那一刻,尹翌忽然双手往外一推,将面前的严斌一把推开,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刻,抓住时机转身就往外跑,严斌的脸上刹那间一片狰狞,抓起一旁的棍子就朝尹翌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过去,黑暗中只听到一声闷响,尹翌直接从破旧的楼梯上滚了下去,红了眼的严斌恶狠狠地说道:“把他给我抓回来!”
一大屋子的人往外冲,竟然在一瞬间挤在了门口,而尹翌,已经顺势一溜烟地滚下了楼,扑在肮脏湿泞的地面上,有一只手,迅速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快跑!”
夜色里,尹翌看到了陆桐那张深邃的面孔,陆桐一手拿着手机按下110,大喊一声“救命!”,一手拉住尹翌,两人顺着街道发了疯地奔跑。
身后传来急促并且充满危险的脚步声,严斌带着那一群亡命之徒玩了命地追逐尹翌和陆桐,他们手中的刀肉嗌夜色里闪闪发光。
黑暗里,那一场低沉无声的奔跑是以忄生命作赌注的!
黑暗里,那狂乱紧张的喘息声仿佛是死神在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尹翌觉得自己的肺就要炸了,陆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咬紧牙齿拖着他往前死命的跑!
尹翌觉得自己跑得像个疯狗,陆桐的手如烙铁一般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臂,两个人跑起来简直比风还快,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陆桐,我就要跑死了!”
“你他妈的要死也别在这死!给我跑——!!”
漆黑的夜,好像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尹翌用尽全力奔跑着,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是沸腾奔涌的,而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宽阔,他剧烈的心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怦!怦!怦!……
他与陆桐疯狂地奔跑着,在他空白麻木的脑海里,竟然如放电影一般出现了很多很多幕曾经的故事。
他想起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可以自由挑选朋友作同桌,他二话没说直奔沐槿,拉着沐槿就往自己的桌位领,跟失物领取似的,只是沐槿很快地抽回自己的手,也同样是二话没说就甩了尹翌一个大嘴巴,甩得尹翌懵了半天,小安夏掏出自己的小手绢给他擦脸,沐槿眨巴着眼睛背着小手对穿着帅气外套所以小小年纪就更加帅气清秀的楚湛说:
第十二卷 第225节:假如·重来(30)
“都没人跟我同桌,要不咱们两个同桌吧!”
他想起曾经他拉着楚湛和安夏大笑沐槿怕狗,结果不服气的沐槿踩着狗尾巴转了一个圈,后来四个人被愤怒的狗追得跑过了四条胡同,一起躲到一家海鲜店里去,结果被海鲜店的老板训到半死!
他想起四个人手拉着手去山上采桂圆,他跟个猴子一样爬到树上去往下掰结着桂圆的树枝,小安夏老老实实地把落在地上的桂圆捡到小筐里,小沐槿在树下仰着头指手画脚,叽叽喳喳地指挥着,而小楚湛捧着一本书躲在背阴的地方看得早已经忘了时间。
他想起了独自一个人去美国的楚湛……
想到了亲眼看着安朵跳下楼,哭成泪人般的安夏……
想到了拥有最骄傲纯白的灵魂,四个人当中最有主意的,最快乐喧闹,此刻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沐槿……
他不可以停下,那么多的声音在他的周围大声地喊着,不可以停下,绝对不可以停下,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汇聚着,最后形成他在疯狂奔跑的画面,在漆黑的夜里玩命奔跑的画面!!
跑!
快跑!!
用最快的速度跑!!!
“光!”
当陆桐那爆炸般惊喜的声音在尹翌的耳边炸响。
尹翌极快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街道对面的警车,看到了红色的灯光在闪烁变幻着,看到了警察朝着他们冲来……
一切就在眼前!
