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玮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浑身都发抖,直往后错,“泋,泋儿是不是要死了…”
林侦一把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摁在伤处,“用力摁住!失血过多,就糟了。”
雪白的帕子早已染红,汩汩的血瞬间冒出指缝,瑾玮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可看他拧着眉,威严的气势压过来她根本不敢再说一个字,咬了牙用里捂住伤口。
林侦腾出手来,从亦泋肩处迅速检查到腹部、四肢,既没有明显的错位,叩击也没有疼痛反应,加之跌落之处距离地面并不高,基本可以判断没有骨折及脏器损伤,应该可以移动了。
回头再看那花盆角,很尖,是打磨后的青石,还好,至少破伤风的几率降低。只不过全身的重量都磕了上去,穿刺伤扎得深同时造成伤口的撕裂面大,出血情况严重,必须马上缝合。
查看清楚伤情,林侦反倒镇静了下来,看向瑾玮:“你房中有人么?”
瑾玮唇都咬出了血,哭也不敢哭,哆哆嗦嗦应道,“没,没有。”
“好。”林侦抬头吩咐瑾玮的小宫女,“快,去四所找王九,让他把我的医药箱即刻送来乾西所来!”
“是,是是。”
小宫女接了话扭头就跑,林侦两臂垫到亦泋身//下又对瑾玮道,“来,随着我站起来。”
瑾玮忙点头,林侦将亦泋平稳地抱起,瑾玮紧紧按着伤口,两人一道快步往园子西角门去。
震惊之后,亦泋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小身子在林侦怀里开始不安分。林侦知道此刻的疼痛很麻木,可恐惧很快就会袭来。亦泋是会尖叫的,生日宴上,她高兴的尖叫险些把林侦耳膜刺穿,这要叫起来,唤来人事小,血流加大就是麻烦。
林侦紧紧抱住她,不停在耳边安慰道,“泋儿,不怕。泋儿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儿,七哥这就给你包扎,不怕,啊?来,告诉七哥,说泋儿不怕。”
“七,七哥…哥…”
小公主只会叫,什么也说不出,不知道自己在流血,只管往林侦肩膀脖颈处靠。
寂静的午后,御花园中一个人都没有,一墙之隔就是瑾玮住的重华宫。
进到房中,林侦把亦泋放在床上,接过瑾玮的手。瑾玮看着满手的血,腿一软,人瘫在一旁。林侦顾不上看她,吩咐一旁的宫人道:“快,打一桶井水;再去冰库取一个冰盒子来。”
人们分头去忙,很快,井水打来托在盆中。林侦轻轻打开帕子,按压止血暂时有了效果,血流已呈渗出状,林侦将袍角掖在腰间,卷起袖子净了手,俯身,小心地清洗伤口。亦泋被井水冰得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小手不由自主地拽着他的袖子。
此时王九已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一个两尺见方的大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这是林侦几个月来的精心预备,虽然穿越只是暂时的,可身为医科生,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带着职业性的神经紧张,他一刻也不能忍受身边没有急救箱。自从回到北五所,除了各宫里一些常备丸药,林侦又将太医院里所有有消炎止血作用的药、药纱收拢来,还寻到了一套针具。
预备针具原本是为的芽芽,她做的是体力活,总怕她哪天不小心受伤。就像小太监刘捻儿,大雪天起夜滑了一跤,腿划了个大口子,当时是敬事房的大夫来给缝合。看着那粗针麻线的手艺,林侦的牙都要咬碎了,这要是换在芽芽身上,疼死还得留疤。那时林侦就打定主意,一旦芽芽有事,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一定要他亲自上手来处理。
清洗好伤口,林侦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刺鼻的乙醇味。这才是最难得的东西。这个时候的消炎只有云南白药,其余的都是草药和汤药,缝合消炎根本不足够。
这要感谢伯伦特。格致学其实不是指数字,主要是物理和化学。文华殿里,物理初有涉猎,而化学根本就没提。好在伯伦特对林侦的“好奇”十分欣赏,将他带来的蒸馏烧瓶和分液漏斗等器具都借给他“把玩”。林侦就用这简陋的工具,在手炉上用生石灰和高度白酒提取出了一瓶酒精,虽说与现代的医用酒精有相当的差距,可消毒却足够能用。
林侦沾了酒精,俯身看着小亦泋,“泋儿,七哥给擦药,会疼。你闭上眼睛,可以哭,可不能皱眉。听懂了么?”
