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正霆和我早就分派了任务:我回去给家人打预防针,提防他们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突然消息;寇正霆去协调时间,安排我跟他家人正式见面。
分别的时候,我俩都很洒脱。我们很快就要在一起了,再也不分开了。
每年春节都差不多,年夜饭春晚汤圆。初三晚上,老爸老妈都睡了,我不习惯睡这么早,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个台一个台轮流按。手机响了,我从足浴盆里跳起来,踮着脚过去接电话。
白高兴一场,是海中花园的甲方涂经理,寒暄一阵告诉我,为了体现领导干部对外来务工人员的关心,南海市领导要开展活动,庆祝第十三届外来务工者节。
我问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市里初步选了几个点,初五他们会先去市敬老院,然后是退伍军人家里,最后一站会选在建筑工地,除了海中花园,还有迷你小家、E时代大厦几个备选项。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选在我们海中花园,”涂经理强调,“这次来的规格相当高,市里很重视,有副市长、人大常委副主任、市总工会领导,陶雪你一定要来,你最能代表我们的气质和形象嘛!”
我苦笑。到现在为止,我在很多人眼里依旧是个花瓶。
想了想,打了个电话。
寇正霆像是在跟人辩论,声音很大,口气比平时硬一点:“喂。等一下。”
我刚要说话,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在大骂,桌子捶得咚咚响:“龟孙子!不知好歹的败家子!”
我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这样骂寇正霆?
寇正霆果然不耐烦了,对我说:“等一下。”然后似乎转了个方向,音量又变大了:“龟孙子是龟儿子的儿子,爷爷您这是骂谁呢?不就是买了部新车,一没赌二没抢,怎么就不知好歹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还拿您小米加步枪的消费观要求我,至于吗?都像您这样,商店都关门算了,内需还怎么拉动?不说了!接个电话先!”
原来是他爷爷,难怪。寇正霆买东西从不考虑价钱,这种生活方式,长辈接受起来当然有难度。我早知道他的火爆脾气,没想到是遗传。这一家人真是叹为观止。
听到关门的响声,听筒里安静许多,我试探地问:“正霆?”
“嗯。”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爷爷,很有个性,跟你一样。”
他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
我赶紧说:“哪里哪里,你那叫有个性,不是不讲道理。”
他哼了一声,表示勉强接受。
我又问他:“你爷爷是哪里人?”
“重庆人。又抽烟又喝酒,每天一看电视和报纸就要拍桌子骂人。我叫他把电视砸了,他又不干。”
我哈哈大笑,他也笑。我说:“我跟长辈们好像也没少过矛盾。”
“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你?”
“我小时候有点像男孩,打过架,而且太独立,性格有点冷,嘴也不甜。”
他温和地说:“没关系。你现在有我了。”
我心中柔情波动:“是啊。现在有你了。”忍不住说,“想你了。”
谁知他停顿一下,只回答:“嗯!乖!”
正常情况下,要他说点甜言蜜语简直难如登天。
我十分泄气,说:“我初五就回来了。市领导要去海中花园工地慰问呢,涂经理叫我去。”
“那就是后天?好!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挂了电话,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分别几天,竟然觉得一分一秒如此漫长。夜里我梦见自己身披皎洁的花纱,一步步走向红毯,寇正霆在那端微笑着等我。
正在高兴,突然听见我妈叫我,“啪”一声,眼前一片橙红。我痛苦地拉起被子遮住脸。
我妈拉下我的被子:“快起床。我话说在前头,晚上秦家请客,你不能不去,我都跟人说好了。”
我连话都不想说:“致康都不在,请什么客啊?”
“康仔今天下午飞机回来,你不知道?”
我睡意全消,坐起来说:“两家人凑一起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要催我俩快点结婚?他身份证还没办好,逼我也没用。我晚上还要回南海,市领导要来项目视察。”
我妈正色道:“我不管你那么多,吃个饭而已,吃完晚饭让他送你。七点两个字了,还不快起来。”拉上门出去了。
我慢腾腾地穿好衣服,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开窗透气。
楼下停了辆车,好像是辆奥迪。
奥迪?
