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突然溢满委屈的泪,不待与张德辞别,一把打了帘子冲了出去。没有再回转父亲的书房,快步往长春宫去。
既然他已经放下,我为什么还要如此不舍?!既然整理书稿的遗嘱本就是子虚乌有,我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一路走一路擦着止不住的泪,不是不想再见我吗,好!我走!我走!!哪怕就是一个人日夜守着那座荒芜的府邸等待航船,也绝不再踏入皇城一步!!!
一步紧似一步,我恨不能狂奔着离去,可怎奈,这残弱的身体,别说奔跑,就是现在这样的“速度”我的脚步也已经开始拖沓,心中,越恨…
刚刚走入西六宫,却见甬道那边款款而来一行人。看着他们,心中怒气突然燃成了无名的火,努力屏住,靠墙低头福身,紧紧咬着唇,奴婢!奴婢!这屈辱的日子,我终于快要过到头了!!!
“奴婢见过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
“吟秋,何必多礼,快起来!”十阿哥的声音。
我站起身,并不抬头,等待他们离去。
“哟,你,你这是怎么了?”十阿哥弯腰看着我,“哭了?”
我别过脸去。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拧住了两条浓眉,大声问,“吟秋,谁欺负你了?啊?”
以前怎么没注意他的声音这么刺耳?大呼小叫的?
我耐了性子咬着牙,“没什么。”
“没什么?这脸上的泪还没干呢!”
“是风迷了眼。”
“风?你哄谁呢?这哪儿来的风?”
“谢十爷,我真的没事。”我不想再应付,福福身,“各位爷,奴婢告退。”转身离开。
“哎!”十阿哥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吟秋!”
他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的火气有些按不住,“说了我没事!”
“那你怎么哭了?” 他丝毫不松手决心一缠到底。
“我怎么哭了?”再忍不住,我猛地抬头恨恨地逼着他,“我不许哭吗??我为什么不许哭??你不让我哭,我就不许哭,被人打死了都不许哭!是不是??!”
“嗯?”十阿哥被我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
一旁的胤禟和十四阿哥也惊出一脸的错愕,八阿哥却微微皱着眉一言不发。
“我,我看你掉泪怕你被人欺负了。这是谁得罪你了?”
“你!你!就是你!!”满腔的怨恨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失了理智,一步步将他逼到了宫墙上,“摆什么大爷谱儿啊?没看到有人给你行礼吗?走得那么慢!定要人跪酸了膝盖才算全了你的礼?!”
“张吟秋!!”十阿哥大喊一声,已经彻底摸不着头脑。
我一把甩开他,尽量用力快步离开。
“哎…”
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也辨得出那是谁,我正想该怎样对付他,却听得八阿哥一声“九弟!九弟!!” 终是拦了下来…
跑回房中,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一夜无眠。第二天,浑身乏力,坐在床边用凉巾敷着红肿的眼睛。想起昨天冲着十阿哥发了一通邪火,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懒得再去找他解释,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么想着,也顾不得再敷眼睛,谁还会在意呢。匆匆收拾一下,往上书房去,虽然昨天赌气想放弃父亲的书稿,今天冷静下来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离去。
刚出了屏门,就见宫门处走来一个人。心是无奈,真是冤家路窄!想他,念他,却总是不见,今天,我也终于下定了走的决心,却又这样“巧遇”!老天,你如此玩弄我,究竟何时才肯罢手…
苦笑笑,无意回头,继续往前走。还是不想见我吧?可无奈这四方的院落,一览无余,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他果然站定,向我看来,又是这副狼狈的样子落在他眼里,看他微微皱眉,我的心禁不住有些恨,你只管神色如常,你只管挺拔如昔,我是怎样的丑陋和憔悴,又与你何干??