“嗯。”
酒精一沾上去,所有的疼痛都复活,小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许是林侦有言在先,也许是哥哥离得很近、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亦泋的小手死死地抓着他领子,哭虽哭,却到底没动。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缝合,药箱里备下的针都已高温消毒,此刻林侦又用酒精仔细擦了一遍。好在这个时空的人们已经学会用肠线,羊的小肠粘膜作线很细也结实,容易被人体吸收。采用皮下美容缝合术,护理得当,疤痕会很浅。
看着他穿针引线,一旁瘫坐的瑾玮,干涸的泪眼直直地瞪着他,想问他,人却似雷劈了一般发不出声,眼看着他像绣花一样扎了下去。
瑾玮狠狠地闭了眼睛,人瑟瑟地发抖,耳边亦泋的哭声竟然并没有加大,许是那伤口的痛早就盖住了针刺。
“七哥…哥…”
亦泋不停地哭,小身子倒是一动不动,很快,三针缝合好。上了些白药,包好,林侦又吩咐王九把冰块抱在棉纱里敷在她的额角。
冰的麻木下,疼痛减轻了许多,亦泋依然浑身僵硬,小手紧紧地拽着林侦,泪水朦朦的,林侦不敢挪动,轻轻拍着,哄着,直到她哭累了,慢慢地睡着…
这一场,惊天动地,其实也不过一个小时,在现代最小的一个外伤缝合放在这皇宫里,林侦像打了一场仗。轻轻地拨开亦泋的小手,起身,擦擦额头的汗。
房中已屏退了宫人,十分安静,林侦这才注意到床边脚踏上的人,走过去轻声叫她,“瑾玮,来,起来。”
蜷缩的人像没听到,林侦弯腰,那脸上的胭脂已经哭花又干了,横七竖八的,木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恐怖片里的布娃娃;血黏了满手,手指痉挛,攥得形状很古怪。林侦蹙了眉,他见惯了血和伤口,每次依然不能冷血自若,更何况这古代深宅之中娇养的女孩儿?一定吓坏了。
林侦没再言语,在水盆中湿了湿手巾,单膝跪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轻轻按摩、揉搓。
大手很温暖,包裹着她麻木的神经慢慢地舒缓,忽地井水的湿冷,瑾玮哆嗦了一下,手上干涸的血迹染了水,红色突然又那么鲜活,汩汩地流出来…
死死盯着他的手,她又抽泣地吸着凉气,眼中那么惊恐,看得林侦心软,忙轻声安慰,“不怕,都过去了。”
瑾玮抬头,像是忽然认出了他,泪一下就崩溃,扑在他怀中哭出了声,“七哥,七哥…”
林侦手里握着凉手巾,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撞得愣了一下。低头,女孩儿热热的泪水落在他胸口,熟悉的感觉像是芽芽,只不过,她只是靠在胸前,不像芽芽每次都张开手臂勒得他紧紧的。
一瞬间的恍惚,林侦立刻清醒,莫说是这封建的时空,就是在现代,林侦也不觉得可以这样安慰一个受伤的女孩儿。轻轻握了她的肩想把她扶起来,“好了,不怕。”
她丝毫不觉,哭得肝肠寸断,根本无所谓男女之间的妨碍,头靠在他胸膛,整个人发软,仿佛这是她身体最后的支撑,“七哥…这可如何是好…公主…泋儿…我,我是不能活了…”
她像是冷得厉害,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林侦有些僵,轻声应道,“泋儿是伤得痛,不过看着凶险,实则并无大碍,我已经给她上了药,有个几日就又能欢蹦乱跳了。”
“公主…受这一场难…都是,都是我的错…”瑾玮此刻的精神散乱,全无支撑,她知道爹爹,虽说平日极宠爱她和哥哥们,可一旦谁敢挑衅庄家的威严,绝不会有丝毫的纵容与袒护。“爹爹…爹爹他绝不会饶了我的…小的时候,表哥打破了你的头,爹爹他长跪昭仁殿…回到府中…在佛堂锁了我一个月…”
听起来只是庄家的家法严苛,却令林侦心惊不已,当年七皇子受伤时奕枫只有六岁,那瑾玮就是五岁还不到,庄之铭竟然这么下得去手?是果然皇权尊贵,还是要给皇帝表臣子的忠心?林侦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刘安杀妻的诡异情节…
说起那漆黑恐怖的佛堂,瑾玮的泪水冰凉,靠在温暖的怀中,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爹爹早就告诫我…身为首辅,朝中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我被万岁爷口谕接近宫中与公主们同住,爹爹当时就万般推辞…是我执拗…非要进宫…如今这天大的荣宠被我一手毁掉…不知爹爹又会怎样在昭仁殿责备己身…七哥…”
言语中的的恐惧那么真实,林侦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小人心肠,放开她的肩,轻轻揽了她,“不怕,皇父真的怪罪下来,我会应下的。泋儿也绝不会让你担着。放心吧。”
“可是我在…我在园子里…跟当年…一模一样…小公主…泋儿…是万岁爷的心头肉…我,我活不得了…七哥…”
她的眼泪把林侦的心也哭乱了,思来想去决定把之前的盘算先放一放,先救瑾玮,“瑾玮,来,抬起头,听七哥说。”
瑾玮抽泣着仰起脸,林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嘱咐…
“七哥…这,这行吗?”