我使劲眨眨眼睛,好像车牌真的是808?正在疑惑,车窗降下来,有个人从驾驶位朝我挥手,带着笑意,黑色围巾,不是寇正霆是谁?
我奔进洗手间,飞快刷牙洗脸,把随身物品拼命塞进大手袋里,然后在玄关换鞋:“妈,我出去吃早餐了!”
我妈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轻轻拉上门,飞奔下楼。
寇正霆已经下了车,向我展开双臂。我扑过去,他用厚厚的外套将我紧紧裹住。两个人都笑了。
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满心欢喜:“你怎么来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他亲亲我,新胡渣蹭得我的脸生疼:“等不及了!”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挂了电话就直接开车过来的吧?”
寇正霆笑,不回答我:“接你回南海。现在春运,你不好坐车,高速还有点堵。我饿了。”
我带他去了本地最有名的哑巴面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我想和他一起分享。
熙熙攘攘都是人。我们找了个小桌落座,我慨然道:“尽管吃,我请客。”自己要了一两牛肉面,一两鸡丝面。寇正霆觉得很新鲜,要了四种面,每样一两,还诧异地叫住服务员:“你不记下来吗?”
服务员正忙得不可开交,来不及回答就跑了。
一会儿端上来,我的菌菇面和鸡丝面,他的三鲜面牛腩面鳝丝面猪肚面,分毫不差。寇正霆龙颜大悦,边吃边颔首:“正!”
埋单的时候服务员过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三十六块五。”
寇正霆一怔:“全部?你没算错吧?”从皮夹里夹出一张粉红钞票。我本来要付钱,看他这样就没跟他抢。
服务员拿着纸钞跑回柜台。收账的哑巴大叔鼓起眼睛连连摇头,服务员又跑回来:“找不开,明天再给。”把钱放在桌上。
寇正霆说:“实在找不开就算了。我明天不一定来啊。”
服务员急了,蹭蹭跑回收银台,抱了一堆东西往桌上一摊:“自己数。”然后就跑了。仔细一看,全是一元、五毛的硬币和纸钞,在桌上滚来滚去。周围的人面也不吃了,善意地哄笑。
寇正霆又一怔。我拿了四张十元钞票放在桌上,再把百元钞票塞回他钱包,拉起他就走。他默不作声跟在我身后走了一段,忽然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面。你们这里挺有意思。”
我笑笑:“先别感叹,现在我们得回南海了。”
“不去拜访一下岳父岳父?”
我扬眉说:“今天要是回去,我就出不来了。私奔,敢不敢?”
他立刻说:“走!”
路上我们轮流开车。等寇正霆睡着的时候,我用耳机给秦致康打了个电话。
秦致康正在长途大巴上睡觉。我告诉他项目有事,我已经在回南海的路上,今晚家宴不能出席了。
秦致康当然没有异议,还说:“那你去吧。吃饭的事情下次再说,不着急。我还给你带了泰国的手信呢,等回南海再拿给你吧——等等,好像还不行,过几天有个韩国客户要过来,我还得陪吃陪喝陪玩…”
我说:“反正不急,先放你那儿呗。”
秦致康呵呵笑道:“也是。”又答应代我向他家人问好。我松了一口气。由他来传话,再合适不过了——秦致康都没意见,我妈总没话说了。
这么长时间的冷静期,也该够了。等他送走韩国客户,就正式摊牌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下个月要自己一个人带宝宝了,耶稣基督啊…

第45章 突变

初五一早,我赶到海中花园工地,看见甲方薛总已经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正在和涂经理、萧工一起在工地踩点。市委领导们大概还没到。
看见我过来,薛总笑着打招呼:“陶工来啦?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把你叫过来。辛苦一下,中午请你去清真餐厅,吃烤羊腰,咬一口,肥得流油!”
我应酬地笑笑,心里一阵腻烦。这个薛总没别的爱好,就爱吃羊腰,好像世界上没有别的美味。我看他皮鞋上沾满泥水,问:“您都巡视过了?”