尹翌看到了一切,他的眼眸里有着烈火燃烧的光芒。
——尹翌,你知道吗?在你的骨子里,有一种保护弱者的本能,对曾经的安夏是这样,对姜茗是这样,现在对我沐槿,也是这样。
——可是,尹翌,我配不上你,真的。
——我要让你知道,你还是曾经让所有人羡慕的沐槿,你还是万众瞩目的沐槿。
那一场奔跑,是用生命完成的赌注。
那是一场向着光的奔跑!
警察如洪水般涌向他们,陆桐拼命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尹翌发了疯般地挥舞着手里的警用录音机,他们都在疯狂地奔跑着,大喊着。
第十二卷 第226节:假如·重来(31)
“证————据————!!”
他们跌跌撞撞地汇入警察的洪流中。
警察从他们的身边跑过,跑向了那些亡命之徒,也有无数双手接住了陆桐和尹翌,湿漉漉的雨水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跌跌撞撞地跌倒在湿泞的路面上,泪水与汗水从他们的面孔上滚滚流下。
他们再也顾不得了,仰面躺在地上,有警察从他们身边走过,对他们赞许地大声地说着。
“干得漂亮!”
一切都结束了。
警车,救护车让整个路面都变得喧闹起来,隔离带已经拉开,有行人慢慢地聚集在街道上,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强烈的车灯让这一片天地亮如白昼。
尹翌和陆桐两人虚脱无力地躺在路面上,细雨从他们的上空滴落,他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喘息的空档里,彼此对望一眼,竟然都傻呵呵地笑起来。
他们成功了。
尹翌转过头去仰望着灰蒙蒙的夜空。
雨水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望着天空笑起来,只是眼泪却疯狂地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他又笑又哭,滚热的眼泪冲刷着英俊的面孔。
——尹翌,我要是死了,你……帮我报仇……
——好。
你看到了吗?
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啊。
尹翌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他要去医院,告诉沐槿,她可以醒过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辆出租车路边开过来,停住。
尹翌看到从出租车里面奔出来的安夏。
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尹翌,她的眼瞳瞠的很大很大,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她觉得惊骇的事情。
尹翌朝着她安静地笑了笑。
他忽然觉得有温热的东西从自己的鼻腔里涌出来,顺着他鼻子下的肌肤流出来,他伸出手去擦了擦,却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他怔了怔。
温热的液体还是不断地从他的鼻子里涌出来,渐渐地,世界似乎开始变得寂静无声了,耳朵也开始变得暖暖的,也有着温热的血液涌出来……
第十二卷 第227节:假如·重来(32)
尹翌呆呆地站住。
他好像是在那一刻被屏蔽在了这个世界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他看到安夏惊恐的面庞,看到陆桐疯狂地在大叫着什么,看到好多人朝自己涌过来,他看到自己捂住鼻子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鲜红的血液犹如滚烫的岩浆从他的耳朵,眼睛,嘴巴,鼻子里涌出来,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落……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瞬间破碎了,他的身体无声地晃了晃,仰面栽倒下去,在眼闭上的那一刻,无底的黑暗深渊朝自己袭来……
尾声此生?唯爱
挚爱。
你离开的时候,天空中下着细细的小雨,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你唇角有着微微的笑意,满足并且欣慰。
你完成了你的承诺,给予了我坚强的勇气。
她醒来的时候,总会看到窗外灿烂的阳光,我知道那是你,静静地守候着她。
他在大洋彼岸,看到纯白色的大雪仿佛铺盖了整个天际,我知道那是你,默默地覆盖他的黯然。
我在离开的时候,落下泪来,那是因为你,让我最后一次脆弱。
就这样,此生唯爱。
(一)安夏
沐槿醒过来的时候,那一年的高考刚刚结束。
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在临去北京前,我看着妈妈默默地帮我收拾好了东西,尹伯伯一直都躺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应该说,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这样默默地守着一张相框,没有走出来过。
我想走过去跟他说,爸,你别这样,你还有我。
但是我不敢过去,我怕我一过去了,一看到那张相框,我哭得会比他还要凶,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着这样的话。
我其实还是个胆小鬼!
