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深,皮肤被水冲得泛白,竟也不疼。
他把上船前挂在杆子上的羊绒围巾取了下来,往脖子上裹了两三圈,真冷啊。
可那被围巾裹着的地方,暖意一点点浮上来。
那是他身上唯一温暖的地方。
今晚夜色同昨晚一样好。
温千树这晚却没怎么睡,旁侧空枕,她用自己的体温暖了这边,那边又凉了,翻来覆去到凌晨四点多,去衣帽间找了霍寒的一件灰色毛衣,胡乱揉在胸口,闻着那熟悉的气息,这才勉强睡了两三个小时。
天刚亮她就醒了过来,囫囵吃了早餐,就坐在沙发上等,打他电话,总是不通,不免心绪难安。
刚好这时周家派了司机过来接她过去吃饭,早就约定好的,要是不去,肯定会让母亲担心,何况她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
路上给霍寒发了条微信,让他看到信息回电话,可这条信息就像石沉大海一样,直到晚上吃过饭以后还是没有回音,温千树心底的担心更重了。
温莞看她心不在焉,总有意无意地盯着手机看,语气难掩关切,“怎么了?”
“没事。”
温莞眸色黯了三分,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把一个翡翠盖面盒交到她手上。
“这是什么?”温千树像被烫到了手。
“这是你外婆传下来的玉镯,”温莞声音轻轻柔柔的,“眼下你也找到了共度一生的人……”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心中若有似无地叹了两声。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找到了那样一个男人,可惜命运弄人,但愿女儿会一直幸福下去。
温千树也被这短暂的沉默扣动了心底深处的弦,不敢侧头,不敢去看旁边这个至今仍被隐瞒而一无所知的女人,怕自己的泪会掉下来,怕微张的嘴巴自己会说话。
而她只能死守着那个秘密,一个字都不能说。
温千树看着盒子里的玉镯,水头极好,温润清透,她扯出一丝笑意,“挺好看的。”
温莞回了神,来不及收起眼底的那抹哀伤,也跟着笑,“喜欢就好。”
“妈妈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给你了,”她眼角的皱纹像刻上去的般,忐忑地伸出手来想去握女儿的,见她没有拒绝,终于握到了手心里,“只希望你和霍寒以后都好好的。”
纵然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但温千树一时之间还是没办法适应这样的“母女情深”,时光终究还是把彼此推远,而亲情在她生命里缺席太久了,她很不习惯,找了个理由匆匆逃了出来。
客厅里,电视开着,却空无一人,她在沙发上坐下,双眼一下失去了焦距,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来来回回。
电视里,穿着深蓝色小西装的女主播嘴巴一张一合,正报道着一起入室抢劫杀人的新闻,温千树没怎么留意内容,直到那惯来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出现——
“昨夜凌晨,在深城某码头,由X省文物保护专案组牵头、市公安局、交通局、海关局等部门……破获了一起重大的水果文物走私案,共抓获涉案人员5人,追回失踪文物200余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这是我省有史以来破获的最大文物走私案,下面由我们的现场记者……”
温千树紧盯着屏幕,一颗心都快悬到了嗓子口。
她看到了盛千粥灿烂的笑脸,杨小阳也对着镜头笑得很是腼腆,眼角上贴着纱布,有些躲闪,而唐海正接受记者采访……可她并没有找到霍寒的身影。
他为什么不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手忙脚乱去找手机,到处都找不到,没想到正被自己握在手里,迅速拨了他的号码,等了许久还是无人接听状态,许多不好的念头齐齐涌了出来……
温千树改打盛千粥的电话,倒是没几秒就通了,“千树姐?”
“霍寒他没事吧?”
“没事啊。”
她的心放了下来,挂断电话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手机又连续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划开接通。
耳边是她听过千百遍的低沉嗓音,“繁繁。”
“我在新闻上没看到你,你吓死我了。”她已语无伦次。
霍寒的手机早就在水里报销了,连开机都开不了,上午还有正事要处理,怕她担心,庆功宴也没参加,直接赶了回来,太困太累了,车子走到一半才想起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
那端的笑意带着浓浓的疲倦。
温千树轻声问, “你现在在哪里?”
“在……回老婆身边的路上。”


第七十章
结束通话后,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温千树就打算先回家了, 刚好这时周潜捧着个水杯从楼上下来, “繁繁, 要回去了?”
“周叔,”她忽然想起来什么, “我想问你一些事。”
周潜走过来,“什么事?”