“是啊,我刚才还上钟楼看了,风景好得很,南海第一!这个钟楼啊,到时候一定要敲起来,喜庆喜庆!”
涂经理和萧工的鞋上也都是泥和水,我笑着扣上安全帽:“我去转一圈。”
薛总叫住我:“陶工啊,小区里看看就行啦,钟楼就不用去看啦!我们都看过了。”
我一边应承,一边往工地走。看完了工地,悄悄拐走到后山的栈道旁,抬头正好可以看见一座典雅的钟楼矗立在半山腰上。
总觉得薛总好像不太愿意让我勘查钟楼,不知道什么原因。但钟楼也是设计的一部分,不看怎么行?我沿着木栈道刚上了几个台阶,涂经理打来电话:“陶工你赶快过来,领导已经来了!”
“这么早?不是最后才到我们这里吗?”
“谁知道?他们已经上滨海大道了,5分钟就到。”
“你们在哪里?”
“门口门口!你赶快!”
我甩开长腿,一口气匀速跑到小区门口。还好今天穿的平底便鞋。黑色雕花大门已然洞开,总部、物业、工程、营销一干人等毕恭毕敬地列队等候。我悄悄排在涂经理后面。
薛总看见我:“陶工,你怎么跑那么远呢?来来来,站这里站这里。”一边不由分说拉我排在前面。
刚刚排好,私家路口远远驶来两辆黑色轿车,一辆白色小巴,一辆军用吉普,依次停在社区门口的露天车位。薛总一干人早迎上去,队列迅速在小巴车门自动形成一条长龙。我趁乱往后面挤了挤。
领导们一个一个下车,跟甲方握手寒暄。有几个面孔我在电视上见过,其他的都没印象。人群跟着市委领导们移动,薛总四处张望:“陶工,陶工呢?来来,徐市长,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合作方泛野的陶雪,年轻有为啊!”
我走过去,脸上挂着微笑,伸出手:“市长好。”
徐副市长看起来没有电视上那么胖,四五十岁,长得很亲民:“你好,小陶——是叫小陶吧?”
薛总连声说:“是是是,是姓陶。”
我心中暗骂,强忍着不去看薛总的嘴脸,跟其他领导握手完毕,就跟在人群后面,心想等参观完了就找机会脱身。他大爷的羊腰。
先去别墅工地参观。目前的各工程都紧锣密鼓,称得上是全面全速推进。薛总陪同介绍项目的基本情况和背景,头头是道,准备很充分,多半把我告诉他的都背了下来。
领导嘛,走到哪里总是要讲两句的。跟工人握完手,徐副市长开始发言,说工友们新春佳节还奋斗在第一线,谨代表市委市政府致以慰问;党员要起好模范带头作用,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有困难可以反映,市委将第一时间解决云云,还号召大家建设学习型工地。
随行人员给每人发了一个袋子,有本册子、一张书城的购书券,一个保温杯。我心想明明我也属于“外来务工人士”,怎么没有我的份。
考察结束,徐副市长指示薛总:“过年一定要把我们农民工兄弟安排妥当,工钱不能拖。”
这句话一说完,掌声最热烈。总算说到了点子上。工人们都在交换兴奋的眼神。我对这位副市长开始刮目相看。
薛总连连点头:“是是是。别墅的工程量不大,还有一部分工人们正在后山修建钟楼,请各位领导移步!我们钟楼的视野相当的好,可以俯瞰整个南山区,对于工程和市容市貌那也是一目了然啊!”
徐副市长点头道:“可以去看看。”
我悄悄把薛总叫到一边:“建得太快了,而且钟楼还没竣工,你等我先上去勘查一下,你们再上去吧。”
“费事!早上我跟老涂他们都上去看过了,能有什么问题?”