临去北京前,我去看沐槿,她穿着雪白的病号服靠在病床上,像个孩子一般纯真无邪地对我笑。
“我听我妈妈说,你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点头说,“是。”
她朝我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妈说我昏迷前撞到了头……”
第十二卷 第228节:假如·重来(33)
我点头说,“是。”
沐槿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她成了一张最简单的白纸。
我望着她笑呵呵的样子,却动也不敢动一下,因为我的眼眶里漾满了水,我知道,只要我一动,那些咸涩的水就会突破我的眼眶,肆无忌惮地流满我的整张面孔,让我变成一个不懂事只知道哭的孩子。
就像是曾经的我。
离开的时候,我把一张照片交给沐槿,她拿着照片仔细辨认了良久,然后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问我。
“这是谁啊?”
“他叫尹翌。”
“尹翌?”小槿努力地想想,但还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想不起来,“他也是我的朋友吗?现在在哪?”
“……他死了。”
我看到沐槿震惊的样子,我的眼泪又要往外涌了,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掉眼泪,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
“沐槿,你不能忘了他,这个人应该烙在你的记忆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给我记住他!”
我走出病房的时候,泪水已经爬满了我的整张面孔。
知道什么是长大吗?
长大就是一个告别的过程,不停地和周围的一切告别,学会伤心,学会难过,学会一个人也能好好的生存下来,这就是长大。
我会告别,但我不会忘记。
我不会忘记在学校里喝着奶茶斗嘴的四个孩子。
我不会忘记意气风发,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总是会掐得我吱哇乱叫的沐槿!
我不会忘记有着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总是一脸谦恭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楚湛。
我不会忘记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打篮球的时候又帅气又潇洒,满脸是血在我的怀里失去呼吸的尹翌。
在这个城市里,在我曾经青葱美好的岁月里,那些遇到的人或事,那些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
记忆会变得如此疼痛,因为它也有生命。
(二)陆桐
我离开这座被称为海上花园城市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
我回到深圳,回到我和安朵曾经待过的地方,用我所有的钱买下了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子,那个长着一颗玉兰树的小院子BiQi.Me比奇中文网,喜欢就收藏我们吧!
第十二卷 第229节:假如·重来(34)
那棵玉兰树还在开花,有时候会引来周围幼儿园的孩子,那些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们像个精灵般在树下奔跑嬉闹,数着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花,认真小心地把每一朵玉兰花放在自己口袋里,稚嫩的面孔带着红扑扑的笑容,扑面而来的全都是纯白的香气。
就像很多年前,我被玉兰花的香气吸引到这里,看到她,穿着白棉布裙子坐在玉兰树下磕瓜子看书的小姑娘,我傻乎乎的问她认不认识安夏。
她对我摇头,莞尔一笑,一粒黑色的瓜子皮粘在她洁白的下巴上,她那一双大眼睛清澈的像是最干净的泉水。
我就是从那一刻喜欢上这个叫安朵的小姑娘的。
我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报警,那么一开始打定主意自首的安朵,也许就不会死了,她不会死的话,我就可以等着她,在这里一面照顾玉兰树,一面等她出狱,多少年我都会等下去,等到我白发苍苍。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首,她总要跟我赌一口气的,我知道,她那样说是为了让我愧疚,让我难过,她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她在我心中的存在。
我不怪她,因为我知道,她只不过是怕我忘了她。
后来三四年的时间。
我跟着建筑队走南闯北,有一次在北京为一所大学盖最新的活动中心时,在楼顶上休息的我,看到了安夏。
那是从尹翌死后,我第一次看到她。
那天晚上,尹翌从阁楼里冲出来的时候,严斌曾用棍子打了他的后脑,就是那一棍子要了他的命,颅内积血之后的情绪大起大伏,最后导致他七窍流血而死。
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在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安夏疯了一般地抱着满脸是血已经死去的尹翌绝望地大声号哭着,哭得撕心裂肺。
现在的安夏,已经变了好多。
我站在还未建成的楼顶上看着她从楼下走过,她束着马尾,穿着很漂亮的裙子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有一场露天晚会,她是主持人。
第十二卷 第230节:假如·重来(35)
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很完美的生活。
我站在楼顶上,仰望着头上的那一片蓝天,想起安朵曾一直问过我为什么离她那么远,那么现在我离她很近了。
因为我站在了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安朵。
你是否安心?