“行,庄大人要的是皇父的话,当年之所以关你,也是因为奕枫先被关在佛堂,这一回,咱们绕开走。待到皇父当着众人夸你、赏你,庄大人自然不敢唱反调。”
“可…我…我没把握…”
“不怕,七哥跟你一起,一定成。”
他的语声这么温柔,却又这么有力,一字一句像敲在她的心口,想起这一后晌他的果断、利落,瑾玮觉着眼前的胸膛最得倚靠,不管成与不成,就想听他的话,终于,带着泪珠儿冲他点点头…

夕阳晚照,涂得皇宫里一片金色,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一点热闹。
沐芽抱着一个点心盒子从东往西走,正好迎着太阳,眼睛晃得睁不开,小月牙儿眯的越发弯弯的。今儿九皇子在校场上像是打得十分痛快,回来的路上竟是有兴致往京城最有名的老字号点心楼去买了几盒点心,说是留着夜里功课晚了夜宵吃,比宫里的强好些个。
当时他就捡出一个来给沐芽,是她最爱吃的炸小油条,咬了一口,香酥松脆,满口生香。手艺倒不见得比宫里强,可这是平民食品,若不是那天她嘴馋求九皇子点了来,御膳房是断不会屈尊做这等吃食的。
九皇子拿了一盒让给表妹送去,沐芽接了差事就往乾西所来。
平日里九皇子与这表妹十分亲近,常有东西往来,所以重华宫的宫女们也都认得沐芽,将她引了进去。进到殿中,平日伺候瑾玮的大宫女忙过来示意她悄声,“姑娘歇着呢。”
虽然不时不晌的不知道这姑娘歇得哪一场,沐芽也不敢问,只是轻轻点头,递上盒子,悄声儿道,“九殿下在外头买的,给姑娘尝尝鲜儿。”
“好。”那宫女接了,沐芽正要走,被她轻轻拉了,“你稍等,姑娘有样东西要给就殿下带去。”
“嗯嗯。”
沐芽退到门边候着,不知怎么的好像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心里纳闷儿,气味也穿越?正一个人瞎琢磨,忽地瞪大了眼睛,刚才没瞧见,这一会儿才看见重华宫东厢那珠帘子边上站的小太监不是王九吗?他怎么在这儿??
王九也瞧见了她,看她蹑手蹑脚地过来了,忙摆手让她走。沐芽不明就里也怕惹祸,忙住了脚步,正要转身,目光不觉就往里扫了一眼。
珍珠帘子挂得很密,可依然可见那床边脚踏旁相拥的两个人,那挺拔的身型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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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

大画师黄逸之在府中相会来自江南的画界好友,一道赏花、作画,特意向隆德帝请旨接八皇子一道来切磋技艺。当时正巧奕枫也在昭仁殿就说也想去学,隆德帝知道他不过是去瞧热闹,可也准了。
在黄师傅府上待了半日,果然只是吟诗作画,奕枫有些坐不住,奕柠便先告辞与他出来。时辰还早,兄弟二人就去看了会儿杂耍,又进了一家茶楼吃点心。
见奕柠只管抿茶,奕枫碰了碰他的手肘,“八哥,如何啊?”
奕柠看了一眼他手里炫耀了半天的小画册,笑而不语。
“这画儿虽说是你口中那种依葫芦画瓢,可我瞅着还真好呢,所谓‘远取其势,近取其质’是种意境,这直白描绘我觉着就最好,足见‘其质’、‘其势’,何必藏着掖着。”
奕枫美滋滋地翻看着,那天分画的时候他就是按着招式分的,回来就找人装订成了一本小册子。平日都是藏在床头暗格里,夜里悄悄儿看;今儿出门揣在怀中,就是为了给八哥瞧瞧。
“八哥,问你话呢,怎的不理人?”