我坚持说:“人这么多,都挤上去怎么行?上去一两个就可以了。”
薛总不悦,反问我:“那你说让谁上,不让谁上?小陶啊,你太年轻了,我跟你说,这里头学问大着呢,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将来你就知道了。”
我还要再解释,薛总已经小跑过去追徐副市长了。
登山栈道曲折蜿蜒,最多只容两个人并排而行,时不时还有大树挡在路中间,随从又多,我落在后面,等爬到休憩处的小亭子,赶上薛总正在口沫横飞:“我们这个园林总造价超过1亿,有4个台地,12大美景。您脚下踩的这条栈道造价1200万,栈道上铺的木材每平方米单价6万块。我们亭子用的柱体都是整块的澳洲砂岩,溪水里面的英石是外地运来的…这儿风水多好,这个湖的形状像不像‘龙池’?湖里还有一个鼎、四条龙,很有文化吧?”
我恨不得跳起来宣布:这园林不是我们FAIR设计的!
徐副市长心不在焉地点头:“可以体现我们城市形象,是南海的一张名片啊。”
我又悄悄走到薛总旁边:“安全帽也不戴,就这么上去,不符合规定吧。”工地管理真是够乱的。
薛总不耐烦,大概在后悔把我叫来:“行行,你去拿安全帽吧,我们在钟楼下面等你。”
我匆匆赶回销售中心,请值班的小杨帮忙,两个人拿了20顶安全帽,叠起来抱在手上,往后山走。
小杨是个东北帅小伙,上木栈道的时候很绅士地让我走前面。
栈道两旁草色青黄,坡上种着紫荆花树。浅米色的钟楼高高立在山坡,尖顶六面三重雕花券门,远远看去典雅柔和。
我心情舒畅,一路跟小杨聊天,问他为什么春节不回家。
小杨撇撇嘴:“多远啊,坐飞机5个小时,还买不着票。我们组的同事基本上都要回家过年,我就留下来值班算了,没准还能开两单。”
爬累了,我把安全帽放在栈道的木栏杆上休息,回头笑着对小杨说:“你倒挺想得开的。”
小杨正要说什么,突然又停住,脸色遽变,惊恐地瞪大眼睛。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了你?”
小杨喃喃说了句什么,但我已经听不见了,身后传来了巨大的轰鸣,栈道吱嘎吱嘎地乱摇。
我猛然醒悟,蓦然转身望向山腰深处。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漫天喷出的团团灰霾,飞溅的尘瓦,地动山摇,一切都被遮住,呛人的石灰尘土味扑面而来。
我反应过来:“地震了!”拔足向上攀登。
小杨几步追上来拉住我:“你要干什么?危险!”
我几欲抓狂,揪住小杨:“那是什么?你看见什么?快说!”
小杨看着朝天空渐渐扩大变淡的团团尘霾:“我就看到…钟楼的墙歪了,脚手架散了,钟楼的屋顶一截一截矮下去,然后…就这样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抓住小杨:“完了!徐副市长…工会主席…好多人…”
小杨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全是散落的脚手架,半截的砖瓦,残缺的拱券门。有人在挖废墟,有人在打电话大声骂人。人来人往,乱成一团。
现场只有一条木栈道和地面相连,救护车和救援车上不来,只能靠人力担架。我跟着抬了几趟,累得直不起腰,心急如焚。
还有好些人没有找到。就算找到,可能也来不及了。
小杨拍我肩膀,我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的。
他一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寇正霆正从木栈道上噌噌地登上来,后面一队人马,很面生,不是FAIR的同事。那群人上来也不答话,直接加入救援队伍,干练利索。
寇正霆走过来站住:“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花脸猫。不哭。我来了。”用手臂将我围住。
我还是笑:“我又没哭。”
说完这句,突然就哭了。
他轻轻拍我的背。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如此脆弱渺小。我其实是害怕的。
我止住眼泪说:“钟楼是我设计的。”
他抱我更紧一点:“你的设计没问题。我会处理,你不用怕。”
“很多人…都在下面…今天来的市委领导…”
“全部?”