放心,我不会忘记你。
记忆是有生命的,所以它总可以让一时迷失了的我们找回曾经温暖的映像。
(三)沐槿
我临出院前,爸爸妈妈已经办好了送我去美国的全部手续。
出院的那天早上,黄阿姨来病房里给她收拾东西,我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着自己干净漂亮的白裙子,坐在小桌子前看着黄阿姨收拾。
我看到黄阿姨从床旁拿起一本书,一张照片从书的扉页里掉落,晃晃悠悠地掉落在地上,黄阿姨却并没有注意,她拎着整理好的东西走出病房。
我走过去,从地板上拾起了那张照片。
我看到了他。
照片上,帅气的男孩子如阳光般灿烂地笑着,英气勃勃的面容上有着一抹孩子气的调皮,乌黑的长睫毛在清亮的瞳仁上映出一道好看的阴影。
他叫尹翌。
——沐槿,你不能忘了他,这个人应该烙在你的记忆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给我记住他!
在你最悲伤的时候,冲到你的面前来,对你说你还有我的尹翌。
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为你擦干眼泪,背着你走过长长街道的尹翌。
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丝毫不顾及周围人惊愕嘲讽的目光,抱着流着血,生命垂危的你奔跑过整个校园的尹翌。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毅然决然地为你扛下一切,为了完成给你的一句承诺而失去忄生命的尹翌。
一定要记住啊。
我看着那张照片,轻轻地说道:“尹翌。”
就在我念出男孩子名字的时候,晶莹的眼泪竟然毫无意识地从我的眼眶里落下来,啪地一声落在照片上。
我惊呆了。
那一天,我拿着那张照片,每念一下那个名字,就会有眼泪从我的眼眶里簌簌地流下来,那就像是我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等到黄阿姨和爸爸妈妈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跪在地板上拿着相片哭得不成样子。
第十二卷 第231节:假如·重来(36)
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只是念到这个少年的名字时,就好象是心被无声无息地剜去了一块,眼泪就会情不自禁地涌出来。
“尹翌……”
(四)楚湛
我在美国见到了雪。
纯白色的雪,可以将这世间一切尘埃都掩埋的大雪,这是我在曾经那座城市从未见过的景色,它让我的心,变得更加安静,雪一样的白茫茫。
当那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的时候,是圣诞节,和我同公寓的阿迪安送给了我一副漂亮的手套,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歪歪斜斜的中文写着。
送给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楚湛。
我拿着卡片的时候,眼泪几乎瞬间涌出眼眶。
我想告诉阿迪安,我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只不过是一个背叛者,我因为一时的怯懦与自私,毁掉了我朋友一辈子的幸福,我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敢认。
我算个什么呢。
快两年的时间,我不敢回国,不敢回去面对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们,我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在环岛路上骑车时欢乐热闹的场面,我想他们现在,也应该还是这样欢乐热闹着吧。
安夏是否还是那么爱哭?
沐槿考上了什么样的大学?她现在是否幸福?
尹翌打篮球打得怎么样了?上了大学的他是否还是校队的王牌?以他那种不服输的忄生格要想当队长绝对不成问题。
我只能在心里这样默默的想念他们,而在大洋那一边的三个人,是否还会想起我?