两步的距离,我停下来,恭恭敬敬福身,不待他反应,起身离去。心是凄然,你一定不会还计较我没有尊你一声爷,不会还追究我无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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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前,望着千头万绪的笔记资料,心思烦乱,眼睛也酸涩难受,拿起笔,半天落不下…
耳边传来轻轻的扣门声,我抬头,会是谁?站起身,未待抬步,却见门被轻轻推开。看着来人,我禁不住一怔,眼前这位翩翩君子,总像一副秀润的写意山水,含而不露,卓而不宣,今天,他柔和的脸庞挂着淡淡的微笑,抹去了这几年入朝后那精雕细饰刻意的谦和,仿佛三年前那个初春的上午,神情竟是如此真诚而温暖…
“八爷…”不知为何,我竟没有福身见礼。
“吟秋,书稿忙吗?”他走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翻了翻桌上的资料。
“…有白世伯帮忙,还好。”我回过神,赶紧让座,净手斟茶,“八爷,您请。”
“嗯。”他撩袍子落座,接过茶盅,“那我今儿来就不会太打扰你了。”
“八爷哪里话。”
“你也坐吧。”
“谢八爷。”我坐回书桌后,“您来…是有事吗?”
他不急答,拨拨茶叶,抿了口茶,将茶盅放回桌上,抬眼看着我,微微一笑,“吟秋,受委屈了?”
“嗯?”我一怔,想到昨天的失态,再想起此刻仍是红肿的眼睛,脸颊飞红,难为情地低下头,“对不起…吟秋鲁莽,昨儿冲撞了各位爷,这厢赔礼了,还望各位爷担待。”说着我站起身福了福。
他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昨儿十弟认定你必是受了什么人的委屈,非要找十四弟去长春宫问个明白。我拦下了。”
“…谢八爷。”
“谢早了。”
嗯?我抬起头,他眼中的笑意味深长,我看不懂,一时有些无措。
“今儿我来就是为了这‘明白’二字。”他略略一顿,口中的话悠悠而出,“有些事是时候让它彻底地,明明白白。”

 

第七十八章 破茧的炽焰

他这一句“明明白白”却让我越发懵懂,微微皱眉,不知他在故弄什么玄虚。
“吟秋,你昨儿不单是受了委屈,还乱了方寸,大—乱—方—寸。”他一字一顿,眼神越深,笑也淡了,“我与你虽知交不深,却曾几次亲眼目睹你频临危局。每一次你都无法把握结果,却对自己的决定成竹在胸,险也好,苦也罢,总还能做到坚定。即便是那天…在你眼中我看到了凄然和绝望,却没有慌乱。就连翊坤宫的酷刑,也仍是没有逼乱你的心。”
这一番话我实在不知所起,应付得有些迟疑,“…八爷言重了,吟秋不过是…”
“看你重生后又主动接下张师傅的遗稿重返宫中,其中的勇气和坚忍着实令人感佩,我却也因此明白从此你再不会回头,却也不会离去。只是这个不走的决定,你还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勇气和坚忍…是我吗…那是逼给我的勇气,那是强给我的坚忍…如今,突然抽去,我骤然…就没了脊骨…
“谁知,白师傅回来后,我却意外听说,你还是决定要回西洋去。我一直不解,却不敢造次相问,恐有我不明的内情。可昨儿这一见,”说到这儿,他似又想起我昨日的失态,爽然一笑,“我才明白,原来我没错,这回你确是没了把握,自己的决定乱了自己的方寸。”
“…八爷取笑了。”他一再话里有话,我却始终不明就里,只是随话应付着,“书稿庞杂,吟秋觉得有些力不足,又恐误了航船,难免心急,所以昨儿有些失态,让各位爷见笑了。”
“这么说,你是当真决定了要走?”
想起昨天张德传来的康熙口谕,想起那句“从此四爷再不过问书稿一事”,心只觉得冷,也再无旁念,点点头,“嗯。”
“你若走了,留下这多年守候之人,岂不枉费了心思?”