“关于七年前……”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霍寒,但得到的总是语焉不详的答案,正如他被隐瞒了当初她发的那条信息一样, 她直觉自己也被隐瞒了什么。
她刚起了个头,周潜就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七年前我去西安把你带回来那时,确实和霍寒见过一面,”他面上隐约露出些羞愧,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还说了不少不该说的重话……”
虽说怀了撮合儿子和继女的私心在里头, 但那会儿他是真心地为温千树好, 听说一个穷小子,认识俩月不到就把闺女拐上了床,虽然只是继父,但也是把她当亲女儿疼的,又担心她是伤心之际受人蒙骗, 这才一时头脑发热,做了那等棒打鸳鸯的事。
没想到两人隔了七年又如胶似漆地好上了,尤其还领了证,一起回家,他心里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很是自责,自从家里生了变故,他就再也没有在女儿脸上看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毫无疑问,这都是霍寒的功劳。
所以就算舍了长辈的面子,也要亲自跟他道个歉。
温千树听了久久沉默,嘴角露出些苦笑,怪不得在青鸣寺后山那会儿霍寒装作不认识她,估计是之前给他留的印象太差了吧。
继父说的那些话,就算是现在她听起来也觉得很是伤人自尊心,又何况是当初那样高傲的他?
他没收到那条信息,所以她就成了不告而别,而她还自以为他已经给了答案。
原来在他那里,她早就已经劣迹斑斑。
“我没时间陪你玩。”
“温千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重逢时他对她的不耐和疏离,原来都是事出有因。
可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关心她、不顾一切地保护她、回应她的感情,还给她一个渴望已久的家……
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了,温千树刚进门,佣人就告诉她,“半个小时前,姑爷回来了。”
她上楼的每一步都仿佛重而快地踏在自己心上。
卧室里有灯光透出来。
温千树推开门走进去,床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黑色短发凌乱搭在额前,侧脸在柔和灯光下轮廓分明,又展露出鲜少示人的脆弱。
只有看着这样真真实实的他,她才真正把整颗心都放下。
床头桌上,羊绒围巾叠得整整齐齐放着。
她把盖在他腰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目光蓦地顿住,在他手臂上有一道将近十厘米长的口子,上面看不到血迹,只是周围都开始肿了起来。
温千树眉心微蹙,受了伤怎么不先处理一下,也不怕伤口感染?但想到他一定是完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心口又推开一阵清甜。
她到楼下取了药箱,在脑中回想了一遍过程,还是不放心,拿了pad过来,搜索出伤口处理方法,支在一边,照着上面写的做。
先是消毒。
用棉签沾了消毒水,细致地把伤口清洗了一遍,再撒上云南白药,均匀抹开,最后是用纱布包扎伤口,但到底是不熟练,纱布松松垮垮的,好像随时都会掉。
温千树试到第三遍,这才勉强打好了结。
她一抬头,撞入一道幽深的目光中,忍不住脸颊微热。
霍寒在她进来时就醒了,但困得睁不开眼,尽管如此,她在屋里的一举一动还是都清晰地听在了耳里,尤其是她蹲在床边,轻声嘟囔,“一定很疼吧。”
不过是皮肉伤,当时疼一下就过去了,再说一个大男人哪里在乎这些,但还是在心底应了她一声,“嗯。”
疼啊。所以老婆你多疼疼我。
“还有什么地方受伤吗?”她的气息靠得很近。
“没有。”他凑过去,手掌压着她后背,把她缓缓压过来,微抬下巴就吻了上去。
“小心……唔……伤……”
温千树的所有声音都被他吃了进去。
男人的大手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它想到的任何地方。
玉雪上微颤的红珠最得他喜爱。
“不、不是说很累吗?”
“嗯。”要紧时刻,他还分神去答她的话,“看到你就不累了。”
将近半夜才风平浪静。
身旁的男人已沉沉睡了过去,温千树虽然困倦,但还是撑着三分清醒去看他,指尖沿着那高挺的鼻梁落到两片薄唇上,想到它们不久前……
原来还可以这样地亲密,她有些羞,但更多的是甜蜜。
耳根似乎又起了火。
温千树轻捏了捏他下巴,闭着眼用手指去描摹他的脸。
如果幸福有轮廓的话,那它一定是他的模样。
次日,温千树醒来时,感觉自己好像睡在火炉里,迷糊着去探霍寒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瞬间睡意全无。
“霍寒。”她推了推他。
霍寒“唔”了一声,嗓音低哑又模糊,“怎么了。”
“你发烧了。”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吧?