还是不要想起我好了,因为我不配!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尹翌。
我梦到他还是那张英气勃勃的少年面孔,一点都没有改变和长大的样子,他笑呵呵地看着我,笑容如同是从绿叶间散落的灿烂阳光,他对我说。
“没事了,你该回来了。”
我莫名其妙的哭着醒来,胸口却沉甸甸地仿佛压了几千斤的石头。
第二天早上,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吞吞吐吐地问了尹翌他们的事情,后来,我呆呆地站在电话旁,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地流。
第十二卷 第232节:假如·重来(37)
我宁愿我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尹翌原谅了我,他在我的梦里用他的微笑告诉我。
他很想念我,他原谅了我。
后来,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尹翌一定要那么不顾命地去给找严斌他们,其实,那不仅仅是为了和沐槿之间的一个承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为了救赎因为恐惧和怯懦而远远逃避的我,他想挽回这一场悲剧,让一切都恢复如初。
我知道的。
他想四个人还可以,幸福热闹地守在一起,他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勇敢。
三天后,我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我带着小槿曾经送给我的白色泰迪熊,还有我们四个人的合照回国,在飞机上,当我再次看到那座漂亮的城市还有那片蔚蓝的大海时。
我忽然泪如雨下。
记忆是曾经的映像,因为伤痛才会让我们永不忘记,而我们,在分离之后,总可以等到,再次遇见。
我想我们,都会这样坚信着。
《伊甸园》完
2009年7月1日4:08分
后记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十六分,大脑已经累得就要停止运转。
窗外是黑黑的夜色,我想这个城市,都睡着了,唯有我,至少现在还是清醒的。
完成《伊甸园》是一个很艰辛的过程,大概是因为这又是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全新笔触,再写的过程中,甚至有过想要砸电脑的绝望冲动。
但还好,我挺过来了。
《伊甸园》最初诞生的时候,我和谢姐姐坐在星巴克里,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她听着我因为太激动而稍微有些口齿不清地讲这个故事,我在本子上画下一条又一条的线索图,竭力表达着这个故事的张力。
其实,我很爱这个故事。
喜欢在我脑海里出现的,那四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喜欢那座我曾经待过四年,保留了我生命中最灿烂年华的城市。
环岛路上的风,大海的潮声,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我想,这也许就是某种生命的烙印,我们回不去那段时光,可是我们却清晰地保存着那段记忆。
第十二卷 第233节:假如·重来(38)
完成《伊甸园》大多数会在晚上,其实一个人在晚上敲击着键盘是一件很寂寞很孤单的事情,值得庆幸的是,远在北京的晓虹同学会在网络的那一边陪着我。
我是一个不喜欢聊QQ的人,她也是一个忙到团团转的人,大多数我们交流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十分钟,用我们特定的见面语开始,用特定的告别语结束。
《伊甸园》从开始到结束,她都一直陪着我,而我每天开Q的时候,第一件事都是下意识地先看看她在不在线,不会去叫她,只是看到她的头像亮着,我就会莫名的觉得很安心,然后我打开我的文档,静静地写稿子。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她,文档,我们三个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会以晓虹同学去美国而坍塌,当然前提是她要经常给我打国际长途,如果她忘记打,我就把她拆了。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与世隔绝了。
朋友跟我说,不如你去一个山坡里盖个房子种个菜园过四季算了,我深以为然,可是在我向我们家老太太表达我这个愿望的时候,我们家老太太在电话那一端暴跳如雷,愤慨地表达着我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找个山坡盖房子种菜的!
我被我们家老太太用一种精神控制的方式留在了上海,我在充满冷气的房子里看着忙碌的上海,我再一次在我心中确定,还是我们家老太太比较厉害。
在键盘上敲下《伊甸园》的最后结局,厚厚的窗帘外是深沉的夜色,我总觉得天地之间似乎在那一刻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流尽了,几乎是挣扎着跑去冰箱里找可乐喝,然后握着冰冷的可乐罐坐在地板上发呆,大脑呈完全空白的状态。
我想这就是我的缓冲。
这个故事,让我筋疲力尽,在它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些孩子从我身边离开的脚步声,他们在我的脑海里跑过,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这个舞台上,谢幕。
后记写到这里,应该可以了。
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头重得像个石头,我想等我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可以瞬间进入睡眠,原来那句天亮说晚安,在我身上得到了这样好的应用。
天亮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