看他为我拧眉叹惜,我不解,知道他一定说的不是胤禟,那是…才想起去年端午和十三阿哥与琴雅相遇,不由得苦笑笑,轻声解释,“八爷,您误会了,我和十三爷…”
“我知道。”他打断我,“不是十三弟,从来都不是。”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
他任我惊诧,端着茶碗轻拨茶叶,抿茶,半天才又开口,“吟秋,当年塞外你冒险守夜阿哥营,他也在同一天拦了御驾,这巧合着实帮了我们的大忙。可我,偏偏从不相信这‘碰巧’二字。”
他笑意的眼神此刻看起来与往日是那样的不同,那光芒,温润中隐隐含带着犀利,竟比那直接的尖锐更着了几分凛冽的气势,让人来不及设防,就直入心里,一切,都再无隐藏…
“凡事皆是有因才能有果。当日皇阿玛心急如焚,就连太子爷也不敢拦阻一句。他虽能一如既往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似都只为皇阿玛和九弟着想,却是实实在在挡住了御驾。仔细想来,皇阿玛起驾,唯一关乎的就是你的生死。你说他当时并没有认出你,若是换了别人,我还信得,可偏偏是他,再纤小的不同他也必能一眼辩出。如此一来,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为你,拦了御驾。”
顾不得回忆曾经他护我的一幢幢一件件,此时的我更多的是感到震惊,原来,三年前,在我还懵懂在他仍含蓄之时,已经有人洞察出了一切,而这个人在温和的外表下,竟与他的冷静和睿智有着如此惊人的相象…
“那之后,未待塞外归来,你就被招入宫。一切看似偶然,顺理成章,可你要去的恰恰是德娘娘的长春宫,这让我又难以相信是个巧合。你初次随驾,皇阿玛就想起了要格格们学习格致之学,这师傅的不二人选又必是张师傅的女儿无疑,而进宫,也只能是长春宫怡情殿…这般的天衣无缝,若不是有人精心而为,老天,如何做得到?”
紧紧咬着唇,再难把持,有些抑制不住地抖…
我的惊诧和震动点点滴滴都呈在他的眼中,他却依然带笑,云淡风轻,温和的眼神拢住一切,依旧按了他沉稳的节奏,缓缓道来,“你进宫后,我曾暗自担心他会趁便近水楼台横刀夺爱,悄悄嘱咐十四弟多加留意。可谁知他却再不见你,也不动声色,任由你们通信往来。那时,我百思不解,不知哪里出了错,我甚至宁愿怀疑我错看他动心,也绝不肯相信他真的就此罢手。直到…”他长叹一声,“当年,你我四人为情所痴,为情所困,算尽天时地利,却独独没有算进人心。一朝覆灭,遗憾终生…那时,我才大悟。原来他早比我们看得深远,料定会有这么一天…惊悟中,这许久的疑惑也终于明了,他不是不动声色,而是早已开始为你铺垫后路。”
“…什么?”
“他是怕你陷入太深,才想法把你锁在宫中格格们身边,即使到了那天,也不会有太大的闪失。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张师傅会在这个时候一病不起。即便他将一切照顾周全、安排妥当,即便他寸步不离守在你父女身旁,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冰雪再覆寒霜的骤变打击,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孤苦无依,再也承受不住…”
又被拖回那雨雪不住的日子,心颤不已…
“剧变后,他再不避嫌将你留在了身边。自此,我也明白,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人靠近你,任何人…”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眼神复杂得我再读不懂…“回想你经历的所有,琴儿总是怨恨老天对你竟无丝毫怜悯之心,似定要赶尽杀绝。我却觉得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
我苦笑笑,老天?老天他如此弄人,难道这也叫安排…
“如今,我虽不知底里,却也能猜得出这一年多来他必是已经让你明白了他的心意,你却还是决定要走。”他又恢复了温暖的笑,看着我声音越加柔缓,“我想,也不是因为心里没有他,怕是有一关,你始终过不去。留下,恐委屈了自己这颗心,是吗?”
深埋心中的纠结被他轻描淡写一语点破,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我赶紧扭头看向窗外,胸中的起伏再难平复…
他和他一样,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那么了然…
他不再继续,端了茶,轻轻抿着,给我足够的时间和安静来化解这突然的冲击…
良久,他轻声吟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吟秋,事到如今,我不敢强劝,只想问你,是否他真的不足以做你的一心人?”