霍寒怕她担心,没敢说自己在冷水里浑身湿透,后来也顾不得换衣服就拦了辆车回西江市,在车上被暖气烘干,也就没当一回事了。
何况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生过这样的小病。
终究不是铁打的身体。
温千树慌了神,“去医院吧。”
“不用,”霍寒按住她的手,压在心口,“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行,”她拒绝,“温度很高,必须去医院。”
那就去吧。
真拿她没有办法。
她只要开口,哪怕命也愿意给她,何况只是去医院这种小事。
正是季节变换之际,医院里感冒发烧的人很多,其中老人和小孩占了大部分,霍寒一个高大的男人在人群中就特别显眼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为自己跑上跑下地排队挂号、找医生、取药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就只是觉得,这样被老婆疼着,还……挺美的。
终于来到了输液室。
小孩子哭声震天,这个哄停了那个又哭起来,偌大的输液室被渲染得热闹极了。
温千树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等霍寒坐下后,她又去倒了杯温水给他,“润润喉咙。”
他的唇干干的,还起了皮,人看起来也挺憔悴,眼眶看着都比平时深了些,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昨晚……就不让他那样胡闹了。
霍寒喝了两口水,护士就过来了。
她挂好水,帮忙重新包扎了伤口,说了一句,“处理得挺好的。”
“谢谢,”霍寒笑了笑,“都是我太太的功劳。”
护士闻言看了温千树一眼,也跟着笑,没再说什么了。
“还难受吗?”温千树悄悄地把输液管虚握在手里。
“很幸福。”他答非所问,轻轻枕在她肩上,闻着淡淡清香,心绪安宁。
她:“?”
很快就明白过来:“噢。”
周围仍旧吵闹,阳光开始从窗外照进来,原本清冷的角落也慢慢变得温暖。
大厅正中的电视里正放着深城卫视的早间新闻,报道的是水果文物走私案的最新进展:“据记者了解,涉案人员王某、张某……被证实是TY集团的成员……”
听到这里,温千树轻声问,“就是这起走私案?”
霍寒:“嗯。”
“我看到小阳的脸好像受伤了。”
霍寒简单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是被铁片伤的,不过应该不严重。”
“你手上的伤也是铁片弄的?”
“……嗯。”
她嘀咕:“你们这行好危险。”
他没接话,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会有事的。”
“你要说到做到。”
“好。”
电视里还在播文物走私的新闻,他们都没心思去听,只是彼此依靠着轻声说话。
但对TY集团的人来说,就不只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起文物走私案的破获具有重大意义,不仅捣毁了深城-港城的地下走私据点和路线,还有力地打击了文物犯罪集团的嚣张气焰……”
白夜把电视关了,遥控器啪一声扔到了茶桌上,轻笑道,“大家来说说感想吧。”
他虽然笑着,但眼底一片阴森,映着眼镜的幽幽绿光,让人不寒而栗。
被莫名其妙请来的集团内部高层们都面面相觑,有些还窃窃私语着,就是没有人敢去接他的话。
白夜的视线落到樊爷身上,但一下又递过去了,直接锁住军哥,“你来说一下。”
军哥有些诚惶诚恐,但还是挺直了腰杆,“白爷,据我所知,从兰溪镇青鸣寺到相思岭、再到北雁塔,明明经过精心策划,可我们的人还是屡屡失手,不得不让人怀疑……”
跟在他身后的小曾微抬眼皮,但又飞快低下去了。
樊爷倒还是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怀疑什么?”米兰心急地问。
“白爷,”军哥似乎早已经打好了腹稿,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怀疑集团内部出现了叛徒。”


第七十一章
“叛徒?”私语的声音压不住了,被震惊破碎开来,在不算大的室内回荡, “谁是叛徒?”
高层们你看我, 我看你, 他们的眼神中,彼此的头顶上已然被贴上了“叛徒”的标签, 一时之间暗自揣测,人人自危。
气氛一下紧张肃杀起来。
白夜把酒杯放下,红酒撞上玻璃杯壁,如同晕开一滩血色, 杯子落桌的声音很轻微,但在一片死寂中, 像敲响了一记丧钟。
他的手指敲着桌面,似有些漫不经心, “你继续说。”
军哥清了清喉咙,“我们的行动都是高度保密的, 且已经有了非常娴熟的运作链条, 我就不信那么巧, 每次都会被警方摸了底,要说没有内鬼的话……”
“是啊,”也有人低声附和道,“青鸣寺那会儿,明明那批货都安全转移到白礼镇, 可为什么警方那么快就闻风而来,而且还掐准了时间,在转移时直接来了个截胡?”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相思岭那次有些蹊跷……”
“还有啊,我们的深城-港城的运输渠道最是完善和隐秘,从来都没有出过事的,怎么就突然……”
如果说集团内部没有警方安排的眼线,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得通呢?
白夜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么说来,你心里有人选了?”