我摇头:“徐副市长没上去,还有另外一个也没上去。”
“那还不算太糟糕。你现在什么都别管,先跟我去医院。”
“我又没受伤。这里需要人手。”
寇正霆强拉我走:“我找陆老二借了几个人,那么多男人还顶不了你一个弱女子?听话,别添乱。”
我被拉得一个趔趄,剧痛从脚踝传来,哎哟叫了一声。
“我看看。别动!脚扭了?什么时候弄的?”
“不知道。可能是你来之前。”
“上来。快点。”
“我自己走。”
“不上是吧?”
“喂!好了好了,我自己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带娃的奶牛上来喘口气…下次更新是周一,设置了存稿箱。
PS:谢谢大家的留言,特别是阿狸,看得真透啊!所以说,在聪明的读者面前,作者基本是透明的…捂脸…

第46章 真相

脚踝伤得比我想象的严重,医生要给我打石膏。倒塌的伤员也在这所医院。
寇正霆嘱我:“你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去交费。”
我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东方的事态刚刚平息,寇正霆出面的效果功不可没。但这次FAIR自己也惹火上身,很难不让人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舆论又会作何感想?弄得不好,会引起社会对整个行业诚信的质疑。别说东方,连FAIR都岌岌可危。
寇正霆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直视我说:“你要知道,你画的所有图纸,我都仔细审查过。相信我,不可能有问题。这件事肯定另有蹊跷。”
他神态笃定自信,我心底不觉有了底气。
从观察室的门看出去,走廊尽头有一群人走过来。领头的人是位女士,派头很足,有点面熟,越走越近。那不是美术馆见过的丛书记?虽然只是远远一瞥,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印象很深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可是拆了寇正霆家的洋楼的冤家对头。脊背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次事件搞大了,连省里都惊动了,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我拉拉寇正霆的衣袖,发现他正在点头致意:“丛书记。”不卑不亢。真会演戏,看不出明显的敌意,只是不算热情。
丛书记停住脚步,也朝我俩点点头:“你们好。”目光落在我的脚踝,对随行人员说:“你们先去老刘那里看看,我一会儿来。”
我心中暗暗惨叫。
丛书记看着我,伸手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站起来,寇正霆手放在我肩上,压得我起不了身。我只好伸手握了握,友好地微笑:“陶雪。”
丛书记态度既亲切又威严:“哪两个字?”
我心中一紧:“陶瓷的陶,冰雪的雪。”这下更跑不掉了。
丛书记点头道:“哦,你就是陶雪。你受伤了?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不用不用。一点小伤,不碍事。”
寇正霆也平静地说:“小事情,不劳书记操心。”
丛书记转向寇正霆,换了一种口气:“这次倒塌的钟楼,是你们FAIR设计的?”
我心想,找麻烦的来了。寇正霆干脆地点点头:“对。”根本不屑解释。
“你们现在作何打算?”
寇正霆答得轻描淡写:“天下总有公理。”
“听说这次牵扯的人不少啊。”丛书记露出那种微笑,摇头:“有些事情连我们都不太清楚。”转身往病房走去。
寇正霆淡淡地说:“书记慢走。”
我看见丛书记的微笑,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心慌,求助地看向寇正霆。他也看着我,表情含义不明,似乎心里在做某种挣扎。
眼看着丛书记快要走出观察室,寇正霆突然站直身体:“妈。”
我震惊地看着他们。
丛书记背对着我们停在门口:“好难得。”停顿了好久,似乎在等寇正霆再次开口。
他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丛书记缓缓仰起头,叹口气:“知道了。你晚上,也回来吃顿饭吧。你爷爷今天生日。我让阿姨做了萝卜鲫鱼汤。”说完快步走出去。她的背影消失的瞬间,似乎抬手拂了一下脸。
“人都走了,别看了。”
我回过神来,仔细观察寇正霆的脸庞:“怪不得你很少提你母亲。”他的额头、下颌,都跟丛书记一样。
他目光投向窗外:“没什么好提的。母亲?生下我没喂过一口奶,没给我做过一顿饭,没出席过一次家长会。我自己一手一脚打江山,宁愿找朋友募股,也没欠过她半分人情。”