“…若是这话旁人问倒也罢了,可偏偏是八爷您…”我转回头看向这位在残酷的皇城中依然坚守一夫一妻的痴情王子,嘴角一丝淡淡的苦笑,“八爷和福晋最该知道若想相守到白头,只有这一心人是不够的。多年前他就娶妻生子,我又该如何与别人的夫君安守白头?今生我与他相遇不是缘,是造化弄人…”
“说的是,”他轻轻点头,“若是我和琴儿也是如此,怕宁愿遗恨终生,也不肯就俗。只不过,吟秋,你的这位一心人却实在与众不同,他的心不是常人能枉度一二的。”
“他是不同,绝不会为谁而苦了心乱了方寸,”想起他这些日子的冷漠,心说不出的凄凉,“我是走是留,他根本也不在意。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了我,也或者,他已经忘了我…”
“忘了你?”他笑了,“听你这番话,连我都要替他心寒了。”
看他笑得无奈,我有些不解。
“那天从你府上离开,怕你出事,我曾暗地派人日夜看守。张师傅出殡后,我的人急匆匆带回了消息。”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那目不转睛盯灼的目光让我实在无措,我微微蹙了眉。
“吟秋,事后,你可曾再到通惠河去看过?”
“…去过,父亲百日时去过。”这突然的转折不知所为何来,我只得随话应答,机械地跟着。
“通惠河之险,你可看清?”
“嗯。”想起那獠牙般狰狞的乱石,漩涡遍布的激流,心有余悸,禁不住握了双手。
“救你之人你可寻过?”
“我问过如画,是曾经父亲的小厮书景。后来,许了他大笔银子,回乡奉母。”
“呵呵…”他笑了,难得的爽朗,我不解,只是看着,看他笑着笑着竟是摇了摇头,“是怎样的小厮有如此忠肝义胆?我定要寻了他来留在身边。”
“嗯?” 我被他这似乎已自带了答案的问话惊得一怔。
“吟秋,通惠河,腊月里的通惠河,那不单单是救人,那是要舍命的…”他温和的目光突然深不可及,沉吟片刻,“是什么人,愿意与你舍命相随?”
我的心被猛地攫紧,喉咙生痛,切断了呼吸的来源,我不敢,不敢去猜他话中的隐示,只怕,只怕一瞬间天崩地裂,再也无法回复…
他看着我,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继续描述着结果…“我曾反复追问,得到的答复却始终无二。我一时震惊,没有告诉任何人,至今,就连琴儿也不知道。待如画被十弟接了出来,我寻了机会问个明白。如画说那天四爷回府,浑身湿透,怀中抱着姑娘直入东书院。直到太医诊断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四爷才将结了冰的衣裳换下,当夜也是高热不退,却仍是寸步不离姑娘床边。如画说,姑娘昏睡了三天,四爷,三天没合眼…”
我腾地站起身,脑海中一道烈电劈过,炽热的白光将一切烧灼干净,只留下一片惨烈的空白…
“回到府中,我彻夜未眠。问自己,若是琴儿,我是否会如此义无反顾?会,生死相随,我绝不会舍下她!我再问自己,若是琴儿心中没有我,若是琴儿是为了别人而去,我还会不会…我犹豫了,答案是:也许会…”他沉默了片刻,“吟秋,你明白了吗?当日若有这片刻的‘也许’,一时三刻你早已尸骨无存,葬送了性命!”