军哥双眼眯成细缝,“是。”
白夜抬起的目光如剑锋的寒光,军哥狠狠一咬牙,干脆豁出去了,“我怀疑樊爷就是警方的卧底。”
高层们炸开了锅,纷纷站得远了些,仿佛要避开瘟疫一样。
樊爷却仍旧不为所动,小曾站在军哥的身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几乎将牙根咬断。
除了白夜和小曾,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钉在了樊爷身上,仿佛要透过他的衣服,窥见他的胸腔里是否藏着二心。
米兰打破沉默,字字铿锵有力,“你说是就是了?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军哥被她指着鼻子骂,要换了平时早就动手了,可眼前这个女人他得罪不起,只好按捺着怒火,陪着笑脸,“我当然不是无凭无据就含血喷人。”
“白爷,青鸣寺那回,您是亲自过去的,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樊爷也在兰溪镇……”他隐藏了白夜在千佛塔壁画室安装摄像头的事实,“在您的指点下,德哥得了一个意外之喜,可没过多久,他们几个人就栽了……”
“还有,在相思岭,当时我向总部求救,怎么刚好那么巧樊爷就在附近镇子呢?另外,叶明德也死得很是蹊跷啊,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被人灭口了?”
那时叶明德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已经开始怀疑有卧底渗入了,还特地提醒他要特别小心,尤其是身边的人,他还特地趁机考验过小曾。
小曾跟在他身边也好些年了,一直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后来又为他挡了一枪,那枪很是凶险,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一条命肯定都搭上了。
混这行的,哪有什么真心和情义?上一秒是兄弟,下一秒就反目成仇,一切都是以利益为转移。能遇上一个愿意把命给自己搭上的手下,实在太难。
“我后面打听到叶明德是死于……”
白夜一扬手,军哥迅速收了后面的话,改了别的话题,“后来霍寒和温千树受困悬崖,也是樊爷出现救了他们。”
这板上钉的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总赖不掉吧?
军哥知道樊爷是千敏之,是温千树的父亲,但这不能抹去他这个行为就是背叛集团的铁证。一个不论社会地位还是风评都和他们这些人截然不同的人,凭什么要舍弃妻女和原本的平静生活?
虽然说在集团里他也有着极高的地位,每年的分红也非常可观,但毕竟……见不得光,所以他到底图什么呢?有什么值得他不惜假死,毁了容貌,甚至丢掉过去的一切?
只有一个解释,他就是警方的卧底。
“他图的是我。”米兰说。
军哥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大小姐……”
樊爷的脸色终于有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初了。
“米兰。”
白夜喊的是她名字,但眼睛看着樊爷,“老樊,是你吗?”
樊爷目光坚定,不卑不亢,“不是。”
再没有别的话。
他不当回事的态度激怒了军哥,“白爷,他说谎!”
在白夜沉默的三秒里,樊爷就摸清了他心里的想法,他的多疑显然一直都掌控着主导,所以眼下他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自己真的是警方的卧底。
这是非常微妙的尺度。
樊爷知道自己此时就站在悬崖边缘,距离全身而退和粉身碎骨都只有一步之遥,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什么都不要认,什么都得推开,千万不能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端倪。
越是慌越说明自己心里没有底气,眼下应付得还不错,可他也隐隐有某种预感,这一关……不好过。
他不是只有自己,他还要保护并肩作战的战友……小曾。
“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白夜看着军哥。
军哥又把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
樊爷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军哥忙说,“白爷,您一定要相信我说的……”
樊爷:“白爷,今儿我也把话说开了,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变成、以及是怎么变成今日的‘老樊’的,在您手下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一个人,办的又是些什么事,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我的这份心,自问不比我大哥要少一分,若连您都怀疑我……”
从白夜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略微松动的神情中,他知道自己的这张感情牌打出了效果,这么些年他从来不在白夜跟前提起大哥千行之,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发挥最大的作用。
白夜陷进了回忆中。
若说这辈子他有那么一次真正信任过一个人,那么除了千行之,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军哥不知道白爷跟千行之过去的交情,那会儿他还只是一个小头目下面的马仔,但察觉到形势在不自觉中有所偏颇,不仅连大小姐米兰护着樊爷,甚至连白爷都……他狠了狠心,猛地掏出一把枪来。
几乎同时,周围的几个枪口也对了过来。
军哥把枪压到桌面,“白爷,我敢以性命担保,我们内部一定是出现了叛徒,请白爷彻查!务必将他揪出来,以儆效尤! ”
看来他是咬着樊爷不放了。
他的提议得到了全部高层的同意,“请白爷彻查卧底!”
小曾一直垂着的眼睫毛狠狠颤动两下。
不是没有过犹豫,但决定几秒间就做了出来。
如果此事彻查下去,最后很可能两个人都保不住。那么,这么多年潜伏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自己如今只跟在军哥身边,要想再上一步,难如登天,关于文物犯罪集团更多核心的机密还需要借助樊爷。
樊爷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他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了。
小曾慢慢地朝樊爷看了过去,他也若有所察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有一秒的交集,又很快移开。
樊爷的心头狠狠一揪,竟痛得呼吸不过来。
一个眼神,他就懂得了,全懂得了,这个年轻人是打算牺牲自己,保全他。
果然——
小曾往后退了两步,在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快走到门口时才有人大喊了一声,“有人要逃,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