奕枫反复追问,定要他夸两句,奕柠搁了茶盅,“这是西洋的素描法,无甚大的讲究,做练笔之用,一是‘素’,二就是‘描’,不能称其为画,不过倒是见功力。”
奕枫闻言笑,“功力不敢说,小丫头十分用心倒是真的。”
奕柠轻轻吁了口气,“九弟,你是当真瞧不出来?还是跟八哥这儿成心演戏?”
“嗯?”
奕枫被问了个愣,奕柠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打开,上头清清淡淡一枝花叶蒲苇。这帕子奕枫认得,是碧苓绣给八哥的,他整日带着从不离身。奕枫正纳闷儿,奕柠将帕子与那小画册摆在了一起。
“你看看,可是一样用心?甚或,小丫头更用心?”
奕柠一句话,说得奕枫腾地红了脸,“八哥!你这是何意??”
奕柠笑了,仔细地收起自己的帕子,手指轻轻点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九殿下。”
八哥只管抿茶不再言语,那暗示的意思让奕枫的心思一刻就乱,“莫胡说!”
看他当真有些羞恼,奕柠这才正色道,“九弟,同是作画人,这画中的心思和功夫怕不是赏画人能尽得体会。你呀,惹下这个小丫头了。”
“她就是贪玩,随手胡描,哪来的什么意思!”奕枫用力把画册合拢揣进怀中。
奕柠笑笑,“也好,你无意就好。既是你无意,不如早些把她退回司衣司去。”
“这是为何?”
“九弟,你未经过不知情深伤人。两情相悦尚是苦事,更况只是暗念相思?沐芽来时丢在浣衣司无依无靠,如今也是宫中最卑微的小宫女。当初七哥救她,赠她寒衣,她会念着七哥;如今你常将她带在身边,生出倚靠之心自是难免。虽说她也不敢怎样,可人心都是肉生,碧苓也与她有情意,看在我与碧苓的份上,九弟你早些放她走,离得远了自然断了这念想。回到司衣司,碧苓走前也好教她些本事,往后兴许还能认几个字,考不得女官也能有个好安置。”
认字?奕枫噗嗤笑出了声。
“因何发笑?”
“我笑你多心!”奕枫低头喝茶,“我与她哪里就像你和碧苓了?”
看他不抬头,奕柠蹙了眉,“九弟,莫非你也…”
“哎呀,莫瞎猜了!我就是待见那小丫头机灵,哪里就有男女之情了!”一句话,奕枫争辩得又红了脸颊。
“那就好。”奕柠点点头,“也是,多少千金闺秀都不曾入你的眼,更况一个小宫女。”
“哼,”奕枫不屑,“千金闺秀?别作践这几个字了。但凡老父官居一品又自己读点书的,动辄摆出一副金枝玉叶、才高八斗的模样,尖酸刻薄,旁人再不入眼,就好像她老子脑袋上那顶乌纱是她给得的;那不读书的,空长一个好模样,木呆呆的,像一副画儿,要她何用,娶回来挂墙上?”
“都不如沐芽?”
奕枫怔了一下,“八哥,你莫往话里套我!”
“你若心里没鬼,早点把她退回去,莫伤了人家。”
“哪里就伤了她了??”奕枫不耐,“她有那心思就有呗,往后跟着我就是了,我还要不起么?”
奕柠听着,眉头终是皱了起来,奕枫也觉话不对,咽了一口,“往哪儿退啊?我好容易要来的,伺候我得劲儿,不退!”
奕柠摇摇头,苦笑一声,“你我兄弟真真要愁死人了。”
“有何愁?我…”奕枫顿了一下,嘟囔道,“我与她不是你与碧苓。”
“我今生,两桩愿,一愿描尽万里江山;二愿伊人同行。”
奕枫看了奕柠一眼,捡起茶盅,很滋润地抿了一口,“我不愁。我想要的已经在跟前儿了。”

阴了一前晌,传午膳的时候豆大的雨点终是砸了起来。将近五月的天,难得一遇的雨水已有了夏天的气势,很快就织出厚厚的雨幕。
用过午膳,奕枫依旧往校场去,这大雨的天他似乎更来了兴致,定是要滚一身泥汤才满意。沐芽给他预备了好几身衣裳包好给了跟着的小太监,这才送走他,临了儿还说晚膳点两碗粥就好,他带外头的好吃的回来。
回到小耳房里,沐芽独自坐在床头。外头漫天乌云阴得厉害,雨水很密,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不如…就拿这个做借口不去了?