一股热流猛地从心底涌起,浸没了那燃烧过后的荒芜,吞噬了那苦苦支撑的坚守,再不留存一丝绞结的痕迹,曝出心底的柔软,那么干净,那么完整…
“四哥他自幼水性不佳,尤其忌讳在急流中游水。他常说,不可知,即为险。他凡事笃定,总要做到成竹在胸才肯出手。可他自己怕也不曾想到,他会为了你,以命犯险。我自认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却从未想到,世间还能有如此深情…”
真的…是他…
真的…是我…
曾以为…这孤独苦涩的心再也不能燃烧,曾以为…这被扑灭的痛苦将会煎熬我一生一世…可是今天,我竟然,等来了他…
泪,放肆地滚滚而落,这一刻,心与命,终于相通…
心,突然释放,被死死禁锢的思念腾空而起,飞翔,那么自由,那么尽兴,天与地,再无边际…
是不是,注定只能做一只飞蛾?那好,就让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那炽热的火焰,为了他灼人的爱恋,我宁愿,燃成灰烬…
是不是,注定只能做一枝昙花?那好,就让我用这弱小的生命,展示那一夜的绚烂,为了他眼中的美丽,我宁愿,瞬间凋零…

第七十九章 错失了心爱 (捉虫)

那天,不知八阿哥是何时离开,只知道我回过神的时候,夕阳已经烧了一天的晚霞,房中只留下我一个人浸在这火红红的灿烂中…
打了水来,俯身看,水影中一张挂满泪痕的脸,只是那笑却跃出了尘封的记忆,眉梢眼角,唇边鼻翼,再也遮掩不住,不觉羞涩,微微红了双颊,调皮地耸耸鼻,像很多次在他面前那样,只仿佛,他此刻就在水的另一边,等着,看着…
清凉的水儿敷面,洗去沉积如铅的苦闷,一身爽净,心,再也按捺不住,悄悄地在身体里旋起了舞步,那么欢悦,那么轻松,那么…无所顾及…
一路往回走,忍不住轻声哼起了那首曲子。怎么会这么巧,怎么老天竟会真的有这样的安排?多年前的“初遇”,“我”在“王子殿下”的掌心留下印迹,多年后的“闯入”,琴谱中这首同名的小夜曲,竟被丝毫不通音律的他一语点中,甚至,摒弃了那曲更缠绵的《初恋》…
蝴蝶,就是那破茧而飞的精灵,第一次,是易洗的水墨,印在他的掌心,只存在片刻…第二次,是针刺的绣图,印在他的手帕,珍存至今…这一次,将是我生命的全部,要印在他心头,永远驻留…
“他的心不是常人可枉度”,八阿哥的话言犹在耳,想了想,禁不住轻轻笑了,既如此,那…我应不应该向他坦白所有,告诉他,其实他的“以为”一直都是对的…
虽然,不再有“我”的记忆,可我知道,西方正规的淑女礼仪“我”是八岁到了法国才开始学习,在那之前,可能与父亲一直都有吻礼,却绝不可能会在府外,在宫中,与陌生人行这样的礼…所以,那个…真的是吻,不是礼…
他说,那时他才十二岁,就被“我”抱着“强”了去,不知心里是否懊恼过,是否诧异过,又是否,就此珍藏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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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见面,又有些打怵,他已经不再让我见他,除了每天早晨给德妃请安,他几乎不在我的两点一线的任何一处出现,我该怎样才能见到他,才能表白我的心呢…
想来想去,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怡情殿的格格们。虽然他不像十三阿哥那样每天都来看妹妹们,可十天半个月总会过来看一看。已经好些日子没来,这两天恐怕就是时候了。
第二天起,我开始晚出门,一定等到他请安离去,确定不到怡情殿来,我才离开。
这样等了三天,终于,盼来了他…
看他走进怡情殿,躲在窗后的我心怦怦直跳。等他出来,我若打开门,他能不能明白我在等他?若是他依然不理不睬抬脚走人呢?我要不要叫他?
一个人胡乱设想着,琢磨着,还没想明白,就看他已经出了怡情殿的门。我顾不得多想,“啪”地打开门,这突然的声响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脚步,看过来,站在门里,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指甲忍不住抠着门板,竟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慌乱得不知放在哪里才好。他看我不出声,立刻抬步。我有些急了,重重地跨出门去,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想叫他,再三鼓足勇气,却还是叫不出口!这,这怡情殿外站的又是宫女又是太监,我,我怎么叫得出口?!眼看他要走过屏门,心里的声音急得要冲破喉咙,我涨红了脸,捏紧的拳头被指甲抠出了红印,却终是…没有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