哥哥前两天传话来,约她今天见面。自从沐芽住进后门边的小耳房,他们就有了见面的新办法。北五所的后门平日都锁闭,后头夹道不到夜里起更不会有人巡查。约好时间,沐芽出后门走夹道一路往四所去,王九候着给她开门。四所的屏门外有个小门房,平日根本无人,又是在哥哥的绝对管辖范围内,十分安全。
这主意是沐芽想出来的,为的就是能常看到哥哥,可今天,她却不想动…
雨水敲打在竹篾纸上,昏暗的房中一股湿潮的味道,心里闷得发霉。几天前在重华宫见到那一幕,沐芽愣了一会儿悄悄地撤了出来。哥哥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重华宫,又为什么会跪在地上,一定有他最合理的理由。
果然,后来得知是小公主亦泋摔伤,做了缝合手术。那一天为了观察伤口的感染情况和是否有轻微的脑震荡,哥哥直到宫里起了更才离开,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又赶过去。
哥哥的手极精,伤口在他的精心护理下,两天就可以见人了。瞒是瞒不住,他和瑾玮一道在静妃娘娘跟前儿领了错,不过那时伤情已经根本看不出流血缝合,只是刘海儿下一个红红的磕痕。
静妃温柔大度,皇帝面前说得很婉转,没有给任何人带来责罚。一场危机,哥哥化解得很顺利,可不知为什么,沐芽心里就是寡落落的,那天夜里她也一夜未眠,心疼哥哥…
小耳房几是蔽在屏门之后,大雨之中更无人注意,沐芽估摸着时间,打了小油伞溜出门。
四所的门早已虚掩着在等候,沐芽收了伞,雨中快跑了几步进了房中。晚春时节身上早已换了薄绸的衣裳,雨点砸上去,很快就湿了一片。
“怎么早早儿收了伞?瞧这淋的。”
看她湿漉漉地钻进来,两只小揪揪的头绳上都坠了雨珠儿,林侦嗔了一句,忙掏出手帕来给她擦。
沐芽低了一下头,把伞竖到了门边,拽出自己的手帕擦了一把脸,湿湿的刘海都黏到了一边。林侦微微一怔,沐芽仰起脸,“伞撑开大,怕人瞧见。”
“瞧见也不怕,有哥呢。”
“你是不怕,我怕呢。”
林侦歪头看着她,“这是怎么了?进门连个哥也不叫?”
小丫头撅噘嘴,小月牙弯得有些不自然,“哥,你今儿去瞧小公主了么?”
“嗯。”这一场不算小的事故彻底拉近了林侦与小亦泋的关系,皇父面前她说得可怜兮兮,说是摔了都是哥哥保护她。把隆德帝哄得十分喜欢,非但没责备林侦,还嘱咐他往后要多看顾妹妹。如今不论他去不去,亦泋是每天要来看七哥的。此刻听沐芽问,林侦很简单地应了一声,小丫头醋性大,“哥哥”两个字是不能随便予人的。
“她好多了吧?”
“嗯,让忌口就忌口,已经基本痊愈了。”林侦说着抬手拨拉开她的刘海儿,“哪像你,嘴巴馋还不听话。”
“哦。”
一句逗她的话就换来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字,林侦觉得不对,正要问,她又开口,“哥,你今儿找我来有事么?”
林侦蹙了蹙眉,“哥想你。不行么?”
小丫头张了张嘴巴,又抿住,“行。”
“奕枫那边情况如何?”
“没什么情况。他现在功课都能跟得上,晚上我就是陪他写写题目、练练功,没别的什么。”沐芽没敢说练功时他常要她画下来,有时候还会特意摆两个难学的招式给她画,沐芽一度以为自己要画出一本武功秘籍了。暴露了数学又暴露了画,哥哥一定会骂。
“你没再要他的玉佩?”
“他赏给我两次,都是在他身边看着玩儿了一会儿。”沐芽看着哥哥的脸庞,斟酌道,“一直没什么理由能要来大块的时间。不过,他现在在琢磨端阳节,像是想在家宴上出风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